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非确认这个男人死去,他又怎么可能同意让那个男人的儿子来做下一代继承者的试金石?
只是背叛似乎比他想象的出现得还早,看着跟在男人身后自己的护卫队队长,老人忍不住发出了冷笑。
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果然还是人心。
——只是这样的消息断罪是否知道呢?
老人忍不住回过头,殷子清靠着墙,笑意盈盈,却笑不到眼底。
“我说过,我和爱莎的相识只是一场意外。”看着老人的举动,司天景微微一笑,“事实上,就连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也不过只是一场意外而已。蒙沙大人,我从一开始并没有图谋蒙沙家族的意思,我只是爱着爱莎而已。”
男人上前一步,走到了老人身边,用手搭上了爱莎的肩,他看着老人,目光真挚。
但是事实上,谁都不信这句话。
也许曾经的司天景不曾想过图谋蒙沙家族,而如今他的一举一动,却确确实实是冲着蒙沙家族而来。如今蒙沙家族两支嫡系,一支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而另一支,剩下的也不过是司天景一家而已。
“我确实小看了你,司天景。”老人眯了眯眼睛,他确实老了,如果这是二十年前,他可以轻松地制服他的女儿,然后轻而易举地解决这个站在他面前挑衅他的狂徒。可是如今他已经七十多岁,甚至连身体都已经出现了问题。
不,也许更多年前他就犯下了错误,若不是他对弟弟一支太过容忍到如今才发作,又怎么会给眼前的男人如此的机会?
只是如今也没有了后悔的意义,这样的局势,连走向都无法被他掌控。
“你想怎么样?”
“我只是希望您能给我一个赡养您的机会。”看着眼前的男人,司天景依然温文尔雅,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是这个男人的魅力却没有丝毫减弱,甚至若不是事先知道他的年龄,你会以为他不过刚过而立之年,“虽然在英国这并不是传统,但是对于我这个中国人而言,赡养老人是我们的责任……您已经老了,该歇歇了,太累的话,可是会影响寿命的。”
他微笑着说,语气温柔,可是话里的内容却是谁都能听出的威胁。
“你很好。”看着曾经看不上眼的男人在自己的面前不加掩饰地威胁,蒙沙老人忍不住冷笑。只是如今,看着毫无反抗力的弟弟一脉以及对方与自己势均力敌的手下,他却是连拼一把的心思都没有。
就算是真的拼赢了那又怎样?在场的人又能活下几个?若是连一个嫡系的孩子都活不下来,蒙沙家族就真的不存在了。
——更何况,他就连胜算都没有看到几分。
眼前这个男人隐忍了二十多年的力量,还有自己女儿的帮助,也许连自己弟弟都插了一脚,那该是何等的可怕?更何况,如果不是胜券在握,这个男人又怎么可能走到前台?
老人冷笑一声,突然有种英雄迟暮的悲哀。
而用枪抵着他的太阳穴的,是他最爱的唯一的女儿。
这是何等的可悲?
“多谢您的夸赞。”看着老人一脸的颓然,司天景微微一笑,依然是那副谦逊的样子。他知道眼前的这个老人认了输,这个老人是何等重视血脉他比谁都清楚,他不可能拿着所有嫡系的生命来赌,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了输了的可能。
——只是眼下的问题不止于此。男人眯了眯眼睛,才是带着笑意看向了一直沉默的殷子清以及他的手下。
“我想,这位就是断罪的首领吧?”
“没错,我是哦。”殷子清依然是靠着墙,懒洋洋的像是没有睡醒的样子,就算被人直接开口询问,也只是微微侧了侧头,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和您的合作换做由我代理,条件并不改变,可以吗?”男人并不介意对方的懒散,事实上知道对方是断罪的首领之后,他考虑了再三也只能放弃从对方手里抢下这部分利益。先不说对方是完完整整看了这场夺嫡,更何况,得罪这样的势力,对于已经显出疲态的蒙沙根本不是明智的选择。
“其实蒙沙家族的东西的话,我并不在意。”殷子清依然是懒洋洋的样子,他看着司天景,嘴角带笑,“毕竟怎么说咱们还有点血缘关系……如果您能回答我一个问题的话,我可以放弃这点我根本看不上的钱,如何?”
“……”司天景有些呆愣,关于殷子清和司年的关系他并不清楚,毕竟司年在中国的关系与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所以他并没有太过关心,他毕竟在意的还是蒙沙家族的动态。可是这样,他也不过只能知道殷子清是火焰的老板,以及火焰是很大一块肥肉而已。只是他毕竟是司天景,一愣之后依然是那副优雅的举止,“请讲?”
“我在想……”看着蒙沙老人露出的不解,以及司年的警惕还有司天景露出的温和笑容,殷子清勾了勾唇角,笑得温柔,“如果您的儿子是同性恋的话……您会怎么做呢?”
86.
