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子掩饰不住的不安感让他时不时就暴躁如野兽,总有种别人时刻觊觎自己东西的危机感,就像个稍有风吹草动就神经过敏的疯子。
高二的课程算不得太难,但是在时间方面却也争分夺秒,眨眼又是一个学期,他也该好好准备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又一次月考。
午后的阳光亮的有些刺眼,介于午饭至午休之间的时间,学校里的学生大都能空出时间在校园小道上享受一番太阳的照耀和饭后的懒散。
冯臻走到之前约好的那个地方时,丁雅已经拎着个保温瓶站在那林子底下。
“吃过了吗?”冯臻一如往常地问候。
“嗯。”丁雅点点头,面对冯臻坦荡明亮的眼眸,她心下一沉,虽然兀自黯然失神,但也悄悄敛去内心深处的那份旖旎,再抬眼,便只剩下好友间最纯粹的笑容,“喏,我带了冰豆沙,你待会儿带回去和阿叙他们分着吃吧。”
洁白的瓶身一朵湛蓝美丽的蝴蝶兰,摇曳生姿地泛起阵阵清香,冯臻接过那个瓶身还挂着冰汽水露的保暖瓶,认真地地应了声,“好。”
也许,直到这时两人这段时间的隔阂才算是一如那翻着水汽的冰,在盛夏里化开。
当然,这次约丁雅出来自然也不完全是因为想要化解两人之间的小磕绊,更多的则是因为冯臻之前拜托她的那件事。
在上次和蒋立坤开车去郊区路过了某个工业区之后,他的心里便悄悄生起一个心思,暗自计划一番,他便吱声让丁雅在其中帮个忙,顺便借着这个由头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说起那个工业区,依着那个年代的发展,自然不如后现代的设备齐全,销路畅通,因着当时的各种政策限制,很多发财路子都是行不通的,暴利往往伴生着横财出现,而那会儿便有大批的工厂无法继续开办下去,有些工厂甚至连员工的工资都发不起来。
在港澳没有回归之前,这片工业区可谓是形势大好,各业发展前景也是极好的,只是后来各行各业要改革,金融风气低落,连着那些规模不小的大工厂都直接关门倒闭。
冯臻从小就长在这里,对于这个介于郊区和失去中间的工业区自然是相当了解,可以说他是听着那个工业区崛起的各个大公司、大工厂的励志轶事长大的,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雨起落,他相信这个工业区以后还将继续发光发热,再过五十年都很有发展前景。
而冯臻让丁雅暗中打听的便是其中一个他非常熟悉的木材家具厂。
这个家具厂原先是由一个陆姓商人开办,说起来也有几十年历史,后来因着这边城市的迅速崛起,那个陆姓商人也便将家落户在这里。
按理说,做木材家具的,桌子椅子凳子,都是寻常人家都用的到的东西,只是好劣贵廉之分,几十年的老根基了,不愁开不下去。
只是老话常说富不过三代,却也有几分道理。
那陆姓商人逝去之后,他的儿子当了有钱老板,虽然没有什么大才能,但是至少这份家产还是守得住的,那老实男人后来娶了个厉害的媳妇,能说会道很会做生意,听说那生意最宽的时候都要做到国外去的。
但是女人太厉害也不行,多年没有孩子,两夫妻那是做梦都在想啊,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吧,身娇体弱还不足月,老来得子自然宠爱得很,这宠着宠着那苗子一歪了。
到如今那老实男人也成老头了,他的厉害媳妇也早早去了,而那歪了一半的病怏苗子也长大成人了,半点生意头脑没有不说,偏还心思单纯,成天只知道跟着那群狐朋狗友到处玩,后来好不容易朋友介绍了谈个女朋友,两人交往没多久就同居了。
前面就说过这孩子脑子不灵活,性子也单纯,谈的女朋友也不是好相与的,说要扶持娘家人做生意,扒拉出去一大笔金钱投资,三番两次的亏,末了还不知道怎么亏的。几次下来他不肯了,后来那女的倒精,将人安抚下来之后,骗人说自己有孩子,陆陆续续又弄出不少钱出来,到最后更甚,直接灌了人迷药,偷了所有能变卖的东西就跑了
老实男人当场被气得中锋,半死不活地就剩一口气撑着,如今全靠那个傻二呆儿子变卖家产医治,仅留了一些房产和铺面出租,而那个木材家具厂也是变卖物品之一。
“我叔说,那个工厂至少也要这个数才能拿下。”丁雅用手指头比划了几次,小声道。
