沃伦：“……”
位于红都大气层外的防护罩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中保卫着这颗星球。但是现在，它已经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走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唯有重新冷却启动才能让它重新焕发出青春，但是沃伦缺少的恰恰就是这短短三十分钟的时间。
“假如只冷却五分钟呢？”沃伦不甘心地问道。他在心中盘算着如何争取到一小段冷却时间。
蓝摇头：“不完全重启只能让防护罩变得更加不稳定。”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蒙加尔特突然开口，“让我率军突围，联络贝瑟尔方面的救援。只要能成功冲出通讯截断区或是空间折叠限制区，我就可以设法和贝瑟尔取得联络。”
“我反对。”红发的半人副官奥丁坚决地说，“假如我是海盗，在这个紧要关头一定会加强对突围的防范。面对40倍于你的敌军，你毫无胜算。”
“历史上的突围战从来就和敌方有没有准备没关系。”蒙加尔特反驳说，“这只关系到士气和决心。”
“所以历史上突围战的成功率一向不高。”奥丁冷冷地看了一眼地方治安军将领。
“除此之外我们别无选择！”蒙加尔特皱起眉，“米丽特一直没有消息，援军更是连影子都没有。真的到了防护罩崩溃的那一刻，我们就没有生路了。”
奥丁发出一声冷哼：“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指望那个女人，说不定这个局面正是她一手促成的呢！”
“让海盗攻破红都对米丽特毫无好处！”蒙加尔特不禁拔高了声调，“她一定也遇到了截击，甚至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这就是你对待盟友的态度吗？把责任推到盟友身上？”
“假如……”沃伦顿了顿，像是在下定决心，“假如是带着我们手头所有的飞船突围呢？胜算会不会高一些？”
蒙加尔特吃了一惊：“你说全部5艘中型战舰？”
奥丁：“沃伦，那是我们唯一可以在最后关头用来逃生的武力！”
沃伦笑道：“假如一样是要突围，放在最后和放在眼下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我说的不是可所有5艘中型战舰，而是目前我们所有能够突围的飞船。”
奥丁大吃一惊：“你打算放弃红都整体突围吗？”
“不。整体突围还为时过早，这样冒冒失失冲上去，人员的损伤会相当大。我建议在所有可以进行空间折叠但是战斗力较低的飞船上配备最低数量的船员，让这些飞船和战舰一起，在蒙加尔特舰长的率领下突围。只要有一艘飞船冲出包围圈，我们就有了希望。无论米丽特是被什么事情绊住的，目前我们都不可以继续指望她了。蓝，我们有多少艘可以参加突围的飞船？”
“包括海象号在内，我们手头总共有5艘中型战舰，6艘中型商战两用船，11艘中型商船，31艘小型飞船。考虑到微型飞船的防护罩不可能通过密集火力网，所以并未列入。沃伦……”蓝顿了顿，缓缓地说，“可以参加突围的飞船中也包括霞光号。”
沃伦沉默了片刻，又问道：“总共需要多少人员？”
“各艘战舰按照满员计算，其余飞船按照最低人员标准计算，总共需要船员761名。”
“那就这样吧！人员安排按照自愿原则，所有顺利突围并找来援军的飞船都将获得一万深空晶体的赏金，突围时间定在明天太阳落山以后。”
指挥室中的气氛突然有了一瞬间的凝滞。所有人都被沃伦破釜沉舟一般的决心所震慑，就连蒙加尔特都感觉到了自己肩头担子的沉重。“我会尽量为所有飞船制造机会。”他认真地保证。
“我的悬赏对你同样有效。”沃伦笑了笑，神色恢复了轻松，“蓝，找个可靠的人暂代霞光号舰长一职，我可不希望我的飞船被人粗鲁地对待。”
“真的要让霞光号也参加突围行动吗？”蓝犹豫着问。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沃伦对这艘飞船的感情。
“我们不能损失1/53的机会。去募集船员吧！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再出发。”
“是。”
“那我也先回海象号做准备了。”
蒙加尔特和蓝相继走出控制室。
“你认为这会是个正确的决定吗？”
沃伦走到控制室边缘，凝视着透明金字塔外的绚烂天空说，他的问题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谁知道呢？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么多飞船一下子四散而逃，这让海盗全歼它们的可能性降低了很多。”站在他身后的奥丁同样在欣赏天空中的奇观。这些美丽的不同色彩的光线来自于各种不同的武器，在大气层外防护罩的另一头，那是一个真正的炼狱。
“明天会有很多人死。飞船会像流星一样坠落，带着勇士们的灵魂。它们甚至落不到地面就已经像敌人的炮火一样湮灭在防护罩外。我用金钱诱使七百多条生命冲向死亡，假如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必将为此抱憾终身。”
