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扎破了墨浅的手指,鲜血流下覆在寒蚕的身上,蚕宝宝扭扭身子动了动,钻进了墨浅的身体里,墨浅觉得身体凉凉的。后来墨浅吐出一摊黑水,黑水里有挪动的虫子,很难看很恶心,骇了墨浅一跳。寒蚕顺着他血脉流动,留下凉凉的寒意,最后退出了伤口,墨浅拿罐子收好寒蚕,上面放了很多的桑叶,就一直把他当做宠物养着。寒蚕一年到头总是睡觉,破开蚕丝醒来了就总是吃桑叶,吃完了就织蚕丝把自己包的紧紧的又睡过去。墨浅觉得这样的蚕宝宝很像他,总是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害怕受到伤害,就越发的喜欢蚕宝宝。
自吐出那个难看的虫子,他再也不会无缘无故的难受了,却在十五月圆的那一天很冷很冷,冷的快要冻僵了,他闷不做声的躲在被子里,冷到睁不开眼睛,尉澜在他的耳边一边一边的叫他,说不出的惊慌失措。然后人就进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自后心有一股很火热的真气传到他的体内。第二天等到阳光高升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缩在师傅的怀里,他看见尉澜躺在他的旁边眼睛睁的大大的,看见他醒了激动的抱住他。他想害尉澜担心了,就对着尉澜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
墨浅躲在门后偷听到师娘千叶自责的声音:“只知道这孩子体寒,以为是后天的缘故,却没有想到竟是百年难遇的至阴至寒的体质。以纯阳之身孕育至寒之气,怪不得桑泽会用他培养将死虫了。都怪我,用寒蚕为他驱虫,以后这孩子有得受了,以后每到十五恐怕都要受阴寒之灾。这次若非你内力纯阳救他一命,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却听师傅阳刚的声音响起:“夫人不用如此自责,你可知澜儿对我说了什么?”师娘千叶诧异问道:“什么?”
“浅儿十五那日的情况吓坏了澜儿,澜儿这回终于肯下功夫学我的家传绝学九日轮回。他说以后要像我一样可以护浅儿一生平安。”
墨浅听到这里,悄悄地垫着脚走开了,他看见烈日之下,苦练基本功扎马步的尉澜。
一个人在烈日之下,另一个人在不远处的墙壁阴影之下,阳光拉出两个一大一小的阴影。
庆功宴上,闹腾了一晚的人们,横七竖八的相互靠在同伴身上,相拥而眠在这片土地上。终于在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相继这醒来。一场宴会,让有隔阂的可以尽释前嫌;没有隔阂的更是亲如兄弟。他们相互打着招呼,开始了又一天的劳作,各回各的岗位,收拾着宴会后的残局,没有了战火的叨扰,很快这个城市又欣欣向荣起来。
尉澜收拾好行囊,像着墨浅的客房走去,在他看来墨浅应当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然而客房里没有墨浅的身影,那叠好的被褥,没有被动过的迹象,显然昨夜里没人在这里睡过。尉澜皱着眉看到床边整理的整齐的药箱和衣物,便笑着去了药房。药房里空空的,除了正常工作的人,那里有他的身影,尉澜急了。去过祖传三代的药店老掌柜处,又去了韩轩将军处,果然自昨晚喝酒过后就没有一个人看见过他。
韩轩抚着宿醉的头,安慰尉澜:“尉澜,你也别太着急了,我已经派人下去找了,安心等等就会有回话。”说着扭过头去问道:“昨日最后见到墨浅的人是谁?”旁边有知道的小兵立即上前答道:“回将军,是二来。”
韩轩站起身来:“立刻叫二来过来问话。”尉澜坐在凳子上,盯着地面,一动不动的盯着,石化一般,连眼珠子也不转一下,眼里满是担忧:“他平时说我太过急躁,我今天便不急躁,我等着消息。他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就算是独自离开也一定会给我留下消息。不,他绝对不会独自离开。”肯定是出事了,这句话他没敢说出口。
二来很快应了消息,掀开帘子:“将军你找我。”韩轩问:“昨日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墨浅的?”二来很局促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想来平时很少有机会单独和将军独处,他想了想说:“不对啊!我记得昨天墨公子喝醉了,被两个小兵扶回客房了。”
“两个小兵?是谁?”尉澜忍不住了,大声问道。二来一听下了一跳,见是神勇善战的尉公子,定了定神,模糊道:“好像?大概?我喝醉了,不认识啊!”
