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鑫齐睡得迷迷糊糊,一点都不想起。
来人过了好一会,才试探般开口:「有、有人在么?」
见没人搭理,又小声问:「老板?」
周鑫齐忽的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不耐烦道:「什么事。」
来人仿佛被惊吓,打了个激灵才结结巴巴道:「我、我纹身。」
「嗯……」周鑫齐翻身下床,低头找了半天才找到鞋,把脚往鞋里一套,问,「纹什么?」
周鑫齐这才看清来人的面貌,就是个高瘦的男生,穿着河萧一中的高中校服,还背着双肩书包。学生崽子,不学好。
「纹……纹j8。」男生低声说。
周鑫齐呆了呆,又问:「纹什么?」
然后男生磕磕巴巴重复了一遍。
周鑫齐噗嗤一笑,觉得现在的小男生真是能放得开。对于纹身师而言,纹胸纹屁股纹下胯都是常事,不常见的,有女的下身纹蝴蝶的,也有男的在菊花上纹小太阳的,在吊上纹身当然也有,但一般店不给做。
本来纹身这东西,就得格外注意卫生。针头工具都得用一次性的,全程都得注意消毒。但下阴菊花那种地方,太敏感,实在容易感染,你卫生做的再好,也得小心再小心。周鑫齐给人纹过屁股和奶,当年学手艺时,师傅纹蝴蝶时他也打过下手,但真要让他自个纹,他是没这个胆——没胆就不接活,周鑫齐不逞这个能。
周鑫齐笑着说:「这个我纹不了,你还是找个大点的店吧,更有保障些。不过你要真想纹那玩意上,感染不说,有炎症多麻烦,又疼,又容易掉色。挺不划算。」
他师傅给人在鸟上纹过老鹰。先得把毛给剃了,鸟和蛋蛋都得消毒。再给人看个片子,让人把鸟给弄硬了,趁着硬的那一会,赶紧把线稿给描上去。不然第一针扎上去,就软了。等鸟软了之后,就开始扎针,一阵一阵直往上戳,那客人全程下来身体都冒冷汗。纹个鸟,来钱不少,但你得有这个技术。周鑫齐一没这能力,二他也不想给男人把鸟。怪恶的。
「你一学生,又不是混社会的,纹这干什么。」周鑫齐直发笑,怎么看怎么有意思,「不然你换个地方,下胯也可以,弄个花样,正好延伸到那玩意上面,看起来也够气派。怎么样?」
男生脸色很奇怪,一会红一会白的,又像是害羞,又像是胆怯。
男生说:「我……我想纹那里……纹、纹一个字母也行。」
「我真纹不了,你还是找别家吧。」周鑫齐也不想浪费时间,虽说这是第一单生意,但不接也不后悔,他得回去睡觉了。
男生涨着张脸,都快哭了,急急道:「那你这,有、有没有什么贴纸?能看起来,像已经纹了身一、一样?」
「你这么着急?」
男生急着点头。
暂时性的当然有,贴纸彩绘刮绘喷绘,方法多了去。但彩绘绝对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好,不光容易脱落,而且颜料也伤皮肤。更别说是涂在那地方了。
周鑫齐想了想,说:「我这有材料……你可以拿去用,自己能给自己画么?我不想给你把鸟。」
男生弱弱道:「我、我,要、要是画不好呢……」
「就一个圈,怎么可能画不好。」周鑫齐觉得这男生有点奇怪,不过也没多想,去把燃料找了出来,又顺手拿了个图册,「你回去自己弄吧,这东西明天过来还就行。」
男生抱着东西,那么大一个子,哀求道:「能、能不能让我在这里画?我现在,不能出去……」
挺大一男生在这可怜巴巴的,周鑫齐有点受不了这种人,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这么可可怜怜的做给谁看。随手一挥不耐烦道:「随你随你,画完了就走。」
男生低低应了声,抱着东西跑到了店面后的工作区。小店有个布帘,正好把店面分成前后两半。男生躲在后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涂之前记得洗干净!」周鑫齐抱着笔记本,在外面说道。
