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齐把周舟行的玉佩拿在手里端详:"周舟行说他不想要南楚帝位,只求自由,然后把传家玉佩交给了我,说随我处置。"
历南阳还是小心翼翼的擦拭他的长枪:"哦?他这么好说话?可是有诈?"
司徒齐把玉佩递给历南阳,历南阳把手中的长枪扔到地上,一脚踢到大厅中间,随手接过司徒齐手中的玉佩,翻过来翻过去的看。
司徒齐忍不住问:"如何?你觉得这当中有没有什么蹊跷?"
历南阳慢腾腾的说:"晶莹剔透,手工细腻,当作传家玉佩还行,不会太寒碜。就是这个图案太丑了,刻的是什么啊,看着怪难受的。"
司徒齐也在旁附和:"我也不知道,像是个动物吧。"
历南阳把玉佩拿在手里抛过来抛过去,看着司徒齐说:"那周舟行为什么突然那么好心,这东西都敢给你?只求自由?看来周舟行这次真的是心灰意冷、意志消沉了啊。"
说着历南阳又转头看向叶秋:"叶秋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叶秋当作没听见。
司徒齐埋着头想了想说:"他心里怎么想暂且不管。有这玉佩,足够牵制越泽黎。找人把这玉佩带给越泽黎,让他知道周舟行在我手里,即使他不愿归降我北赵,也会投鼠忌器。"
"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就真要抓紧时机出击了,不能给南楚有防备的机会。我倒是没问题,其他北方部族对你可是不满的很,特别是那屠族兄弟,以前就跟我提过很多次月西的事,我都委婉的回绝他们了。现在月西跟了你,屠龙在我面前把你司徒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了,我还只能赔笑,你说我可不可怜?"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这找谁去送玉佩呢?"
历南阳抬头看着叶秋,一下把手中的玉佩扔给他。叶秋伸手接住玉佩,看向司徒齐。
历南阳笑着说:"殿下现在越来越舍不得叶秋了啊,当初什么危险事不都是叶秋去的嘛。叶秋对建安最熟了,身手又好,就算越泽黎不相信,要逃跑也成啊。"
司徒齐没说话,还在心里盘算。叶秋看着手中的玉佩很久,突然想到之前在山谷,周舟行跟他胡乱扯起的一些东西,脸色一变。
司徒齐觉得叶秋有异,冷声说道:"怎么了?"
叶秋身子一震,有些迟疑,还是说道:"这个玉佩上刻得应该是獬豸。"
历南阳一愣:"鞋子?什么鞋子?"
司徒齐沉下脸,静等叶秋开口。
叶秋知道躲不过,继续说道:"獬豸是上古传说中的一种神兽,据说能辨曲直,能识忠女干。"
司徒齐与历南阳对视一眼,笑着说:"看来这越家的家训便是尽忠啊。历少爷,你说越泽黎会先想到他的好侄子周舟行呢,还是先想到家训要尽忠职守呢?周舟行这是想劝越泽黎归降呢?还是要趁机告诉他,我们已经准备好要和南楚决一死战了?"
历南阳转过头,眼神游离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说:"这我可不知道,殿下你还是自己作主吧。叶秋啊,看来你的魅力也没有那么大嘛?"
司徒齐还是看着历南阳说道:"越泽黎会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我不想冒险,万一他真的不顾周舟行死活,还因此察觉我们的动向就得不偿失了。只是这玉佩还是要利用一下的,历少爷,我还需要你的帮忙。"
历南阳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衣服,又伸了伸腿,终于觉得可以了,开口道:"殿下请讲。"
"周舟行失踪那么久,周林涵都没有大动作,看来我离开南楚京城之后他们两兄弟之间又发生了什么。越泽黎久经沙场多年,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我捉摸不透。但他的女儿越然我暗地观察过,英勇善战、耿直豪爽,有些小聪明,大事上却没有多少心机。我在她身边放了一个细作,她一直没有发现。如果把她请到北赵来,让周林涵相信周舟行与我合谋就容易的多了。"
"所以殿下是想让我尽量拖住越泽黎,好让越然以为周舟行和殿下有了约定,她爹也已经叛变?"
