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半空落叶飘零,深秋的太阳没有那么灼热,柔和的光亮就落在君湛然的脸上,他闭着双眼,剑眉微蹙,微张的唇不厚不薄,形状很是好看,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
轻轻磨蹭,便被那双嘴唇含住了,他轻咬他的手指,把他拉了上来,一只手也探往他的胯下,“快到赤霞城,麻烦也要到了,不如抓紧时间——”
君湛然的声音很低,有意说的缓慢的时候便有一种梦呓似的模糊和暧昧,尤其是现在,南宫苍敖早就被他挑动,听闻这句话,哪里还能忍耐,一把拉过他的手。
未必需要做到最后,无论何种方式,能让对方愉悦便好,而在这方面,他们早已发现彼此之间的默契,一如他们同时选择了赤霞城。
马车车轮滚滚,肖虎骑着马跟在车外,这回他可以保证,里面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
何况即便有什么暧昧的喘息,也早就淹没在车轮滚动声里了不是吗?所以他敢保证,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赤霞城。
南宫苍敖和君湛然对这里都不陌生,他们曾在望春楼喝酒,也是在这里发生了不该有的亲密,重返此地,情形却和上一次截然不同。
那一次,赤霞城城主亲自迎接,高处花楼夜宴,楼下人人钦羡,那时候他是闻名天下的雾楼之主,与朝廷关系匪浅,而他南宫苍敖,人称鹰帅,威名赫赫,统领鹰啸盟,身受皇宠,朝野皆知。
今日,他们却是朝廷通辑的要犯,罪名是通敌叛国,抗旨不遵,还杀了御前侍卫几十人命。
局势紧迫,若能尽快离开当然再好不过,若顺利的话,骆迁他们理当就在赤霞城附近,等他们会合。
第一百零九章:城内城外
赤霞城外人来人去,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城门口的守卫,比原先多了一倍,城门之上还绘有君湛然和南宫苍敖的画像,但在南宫苍敖看来,如此画像,还不如不贴。
“见过你所画事物,再看城门上张贴的那副,”放下帘子,南宫苍敖摇头,“我以为你还是不看为好。”
“很糟?”君湛然对那幅通辑皇榜有些兴趣,身边的人还是摇头,“就如三岁小儿所画,不知所云。”
说话间,君湛然已看见皇榜上的人像,瞥了一眼,淡淡道:“看来要是想凭这幅榜文将我们找到,守城官兵必须有特别的识人之力。”
但守城的官兵,怎么可能有什么特别的识人之能?所以这幅榜文虽然张贴了,恐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两队人马相隔十几丈,到了城门口,排着队接受检查,肖虎赶车,为了掩人耳目,他连那把标志性的络腮胡都已剃去,除非相熟之人,否则定然认不出来他来。
因为要一一接受检查,城门外的队伍排的很长,南宫世家的人等的焦急,没人说话,正在气氛紧张之时,忽闻前方一阵骚乱。
排队的百姓里发出一声声恐惧惊呼,都抬头看着天上。
天蓝日高,城楼肃穆,天上没有鸟燕飞过,却有两具尸体悬挂其上,裙袂摇摆,衣袖飘舞,竟然还是两具女尸。
百姓交头接耳,无不面带恐惧,不敢大声议论,看样子,却是对这突然出现的女尸知道一二。
君湛然让肖虎前去打探,肖虎倒是谨慎,没有直接找人来问,而是混入人群之中,若无其事的惊呼一声,“哎哟,我的天,还是两个标志的美人,是谁害的,怎么被挂在了城楼上?!”
“你是才来吧,看看皇榜,圣上抓人呢,这两个女子美是美,听说也有叛国的嫌疑,可能是探子咧!”有好事者如此接话。
“怎么可能!这么娇滴滴的姑娘……”剃了络腮胡,肖虎平白又年轻了几岁,装傻充愣起来丝毫不见破绽。
“什么姑娘,那可是望春楼的歌姬!想平日里我们这样的人是见都见不起的,可惜见着了,却是个死的。”
“积点口德!别说了!望春楼里的人已经死了半数,每天这么挂在城门上,我们这些从下面过的,晦气啊!”