冯臻点点头,这他倒不担心,丁家和陆家交情甚笃,这其中若有丁小叔在其中盘旋,相信拿下这个木材家具厂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我回去再想想,等事情定下来了我再和小叔商量。”冯臻决定回去好好想想这资金问题。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丁雅摆摆手就离开了。
回去之后蒋立坤臭着一张脸不理他,大概是碍着人多没有直接发作,但是瞅着冯臻那眼色分明是在骂冯臻不守夫道,两只眼睛赤红赤红的,那冰豆沙丁点没碰。
冯臻唇红齿白地笑,黑黝黝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水汪汪地盛满了戏谑。
那货脸色一缓,狗腿子脾气的当即就要跟着笑,下秒愣是死死绷着,顶着个死人脸不说话。
哟,长脾气了啊。冯臻挑一眉。
晚自习下课,蒋立坤收了东西就往外走,脚步慢吞吞地,三步两回望。
冯臻靠着那椅子靠背,皱着鼻子冷哼,狗犊子。
过了会儿,半天等不来人的狗犊子钻回来了,横眉冷眼,“还不回去。”
冯臻瞧一眼,拉了背包先他一步往外走,两人一前一后,那人竟然就这么地远远跟着也不上前来。
上了楼梯,冯臻咔嚓打开门,‘咔呲——咔嗒’,开门,落锁,干净利落。
“开门,开门……冯臻……”外面的气急败坏。
冯臻扔了书包就倒床上,半阖眼。
“轰”地一声,那门到底给踹开了。
狗犊子巴巴凑上来,强作忍耐,结果还是没忍住,张着嘴就咬了他一个血印子。
冯臻反手抽了他一下,“还闹?”。
摇头,再摇头。
“打水洗澡去。”转脸吧唧一口,翻过身假寐。
蔫嗒嗒凑过来,雄赳赳走开。
小样,还治不了你了,哼。
第六十四章:计划进行中
感觉到蒋立坤掀开被子起身离开的动静,听得那声轻微的锁门声,冯臻才乌龟慢摇地爬起床,颈脖微直,那腰间便是清脆的‘嘎嘣’一声,险些倒过气的冯臻不由猛吸口气儿,紧拧的眉宇深深勒成一条沟,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儿,等缓过气来才木着脸悠悠下床。
厕所里弄了半米高的大木桶,不大不小刚好能容下冯臻纤巧的身形,待他僵着手脚将自己弄进木桶里,滚烫的热水大大缓解了遭受整夜‘折磨’的紧绷的皮肤,深深浅浅的青印子重重叠叠地烙在雪白的前胸后背,带着股欲掩还羞的诱惑。
直到热水复凉,冯臻才睁开一直闭目养神的眼睛,清冷的眸子出神地望着窗户外的风景,眨眨干涩的眼眶,起身穿上干净的衣服。
下秒便有轻轻的笃笃声,门锁一扭,蒋立坤的脑袋立马探进来,面带讨好的一脸傻笑,“臻臻,你起了,我把粥买回来了,刚起锅呢。”
冯臻伸手拭去他脑门上那颗豆大的汗水,随意嗯了一声,不理那只狗犊子受宠若惊的蠢模样,顺着那侧身余下的空间移步厕所外。
蒋立坤提着狗胆半点不敢怠慢,屁颠屁颠给人盛好粥,又眨巴眨巴大眼谄媚地弯眼,“快吃快吃,早课我请假了,咱们迟一点去班上也没关系,我让阿叙帮我们关照过了。”
冯臻凉凉瞥他一眼,直噎的人当场跟泼了冷水似的恹恹摸了把鼻子,甚是心虚地讪笑着低头。
这狗犊子自然是知晓他昨晚的架势有多生猛,有多孟浪,这丫本来就自制力不行,一星期死咬着两天死活要做回本,每次折腾完冯臻都要小死一回。
白粥冒着滚滚热气,冯臻懒散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精致五官在那团白汽中显得模糊不清,但是那副斜着眼眯眯地看人,骄傲任性到极致的神态,让蒋立坤恨不得两腿下跪,捧着玉足膜拜、舔祗。
“我,我,我下次一定,定……注意,”不知怎的,蒋立坤突然热脸潮红,说起话都有些磕磕巴巴的,抓抓头皮,他又转头劝冯臻吃粥。
“太热。”冯臻漫不经心地揉着手腕,那玉白的一截生生刺激着蒋立坤的眼球,让人一下就忍不住回想起昨晚上那五指修长有力的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和后背,映着那赤色的胸膛,直勾得人嗜虐欲暴涨。
