氟西汀是新型的抗抑郁药物,虽然药效比传统的抗抑郁药强,但是副作用却是很恐怖的。最常见的副作用就是全身或局部过敏,胃肠道功能紊乱、厌食,头晕、头痛,睡眠异常,疲乏,精神状态异常,性功能障碍,视觉异常,呼吸困难等等。
这一类药物曾经一度被各大精神科医生抵制禁用,直到近十年才被大多数医生接受。但每次开的药量都很少,这种药别说药店买不到,就是一般的大医院都不知道有没有。而莫冬阳,却有整整一瓶,并且药量已经少了一小半。
这只能说明,莫冬阳已经严重到不得不大量服用这类高危药物的地步。
沉默良久,莫冬阳才开口道:“因为我有严重的精神病史,我有遗传性精神障碍,重度抑郁症。”
梁谨一颤,拿着药瓶的手有些发抖。他看着莫冬阳有些空洞的眼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淮舟。”莫冬阳声音漠然。
梁谨却一怔,脱口道:“他竟然不知道?”方淮舟和莫冬阳同居四年,这些药物就放在这张床边四年,方淮舟竟然不知道?!
“他尊重个人隐私,所以从来不会动我的东西。就算他看到了,也看不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不是人人都会德语的。”莫冬阳一边说一边走到梁谨面前,拿过那个药瓶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把手里的止痛药给他。
尊重个人隐私?梁谨心里莫名的有一股怒火,说好听一点就叫尊重个人隐私,难听一点就是漠不关心!但凡方淮舟对莫冬阳有一分真心,何至于在一起四年都没有发现莫冬阳的不妥?!但是这些话,他不会说出来伤莫冬阳的心。
“你说是遗传性精神障碍?”梁谨手里攥着止痛药,皱眉看着莫冬阳,“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病?诱因是什么?”
“十二岁,学校里有一个女老师为情自杀,她就落在我面前。”莫冬阳坐在床上,抽了一张纸巾擦干净嘴角的泡沫,然后忽然笑了。“我妈就是这么死的,女老师的死让我,勾起了我对我妈的回忆。那段时间我跟疯了一样,睁开眼闭上眼都能看到她。一身血红的衣裙,惨白着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对我说‘冬阳,莫家的人身上都流着被诅咒的血,求不得爱不得,爱上了就是一个死’。你说多好笑,我都已经记不清她的脸了,她还是不肯放过我。”莫冬阳抬头,幽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珠直直的看着梁谨。“后来我被孤儿院的嬷嬷送去治疗,半年之后有所好转才得以继续上学。但是医生规定,每星期要去做三次心理辅导。”
梁谨是医生,他接触过精神疾病的患者,莫冬阳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他已经能了解当年莫冬阳所受到的痛苦。那种精神上的摧残,堪比最严酷的刑罚。
“后来呢?”梁谨心中揪痛,如果不是今天意外发现这个秘密,他根本不知道那么阳光那么温暖的莫冬阳,竟然是个精神病患者。这样的莫冬阳,究竟是用怎么样的心情,才能露出那样温暖人心的笑容?