“望春楼?!”肖虎双目一睁,连忙细看,那城楼上挂的两具尸首,确实有几分面熟,仔细回想,连忙跑回马车旁,“二爷——”
为避人耳目,他已改了称呼,不再称君湛然为楼主,而改口二少爷,南宫苍敖年长一些,便成了大爷,马车里的两个人装起镖局里的兄弟来,竟也十分像模像样。
“怎么回事?”君湛然拉开帘子,肖虎的头凑到窗口,神情凝重,“上头的那两个,是望春楼里的婉婉和竹露姑娘。”
婉婉和竹露,岂非便是当日陪酒的那两名头牌?她们竟然死了?
当日情景还历历在目,羞怯可人的竹露,大胆娇嗔的婉婉,她们分坐两边,他们偎红倚翠,那一夜表面歌舞升平,暗地里波涛汹涌,君湛然和南宫苍敖也都还记得那一炉寻情。
不光他们记得,肖虎也是印象深刻,“记得那时候楼……不,是二爷,因为我做错了事,二爷还罚了我,起因全是那炉寻情……”
也就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如今想来,竟恍若隔世。
“寻情?”南宫苍敖听到了这个词,肖虎一点头,“大爷难道还不知道,当日的寻情原来是我为二爷准备?被二爷发现了,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苦笑一声,他习惯性的摸了摸下巴,才发现早已剃的一干二净,自言自语似的低低说道:“算起来,今日两位一起在这里,也有我的几分功劳呢。”
听肖虎这么几句,南宫苍敖已大概料得到当日的情形,但此事君湛然从未对他说过,不禁皱眉,“这事你怎么从未对我说过,我一直以为是你命肖虎所为,你就听凭我误会你,不知解释吗?”
“我算计你也是事实,多一件少一件,有什么关系。”挑了挑眉,他忽然一叹,“兴许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你可不许后悔。”南宫苍敖一下握住他的手。
他竟从他的话音里听出几分紧张,看着被紧握的双手,正色道:“知道我为何事事谨慎吗?因为我从不轻易做决定,而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更改。”
四目相对,答案已在眼中,南宫苍敖为他已做到这种地步,他不是铁石之心,自会动容。
本来只有动容还不够令他动心,但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南宫苍敖,要对这个人动心,似乎并不太难,纵然他本来对男人毫无兴趣,不知为什么,对他却不相同。
也许,这和南宫苍敖是男是女无关,他要的只是这个人。
城楼之上尸首悬挂,随风而荡,诡秘凄婉,城楼之下百姓排着队,心惊胆战,南宫苍敖和君湛然在马车之中,握着对方的手。
君湛然的手掌上只包着薄薄一层布,里面伤口已经结痂,万幸的是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近期要想动手,恐怕是不行了。
但从眼前看来,赤霞城并不易进,也不易出,这里毕竟是当朝太尉徐东林的地盘,他掌管军务,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会轻忽守备,城主安佟与他交好,守卫方面更是不会有半点懈怠。
“下面的人都听着,正午已到,这两具尸首大家都已看到了,这两名女子乃是望春楼的红牌,可惜曾与鹰啸盟和雾楼过从甚密,不得不杀。”城楼之上,安佟身着锦衣,一脸冷然,高声宣布。
“只要一日不抓到鹰啸盟与雾楼的人,这尸体就一日不会少去,望春楼里的人都有通敌嫌疑,每天杀两个,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们!”一掌拍上城楼砖墙,如今的安佟和当日笑呵呵的样子判若两人。
看了一眼城楼之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他又提声说道:“鹰帅,君楼主,不知道你们哪一日会到这里,我每天都会上来喊上一喊,好叫你们知道,只要一天不抓住你们,这里就会一直挂着尸首,凡是与你们打过照面的,都可能灾祸临头,鹰帅乃是侠义之人,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人为你而死吗?”