蒋立坤殷勤地凑上去帮忙把粥给吹凉,眼角不着痕迹地瞄了眼墙上的挂历,算算日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距这周上次折腾完的日子不到两天,离下次小死一回的日子也还差一天,他这心里轱辘乱转,估摸着过两天过周末是不是还浑水摸鱼滚一圈。
昨晚那样自然是冯臻纵容下的后果,他敢纵容,这狗犊子自然是上赶着顺杆爬,给他三分阳光,整片天空都灿烂透了。
有时候,不光女孩子嫉妒心强,男人吃起醋来也能要人命,要顺毛,冯臻只能把自己贡献出去。虽说这折腾一次就要去掉半条命,但总归是他自己愿意的,自然不会因此随意迁怒,甚至揪着什么小借口将人给打发了。
“下午放学我有事儿要出去一趟,”端着碗呼噜着已经没了热气的白粥,冯臻状似不经意地给提了一句,眼皮子都没抬,一时也看不出他说这话的情绪。
蒋立坤刚得了便宜,心里还算计着下回的便宜,面上自然不好怎么摆脸色,但是说坚持的还得坚持下去,“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冯臻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粥,斩钉截铁就否决了这个提议,末了他也不解释,只端端坐在原位直勾勾看人,眼也不带眨的,一下就将人那心给看软了。
蒋立坤也知道自己不能直接逆着来,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是再了解不过冯臻的秉性,说他脾气不好,这人能乖顺温纯地躺在他身下任予任求,说他脾气好,这人一个不高兴,两人即便上下合为一体滚在床上,稍微动作大了让人不舒服了,这人挑着眉就能直接把你踹下床去,非死死碾着你的脸来回搓成泥,才大爷样地屈尊降贵让人小心翼翼伺候着,真不知道到底是谁惯着谁。
不过,这明着不能拂人脸面,但是背地里怎么动作那就是他的事儿了。
临出门的时候,冯臻靠着门仰头,任由蒋立坤扣着他的后脑勺温柔缱绻的互换口水,滋滋缠绵的暧昧声响差点没让这个吻再次升华,就被冯臻用手使了巧劲儿推开。
“蠢狗。”拉开门把之际,这恶劣的少年又大力揉弄了一下那昂扬的部位,对着人狠狠舔了一圈嘴巴,才在蒋立坤回神之前迅速钻出门外,咣当一下关上门。
在冯臻晃晃悠悠进了教室,半小时后蒋立坤才姗姗来迟,很不幸,迟到五分钟的某人在众位同学火辣辣的注视下,颇为丢脸的被政治老师‘温柔地’叮嘱了一遍遵守校规校训的必要性,若不是当时还在任课期间,相信他更乐意和蒋立坤好好讨论一下从守时守信到做人的道理。
课后,蒋立坤借着上厕所的空隙和赵叙提起了冯臻的问题,明明他只是态度稀松平常地表示了自己对冯臻的关心,但是乍被赵叙报以异样的目光,他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你看着我干嘛?”蒋立坤爬了虱子一样,浑身不自在。
赵叙上下打量一眼,轻轻嗤笑了下,一句话没说,但是他那种‘你得绝症了’的眼神实在让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难为冯臻还忍得了你?!”赵叙摇摇头转身走了,留下蒋立坤一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回去蒋立坤是憋得满肚子气,整整一整天都没怎么吭声,这安静的,就连冯臻都有些侧目了。
心里暗暗估摸了一圈,难道是早上没解决,给憋萎了?冯臻这越想那眼神就越晶亮,若不是觉得他这幸灾乐祸的心思不太厚道,那可真要挂串鞭炮好好亮一嗓子了。
晚自习冯臻自然是请假了没上,蒋立坤站在三楼走廊上看着冯臻挺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眼界,转个身直接就去找了余珊珊,顺带瞧了眼丁雅,安安静静坐原地,啥反应都没有,看着也不像是和冯臻暗地里藏了什么秘密的样子。
蒋立坤这心里恍若住了一直疑心鬼,问了余珊珊说不清楚,自己还要翻来覆去地琢磨一通,杵在走廊外边给别班女生当了半天男神还无知无觉。
“我看阿叙说的没错,坤哥,我觉得你真是魔魇了。”余珊珊实在看不过,干脆将人拉一边语重心长的开口。
“嗯?”蒋立坤不解。
余珊珊叹气,“冯臻向来有主见,你看你做什么事儿他拦着你没有?他有他想要做的事儿,那你也没立场去拦他,你说是不是?”