“我回学校了,却因为有这个病而自卑,认为自己不是正常人。我很孤僻,独来独往,只有杜仲来看我时,我才会说话才会笑。”莫冬阳不在意的笑笑,“后来医生说,我需要和人群多接触,多些去感受正常的情感和情绪。那时候我刚好辍学,又遇上星探,就进了娱乐圈了。当演员,可以品尝人生百味,渐渐的我就好了。”
莫冬阳说着,又看向梁谨,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个药我已经很久没吃了,两年前医生也说,我好的差不多了。所以,这没什么,都过去了。”
梁谨看着莫冬阳的笑容,眼眶渐渐湿了。但是,他也扬起一个笑容——即使很勉强:“是啊,都过去了。”他知道莫冬阳没有说实话,至少没有把实话全部说出来。遗传性精神障碍,那有可能痊愈的?可是冬阳这么说,就当是真的吧。
莫冬阳确实没有说实话,就是他跟梁谨说的那些,也是他刻意加工过的。他入了精神病院一年而不是半年,那一年里他不止有重度抑郁症,还有严重的幻想症和自残倾向。
那一年,恰好杜仲跟着收养他的杜家去了外省。无依无靠的莫冬阳,凭着一张画熬了过来。他住院期间,一场大火让他连最后的庇护所——孤儿院也失去了。一直照顾他的嬷嬷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听说还烧死了好几个孩子。因为住院而躲过一劫的莫冬阳听到这个消息,却渐渐的好了起来。
后来莫冬阳能出院了,性格却孤僻自闭,不爱笑不说话,几乎天天都要到自己的主治医生那儿报道。
可是莫冬阳不想再回那苍白一片的病院里,承受那每晚束缚带捆绑着的痛苦。所以他学会了装,学会了隐藏。他会演戏,似乎就像是天生的技能,足够骗过心理医生。
慢慢的,从每天报道到每周报道,最后变成有空才去一次。十四岁那年接触了网络,他就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从最初的沉迷游戏,到后来成为顶级黑客,不过短短四年。那四年里他的精神有了寄托,除了依旧每晚的失眠,他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十八岁那年,莫冬阳知道自己不能越陷越深。所以,他入侵了人事局的主机,为自己修改了一份完美的档案。他要修改自己的档案很容易,当年他的原始档案在那场大火中烧毁了,后来录入的电子档也因为他在精神病院而残缺不全。加上他高中还没读完就辍学,学校根本不需要他补齐原始档案。所以,他的档案就算被做了手脚,也没人会知道。
最后,莫冬阳拿着干干净净的档案踏入娱乐圈,开始了自己的演艺生涯。
或许是撞破他人秘密的尴尬,也或许是不想面对有着沉痛过去的莫冬阳,梁谨很快就走了,走的有些匆忙。
莫冬阳呆坐在卧室,然后打开床头柜第一层的抽屉,拿出唯一一个有盒子装着的饰品。
打开后,里面没有名牌手表珠宝首饰,只有一张泛黄的纸——这就是曾经被莫冬阳深藏在钱包里的秘密,同样是被梁谨发现的秘密。
莫冬阳小心翼翼的展开那张纸,竟是一副儿童蜡笔画。
画上有一个大大的太阳,太阳底下有一个大孩子和一个小孩子手牵着手,圆圆的脸上只有简单的几笔黑色线条,勾勒出灿烂的笑容。
莫冬阳轻轻抚着那两个小孩,然后目光定在右下角的一行工工整整的字上。
“冬阳:我会回来接你——方淮舟。”
二十年前,一个十岁的小男孩跟随一群大人慰问孤儿院,然后他遇到一个只有四岁的漂亮小孩,画了一幅画,许下了一个承诺。四岁的孩子把画珍藏了二十年,记了这个承诺二十年。而那时十岁的小男孩,却早就忘了。
第五十二章
三天的假期眨眼就过,两天没合眼做任务打升级的莫冬阳带着两只熊猫眼回剧组了。不是他不想睡,实在是吞了三四片安眠药都没效果,只好玩网游消磨时间了。
而梁谨,在那天从他家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莫冬阳猜不透梁谨的心思,总不会是知道他是天生的神经病,就跟他无声的绝交了吧?
“莫哥你这几天节目很丰富啊!”八卦化妆师看着莫冬阳那大大的黑眼圈说道,“这得打多少粉才能把这两圈东西遮住啊!”
“莫哥,你这是玩儿过头了吧?小心精尽人亡哦!”服装师一边整理着戏服一边打趣莫冬阳道。
莫冬阳“呵呵”两声,说:“看来你常常对着电脑撸啊。”
服装师一窒,尴尬的笑道:“原来你是玩电脑啊……”
化妆师偷笑,然后转移话题跟莫冬阳聊着圈子里的八卦。不过莫冬阳兴致缺缺,话也不多。
好不容易等人齐开拍,女主角跟杜少庭却一直进入不了状态,NG了一遍又一遍。两个小时过去了一组镜头都还没拍完,一向被称为好好先生的莫冬阳也冷了脸,撂下一句“等演员都专业了再来找我”便走了。
女主角休息了三天,心玩野了一直进入不了状态,被莫冬阳这么一说,满脸羞愧。而杜少庭则咬牙小声说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然后也气冲冲离开片场。
莫冬阳在自己的保姆车里,躺在后座上睁着眼睛看车顶,几乎三天没睡觉的他心情很糟糕,脾气也越来越差。
导演、张正政和小媛赶到保姆车里的时候,莫冬阳正释放着低气压。
小媛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莫冬阳,心里没来由的害怕,偷偷捅了捅张正政的腰。
张正政无奈叹了口气,他也没见过这样的莫冬阳啊!他也有点发虚好不好!
