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明白君洛晖到底想做什么,原本津津有味的书稿突然的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合起书稿,文景阳闭目仰躺着,午时的阳光透过树缝洒落下来,斑斑驳驳的映照在文景阳的脸上,以至于让人看不清他现在脸上是何种表情。
站在边上的陆三瞧着自家主子没应他的话,不由的吐了吐舌头,在他心底他想着‘要是自己这主子让皇上看中就好了。’因为只有这样他觉得文景阳才会有发挥他才智的地方,虽然他并不知道在这宫里被皇上看中,文景阳所具备的能力反倒会让他成为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所想的是在这宫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文景阳的好,而在伺候着文景阳的这一年里,陆三每次都打心底的为文景阳感到可惜,因为他知道,文景阳不仅学识好,待人谦和不说,学识方面更是不弱于人,陆三打心底认为文景阳不该属于这狭小的后宫。
自第一次见到文景阳是在新婚夜后的那一天,一大早进来服侍的陆三看到的是那身着婚嫁的红衣坐于书案前撑着脑袋假寐的身影,身上的红衣一点皱褶都没有,让陆三一看就知道眼前这男妃一晚上估计连床都没沾过吧,在他叫醒文景阳时他在对方脸上看到的都只是淡淡的表情,没有任何别样的情绪,似乎对任何事都不在意一样。
之后的服侍中,他许多次的看到文景阳自己写着什么,偶尔看到每每文景阳在写完后独自叹气,他都很好奇到底写了什么,有一次他私自偷偷的看了之后也是沉默了许久,他这读书不多的人都能从这本没有名字的手书中看到了许多良策,但想到这些良策的主人被困在这深宫大院内,他多少次都在心里觉得很是可惜。
也不知过了多久,文景阳才睁开了闭合着的双眼,伸手挡着那从树叶缝中透下来的阳光,随口朝着在边上的陆三儿吩咐道:“三儿,可有梨汤,这会儿有点渴了呢……”
得到吩咐陆三忙快步的朝外走去,明若轩内虽然有梨子,但梨汤这东西还是御膳房弄的可口,向文景阳道了声后陆三快步的往外走去,目的地当然便是御膳房了。
直到陆三的背影消失,明若轩内只剩下文景阳一个人的时候才传来了声叹气声,只见此时的文景阳已经坐起了身子,一手按捏着眉心,难得的他心里感到莫名的烦躁,这一年来他心态都是极好的,对于君洛晖这帝王,他是打心眼里佩服,所以在当初进宫时他就想好了一切。
从小在父亲的熏陶下,他心里也有着为帝王而效忠的心思,在认识到君洛晖这帝王时他心底想的效忠对象便是这个年轻的帝王,但一朝进宫却断了他一展抱负的念想,在知道君洛晖对他的态度是那般后他那辅佐的念想断得更是彻底,他和君洛晖除了成亲后的第二晚外便再也没有过任何接触,他那之后更是偏安一隅,他知道皇帝的妃子在之后的十年内若再无宠幸便是可以出宫的,那他唯一的念想便是这个了。
虽然君洛晖那样对他,但说实在的文景阳还是挺佩服他的,为了巩固势力,毫不犹豫的迎娶自己这么个男人为妃,虽说古往今来不是没有,但毕竟皇帝迎娶男人这事还是少数的,但君洛晖却毫不犹豫的做了,他不得不承认君洛晖作为皇帝是成功的,而他作为夫君,对于皇后而言又何尝不是成功呢?这天下谁人不知皇帝专宠皇后,这更是作为君元皇朝的一段佳话而传唱。
于公于私君洛晖做得都够好了,至于自己,那不过是入不到他眼的人罢了,一个作为质子的存在,更是在他心中用了计谋来顶替自家大哥的人,这样的人他又何须在意?