“你不认识?”尉澜腾地站起,凳子倒翻在地。二来连忙摆手:“好像不是我们军队的人。”
“你确定吗?”韩轩问道。二来摇了摇头,又连忙点头如小鸡啄米一样道:“没错,现在想来,我压根不认识他们。”
尉澜腾地就往外走,韩轩连忙拦住,大喝道:“你干什么去。”尉澜手握成拳,双目赤红:“墨浅在滕江川没得罪谁!昨天的两个小兵压根没把墨浅送回客房。在这座城市里能有这个能耐混入你的军队的,还对墨浅不怀好意的除了谷战,我想不出还有谁!”
“你就这么去?你有证据吗?”韩轩也急了。
“我知道以你的身份不好管这件事情。你别管了,我今天就算是把滕江川翻过来也得找到墨浅不可。”
韩轩见阻拦不住,回身对二来道:“去召集人手,全城搜索墨浅,把声势造大。”这时候尉澜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
八丈长矛握在手里,尉澜硬闯城主府,冲上来的士兵一个个都被打倒在地,剩下的碍于尉澜善战的威名,一时不敢上前,尉澜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一边大喊着:“谷战你给我滚出来。”一边闯门而入。只见谷战好整以暇的斜躺在半圆形的床上,慵懒而随意,手里举着酒杯,独自饮酒,身后还缠着一个赤裸裸的女子,并不意外尉澜的到来,半眯着眼,哼了一声道:“不知飞霞谷尉谷主今日登三宝殿所谓何事?”
“你把墨浅交出来!不然我拆了你这城主府。”
谷战听闻并不动怒,反倒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哦!听说仁医墨浅墨公子不见了,你怀疑我也是正常的。恩,没关系,你叫韩轩带兵来这里搜查吧,你要是愿意拆了这里都随便。”
尉澜狠狠的啐了一口,奈何没有证据,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握紧丈八长矛的手又紧了紧。韩轩随后就到,带着人马,把城主府里里外外的搜查一边,最后对着守在城主府外面的尉澜说:“都搜过了,没有,恐怕不是他。”
尉澜二话没说转身就往墨浅所住的客房走,他满怀期待的去了客房,却依旧是上一次见得样子,药箱衣服都没有人动过。韩轩在旁边拍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二来本想说些什么,踌躇着,半响没张口。
尉澜一语惊人:“今天晚上,我夜探城主府。”
“我给你画一个城主府的地形图。”韩轩起身执笔画图。韩轩身为下属,在这件事情里地位尴尬,能做的有限。
二来看见药箱,一时忘情的小声嘟囔着:“那天我还说墨公子解了虫毒,救了一城的百姓,是滕江川的福星仁医呐。墨公子一定好人有好报,不会有事的。”
尉澜听了,抬起头来问:“你说了什么?”
二来吓了一跳,以为是说错话了,忙心虚到:“好人好报,不会出事。”
“不是前一句。”
“额,救了一城百姓,滕江川的福星仁医。”
“在前一句。”尉澜十分郑重的问二来,韩轩抬头的看着尉澜,知道可能有事情。
“那个,解了虫毒。”二来不知所以,看着这样的尉谷主,有些懦懦的,却也鼓起勇气说道。
尉澜突然展眉,想到了好的办法:“没错,我怎么没想到那。”转身打开药箱,在里面翻找,直到找出一个小瓦罐,方才小心翼翼的拿出来,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化成蛹的蚕。蚕丝分外雪白,蚕的周围温度很低,甚至有些冻手。
在旁的韩轩皱眉看这小东西,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问:“这?能找到墨浅?”