看着提出这样问题的殷子清,司天景的表情略微变色。
这其实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蒙沙家族既然以家族为名,那么家族成员之间必然是通过血脉相维系的,而作为家族首领,很显然也必须有着家族血脉。所以,就算是爱莎夫人,也不过是希望司年成为家族的继承人而非司天景。事实上,谁都清楚,就算司天景控制了所有的蒙沙家族核心成员,他也不可能名正言顺成为蒙沙家族的继承人。在这个由司天肃,爱莎和司年组合成的家庭里,能成为继承人人选的也只有司年。女子不可能成为家族首领,而司天景作为一个外人,更是不可能成为这个家族的首领。剩下的只有司年,也只能是司年。
而作为这样一个通过血脉关系成为掌权人的男人,是绝不可能是同性恋的。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作为首领,自然需要通过强权使得旁系安分,那么嫡系与旁系之间的关系自然是难以保持平和,那么,如果首领的继承人是旁系的话,那自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这样的问题出现也并非首例,但是这样的前提却是首领继承者有着直系血脉的兄弟。但是偏偏司天景与爱莎却都是五十岁左右了。能成为继承者的只有爱莎的孩子,但是对于接近五十岁的女子而言,生一个孩子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也就意味着,如果司年是同性恋的话,光是从血脉关系上,这个事实就已经断绝了司年成为蒙沙家族首领的可能。
所以对于司天景而言,这确实不是一个好消息,所以他愣了愣,才是微笑着开了口。
“我觉得殷先生您似乎有什么误会,小年是同性恋这件事情是不可能的,我与他的母亲都没有这样的倾向,我想也许有哪里出了错,才会让您产生这样的误会。”
男人彬彬有礼,并没有因为这样的问题而发火。事实上,如果没有观察到司天景之前脸色的变化,会让人误以为这个男人真的对此知之甚详。但是在场的殷子清和司年却知道,若非蒙沙家族是血脉继承,只怕司年是死是活这个男人都不会关心。
所以殷子清只是微微一笑,心中却终究一冷。事到如此哪还有什么悬念?他,或者说前世的他,确实是死在了这个男人的手上。
他的叔叔,司年的父亲。
无论是那个站在司年身后前世杀死他的男人,还是眼前这个轻而易举就打算改变事实的男人。
——会杀死他的,只会是他们。
司天景的话已经很明白,司年是同性恋这件事情是个“误会”。什么是误会,那就意味着这件事不存在。那么很显然,会证明这件事情存在的人,当然会被抹杀。
前世的殷子清死得不明不白,而今回首,他所恨的人从来不是杀死他的罪魁祸首,景萧也好,叶晓也好,不过是因为从他这里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从而抛弃了他甚至与他为敌,但是真正害了他的,从头到尾只有司家。
——这是何等可笑?
殷子清勾起嘴角,却笑不出来。
他那个母亲,本不过也是个普通人,奈何被司天肃选中做了挡箭牌,被纸醉金迷迷花了眼的女人再也看不到微小的幸福,最终郁郁而终。而他,若不是司家,哪怕不会出生,也好过了前世深陷于泥淖,死得不明不白。
他那可悲的一生中,恨他的害他的,终究逃不过司这个姓氏。
他的父亲,他的堂哥,他的叔叔,将他的人生毁得一干二净,甚至连他的生命都不放过。
而本该,那是他最亲近的亲人。
他的父亲,他的堂哥,他的叔叔,这才是他一生悲哀的凶手。
殷子清眯起眼睛,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嘴角最终还是勾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在司年震惊的表情中,他一错身体,迅速向前一步,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轻而易举地错身到了司天景的身侧,一手扣在男人肩上,将迷你的枪口对准了司天景,然后他笑着看向了司年。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殷子清看着从各个角落窜出来的自家部下以及面色大变的在场众人,笑得格外灿烂,他看着司年,用就像是说着“早上好”一样的口吻开了口,“就由你来做一个选择怎么样?”
不祥的预感终于在这一刻成为了事实,司年皱了皱眉看着花容失色的母亲以及面露诧异的外公,忍不住攥起了拳头。但是看着殷子清的笑容,他终于还是开了口。
——这样的笑容他曾经见过,那是那一夜,眼前这个人生生凭一己之力血染了楚歌的夜晚。如今不再是隔着冰冷的屏幕,他才深刻的知道这样的笑容是多么的迷人。
冷血残酷而又仿佛是来自地狱的迷魂曲一样的让人痴狂。
“……什么选择?”
他开了口,嗓子干涩,声音却是异常的平稳,男人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一个简单的选择而已。”殷子清的笑容沉静下来,他看着司年,漂亮的眼睛让人误以为他只是看着这个男人,而实际上,只有殷子清自己知道,看着这个男人,他的心底是何等的嘲讽。这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男人,真的爱过他吗?殷子清冷笑,就算是真的爱过,那又是怎样?
如今这一切,还能让他为之变色吗?
早就不可能了不是吗?