原本这样倒也挺好,文景阳收起所有心思,只等着时间到了便出宫,但现在的情况却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了,他知道一切的不对劲源于那次君洛晖进入明若轩的时候,源于那个至现在他都弄不明白是什么含义的吻。
他承认他是被他莫名其妙的吻给弄乱了沉静的心潮,但他并不认为这么个吻是君洛晖便看上了自己,他所想的是君洛晖或许是想用他来完成某些事,或许他的作用便是一个用过便弃置的棋子。
这么想着文景阳虚眯起的双眼少了三分柔和多了两分锐利,手不自觉碰触着自己嘴唇,片刻后用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呢喃着:“罢了,且看看你到底待要如何……”
第八回
在凤仪殿过了一晚上,君洛晖简直有种度秒如年的感觉,在重生回来到如今已经过了三个月,让君洛晖头疼的还有与林宓儿的行房,好在林宓儿在以前开始就不大喜欢与他行房,在以前他心里虽郁闷却也因为珍惜林宓儿而没有强迫她,但即使是这样一个月也会有这么一两次。
但如今的他是完全的不想碰这女人,避无可避的时候也只能在脑子里幻想着文景阳来草草了事,庆幸的是林宓儿自己也不愿,这让他多少松了口气,可再这么下去他都要考虑他是不是要弄一个不能人道的借口出来呢?反正他这辈子只想与文景阳一个人欢好,孩子什么的上辈子没有,这辈子他也不想了。
“宓儿,这月中旬的迎凤宴你来让人办吧,朕这段时间会有些忙,朝中出了些事。”脑中思绪纷乱的君洛晖接过边上侍女递过来的手帕边擦拭着嘴唇边说道。
林宓儿听到君洛晖这话眸光微微一闪,随即微笑着朝君洛晖点头守礼的道了句:“臣妾遵旨。”说罢林宓儿又道:“皇上若无事不如陪宓儿下盘棋?皇上可是好久没与宓儿下棋了呢。”说着这话的眼里还有这点点期待,这时的林宓儿身上褪去了皇后的华贵,带着些君洛晖初见时的纯真,每每这时候君洛晖都不会拒绝林宓儿的要求。
看着如此的林宓儿,君洛晖那在桌面下的手握了握拳,脸上则带着宠溺的笑容说道:“好~宓儿说下棋那便下棋,就算再忙,陪宓儿下棋的时间还是有的。”说着便起身牵着坐在他旁边的林宓儿朝着榻座上走去。
一盘棋下了将近一个时辰,在林宓儿那有着殷虹蔻丹的手指把君洛晖那黑色的落子拾起来后君洛晖叹了声:“多日不下,宓儿的棋艺都高于朕了。”说着脸上还一副甘拜下风的表情。
这模样把林宓儿逗得笑意连连,“哪的话,皇上这不是让着宓儿么?不然宓儿哪能赢得了皇上呢?”说完这话林宓儿捂嘴打了个哈欠。
见状君洛晖放下了手中的黑色棋子说道:“宓儿困了就去睡吧,朕回去忙了,昨晚累坏宓儿了。”边说着边起身去抱起林宓儿,在她的惊呼声中把人往卧室抱去。
直到把人放到了床上,君洛晖才说道:“好了,朕的爱妃便去补个眠,看你眼下的青紫,昨晚定是没睡好。”话里似还带着些许心疼。
本还想起身的林宓儿在听到这话后忙惊呼了声,似乎怕自己眼底真的有了青紫一样,然后才说道:“好嘛,宓儿知道了,宓儿这就睡。”
瞧着林宓儿让人伺候着更衣,君洛晖才似带着不舍的走出了凤仪殿,直到走出甚远,君洛晖才敛起脸上的表情,若身后的奴才们能看到君洛晖此刻的表情,定会以为刚才在凤仪殿里看到的那皇上是错觉,只因为此刻君洛晖的脸色阴沉得可怖。
来到御花园,君洛晖让跟在身后的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独自一人在一荷花池边站了许久,通过水面的倒影,君洛晖能很清晰的看到自己此时的表情,那脸上快抑制不住的狰狞,让君洛晖觉得这一出戏不知道他还能够演多久。
这么想着君洛晖烦躁的敲了敲自己额头,稍微得到了些舒缓,君洛晖才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这荷包很简单,上面什么花饰都没有绣,只是简单的月白色,但君洛晖此番动作却有些小心翼翼。
