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有什么事吗?”见她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徐凌远关心地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我大哥最近心情很是不好,我就想着,若是你有空,能不能去开解开解他。”见他没有拒绝,她脸上的神色放松了很多,在示意他坐下,又倒了一杯茶过来之后,才缓缓说出自己的请求。
“是……为了科考的事么?”见她如此上心,徐凌远便猜测道。
“嗯,他真的是很用功了,可就是不能如愿,又觉得愧对于我,终日里闷闷不乐,我说了多少遍也没用。”说到这里,韩笙轻轻地叹了口气,“若不是为了爹娘的遗愿,我当真是不想再让他去考了,可就是不去科考,他又一心扑在诗文上,如今又能怎么办呢?”
“他如今在家么?我倒是真有事要找他,希望能够帮得上忙。”徐凌远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又想起了前段时间的打算,便放下茶杯对她说道。
“真的么?那就太好了,你放心,有我在他是绝对不敢不答应的。”见他答应帮忙,韩笙立即恢复了往日的爽朗,笑着跟他保证道,“他就在家里呆着,你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只是敲门的时候要用力些,不然的话他只顾着魂游天外,怕是听不到的。”
“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找他做什么呢?”见她如此为韩越着想,却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徐凌远有些好笑的问道。
“我来求你自然是信得过你的,感激的话就不多说了,只要大哥他能帮得上忙,我肯定会认真督促他的。”韩笙很是爽快地说道。
既然应承了下来,徐凌远也不再拖延了,当日下午便往韩家去了。等到了地方,果然如韩笙所说的那样,他扣了半天的门都不见有人来开,正当他准备用拳头砸时,隔壁的门却开了,出来一人问明他的来意之后,让他在原地等着,便回去帮他隔着院子喊人去了。
这次的效果不错,没一会韩越就过来开门了,在和邻居道过谢之后,便带着他到屋里去了。
“我不渴,你刚才是在作诗么?”见他拿着空了的茶壶发呆,徐凌远主动开口道。
“款待不周,还请见谅。只是聊以遣忧而已,让你见笑了。”虽然说的很是谦虚,可见徐凌远注意到了那首笔墨未干的诗,并拿起来细读时,话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欣喜。
“呃,写的很好啊。”原本只是随口问问,见他一副求鉴赏的表情,徐凌远反倒有些压力了,本来是想搜寻一些赞美之词的,可想了半天,也只是干巴巴地说道。
“哦。”大概对他的反应有些失望,他有些黯然地回应道,眼睛盯着手里的空茶壶,似乎又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那个,真的很好,是我荒废的久了,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而已。”见他反应的如此直白,徐凌远赶紧弥补道。
“罢了,终是我才思有限。”这么说着,神情却愈见悲凉了,“是妹妹让你来的吧,唉,枉我苦读诗书,既不能偿她所愿,又不能养家糊口,还要让她为我担忧,当真是惭愧。”
“大概是时运未到吧,总会好的。”徐凌远安慰了他一句之后,害怕他的情绪继续低落下去,便直接说明来意到:“虽然她是跟我说过,不过我来找你是真的要你帮忙的。”
“难道是店里装果脯的人手又不够了,还是要做新的诗词?”听说要他帮忙,他略微沉思了一下,很是认真地问道。
“……不是。”徐凌远突然觉得,除了在诗文上有些痴迷,其实他还是很务实的。
“那还有什么可效力之处,不妨直说。”见自己的想法被否定了,他开始有些不解了。
“是这样的,我想在城里办一份报刊,就是刊发时人所作的诗词歌赋之类的,供众人欣赏品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参与?”徐凌远和他解释道。
“听你如此说来,倒是件好事。我原本还以为你真的沉沦俗务了,没想到还有这般雅兴善举,我自然是愿意参与的。”略微想了想,他有些激动地说道,“不知所刊文章以何为准则?”