「嗯……我、我带、带了湿巾。」男生在里面说。
「要想逼真的话,就画个简单点的。不然就画个反战标识……」周鑫齐成功戳中自己的笑点,「哈哈哈,在那里纹反战……」
过了一会,男生突然轻声叫了一声。
「老板……」男生胆怯道,「我……我画错了……」
「画错了洗掉就行了。」
「哦……好、好。」流水声。
「老板,你能、能帮、帮我画一下么……」
「你露阴癖啊!」
「……不、不是。」
「你画的什么?」
「……反、反战标识。」
「噗!」周鑫齐正在喝水,一口水喷了出来,「你还来真的啊!」
「老板不、不是、是说,这个、简单么……」
「好好好,随便你,总归是你反战。」周鑫齐抓过卫生纸擦电脑屏幕,直笑,「反战唧……」
又过了一会,男生怯生生道:「老板,我画、画好了……」
周鑫齐说:「那就提上裤子走人吧。」算了,就当他今天大酬宾陪小朋友过把瘾吧。
男生又说:「老板能不能,帮、帮我看一下……」
……周鑫齐又差点喷出来,看你的反战吊么!
「我……我……怕不像纹身。」男生在里面说。
「等下。」周鑫齐笑归笑,还是得帮人看看成果。他放下笔记本走过去,撩开帘子,当即愣了下。
周鑫齐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男生坐在床边,裤子脱了一半,露着鸟。
色泽红润,加上蛋蛋,一大串挂在那里。
真他妈大。周鑫齐平时那么文面一人,都忍不住爆粗口。
周鑫齐微不可查的红了耳根,随即回过神,验收作业。
用黑颜料画的图样,加上那里皮肤嫩,有点过敏泛红,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周鑫齐克制住自己不往那里看,附和道:「行行,挺像。」
男生松了一口气,红了一张脸,匆匆提上裤子,低声说:「谢谢老板。」说着抓过书包,翻出钱包要给钱。男生说:「要、要给您、多少钱?」
周鑫齐不是女干商,犯不着为这一点材料上劲,说:「不用给了,下次介绍几个同志来这就行。那图案能撑两天,之后自己就掉了。」
男生点点头,也没多说话,背上书包匆匆忙走了。
周鑫齐看着这男生,只觉得可惜。
白长了那么大的家伙,性格这么软蛋。
不过更可惜的是他自己。两个月终于来一单生意,还是这么个情况。
真倒霉。小周同志摇摇头,果断关门,回去补觉。
34、j8圣手(二)
周鑫齐一直睡到下午两点,才被电话叫醒。
他头疼脑胀,翻到手机划了接听。
「来推牌九啊!」漂亮青年的声音。
「……」周鑫齐顺手关了机。
隔壁公寓,整日聚众赌博,影响恶劣,还总是怂恿他人。要真是推一把赢两千,周鑫齐还能奉陪。那群神经病,每次推牌九要么推谁去做饭,要么推谁做保洁,简直有病。
果然关了手机,就没有人再来打扰。周鑫齐昏昏沉沉睡到傍晚,起来时整个人都是蒙的。关了门的房间整个昏暗,周鑫齐想翻身下床,一不小心直接滚了下去。
「嘶……」周鑫齐在地上坐了好大一会,都没敢动自己的脚,他疼得直冒汗——妈的他整个人都坐在自己脚脖子上了。
断肯定没断,废话,断了他早晕了,但肯定也肿的不轻。周鑫齐认真审视了一下当前情况,抓过手机,又按了开机键,给那只活宝打电话。
「哎呀~干嘛呀!」刚打通,那边就传来漂亮青年酸吧吧的怪腔调,「竟然还关机!」
「不和你废话,」周鑫齐疼得太阳穴都抽抽,「我摔倒了,这会起不来,过来扶我一把。」
「摔倒了?摔哪了?……小可爱帮哥哥看着牌啊,别让人看。」漂亮青年这边还操心着牌桌,没几秒钟,纹身店的门就开始砰砰砰响,「你竟然还关门!老子为了推个牌九还能把你绑架过去怎么着!」
「房东那有我的钥匙,你去拿。」周鑫齐特意放了把钥匙在房东那,就是怕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还能有个照应。
「哦哦……老板,隔壁的钥匙给我……」漂亮青年的电话一直没挂断,那边又是一阵呼呼啦啦声,直到这边的卷帘门被抬起来,漂亮青年开了灯,房间终于亮了。