只见把这荷包他攥在手中紧紧的拿着,眼神更是透过这荷包不知看往何处,只听他呢喃着低声说道:“等等,只需再等等朕。”
也不知君洛晖站了多久,君洛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这声音有别于他听了多年的严安,这是一个最近才从尚士监处调过来的新奴才,自他再次醒来,他就不声不响的把身边的人除了严安外都换了一遍,他不知道谁是女干细,但不管有没有,原来的人他都一个都没有留。
只听那新来的小太监说道:“启、启禀皇上,瑨妃娘娘求见。”声音里还有些许战战兢兢与小心翼翼,似怕说错什么一样。
转过身的君洛晖早已把那月白色荷包收了起来,朝着那小太监点了点头后君洛晖才朝后望去,入眼便是一穿着华贵宫装的女子正站在不远处朝着他笑着,看到他回过头后那宫装丽人才迈着步子朝他走来。
“妾身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边说着边半蹲着朝君洛晖施了一礼,微微低下的头颅,从君洛晖这角度看下去还真有几分乖巧的感觉。
君洛晖微微虚眯起眼,脑海里则思考着这被封为瑨妃的女人到底是谁,片刻后才说道:“瑨妃平身吧。”这会儿的他也想起了这妃子是谁了,眼前这人是他成亲半年后迎入宫中的瑨妃柔漪,兵部尚书之女。
“谢皇上。”道了声谢恩后瑨妃柔漪一手拨着那滑到跟前的秀发,边柔声的开口道:“近日来妾身午后来着御花园游玩,都会在这荷花池边看到皇上,但看着皇上您在想着事情所以妾身便不好上前来打扰,今日来御花园时这天有点转风的迹象,妾身想着或许皇上也会在这的就起了个心思,拿了件披风过来。”说着朝着身后不远处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接过侍女拿着的披风,瑨妃柔漪脸上带着些羞怯,但嘴角的微笑却是恰到好处的温柔,“皇上您这穿得有些少,若不介意不妨让妾身给您披上。”
君洛晖看着眼前拿着披风的女子,心下念头一闪,他朝着柔漪温柔一笑,对于这话里有几分真或假,他不需要知道,他只知道对方这番举动对他来说正好,“劳爱妃你挂心了,朕如今暖的可不止是身子了。”
听着君洛晖这说得含糊似带着别的意思的话,柔漪那美丽的凤眼微微有些睁大,她可没想到君洛晖会如此回应她,在她所知里,君洛晖迎娶这一宫的妃子,不过是碍于组训,心底眼里有的都只是皇后林宓儿一人,对她人是完全的不假辞色,今儿得到君洛晖这似是而非的话,当真让她很是惊讶。
看着柔漪眼里那一闪而逝的光芒,君洛晖心底略微嗤笑了声,但面上却是带着柔和的笑容说道:“朕还有事要忙,爱妃也早些回宫吧,这天气怕是真要起风了。”适当的关怀从君洛晖嘴里说出,但却让人觉着似乎真的被他放在心底一样。
而在看到柔漪几步一回头的带着侍女们退下的时候,君洛晖嘴角的那温柔的笑容似乎变成了嘲讽的弧度,然后才转身看向早已无花而剩藕的荷花池,视线向远处飘去。
站在君洛晖身边的尤小飞一直低着脑袋,在他被调来伺候皇上时,宫里的老人就告诉他,在皇上身边带着需要多听、多看、多记,在他努力的把刚才发生的那一幕都记在脑海里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君洛晖微不可闻的说了句:“是时候起风了……”
……
“公子,您听说了么?瑨妃娘娘似乎这段时间很是受宠呢,皇上他不是只衷情于皇后娘娘么?”陆三边收拾着文景阳翻阅过的书籍边疑惑的说道。
这话让文景阳那正提笔画着画的手微微顿了顿,一滴墨因为这一顿而从笔尖滴下,在书案上那描绘着一株寒梅的枝头,突兀的出现了一点黑点。
“噤声,这事也是你可以说的么?当心祸从口出。”边说着边往那滴下的墨汁处加了几笔,原本是瑕疵的墨点却因为这几笔生动的变成了一无雀的鸟巢。
陆三儿听了文景阳这话不由吐了吐舌头,快手的把手上的书本收拾好后才说道:“公子,后天的迎凤宴您是穿什么出席呢?是穿妃袍呢还是穿新做的服侍好呢?”
