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试试。”阿隆巴咬住牙龈。
“你确定?”铁面轻蔑地反问。
“你可以试试。”阿隆巴握紧了拳头,将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铁面冷笑着没再接言。
但阿隆巴也从铁面的态度里看出他并不是真想和自己翻脸,立刻将心情又调整了一次,故作镇定地说道:“其实,帝辰许诺给你的,你一样可以从我这里得到,而且更多。”
“你知道帝辰许诺给我什么吗?”铁面斜靠在椅子上,意味深长地问道。
“无外乎金钱、地位、权力,女人。”说出最后一个词的时候,阿隆巴的眼睛明显向斜后方瞥了一下,“很遗憾,我这人在男女之事上倾向于你情我愿,不喜欢强人所难,所以,如果你的喜好是女人,那我还真是无能为力。但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好女色的,我们大可在其他方面达成共识。”
“你不如说得更具体一点。”铁面饶有兴趣地看着阿隆巴。
“看得出来,你的手下缺少装备,尤其是精良的铁器,而这些我都可以提供。”见铁面肯听,阿隆巴愈发镇定,“但我不会让你加入我的近卫军,不过,想必你一样也不会愿意被我纳入麾下,听我号令。”
铁面没有接言,也没有否认。
“当然,我对你的要求也不会太多。比如,我和帝辰的这点纠葛,你愿意帮忙当然最好,作壁上观也没关系,总之,不要出手帮他就行。”阿隆巴继续说道,“但事情结束之后,你必须带着你的手下离开王之谷——有人,有装备,我还可以再给你一大笔黄金,以你的能力,在什么地方都能发展的,不是吗?”
“听起来还算公道。”铁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就是有一点让我比较奇怪——王之谷不是那位圣王的吗?可无论你还是帝辰,在跟我讨价还价的时候,好像都没有想过要去征求他的意见呢!”
听到这话,阿隆巴也笑了,“来到王之谷这么久了,你还看不出这王之谷的内幕吗?圣王,呵呵,他早就变成一个名字了。”
“难道他已经……”铁面故作讶异地问道。
阿隆巴呵呵一笑,“有些事,心里清楚就好了,何必说出来呢?”
铁面了然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坐在旁边的绯戚也不得不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以免露出异样。
阿隆巴显然没看出此刻坐在他面前的铁面就是他当年誓死追随的圣王,自以为是地将一些“心里话”讲了出来。而铁面却不是个能和仇人一笑泯恩仇的,当着这样一个记仇的家伙的面说他已经“没用”了的阿隆巴会有怎样的下场,绯戚用脚指头也能想得出来。
——别再继续作死了。
绯戚在心里为阿隆巴点了根蜡。
这时候,弥茵又身姿款款地地回到了客厅,恰到好处地打断了阿隆巴和铁面的“和谈”,请他们去餐厅享用晚餐。
阿隆巴马上起身,快步走到弥茵身边,伸手将她扶住,然后才转回头,以男主人的身份向铁面发出正式的邀请。
铁面也没当着弥茵的面说什么难听话,转而向绯戚勾了勾手指,带着他一起站了起来,跟随阿隆巴和弥茵离开客厅。
阿隆巴没有邀请其他客人,宽敞的餐厅里只摆放了两张低矮的餐桌,后面各放了两张软垫。两张矮桌并没有摆出明确的主次之分,只在中间夹了一个比餐桌更大一些的炭火烤炉,使桌后的主人和客人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至少看起来很安全的距离。
铁面和阿隆巴率先落座,绯戚和弥茵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
绯戚注意到,当弥茵看到他和她选择的位置几乎一般无二的时候,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讶异,眼睛也明显向他所在的位置看了好几次。
绯戚自己也很无奈。在这样的场合里,左和右有着截然不同的意味。如果他是谋士、祭司之类的辅助者,那他理应坐在铁面的左边,但铁面却自己占据了那个位置,把妻子和宠姬惯坐的右边给他留了出来。
绯戚总不好让铁面给他让位置,只能将错就错地坐了下来。
阿隆巴看上去倒是并没注意到这点,见大家都已入座,立刻将侍女叫了过来,让她们斟酒上菜。
几个年轻但算不上漂亮的侍女很快捧着菜肴和酒水走了进来,两名乐师也怀抱月琴跟在她们身后,在她们送菜的同时坐到墙角,开始演奏轻缓却又不失欢快的乐曲。
受几次“试毒”的影响,绯戚习惯性地关注起了桌上的菜肴。
绯戚没有告诉铁面,试毒其实和餐桌礼仪一样,是他从小就开始学习的事。早期只是在母亲落月的指导下学习哪些东西可以吃,哪些东西不能吃,当他成为圣王的准王后之后,学习的内容和范围便开始逐渐增加。绯戚之所以会跟海琅学习医理,说白了,其实也是为了学习辨识毒药,以免在嫁过去之后遭人暗算,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根本不是为了把他培养成治病救人的医师。
桌上的菜肴看起来都很普通,正如弥茵说过的那样,多是些诸如豆子、马铃薯、牛羊肉之类的常见食材,只是做法更为精致、复杂,一眼看去就让人觉得肉鲜味美,食指大动。
绯戚正想着今晚又可以大快朵颐了,旁边的侍女已经开始为铁面斟酒,一股淡淡的醇香立刻扑鼻而来。
——用甘草浸泡过的青果酒!