他看着司年,终究是眼神冷了下来。
“在我和你父亲之间选择吧,如果你选择了你的父亲,我们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看着眼前男人表情的变化,殷子清微微勾起了嘴角,安详宁和而美好却并非笑容,“而如果选择我的话……”
“我会杀死你的父亲。”
“而我们,则会成为爱人。”
这样说着的殷子清抬头定定地看着司年,眼神深邃仿佛在说出的是表白而非如此残酷的话语。
然后,他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残酷妖冶而又甜蜜。
“所以,做出你的选择吧,我亲爱的司年。”
87.
做出……选择?
司年抬起头看向殷子清,突然他觉得他其实从未看清过这个人。
他最初知道他的存在的时候,不过是因为竞争对手对于自己伯父的调查,而后在确定了对方和自己伯父的血缘关系之后,这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人才进入了他的视线。
可是然后他就发现各种不对。
本该是自卑清高而又谨慎的少年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实际上,当他第一眼看到对方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少年看着他的眼底带着仇视。他本以为是他身份和那份合约的缘故,可是后来才发现,这个人的仇视并不是仅仅对着他一个人。他,叶晓,沈言甚至是他的伯父,这个人的父亲司天肃也是被他仇视着。在这个人的眼中,他们那一圈人,只有对着刘铮那个小胖子的时候,这个人的眼中才有几丝温度。
——那么他是为何恨着他们呢?
司年不知道。
也许因为心存愧疚,他确实容许了他很多东西。但是有些事情,对他司年而言是下意识的理所当然的,却在同时让这个人离他更远。他本以为是保护这个人不被沈言盯上的措施,却因为忽视了对方的想法而让这个敏感而带着敌意的小家伙感到了不安,而等他察觉到不对,那个人却已经在他的视线中消失,在别人的帮助下远走高飞。他撕毁了他们曾经的合同,觉得也许他们再也不会见面的时候,然后他突然发现,那个他以为还是个小家伙的人,已经站在了也许他都需要仰望的高度。
而后他看到,那个人看他的眼神,只剩下了戏谑,以及冷漠。
那么,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就出了错呢?
而如今的选择……
司年闭上了眼,然后他正听见自己平稳理解,一如既往清晰的声音。
“我选他。”
“……”真是,毫不出意料的结果呢。所以才说,猜谜这种东西啊,知道了结果就已经毫无意义了。
殷子清看着司年,表情平静。本以为会有什么想法,只是事到如今,他才发现,他早就已经心如死水。
只不过是爱成了习惯,他就习惯以为自己还在意着司年。
他看着和自己近在咫尺,和司年和四五分相像的那张脸,笑了笑,松开手迅速退回了自己部下所围成的圈子。
——他本来也不想杀掉司天景。
虽说前世的时候他司天景是杀死他的罪魁祸首,可是这一世的司天景并没有杀死他,也不可能杀死他,所以他并不想因为这个人而脏了他的手。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就这样杀掉对方……是不是太过便宜他了呢?
前世的殷子清,最绝望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之前那一段再也没能看到光芒的黑暗。
无人可信,无处可逃。
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而如今,他要将这一切双手奉还。
他看着四下里散开的混乱,看着司年露出了最初他们相见之时的笑容。
干净,温和而又疏离。
——再见,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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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最后并不是结局。王子和公主幸福地在一起了的后续也许是成为国王的王子再娶了一个妻子,然后她恨着继女然后让猎人去杀死她。这些却都是下一个故事。
而对殷子清而言,下一个故事,大概要比那段虐恋情深要精彩很多。等他回到美国的时候,朱利奥也和家族那边彻底分裂开,他没玩得过他的叔叔,可惜他叔叔也没想到如今整个森特家族的财产都比不上朱利奥个人资产的十分之一。在朱利奥将自己的财产全部撤离之后,森特家族凄凄惨惨支撑了三五年,然后被新崛起的家族吞并了。
而不得不说沈言确实是条汉子,《边界》和《秘境》的票房大战环球差点输掉了底裤,可偏偏沈言另辟蹊径,硬生生在周边上杀出了一条生路,再然后环球转型,将娱乐公司彻底变成了电子公司,在公司底蕴的支持下,起死回生甚至还走上了一条新路。
至于景萧那个疯子,倒是确实和沈言在一起了,可是再往后,殷子清就没再怎么见过他。
而蒙沙家族那一块,不得不说司天景号称司家有史以来最出色的的男人真不是假的。本来已经颓废的蒙沙家族在他手上焕发新春,颇有可抵一国之力的架势。只是几方面下着套子给他,殷子清基本上已经不用在费什么心了。老蒙沙不是吃白饭的,加上其他几个家族都断断续续联系上了断罪,再考虑到尹珺的存在,他基本上已经确定三年之内让蒙沙家族换个主并不是个难事。
而他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带孩子。
“……你到底是有多蠢。”朱利奥看着爬到殷子清头上的熊孩子,忍不住扶额叹气。殷子清去找了个代孕生了个孩子这件事情确实超乎他的意料,说实在的他也能想象这家伙一直想要个家的愿望——可是关键您老人家还没到三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