尉澜肯定道:“能,当然能!这寒蚕,墨浅曾用鲜血喂养,它能在千里之外,感应到墨浅的位置。”
“这怎么感应?”韩轩指着这沉睡的小虫,一脸的不信。
“这寒蚕对血腥味道明显,只有用鲜血可以唤醒它,他就会主动的找墨浅。”尉澜边说,边拿着刀划破手指,滴在寒蚕的身上。
寒蚕身上染了血变得通红,蚕宝宝动了动身体,很快身上的红色褪去,慢慢的又恢复成雪白的颜色,然后身上的蚕丝慢慢的干枯,一个小脑袋从壳里探了出来。它悠悠的在罐子里转两圈,见没有桑叶可吃,变得有些急躁,它停在原地,左探又探,似乎是感觉到主人的方向,又似乎是发觉到主人有危险。慢慢的自身后长出一对雪白的翅膀,蒲扇蒲扇的拍了两下就腾腾起飞,尉澜不做什么想法就跟了去。
韩轩一见,连忙拦住:“等晚上,晚上公主就要从泗水城赶到这里了。”尉澜稍一思索,明白韩轩的意思。谷战手里有兵,若是在白天,可能会引发谷家军和韩家军的战争,等到晚上公主龙莘来了恐能压制谷战一二。
他抬头看天,离天黑没有几个时辰,祥然公主龙莘也快到了,当下用罐子快速一挥,收了寒蚕。寒蚕的速度变快了险些没有收住。想到还要等待几个时辰,他当下一手握成拳,狠狠的砸在身旁的杨树上,震落一地的枯叶。
三十六
他利用剩余的时间强迫自己默记了城主府的地形图。尉澜找了些桑叶放在罐子里,可是寒蚕一反常态的没有去吃桑叶,他看到这个异常的情形,心里咯噔一下,墨浅危矣。
天色渐暗,龙莘还在路上。寒蚕却越发的异常,它在罐子里不停地转着圈子,越发显得焦躁不安,身上雪白的颜色由翅膀开始变成了浅粉色。无论韩轩怎么说,尉澜连一分钟都等不了,当下放飞寒蚕,自己连夜行衣都没有换就跟了上去。
韩轩当下一方面通知手下前去接应公主龙莘,另一方面聚集手下的韩家军,准备在城主府开战。
寒蚕飞的飞快,时而停下嗅一嗅,时而蹿出去老远,快时尉澜的速度几乎跟不上。好在寒蚕有了智慧,认得敌友,飞飞停停。寒蚕在城主府饶了三圈,发出‘吱吱’的声音似是悲鸣,当下一个俯冲,直达城主府的一间屋子。好在之前尉澜有背城主府的地形图,他一定睛细看,这正是城主府书房。
书房内没有光亮显然是着里面没有人,寒蚕体型小,见缝插针,一溜烟就不见了影子。还没有见到墨浅,尉澜是分毫不敢大意。他只能相信寒蚕,便掀了书房上面的瓦片,自上而下进入书房。尉澜功力虽不及尉绒,可依旧深厚,黑夜视物如常,书房里早已经没有了寒蚕的身影,他强自定神,细细的寻找果然在一侧的书架发现了在黑夜里闪光的白丝,那是寒蚕留下的线索。
尉澜找到开关,旋身进入地下暗牢。他一进入暗牢顿时感觉到地牢里潮湿阴暗,未曾抬眼先扫到地上碎裂的青玉簪子,和残破的衣服,他心下一跳,连忙抬眼。映入眼帘的是地牢中间的一个十字形的大木架子,其中一面墙上挂了很多刑具,另一处是倒在床上,双目紧闭,没有一丝血色的林墨渊,他的身上凌乱不堪,没有半丝棉帛遮体。
墙边的大木床上没有被褥,只有一些干草在墨浅的身下,还有白色和暗红色的液体混合在一起并没有干涸。墨浅的双手双脚被床上四角处的铁环固定,动弹不得,环上和手腕脚腕处斑斑血迹。
墨浅的指甲一个一个都折断裂开了,湿湿的发夹杂着草叶服帖的黏在半边脸上,另一半脸苍白如纸还隐隐看到青色的手指印。额头之上分明立着抖动翅膀的寒蚕,它‘吱吱’的悲鸣着。墨浅双眼紧闭,干裂的唇上除了残留着的血迹外再没有一丝颜色。上半身鞭痕累累,伤口被水泡的嫩肉外翻且发白发肿,胸口几乎看不真切起伏。腿上还有血迹在流淌,白色的污秽黏在大腿的根部。
尉澜青筋暴起,双目通红,他不敢轻易碰触墨浅,只是颤抖的伸出手指在墨浅的鼻下,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微弱的鼻息,尉澜大大的呼出了一口气,忙脱下外套,将墨渊裹了个严实,紧紧的抱住墨渊,平复自己的心情。墨浅额上寒蚕抖动着翅膀悠悠的飞走了。
他轻轻的放下墨浅,猛然发力解开他缚住手脚的链环,心痛的看着磨破的腕际。他抱起墨浅,离开暗牢,并以掌心抵住他的心窝处,源源不断的输入真气护着墨浅心脉。
尉澜带着昏迷着的墨浅出了书房,到了城主府的大院里,听到唳唳的阴笑声,一股劲风袭来生生的阻了尉澜前进的身形。尉澜斜身躲过,只见后面的树被拦腰截断。一个人影自暗处清晰起来:“竟让你找到了,本想留你一命,看来你是自讨死路啊?”