“死亡迟早都会降临。离开和留下，谁都不能说出哪条路更加安全。”奥丁嘲讽地笑了笑，“与其为了这个感叹，还不如来想想，假如突围行动失败了，我们还可以做些什么。”
“的确。”沃伦点了点头，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向他的副官，“奥丁，你好像真的已经看惯了生死。”
“那是当然的呀！区区七百人而已，不要忘了，我可是在宇宙海盗的老巢中诞生的呢！”奥丁耸了耸肩。
“哈哈哈哈，有你这么了解海盗作风的人在我身边，还真是我的幸运呢！”沃伦大笑起来，“其实我有一个想法。刚才蓝说他在尝试做备用防护罩的时候，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
银河历1212年7月3日，在红都飞机场内，53艘飞船，总共779名船员，分成三组集结待命。它们将在太阳落山后20分钟冲出红都上空的防护罩，在地方治安军将领蒙加尔特·孔的率领下实施突围。为了防止这些飞船反过来被海盗控制，在它们的识别系统中只输入了向外穿过防护罩所需要的识别码，而没有返航时需要的识别码。
48.突围
红都秘密机场——
五十三艘参加突围行动的飞船正在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为了减轻船体重量，加快船速，这些飞船几乎都是空载的，每一艘上只装了少量的补给品。对于突围来说防护罩的强度是至关重要的因素，第一批次的飞船防护罩强度最强，第二批次稍弱，被放在最后一批的飞船则几乎没有什么防御能力。当然了，就算是武装程度最高的海象号护卫舰，其防护罩也只够在高强度炮火中支撑十几分钟而已。
一切都取决于勇气和决心，当然还有运气。
对于蒙加尔特来说，这一仗几乎没有任何战术含量。在冲出防护罩后用最短的时间将飞船上的火炮全都发射出去，仅此而已。海象号和其他四艘中型战舰负责为其他飞船打开逃生之路，等舰载武器耗尽之后，也是他们开始凭着运气冲出包围圈的时候。
“主引擎输出功率100%，各单位就位，准备，起航！诸位，为贝瑟尔的荣誉！”
“为贝瑟尔的荣誉！”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五十三艘飞船分成三批先后起飞。由于防护罩的屏蔽作用，它们暂时还不会被防护罩外的敌人发现。但是只要冲出防护罩，它们要面对的就是犹如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击。
与此同时，指挥塔——
“第一批次的飞船将在一分钟后冲出大气层。”蓝收回数据线。他已经完成了对所有飞船的引导工作，接下来就要靠蒙加尔特随机应变了。
“谁在指挥霞光号？”沃伦仰头看着天空。最前面的飞船正在通过大气层，暗红色的火光让沃伦无法分辨出它们的形状。
“是查理。”
沃伦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查理说只有他才能代替你指挥这艘船。”蓝一脸平静地解释，“他说要是他回不来的话，他收藏的那些酒就归你了。”
“这个老酒鬼……”沃伦小声嘀咕，“愿他的圣光保佑他。”
在之后的半小时中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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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象号的指挥舱内一切井然有序，偶尔还会有人跟同伴开一两句玩笑，这情形看起来就像此时他们不过在执行一次普通的护航任务。蒙加尔特望着这些他一手挑选训练出来的部下，胸中突然升起一股自豪感。
这样一支英勇无畏的军队，怎么可能被区区海盗打倒？！
“15秒后突破大气层。”温和的机械声提醒蒙加尔特是时候进行冲出防护罩前的最后一个步骤。
“给我看敌军最新分布图。”
蒙加尔特扫了一眼屏幕。经过一个多月的清扫，红都外围的防御系统已经被海盗破坏殆尽。目前海盗的十二艘主力飞船正聚集成密集的扇形队列，集中轰炸红都防护罩上的一个点，其余的飞船则分散在红都上空的各个角度，以基本恒定的飞行速度对红都形成完整包围。奥丁判断的没错，和前一段时间相比，此刻海盗更注重对突围行动的防备。尽管他们已经挑了一个尽可能远离轰炸点的方向进行突围，海象号编队在短时间内还是会面对至少三艘中型飞船的围攻。
“命令整个编队，调整方向，以十五度角穿出大气层。目标敌方一号战舰，主副炮火力全开，要在30秒内击毁该舰，然后迂回绕到敌方四号战舰侧翼进行攻击，将之击沉后再转向敌方七号战舰。如果能顺利将这三艘飞船击毁的话……”蒙加尔特顿了顿，露出微笑，“那就自由攻击吧！我祝诸位好运！”
数秒钟后，海象号护卫舰率领四艘中型战舰冲出防护罩，它们的位置刚好处在海盗一二三号舰的中间。由于相对速度，海盗的二三号战舰必须调转方向才能靠近海象号编队。27秒后，海盗方一号战舰被海象号编队联合击毁，红都方面位于侧翼的五号战舰受损，此时海盗方面已经有七艘中型战舰注意到了海象号的突围意图，正从四个方向上朝海象号的扑来。