“妃袍。”淡淡的回了句,虽然这套服装让他很是不愿套在身上,但这套衣服却是最不会惹事的服装,所以不管是什么宴席,他从来都是穿妃袍出席,妃袍向来端庄且不惹眼,他一向不会让人挑出毛病,自进宫来就是如此。
把收拾好的书本放到边上的书架上时陆三儿嘟囔了句:“公子每次都穿妃袍,这妃袍麻烦不说还不显眼,我看好多娘娘不也没穿妃袍么。”
对于这话文景阳没有回答,只要不找他麻烦,就算天天穿那麻烦得紧的妃袍他也甘愿。
第九回
文景阳一大早醒来时就能听到院外不停走动的脚步声,不用想就知道这些必定是为了晚上的迎凤宴而奔走准备的下人们的声音。这种宴会向来离他很远,他需要做的便是把自己打扮得庄重而不失礼的去参加宴会。
“公子你要的檀木画盒我给你拿来了,但是公子真的要用这个来装画送出去么?这可是你最喜欢的画盒了。”陆三儿捧着盒子有些不舍的说着。
文景阳则淡淡的说道:“身外之物,无妨。”说着边接过陆三儿手上的画盒,把前日画好的画放了进去,他这人对于给帝后送礼这种东西向来都是送些书画,出自自己的手不会让人感觉到怠慢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巴结奉承之疑,虽然他知道他所书所绘的这些东西在送出去之后多半是呆在收礼之人的库房,但他心意递到了,也就无所谓了。
陆三儿这会儿更是嘟囔着说道:“也不知公子你这是画了多少幅了,这些画三儿我看着可美了,送给皇上或者皇后他们肯定都不看的,还不如随便送些什么的好。”这一年里他可是看到次次需要为皇帝被礼的时候文景阳都是亲自作画了,一想到文景阳用心作的画被对方连看都不看的丢库房里,他就为文景阳感到不值。
不理会陆三儿口中的嘟囔,文景阳自顾自的做着,他从来都觉得送给皇帝的礼物没有比现在的更好了,如若对方不在意,那就更是再好不过了,这种礼物绝对不会让人说三到四,对于他而言最适合不过。
把画盒闭上,文景阳才让陆三儿把这画盒收好,等晚上的宴会开始时再送上去。不知为何突然的他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但想要细寻时这感觉便消失无踪了,皱了皱眉文景阳便舒展开来,只当刚那一瞬间是自己的错觉。
……
君洛晖坐在书案前听着下边的人说着晚上的宴会事宜,但此时他心里所想的是文景阳晚上会送上什么礼,他印象中文景阳送的礼物从来都是书画,而且还是他亲手所书所画的,这更是让他有些冲动想要去库房看看,之前那一年里文景阳送上的画到底是些什么,但现在也只是想想罢了,这下让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而在下面禀告着事宜的人在看到君洛晖皱眉时以为是君洛晖有什么不满,心底打了个颤后忙问道:“皇上……可是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妥么?”他想来半天没想明白,这些节目原来不都是皇上最喜欢的么?
君洛晖听到下边传来的声音微微一愣便明白是自己的表情让下边的人误会了,但他也只是轻微沉吟了声:“嗯……让厨房多加些南方的菜式,别的便没有什么了。”他印象里记得文景阳似乎对南方的菜式比较偏爱,虽然不能明目张胆的表达,但从侧面来也不错。
听到君洛晖的话后下边的人心底擦了下汗的同时也松了口气,换个菜式什么的这些都是小事,只要不是皇帝有什么大的不满就可以了,这段时间里谁不知皇上难伺候,就连皇上身边的侍从都换了好些人了。
见再无其他事后这位总管便连忙告退,再呆下去他怕心脏病发作了。等到这御书房只剩下君洛晖自己一人时君洛晖才敲了敲书案,片刻后拿起眼前的折子看着里面晚上会到来的人,在看到君洛羽的名字时君洛晖微微虚眯起眼,右手食指更是不时的敲击着桌面,这是他思考着问题特有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