"历少爷真是通透。"
"不如殿下你阴险。"
"历少爷过奖了。"
"没有没有,殿下谦虚谦虚。"
叶秋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又想起司徒齐大婚那晚周舟行和他说的话,他一直在思考,到底该信还是不信。只是南楚北赵开战在即,他和周舟行都不可能也不愿意置身事外,这话听过就忘了吧。
翌日午后,历南阳带着部下离开,朝着建安去了。叶秋站在司徒齐身后,看着历南阳部队经过时马蹄扬起的漫天黄沙,心里明白,这黄沙大概很久都不会落下了。
司徒齐也看着历南阳离去的方向说:"不管历南阳此去建安会发生什么,又或者什么都不会发生,等他回来之后,我们与南楚的这一战就要彻底开始了。可为什么我总觉得,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黄沙飞舞,叶秋平静的说道:"殿下,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在你身边。"
谢远平番外
谢远平与越然的第一次见面不是特别的友好。
那是谢远平刚来建安没几天的一个晚上,他实在受不了建安的干燥气候,为此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最后他索性出了门,经过越泽黎将军府的后巷时,发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攀上了院墙,跳进了府内。谢远平心中哈哈大笑,将军府也有贼啊,还被我看见了,我一定要大肆宣扬。然后他也鬼鬼祟祟的跟进去了。
跟着跟着谢远平发现那人进了房,还点了灯。谢远平心中再次哈哈大笑,这建安风土人情真是淳朴啊,这嚣张的气质真是让人敬佩啊。当然他又跟了进去,听见水声,看见地上一路散落着外衣中衣。
谢远平不明白,不理会,继续往前走。转过墙角,看见有人沐浴,两人四目相接。之后一阵重重拍击水面的声音,谢远平眼前是高高扬起的水花。水花后面那人迅速从木桶中跳出,在地上飞快捡起一件衣服缠在身上,一把剑拿在手里刺向了谢远平。
谢远平有点愣,虽然隔着水花,时间也很短暂,但是他还是看清了那人胸前的小小双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状况,剑就到眼前了,然后谢远平仓促回防了几下,拼了命得逃走了。
谢远平再次见到越然是在他进军营的第一天,作为统领越家军中最精英的五百号人的校尉,谢远平趾高气扬的进了大营,还没等他准备好,他就和越然又是四目相接。
有人拍着越然的肩膀说:"越然,这是新来的校尉,谢尚书的公子谢远平。"
有人靠近谢远平低声说:"谢公子,这是越将军的儿子越然,一直是我们这支队伍里最厉害的人。"
谢远平点名之后,越然低着头靠近他说:"谢校尉,我们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谢远平心想,越然是想让他帮忙保守秘密吧,这越泽黎胆子还真是大。谢远平心中第三次哈哈大笑,你们越家这不是栽在我手上了吗?父亲大人,我提前完成使命了。
然后他们两人到了一个没人的犄角旮旯。谢远平靠在墙上,睥睨越然,看着越然低着头小碎步慢慢靠近他。等他发现他们两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越然左腿一抬,重重的顶在谢远平的胯下。谢远平用手捂着裤裆,靠着墙蹲了下去,眼泪水都出来了。
这会儿越然睥睨着谢远平,狠狠的说道:"没想到名扬天下的谢公子是个偷看女人洗澡的好色之徒,这点小教训算便宜你了。你有种把老子的事情说出去,你这名声就更好听,更响亮了呢。"然后越然就回过头,大摇大摆的走了。
谢远平疼得龇牙咧嘴,只能在心下大喊,世间怎么会有这么野蛮粗鲁的女人啊。
这之后,谢远平看到越然就不舒服。一个女人整天和男人混在一起,嬉皮笑脸,勾肩搭背,还一起欣赏荤段子,品头论足,这女人以后嫁了谁,肯定会祸害夫家一辈子。