三分钟后海象号编队开始集中攻击海盗的四号战舰，尽管该战舰掉头企图逃走，依然被追击的海象号编队击毁，此后海象号编队转而攻击海盗的七号战舰。七号战舰随即向后收缩，退到十一号十二号和十三号战舰的保护圈内。
此时负责突围行动的指挥官蒙加尔特已经意识到，海盗方面打算采取先围再打的方针，在支援来到之前，绝不和他硬碰硬。蒙加尔特决心孤注一掷，他命令整个编队迎向敌军，对海盗方面发起猛攻，试图在由十一艘飞船组成的包围圈上撕开一道口子。
战斗开始后17分钟，海象号编队四号战舰被击毁，二号、五号战舰受损严重，唯有海象号由于防护罩强度较大并未受到实质性损伤。在这次短短五分钟的正面对抗中，蒙加尔特发挥出他对局部战局的良好把握能力，成功击毁敌军四艘战舰，重伤三艘。但是同时，整个海象号编队也陷入了重重包围，仅海象号一艘飞船就要面对敌方至少六艘战舰的集中攻击。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战斗开始后25分钟，海象号编队二号战舰被击毁，剩下的三艘战舰失去了集中火力优势，在之后的战斗中仅击伤两艘敌舰。海盗方面并不着急进攻，而是采取车轮战，力求以最小损失全歼海象号编队。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此时红都方面的第二批次突围飞船已经接近大气层最外围高度。
战斗开始后27分钟，发现了第二批次的突围飞船后，海盗方面开始对海象号编队进行猛攻，同时动用了至少十一艘中型战舰前去拦截红都方面的第二批次飞船。此时海象号编队中的五艘中型战舰已经仅存海象号一艘，而海象号的防护罩也已经受损严重。
战斗开始后28分钟，最后一批突围飞船总共十六艘中小型飞船朝不同的方向展开突围，海盗被迫分散队形发起疯狂拦截。由于这些飞船中的大多数都没有防卫能力，有些仅能承受一两次主炮攻击。瞬时，到处都是飞船爆炸的火光，一个个脆弱的金属逃生舱在密集的炮火中朝红都的方向坠落。它们中的绝大多数来不及通过防护罩就已经被流弹击中，化作天空中的一道道火光。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到人类的生命有多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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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开始后31分钟，海象号指挥舱——
“舰长，主引擎和主炮都已经毁损，我们恐怕必须要弃船了！”副舰长脸上的不甘心是显而易见的。
“命令所有人员就近进入逃生舱。”蒙加尔特平静地下令，“你们做的很好，贝瑟尔与你们同在。”
“是！那舰长你……”
“执行我的命令。”
“是，舰长。”
在指挥舱内的所有船员撤离之后，蒙加尔特最后环视了一眼这艘他服务了十年的战舰。由于飞船受损严重，指挥舱内的大多数屏幕都已经无法显示飞船外的图像，只有红色的警报灯在闪个不停，机械合成的男声重复着要求撤离的命令。这一切看起来是这么的不真切。
蒙加尔特还记得他第一次踏上这艘飞船时的情景，那时候他还只是个见习舰长。为了给当时的舰长留下好印象，他事先背出了海象号的所有参数。飞船上有多少门炮，主炮的功率是多少，射程是多少，船体上有多少个飞机起降口，有多少个隔离舱，装甲的平均厚度是多少，飞船的最大加速度是多少，船体材料的耐热程度怎样，他甚至知道海象号的娱乐室里有多少张台球桌。
如果有可能，他更想像古代的船长一样以殉船结束人生。但是作为一个地方治安军军官，在附近没有更高阶军官的情况下，他必须无论如何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以便寻找机会向上级汇报战况。这也是整个军队体系积累战斗经验的一种方式。
“海象号……”
“是。”从海象号主脑中传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目标敌舰队中心，全速前进。”
“报告舰长，由于主引擎受损，动力不足，无法全速前进。”
“断开飞船后部，用左右副引擎前进。”
“是，舰长。”
“启动自毁程序，爆炸等级最大，倒计时三十秒。”
“请问取消代码是？”
“不设置取消代码。”
“自毁程序启动，取消代码，无，该程序无法结束，倒计时三十秒开始，30，29……”
所有的屏幕上都闪动着代表自毁程序启动的黄色倒计时时钟。在数字跳到20的时候，蒙加尔特按下了位于舰长座位上的撤离键。他的座椅立即以极快地速度下沉，进入到一个圆柱形的逃生舱内，然后被抛入太空。透过逃生舱上的玻璃窗，他看到他的飞船已经分成前后两截，前半段正朝着海盗战舰最集中的方向冲去。就跟他登上这艘战舰的时候一样，他对海象号的防护罩强度了然于心，在抛弃后半部分之后，受损后的防护罩足以抵挡敌军长达一分半钟的轰击。这点时间足够自毁程序发挥作用。
由于初始速度和引力的共同作用，他的逃生舱正朝着红都的方向加速坠落。蒙加尔特最后看到的情景是两团由爆炸引起的刺目白光。
希望有至少有一艘飞船逃出去了。
他默默祈祷着，然后突然感觉到后背一下灼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