“这个,但凡是写的好的都可以,不过,因为是面向市井的,也希望有一些大众喜闻乐见的,比如小说之类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写?”徐凌远试探着问道。
“这有何难,虽是小道,倒也有些可取之处。”他点了点头说道。
“那你能不能先写一篇让我看看?”徐凌远紧接着问道。
“咳咳,我这里倒是有些,你先拿去看看吧。”说完这些,他便兴冲冲地到里屋去了,不久便拿出一沓纸来。
见他比刚才精神了许多,对报刊的事也很是积极,徐凌远便带着那些手稿先回去了。对于这件事,他最为担心的,不是文章来源的问题,而是具体如何经营,这几年靠着四叔和赵家,他也积攒了不少钱,可单凭这些,是支撑不起来的,所幸赵家大哥愿意替他谋划,目前他也只是做些准备工作罢了。
原本正是因为这件事,他对于去留才有些犹豫不定的,在被四婶的有关亲事的话提醒之后,他便下定了回去的决心了,等到报刊的事有了眉目之后,他自然也可以借口自己忙不过来而推辞家里的事,只是到时恐怕真的不能乡下城里两相顾了,不知道阿启会不会责怪自己食言。
“大少爷,听你这么说,难道真的是我们冤枉夫人了?”见徐凌远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又听说徐母百般的挽留,阿姆真的是有些纳闷了。
“那可说不准,说不定她就是让人家都觉得她好,然后害大少爷的时候才不会被怀疑嘛。不知道是当真觉得如此,还是单纯为了和阿姆唱反调,红英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倒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防着些好。这些东西我再拿去试试。”大概是徐母的心思实在是难以揣摩,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半点也大意不得,阿姆赞同地说道,然后便将徐母给的东西都收拾到一边,还是先用牲畜试一下才能放心。
到现在,他也不太清楚徐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又没有人怀疑她,大可以接着下药啊,何必费这么大的心思呢?难道真的如红英所说的那般吗?不管怎样,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抛开那些烦心事,日子还是要过走下去的。
虽然天渐渐的暖了,温室也用不着了,可徐凌远家的后院依然备受人们的关注,因为那里种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蔬菜,都是赵家在走镖时,从各个地方带回来的,没像到很多在这里也能种植,这让他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再有半年,他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了,也就能实现他对阿启的承诺了。
可是现实往往就是这样,任凭你计划的再好,也赶不上它的变化。
“小秀才,阿启对你这么好,等他到了城里,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啊!”
“听我娘她们说,当学徒是很苦的,比没娘的孩子还要可怜。”
“那有什么办法,他们家里都同意了,他敢不去么?”
“……”
从他们口中,徐凌远了解到,阿启的娘觉得阿启也大了,过两年就要说亲事了,可家里又没有那个闲钱,于是几经走动,就从她的娘家那里,托人给阿启谋了一个事做,就是去城里的一家药店当学徒,虽然是苦了一些,可好在以后能有一技傍身,也就不用他们操心了。
还有一样就是,听说那家药店的掌柜只有一个女儿,虽然比阿启要大上几岁,可要是真的被人家给相中了,入赘过去,也是天大的福气了。
而他们之所以都说学徒可怜,是因为那是要卖身的,期间不仅要任劳任怨,任打任骂,在期满之前不准私自回家,一旦私自离开,就要承担违约的责任,轻则赔钱了事,重则还会告到官府。
而且有些并不是真心想要传授技能,只是想找免费的伙计罢了,学不到东西的有之,像程锦那样,学到东西却被驱逐的也有,总之没有过硬的关系,想要学有所成,恐怕比考状元也容易不了多少。
“你真的要去?我可以想办法的。”看着阿启沉默地收拾着屋里属于他的东西,徐凌远问他道。
“没用的,爹早就把契约签了,不能反悔的。”阿启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低声说道,“我会好好学的,你别担心,以后我也一定会回来的。”
“那你真的喜欢吗?”徐凌远有些不死心地问道,只要他说不愿意,自己总是要试一试的。
“嗯,我想去学。”阿启勉强地冲他笑了笑。这样以后就不怕你生病了,只是这句话他是不会说的,害怕徐凌远会内疚。
“哦。”徐凌远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
“你……以后回去的时候,能去看看我吗?”背对着他,阿启终是有些不舍地说道。
第82章:思念
阿启问完之后,却不见他回答,整个身形顿了顿,仿佛是支撑不住了一般,手下的动作也愈发的慌乱起来,原本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衣物,也跟着又散乱了起来,而且有越理越乱的趋势。