每日都杀两人,那至今为止已经死了多少?!鹰啸盟的人纷纷绷紧了脸色。
他们或许并不热心,只是听命行事,又喜欢做那些抓捕犯人,四处打探的事,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是侠义之士,抓人过程中也不是没有杀过人,却从来没有杀过老弱妇孺,更不会牵连无辜百姓。
可如今,却有人为了逼他们出来,一日杀两人,如此做法,与匪贼何异?
“盟主!”一气之下连改变称呼的事也忘了,殊衍从后面走上来,“让我杀了这狗官!”
温如风连忙捂住他的嘴,“嘘!你想害我们暴露行藏吗?!”
安佟还在上面喊话,如此说了三逍,看来确实如他所说,这些话已经喊了几日,楼下的百姓神情木然,不见惊异,一个个走向城门,正在安佟要下城楼的时候,一支冷箭忽然直射他的面门他连忙闪避,被射中肩头,捂着伤口大叫,“来人!快来人 “
“不好!是骆迁那小子,他手下有人擅箭!”肖虎一下便认出,这是他们楼里的人下的手。
“看来骆迁已经到了。”想是没有人坐镇,楼内有人听了这番话,义愤填膺,没有多想,就擅自动的手。
君湛然一抬手,“眼下别无他法,进去再说!肖虎,让姓南宫的人暂且别动,别曝露身份,随后趁乱进去!”
吩咐完了,想到南宫苍敖还在身侧,他一抬眼,“你看如何?”
“姓南宫的都不能动?我看未必,湛然可别忘了我。”南宫苍敖一笑,对他的决定没有意见,“疯子,召集藏身附近的夜枭,暗中保护,其余人跟我们走!”
他们若不闯进去,只有下骆迁他们,恐怕难以应付,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被人发现了,凭他们的身手,并不是没有闯过去的能力,只是费事一些而已。
鹰啸盟的人动了起来,城楼之上安佟很快发现他们这队人马的异样,安佟从城楼下来,却有一个人影忽然到了城楼之上,大声叫喊,“南宫苍敖!别再派人四处打探我的行踪,让你的夜枭安分一些!老夫没空陪他们玩!”
纪南天!君湛然抬头,和南宫苍敖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头痛,在这混乱的时候偏偏又闯来一个六指魔君。
第一百十章:意外转折
“此人是谁?!竟如此嚣张!”安佟不知江湖事,更不知纪南天乃是煜德手下的密探,不明他的来历,也不敢随便招惹。
马车之内,君湛然听纪南天的话,一把拉住正要从马车下去的南宫苍敖,“你命夜枭在找他?”
“找不找与近日之事无关,我先带人进城再说。”随口敷衍,南宫苍敖显然不想多谈,但君湛然已听出端倪,岂会这么放过他,“不用你多事!眼下多事之秋,鹰啸盟对付朝廷的追击还来不及,你这么分散人手对我们不利,还不把人召回来!”
知道南宫苍敖寻找纪南天为的是他,君湛然却并不见喜悦之色,南宫苍敖见他神情冷然,目光在他脸上顿了顿,沉默片刻,一声轻笑,“夜枭是我手下之人,怎么用,做什么,我自会安排。”
言下之意,也不用他来操心。
“你——”君湛然不想在这时候与他争执,“我知道你是为治我的腿疾,但眼下不是时候!我的腿疾已经多年,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你南宫世家的生死安危却就系于眼前,要是人手不足,出了什么万一,却又是因我而起,到时你要我怎么办?!”
情况紧急,不容多言,他的这番话说的又急又快,发现自己失态,又吸了口气,深深看了他一眼,“我是不想你的人为我冒险,更不想再令南宫一族再有什么万一,你知不知道?”