尉澜护着墨浅只想快点离开,却见对上了谷战知道是走不了了,当下咬牙切齿道:“我还没找你,你倒是露面了,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谷战也不着急,墨浅却是拖不得了,尉澜一手小心护着墨浅,腾出一手化掌为刃,直冲谷战面门袭去,不过一时三刻,二人便战在一处。
突然间,外面一片嘈杂声,韩轩亲自带领一队人马冲进府内,一时之间将军府内外火光冲天,如同白昼。战在一处的谷战尉澜迅速分开,谷战骂道:“韩轩坏事。”很快韩轩带着人马把院子中央的三人围了起来,并靠近尉澜,看到几乎昏迷的墨浅,倒吸口气。
谷战喝道:“韩轩,你要造反不成?”
韩轩伸手指着谷战:“大胆狂徒,我奉祥然公主之命,特来逮捕你,压入京城。”
谷战哈哈大笑:“逮捕我,就龙莘那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我现在就以以下乱上治你个死罪。”韩轩身体挺得笔直,义正言辞道:“你上不尊皇室,对龙莘公主言辞多有不敬;下作乱于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杀了你算的上是为民除害。”韩轩环视周围,谷战的人马已经大多被控制住了:“来人,拿下乱臣贼子谷战!”
谷战处于劣势,意识到情势不对,在不阴阳怪气,此时大喝一声,声势很足道:“谁敢?”倒真的没人敢上前,光看他脸上的凶疤痕,士兵的气势就弱了三分,在听他几十年的威名,就更是无人敢上了。
就在此时,细嫩而高昂的女声传来:“我敢。”众人不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路来,来人正是祥然公主龙莘,夜狼手握宝剑侍立一旁。谷战见了龙莘知道大势已去,想寻机会逃跑,在做计议。龙莘提高声音吩咐道:“来人,拿下谷战。”夜狼一直盯着谷战的动向,此刻一听这话,飞快出手,制住谷战。
一场混乱在祥然公主龙莘的主持之下,方才平息。韩轩接受了城主府,重新做回了城主的位子。尉澜不敢在耽搁下去,抱着墨浅小心翼翼的回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房间。十几个等待在旁的滕江川的郎中,全部做着准备。
三十七
墨浅那样的身体怎么可以再让别人看见,尉澜进了房间,反手锁上房门,连同祥然公主龙莘和夜狼一并锁在门外。龙莘神色担忧,见打不开门,又听绿柳在旁边说:“公主且放心,我家大少爷虽说不曾学过医术,可在飞霞谷二十几年怎么都是耳濡目染的,肯定会亲自为二少爷查看伤情的。”她这才作罢,带着一行郎中回大厅等待。绿柳却烧了开水,侍立在卧室门外等待吩咐。
龙莘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焦躁的在地上来回走动。夜狼的伤口早就好了,一直知道公主的不安,他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一路走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公主都看在眼里,这个时候想必没人比尉谷主更适合照顾墨公子了。公主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