除此之外,谢远平校尉的日子非常不好过,水土不服导致的食欲不振、精神疲乏、睡眠不好、腹泻呕吐、心慌胸闷、皮肤痛痒、消瘦水肿全来齐了。营中的部下还都不服他,总觉得他是个花架子,相处起来十分艰难。
谢远平可是不服输的人,身体不好硬扛着,相处不好就更要多相处。越然还总是来看谢远平的笑话,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了,非要上前指点一番。谢远平明面上什么都不说,装作越然不存在,内心默默全记了下来:如何习惯边防生活,如何和伙伴们和谐相处,如何提高士气,如何具备实战技能,如何应付不同战术,如何确保首领位置,如何树立将军威严……
总之结果就是谢远平的呕心沥血终于让越然刮目相看,越然的技能功法让谢远平感触极深。然后谢远平就整天和越然嬉皮笑脸,勾肩搭背,一起欣赏荤段子,品头论足了。
谢远平的父亲谢温来信,问谢远平的军营生涯进展如何,是否能独当一面。越泽黎迟早要被替下,催促谢远平尽快在军中占据更多有利位置,拉拢更多有用之人。
谢远平磨蹭了很久,不知如何回信,如果他说真话,说他还比不过一个女人,他爹估计会从京城冲过来宰了他吧。
终于,一个漆黑的夜晚,谢远平在营帐中独自琢磨着怎么跟父亲回信时,越然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和他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以后不能再一起愉快的玩耍了,什么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只是身体转了,什么答应过某某人要上刀山下火海的。
后来谢远平哄了越然很久,和越然聊了整夜的人生理想,才从她口中听到真话,才意识到敌人已经磨好刀了。这是一个玉佩引起的思想的激烈碰撞。
然后他给父亲的回信就容易多了:要开战了,他会努力的。
战争结束,谢远平要回京了。临走时他跟越然说:"越然,你以后要做个姑娘,有姑娘家的样子,要不然怎么嫁的出去?你不能只祸害越将军一个人啊?"
越然泪汪汪的看着他:"我一直就是个姑娘。谢远平,你都看过姑娘我的身子了,姑娘我的清白都没有了,姑娘我当然不能去祸害其他人了。你是不是该对姑娘我负责?该不该让姑娘我祸害你一辈子?"
然后谢远平就带着越然一起回京了。
谢温问谢远平:"你不是说你会努力的吗?我不是叫你在越家军里面分一勺羹吗?你做到了吗?"
谢远平把越然拉倒谢温面前:"爹,我做到了,我把越将军的女儿弄到手了,我分了一勺大羹。"
越然在一旁羞涩的点点头,嗲声嗲气的叫:"爹。"
谢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谢远平和越然大婚那天,来了很多人,都来观摩南楚文武领袖家族间的最强结合。
两家的老人都哭得稀里哗啦的,一个是高兴的,一个是难过的。谢温想上前和越泽黎抱怨诉苦,越泽黎躲得远远的,一副货物出门概不退货的神情。
之后谢远平和越然的夫妻生活很快乐,但是越然和谢温的相处就有些麻烦了。谢远平夹在中间十分为难,不让越然学着点规矩识一点礼教吧,他爹看着不舒服,连吐血都表演过了。让越然学着点规矩识一点礼教吧,看越然说话走路娇嗔皱眉那别扭样子,他是真被恶心到吐血了。因此越然学规矩识礼教这件事情,就在谢温和谢远平交替吐血的过程中,一直持续着。
直到谢远平和越然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这是个男孩,与他娘亲的关系非常的好,越然学规矩识礼教的事情就彻底结束了。谢温年纪大了,也不再执着于表演,吐着吐着就不吐了。
最后的最后,谢远平和越然有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然后谢远平惊奇的发现,越然慢慢的变得贤良淑德知书达理有大家风范了。