“我就是担心他。”蒋立坤反驳。
“那你这么打听他事儿多没意思,你要真担心就直接问他去。”余珊珊翻了个白眼。
“……他不肯说。”蒋立坤有些丧气,耷拉着眉毛,嘴巴下撇,“他不信任我,他有事儿瞒我,他就是不肯和我说,让我提心吊胆。”
“那你不是也有自己的秘密嘛,你和他半斤八两,谁也不差谁轻重。”余珊珊的回答薄凉又中肯。
“那不一样,只要他问我肯定说的,他就是不信任我,”蒋立坤抿着嘴倔强地昂头,眼神桀骜又脆弱,活脱脱被抛弃的小野狗似的,“他就想撇开我自己跑。”后面那句他说的很轻,但是余珊珊还是听到了。
所以说,谁遇上谁不是命里注定?上辈子的孽,这辈子的劫。
是你不信任他啊,哥。余珊珊心说。
蒋立坤想要的冯臻不一定给,冯臻给的蒋立坤不满足,说到底还是人的贪欲在作祟。
只是,即便冯臻敢给,蒋立坤却也不一定付得起要下那东西的代价。
谁说爱情是你情我愿的结伴之行,世事不平等,爱情亦是如此。
有些事儿大家心里都明白,但是余珊珊却不敢当面说破,只能一点一点地磨着这人细细体会那其中滋味,再多的话也要这人自己能够接受和理解才有用。
最后,余珊珊只能略带暗示意味地和蒋立坤叮嘱一句,“哥,冯臻是人,你得尊重他的想法……”
放屁,老子可够惯着他了,哪点不够尊重他了?老子紧张自己的心上人难道就错了?蒋立坤木着脸在心内反驳,实际上余珊珊说的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只是,一想起冯臻和丁雅之间有他们的‘共同秘密’一事儿,蒋立坤就忍不住锁紧眉头,不行,回来还是要和冯臻好好谈谈,实在不行他也来弄个什么约法三章。
虽然之前说的那几项自己都没怎么放眼里,实际行为有遵守的时候也不多,但是他这订的规矩可不同,这不叫约法三章,那叫……哦,对,这叫‘振夫纲,守夫训’。
而冯臻这边,找的还是学校附近一处安静的茶馆,他专程让丁雅帮自己约了丁小叔出来商讨之前说起的那个木材家具厂的事儿。
冯家和丁家是故交,对于丁小叔冯臻自然也是熟悉的,只是这回儿要说的是正经生意,所以还是选了个稍微正式点的地方。
两人寒暄几句,随即进入正题。
“我听说,陆家那厂子是真要开不起来了,连着两年亏老本,现在更是连工资都付不起,前几天说的那个工人聚众闹事的事儿……也是真的?!”冯臻单刀直入,半点没想和丁小叔提其他多余的话题。
丁小叔和陆家平时来往最多,可以说他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很不容易,其中陆家占了多少成分冯臻并不知晓,但是陆家第二任当家对他有恩,怎么说他也不愿随便贱卖了这个老牌子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