闻到这股味道,绯戚脑子里的一根弦立刻绷了起来,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桌上的一盘菜肴:羊栖菜拌饭,接着便回想起了母亲曾经当故事讲给他的饮食禁忌。
甘草和羊栖菜都是既可以做菜也可以入药的东西,可两者一旦混淆在一起,就会成为致命的毒药。偏偏吃下去之后还不会立刻发作,通常要等到吃下一顿饭的时候才会产生效果,很容易让人误以为那顿饭才是毒物的来源,给真正的下毒者提供替罪羊。
羊栖菜是海中特产,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绯戚还以为这是特意为他准备的。直到这会儿闻到酒水中的甘草味道,绯戚才意识到自己太自作多情了,人家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自己!
连魔文名字都没有的阿隆巴是学不到这种知识的,能够布下这种杀局的,十有⑧九是阿隆巴的妻子弥茵,那位氏族族长的女儿。
——可恶,当别人都是没常识的白痴吗?
绯戚愤愤地拿起自己手边的酒杯,举到刚为铁面斟过酒的侍女面前,顺势将自己的胳膊肘十分明显地压在了铁面的手臂上,使他无法再举杯畅饮。
“可以给我也倒一杯吗?”绯戚故作腼腆地向侍女问道。
47.男人的恶毒一面
听到绯戚的要求,侍女微微一怔,但马上就换上一副笑颜,为绯戚斟满了酒杯。
铁面也注意到了绯戚的异常,再一看他拿回被斟满的酒杯却不往嘴边送而是放到了桌子上,立刻就猜出了绯戚想要暗示的事情,当即将手一伸,把侍女手中的酒壶抢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对面的阿隆巴露出了满脸疑容,似乎不明白铁面在搞什么把戏,但坐在他身边的弥茵却明显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铁面手里的酒壶。
绯戚也猜不出铁面这是要做什么,看样子似乎要找阿隆巴算账,但身上的精神力却并没有出现异常,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出手攻击。
铁面抓着酒壶,站起身,绕过前方的烤炉,来到阿隆巴和弥茵的桌前。
铁面瞥了阿隆巴一眼,接着就将目光转到弥茵身上,拿起她面前盛有果汁的杯子,将里面的果汁全都倒在了地上。
对面的阿隆巴顿时露出了一脸怒容,但还没等他开口质问,铁面已一边往杯子里倒酒,一边抢先说道:“我今天没带什么礼物,只能给夫人敬一杯酒,表示一下我的心意。”
说着,铁面将酒杯放回到弥茵面前,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
见铁面只是让自己喝酒,弥茵立刻镇定下来,努力挤出一丝笑颜,将手伸向酒杯,“多谢百骑长大人,那我就……”
“不能喝!”弥茵的手指还没碰到杯子,阿隆巴就伸出大手,将杯子按在了桌上,“你正在怀孕,不能喝酒!”
“就一杯,没关系的。”弥茵笑着握住阿隆巴的大手,“客人敬酒,我这个做主人怎么可以拒绝……”
“我来喝!”阿隆巴抢下酒杯,站起身,直视铁面的双眼,“一杯酒而已,谁喝不是一样?”
“你逞什么能?”铁面一把抓住阿隆巴正要举杯的手腕,“我敬的是她,又不是你!”
“她是我的妻子,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替她喝,理所当然!”阿隆巴沉声说道。
“她该死,你也替她去死吗?”铁面冷笑着问道。
“你别欺人太甚!”阿隆巴怒吼一声,试图将手臂从铁面的钳制下挣脱,但铁面的力气明显比他更大,像钳子一样将他牢牢抓住,阿隆巴的胳膊和额头都已青筋暴露,手臂也依然在铁面的禁锢之下。
“你去死吧!”阿隆巴终于按捺不住,举起空闲的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向着铁面的脑袋狠狠挥了过去。
但铁面的另一只手也一样闲着。阿隆巴的手刚握成拳头,铁面的那只手便也抬了起来,丢掉原本握在手里的酒壶,在阿隆巴挥拳的瞬间就将他这只手的手腕也抓在了手中。
这一次,铁面没再和阿隆巴较量力气,抓住他的手腕之后便猛地向侧面一拽,将阿隆巴的整个身子从矮桌后拽了出来,甩向一旁空地。
阿隆巴来不及控制身形,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铁面纵身追了上去,一脚踩住阿隆巴的背脊,将正要从地上爬起的他狠狠地压了回了地板。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众人全都有些发傻,绯戚也不知所措地坐在原位,呆呆地看着铁面“欺凌”阿隆巴。
最先回过神来的却是弥茵,但她并没有让人去营救阿隆巴,而是抬手指向绯戚,向早就隐藏在门外的侍卫喊道:“抓住那个小个子!”