房东看着坐在地上的周鑫齐,微微一笑说:「早知道能摔倒,就不如来推牌九了。对吧?」
「去你们的。」小周同志淡定道。
漂亮青年家的饲主正巧轮休,顺便就过来帮人看脚。医生揉了揉那脚脖子,说:「没有伤到骨头,可以不用去医院。」医生说着,拍了拍自家宠物,「去找点冰块来冷敷。」
「嗯啊~」宠物溜溜达达跑出去,去找隔壁的隔壁家的冰饮店要冰块。
漂亮青年端了一小盆冰块,又找了干净毛巾包好,看着医生把东西按在小周同志的脚踝上,问:「疼不疼啊?」
「你说呢。」
「哦……肯定疼。」漂亮青年说,「你活该。小气吧啦的,推牌九嘛,每次都是清临赢,你连输也不要太丢人。再说了,你做饭那么难吃,就算你输了,我们也没有让你真去做饭嘛。」
「……你想多了。」小周同志很心塞。他不想参与他们,完全因为觉得这实在是太没劲了。
「你晚上方不方便,要不要来我们这边住?方便照顾你一下。」房东又说,「……嗯,还是算了,要不要帮你找个鸭子,晚上伺候你一夜?」
「帮你洗澡擦身还管骑乘呦!包你爽到不行!」活宝在一旁应和,「如果不想要骑乘,就给你找个大奶奶熊哥,怎么样?」
「十鸭九艾你们都不知道?」冷敷一下好了不少,在房东的搀扶下坐上了床,周鑫齐摆摆手说,「晚上我自己能行,没事,放心。」
「那晚饭呢?」房东又问。
「我叫外卖。」周鑫齐说,「没关系的。」
「那要是有什么突发状况,你再给我打电话。」
几人说了一小会,就匆忙走了——公寓那边的牌局还等着呢。
周鑫齐扶着墙,一点点挪到柜台后坐下,觉得有些难过。
要是没这几个人,他摔断腿也没人过问。
混成这样,也够作的。
周鑫齐叹了口气,抱过电脑开始刷微博。
他关注的人不多,仅限于圈子里的那些好看的鲜肉基佬,几个段子手,没有亲人朋友。周鑫齐每次刷微博,也就仅仅是看看哈哈党和卖肉照,万年潜水,从不留言。自己的微博上也空空如也,粉丝都没几个。
专注的人少,就没什么好刷的。周鑫齐刷了一会,转手开始看热门微博。
看热门微博是件很考验人素质的事,因为时不时就想骂个娘。什么乱七八糟的心灵鸡汤都往上涌,各路愤青骂骂咧咧,周鑫齐每次刷热门都倍感疲惫。
这次的热门微博又是什么晒贪污晒丑闻,周鑫齐只扫一眼就赶紧往下拉。
然后周鑫齐在热门里,看见一个熟人。
那可是真熟人,熟得不能再熟。
用户名是中英结合,后面是个装逼的英文名,前面是三个字。那三个字直接被周鑫齐过滤成婊、子养。
就这种人,竟然还能上头条。
微博内容是这人去了法国,配图是在法国红毯上与国际女星的合照。这男人穿的衣服一看就是大牌,偏偏只有周鑫齐知道,这人的衣服要么是私拿的样衣,要么是高仿a货。穿高a的货都去了红毯,丢人都丢到法国去了,真是可笑。
周鑫齐点进这人主页,看见个人简介又变成了‘xxx时尚杂志编辑’、出版‘xxx写真集’、中国第一位走向世界的时尚编辑等等这种装逼的话。每条微博都是那种「在巴黎喝红酒」、「追求自身安宁」「想要心灵宁静」的鸡汤话,再配上自己的各种自拍。
呿。
只有周鑫齐知道这人其实有多恶心。
恶心到周鑫齐看起这个人都想吐。
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只有脸能看,傻逼如周鑫齐,当时也是被这张脸给哄了。
那时真是太年轻。
一失足恨到现在。
……
被恶心到的乐同志把网页一关,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看热门微博了。结果刚过了一个小时,又手欠去刷了热门。
那人尼玛的竟然还在热门上。
这是这次是另一条新微博。发了自己和一老头子的合照,说是合作愉快。
周鑫齐这次是真吐了。
他忍不住一阵干呕。真他妈不容易,你们还在一起呢。这么长时间都没分,合作愉快?是和女干愉快吧!还他妈不知道你怎么舔那老头子的臭脚和烂菊花呢!