语声沉沉,万分郑重,他慢慢说来,目色之中闪过一丝复杂。
南宫苍敖不再言语,君湛然看着温如风带人冲入城中,城门前厮杀不休,白日晴空,秋意萧瑟,血光之下,南宫世家的人趁乱潜入。
南宫一家,除了南宫苍敖,便只剩下眼前这些人了。囡尒掱咑
“你虽然装作无事,但我感觉地出来,南宫府中上下老小全数被诛,灭门之祸,你根本不像你表现的那么不在乎,更是极力压抑着心中之恨,否则昨日你也不会一反常态,如此放纵。”想到昨日马车内的情热,不顾周围混乱,君湛然抓着南宫苍敖的手臂,一手抬起他的脸来。
“有恨自要发泄,否则便会像我,终会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幽魂。”自嘲轻笑,浅淡笑意在君湛然脸上成了一种犀利的颜色,“是你让我的魂魄重归人世,我不会让你变得和我一样,明白吗,苍敖,别再冒险为我去找纪南天,我要你先保住南宫家剩下的这些人再说,我不想你往后后悔。”
总是淡漠的眼底,燃起一股热,这股热力毫无保留的随着这席话语传入南宫苍敖的心底。
南宫苍敖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控制不住内心的激情,哑声问道:“你可知道我此刻最想做什么?”
“做什么?”反问一句,君湛然陡然吻了上去。
这个吻浓如烈火,仿佛身外之事全数远离,没有城楼官兵,没有混乱厮杀,只听见心跳声互相应和。
须臾,两人分开,对视一眼,南宫苍敖拔刀而出,跃出车外一声长笑,笑声震天,“有情如此,夫复何求!湛然啊湛然,此生你休想离我而去!”
看着他背影跃向长空,血色刀光之中马车内响起一声轻笑回应,淡淡道:“谁人想过?”
红芒闪现,遮日蔽天,这高声一笑,从容一应,竟似没将周遭重重危机放在眼里,安佟气煞,就连纪南天好似也愣了。
君湛然却不管外面的人如何反应,与南宫苍敖纠缠至今,自从他承认心底之情,便根本不曾想过分离之日,若非他知道自己一旦陷入便难以脱身,起初便不会那般挣扎不定。
而今,心意已定,要做的便是顺从心意,比之以往勉强自己远离,不知轻松多少倍。
“骆迁可在,听令!”一声高喝,君湛然语声森然。
“在!”听见南宫苍敖的长笑,便知道君湛然也在此地,混乱人群之中骆迁扬声回答。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人!凡雾楼所属,不必手下留情,给我杀!”语声幽幽,马车之中传出话音冷若冰石,竟有一股说不清楚的威仪,仿佛从阎罗殿上传来。
有的人容易动情,更易冷情,他却知道自己,他并不若表面那般淡漠寡欲,甚至恰恰相反,也正是因此,无论爱也好,恨也好,只要种下了种子,便生根发芽,越来越深,再难拔除。
如此,爱之愈爱,恨之愈恨,而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骆迁得令,与鹰啸盟众人汇合,一时杀声响彻。
“好个南宫苍敖,好个君湛然,精彩!精彩!”纪南天好像是来看戏,本要加入混乱战局,而今却倚在城楼,高声叫起好来。
在塔楼之内,他将君湛然从高处扔下,令他身陷危难,此事君湛然从未忘记,这个邪门人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他无心去想,令肖虎驾车闯入城中,他随手取出一把银针。
只见马车过处,官兵拦截,未及靠近,便在数尺之外僵硬倒地,咽喉要害寒光熠熠。
安佟眼见于此,调集官兵,重重围堵,但城门不过如许大,一片混乱,他手下这些官兵如何能堵的住闯入城中的诸多人马,不多时便被冲散,死的死,伤的伤。
“没用的东西!”见安佟指挥不利,纪南天兴许是看的不悦,轻喧一声。
他这声嗤笑不轻不重,却偏偏每个字都能叫人听得清清楚楚,惹恼了安佟,“楼上何人!一起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