门外的侍卫们也立刻反应过来,依照弥茵的命令,朝着绯戚扑了过去。
绯戚下意识地准备好了魔咒,右手也不自觉地握住了腰间的石匕。
但另一边的铁面并未眼睁睁看着他被俘,身子一弯,迅速捡起地上的酒壶,啪地一下将壶嘴掰了下来,甩手丢向距离绯戚最近的那名侍卫。
只见寒光一闪,壶嘴已经射进了侍卫的右眼,并从他的后脑穿了过去。
侍卫顿时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侍卫被吓了一跳,而就在他们愣神的瞬间,酒壶的其他部分也已接踵而至,一如之前的壶嘴那样,每一块碎片都会放倒至少一名侍卫。
绯戚这会儿也清醒过来,赶忙从软垫上跳了起来,快步逃到铁面身边。
见绯戚已经安全,铁面将酒壶的剩余部分扔到一边,转而拔出腰间长剑,将剑刃贴在了阿隆巴的脖子上,抬头看向弥茵。
“你不妨再多叫点人,或者干脆把近卫军也全部叫来。”铁面轻蔑地说道。
“弥茵,不要妄动!”还被铁面踩在脚下的阿隆巴挣扎地叫了起来,“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你不要担心我!”
“担心你?我怎么看不出来?”铁面低下头,嘲弄地看着阿隆巴,“你都这副模样了,她还想着抓俘虏呢,这就叫关心你?”
“她这叫——冷静!”说着,阿隆巴突然握拳,朝着铁面的小腿就扫了过去,明显是想要将他掀翻。
“找死!”铁面不得不抬起踩在地上的那只脚,闪开阿隆巴的攻击,接着便将原本贴在阿隆巴脖颈处的长剑收了回来,朝着阿隆巴尚未收回的手掌刺了下去。
铁面的速度远在阿隆巴之上,这一剑正中阿隆巴掌心,将他的左手钉在了地上。
“啊——”
阿隆巴顿时一声惨叫,另一边的弥茵也终于控制不住地惊叫起来。
“不要——”
“现在才想到不要,不觉得太晚了吗?”铁面嘲弄地冷笑,却也没有继续伤害阿隆巴的身体,只将腾空的左脚落回了原地,另一只脚则继续踩在阿隆巴的背上,“我已经忍让你很多次了,阿隆巴,我们原本可以和平相处的,但你却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容忍度……”
“今天的事跟阿隆巴没有关系!一切都是我擅自安排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弥茵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是他自己要求代你受过的。”铁面瞥了弥茵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接着便弯下身子,用只有阿隆巴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说起来,有件事挺让我奇怪的,你娶到这个漂亮妻子也已经那么多年了,怎么到现在才让她怀孕?让她怀孕的真的是你吗?在她肚子里的真的是你的孩子吗?”
“你不要胡说八道!”没有男人能受得了这样的暗示,阿隆巴也马上就怒目圆睁,暴躁地吼了起来,再顾不得手上的疼痛。
“这可未必是胡说八道。”看到阿隆巴的愤怒,铁面心满意足地将长剑从阿隆巴手上拔了出来,“算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过,这可是最后一次了,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说完,铁面将长剑插回剑鞘,转头向绯戚说道:“我们走。”
“哦!”绯戚愣了一下,接着便快步走到铁面身后,跟着他向门口处走去。
虽然一路上还有侍女和侍卫,但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阻拦他们,全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离开餐厅,消失在视野之外。
离开阿隆巴的住处,绯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并没有人追出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怕什么,有我在,不会有事的。”铁面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担心他一怒之下真把近卫军叫过来。”绯戚快走了两步,从铁面身后追到他的身边。
“他敢叫,我就敢暴真身,然后弄死他!”铁面轻蔑地答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他吗?因为杀他太简单了,连一根手指都不需要!”
“怎么可能?”绯戚诧异地睁大眼睛,“他可是近卫军的首领,怎么会那么弱?”
“阿隆巴虽是首领,但他擅长的是领兵打仗而不是和人打架,而且又是个没觉醒氏族天赋的,以前就只有一身蛮力还算过得去,后来又被我刺了一些魔纹在身上,这才敢站出来和人较量两下。”铁面解释道,“更何况,他身上还有我留下的诅咒。”
“诅咒?”绯戚好奇地眨了眨眼。
“唔,你就当是魔文的一种吧。”铁面明显不想细说,转而问道,“那酒到底怎么回事?”
“那酒单独喝没关系,但是如果再吃了桌上的一盘菜,就会变成慢性剧毒。”绯戚把甘草和羊栖菜的事简单讲了一遍。
听他说完,铁面嘟囔了一句,“难怪弥茵那女人敢喝那杯酒。”
“对了,你最后对阿隆巴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绯戚好奇地问道。
“什么话?”铁面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扯了扯嘴角,说道,“那个啊,阿隆巴说的没错,我就是在胡说八道。”
“喂——”绯戚的脑袋上顿时冒出一堆黑线。
“他老婆都想下毒杀我了,我没让她一尸两命就已经是仁慈了,编点瞎话,泼点脏水,又算得了什么?”铁面义正辞严地说道,“做了坏事就得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