周鑫齐想起来那时候看到的照片,一阵反胃之后,终于成功吐了出来。
「呕——」幸好今天没怎么吃东西,只吐出一点酸水,周鑫齐啪的把电脑一关,正擦着嘴,店里就来了人。
周鑫齐赶紧把嘴擦了擦,坐正。
来的还是那个男高中生。
男生很拘谨在在一旁,脸色通红,说:「老板……我,我叫秦锦。」
「???」
「我……我能不能,在、在这里帮、帮忙。」秦锦说。
周鑫齐本来就脚疼,再加上心情差,现在连杀人的心都有。周鑫齐头也不抬,说:「雇不起。」他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墨迹男,现在更烦了。
「我……我不要钱,我就、就是、想在这里工、工作。」秦锦急促道,「老板,就、就让我、在这里帮忙吧。」
「听不懂人话啊!」周鑫齐口气烦躁。
面前的大男生咬着嘴唇,面色又委屈又受伤,还有股焦躁。
「别在这烦我!该哪哪去!」周鑫齐的烦躁瞬间爆棚,也忘了自己脚伤了,拍着桌子想站起身,然后「啊!!」一声,又倒回椅子,简直软糯易推。
秦锦慌忙跑到柜台后,问:「老板你没事吧?」——终于说句利索的了。
「没事……妈的。」周鑫齐动了动脚,发现又猛地疼了。
秦锦俯身看了看,二话不说,扫视了一下周围,拿着那个冰敷用的毛巾跑到后面,开了水龙头把毛巾弄湿又拧到半干,跑过来半跪在地上,把毛巾按在周鑫齐脚踝上。
周鑫齐被这人的热情弄的有些无措,总觉得这有点怪。不过好在心里的邪火已经消了,真是失态,周鑫齐难得这么失态过。
周鑫齐还没有自恋到认为这高中生是因为一见钟情才对他殷勤,他也不需要这个一见钟情。周鑫齐钱不多,养活自己足够,但要是再多付一个人的工资,就点压力了。哪怕是三五百,周鑫齐也不想掏这个冤枉钱。
但这气氛,有点怪。且不说跪下揉脚这种事多矫情,就拿上午还见过这人的大鸟来说,周鑫齐都有点不好意思。
周鑫齐任这男生跪在地上给自己揉脚,开口问:「你缺钱?」
秦锦顿了顿,点了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
「什么啊……」周鑫齐怎么看这男生怎么娘,连个注意都拿不准,有够可笑的。
「我就、就是想帮忙……」秦锦说,「不要工资。……打扫、卫生,做饭都、都可以。」
「……你是高中生啊大哥,这么想去当月嫂?那不如去中介公司了,报酬还高。」周鑫齐一顿,突然过滤了一个重点词,「你会做饭?」
秦锦呆呆点头。
「起来起来。」周鑫齐把人拽起来,又殷勤招呼,「坐坐坐。」
待秦锦坐好,周鑫齐开始了保姆养成大业。
「会做什么?」
「家常菜……都、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