“冬阳,你没事吧?他们几个入行不久,戏差一点也在所难免,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他们计较了。”张正政劝道。
“对对对,我知道委屈你了,可是他们入行浅,演技还需要磨练,你就体谅体谅他们。”导演也劝解道。
“入行不久?演技需要磨练?”莫冬阳冷笑,“我还不知道入行快两年了还能当成新人惯着的,不想拍就赶紧让他们滚,娱乐圈多的是人能替代他们!他们当自己是什么东西,非得所有人都捧着惯着!”
张正政和导演一凛,不敢再多说什么。从来不发脾气的人,一旦发起脾气来,一般人真的招架不住!而且,本就是他们理亏,别说莫冬阳是影帝,就冲着他是这部电影的主角,陪着两个不认真的人NG了两个小时才发作,已经算是莫冬阳好涵养了。
张正政示意导演和小媛先离开,让他慢慢安抚莫冬阳。导演和小媛暗暗点头,蹑手蹑脚的下了车。
张正政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才走到莫冬阳跟前,小心问道:“你是怎么了?很累吗?要不我跟导演说说,让你再休息一天?”
莫冬阳知道自己刚才不应该在无辜的人面前发脾气,歉意的摇了摇头,才低声道:“我睡眠不足而已,抱歉,我不该跟你发脾气的。”
张正政理解的笑笑,说:“没事,艺人休息不好脾气就差,我理解的。要不你今天还是回去休息吧,导演那儿我去说。”
莫冬阳摇头,说:“不用了,我就在车里眯一下吧,等开拍了你再叫我。”
张正政看莫冬阳坚持,只说了声“好好休息”便离开。
莫冬阳闭上眼睛,他很累,但就是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浮现出乱七八糟的景象。他知道不止是因为梁谨撞破了他的秘密而产生了焦虑,还因为方淮舟从年二十六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邮件没有,电话也没有。这让他担心,也让他怀疑。如果方淮舟不是在德国呢?如果方淮舟是骗他的呢?
理智告诉莫冬阳,他要相信方淮舟。心里却有另一种声音,蛊惑他再次入侵方淮舟的邮箱,窥探他的秘密。
因为今天几位主演的状态实在不佳,导演勉强拍完两组镜头就放人了。
莫冬阳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一开家门,就听见客厅座机响起。莫冬阳心里一跳,连鞋都来不及脱便冲进客厅接起电话。
“喂?”莫冬阳的声音有些急切。
“冬阳?”方淮舟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你去哪儿了?家里的电话一直没人接。”
“拍戏呢,我才刚到家。”终于听到朝思暮想的声音,莫冬阳心头一松,缓缓坐在地上,“你打了很久的电话吗?抱歉。”
“你怎么了?听起来,好像很累。”方淮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心,“拍戏很辛苦吗?我特意嘱咐了司墨让你们剧组好好休个假的,他没放你们走吗?”
原来是淮舟吩咐的……莫冬阳终于扬起嘴角,语气却有些委屈:“放了,只是一直睡不着。今天拍戏,女主和杜少庭一直进入不了状态,连累我NG了一次又一次。”
方淮舟叹了口气,柔声道:“我很快就回去了,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如果睡不着,别吃安眠药,喝杯热牛奶。拍戏要是辛苦的话,我让司墨再让你休息几天吧。”
方淮舟的关心让莫冬阳这几天积聚的不快和郁闷一扫而空,心里的闷重感也消失了。莫冬阳弯起嘴角笑的很甜:“不用了,我又搞特殊的话,该引起公愤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等你回来的。”
“嗯,你——”方淮舟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莫冬阳听到,似乎是那边的员工在叫方淮舟,似乎很急的样子。
“我这边还有事,先不多说了,等我回来。”方淮舟急急忙忙说完,就挂了电话。
莫冬阳拿着话筒,表情有些空白。良久,才回过神似的放下电话,然后打开桌上的电脑。
淮舟说他在德国,可是那个员工讲的,明明不是德语。
莫冬阳熟练的侵入方淮舟的邮箱,然后看到最近的一份邮件,来自埃及。邮件的日期,刚好就是方淮舟跟他说,要去德国出差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