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越然:"小然然,你脑子里是不是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们一起去找人看看好不好?不要羞涩,不要害怕,不要放弃,我们一起面对治疗。"
越然仰天长叹:"我不想让我们的女儿和我一样。"
谢远平一脸爱意的说:"小然然,我觉得你挺好的。"
越然又低下头,十分温柔的说:"不是每个越然都能遇上谢远平。"
谢远平觉得这个话太俗了,而且和越然的气质完全不合,生搬硬套的不适感扑面而来。不过看在这是越然第一次对他说情话的份上,谢远平脸上还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第二十九章:开战前夕
司徒齐坐在营帐正中,叶秋站在他身后,两旁依次坐着历南阳、屠龙屠虎、以及其他北赵部族军队的首领。营帐外汇集着各族人马,军营的大门已直面南方。
司徒齐还没发话,左手边坐着的屠龙就忍不住开口说道:"殿下这次召集我们各族的人马在这朗开附近扎营,要与南楚开战。本来和南楚打仗之事我乐意得很,南楚最近几年气焰嚣张,我早就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但是殿下现在是要率北赵倾国之力攻打南楚,殿下考虑清楚没有啊,这一打起来可就没完没了了,指不定要打到什么时候,出现什么结果。南楚的越泽黎那可是难对付的很,还有其他人,虽说没越泽黎那么厉害,但殿下这些年也没在他们手里讨太多便宜。殿下我这么说可不是因为我怕了,我屠族当然会奉陪到底,就算只剩一兵一卒也不放弃,就是不知道殿下会不会中途改变主意。若是突然累了,不想打了,殿下倒是得了清静,我们这些出力的可就不是那么容易收手了。"
屠龙对着司徒齐说完,又朝向历南阳,继续说道:"历少爷,殿下此次以你为主帅,我们各族当然没有意见。历少爷的雄风我们早就见识过了,也愿意跟着历少爷,听历少爷指挥。只是殿下之前也没与我们商量过此事,就匆匆作了决定,我们这心里不也不踏实嘛。历少爷与殿下现在这关系,可是和我们大不一样,你们如果先有了什么约定,把我们这些北方的其他部族置于何地?"
屠虎听哥哥屠龙说的太过得罪人,立即使眼色给屠龙让他闭嘴。屠龙不服气,还想继续说,却见司徒齐抬了抬眼,要开口了。
司徒齐扫视了营帐里面的每个人,缓缓说道:"北赵和南楚必有一战,而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南楚还没有防备,上位者还忙于勾心斗角,皇城之人还流连于烟花柳巷,我们却做好了一切准备。这些年与南楚的碰撞中,我们的确没有讨多少便宜,但却让我们摸清了南楚各个将士的能力与弱点,军队的大致布局。我不否认南楚的军队英勇厉害,但他们不是无坚不摧。他们已经懈怠、轻敌、狂妄、盲目,因为他们已经忘记了什么是真正的北赵,忘记了我们北赵人真正的模样。"
司徒齐站起身,慢慢走到营帐中间,朗声说道:"北赵人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喜欢打仗,喜欢上战场,喜欢刀光剑影,喜欢敌人的热血。我们从不服输,从不讨饶,从不后退,因为我们痛恨失败,为了胜利,我们无所畏惧。我们需要一场战争,只有战场上的拼杀才会让南楚人看清,谁才是真正的强者,让南楚人懂得,什么是恐惧。"
司徒齐话音刚落,营帐中突然有一人发出一声嗤笑。司徒齐的眼神冷冷的扫过去看着那人,让那人身子一震,感到无形的压迫,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司徒齐转身坐回原位,语气平和的说道:"当年我司徒一族与在座各位的先辈们同心协力,驰骋沙场,顽强拼搏才有了北赵。我们的军队曾让敌人闻风丧胆,我们的国家曾给天下人以威慑震撼。如今,该是我们北赵重新找回昔日光辉的时候。我知道在座各位都有此想法,你们不服的,不过是我司徒齐而已。"
司徒齐抬眼,所有的人都望着他,眼神里有鄙夷,有疑惑,有不屑,也有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