刚从家里得知这个消息时,虽然明白爹娘已经定了下来,只是跟他说一声罢了,可他根本就来不及去弄清楚自己的意愿,或者是埋怨他们的不公,而是最先想到徐凌远,自己曾答应过会一直陪着他的,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更重要的是,他会不会从此忘了自己,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心里有些发慌,比徐凌远第一次回去,一呆就是几个月时还要不安。
尽管如此,他表现的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而他娘见他一声不吭,不悲不喜,难免又指责起他来,说是没想到他如此的天性凉薄,对他们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没有一点的感恩与不舍,对于她的苦心安排也毫无感激之情,倒像是他们天生就欠他的一般,以后就算是攀上了高枝,估计也不记得还有这个家了。
任凭她怎么说,他却一点也不在意,似乎这个呆了十六年的家,也真的没有什么值得他留念和不舍的,他按照他们的安排,先到院子里收拾东西,然后第二天一早独自到她的娘家去找委托人,之后至少三年的时间,他都只能在心里想着这里的一切了,直到他踏进院子之前,他甚至是有些认同她的话的,自己大概真的是挺无情的,不然的话,怎么会一点也不伤心难过呢?
可在见到徐凌远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不舍的是什么了,在希望对方能去看看他的期望落空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难过,明明还没有离开,他就已经开始想着对方了。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的无情么?去看你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见自己的反应对他有如此大的影响,徐凌远赶紧故作轻松地说道。他刚才之所以没有立即回答,是因为被对方的情绪感染了,对他来说,城里并不算陌生,那里有他的亲人和朋友,坐马车往返也就是半天的功夫,因此,他虽然对阿启去当学徒有些不满,可并没有意识到,这对于阿启来说,却有着背井离乡的不安和孤独。
“嗯。”手里的动作慢了一些,阿启轻声回应道,觉察不出他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放心吧,我肯定会经常去看你的,这样以后要找你看病的时候,才能拿这些人情来赖账啊。”觉得气氛有些沉闷,徐凌远尽力缓和道。
“嗯。”仍是轻轻的一句,只是听着比刚才的那句温和了许多。
“真的是明天就要走?干嘛这么急啊?”见他情绪好了一些,徐凌远很是不满地问道。他今天上午才听说,结果第二天就要走了,实在是有些突然了。
“委托的人正好明天有事要进城,等不得的。”终于将东西都收拾好了,阿启也在他身边坐下,慢慢地跟他解释道。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你爹去送你,还是你娘?”原来只是人家顺道的事,可他又没有什么办法,于是只好接着问道,盘算着自己该怎么为他送行。
“一早就走,爹他们有事要忙,走不开,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自己去找委托的人就好了。”说起这些来,阿启倒是很平静,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委托的人你认识?”徐凌远实在懒得跟他们计较了,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去送他也少了许多拘束。
“我在十二岁以前去过,到了之后自然可以问到的。”阿启摇了摇头,跟他解释道。
“他们还真是放心。”徐凌远终于还是忍不住,略为讽刺地说道。
“没什么,我记得路,既然爹他们早就说好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错的。”知道他是在替自己抱不平,阿启勉强笑了笑,安慰他道。
“既然他们都不去送你,明天又要走的很早,不如一会去跟他们道个别,明天就从这里走吧,我跟你一起去,也好认认路,不然的话,以后回去找不到怎么办?”对方再怎么稳重,也才十六岁,这里一辈子都没有去过县城的也大有人在,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时间这么长,又是去做苦工,家里竟然连一个送行的都没有,徐凌远不由得都要冷笑了。既然他们这么不在意,何苦临行前再让阿启去添堵呢?
“你要回去?学堂怎么办?”阿启先是很惊喜,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妥地问道。
“暂时放假一天,以后再补上就行了,我相信阿贵他们会很乐意的。”见他很是心动,连拒绝的话都没说一句,徐凌远也舒心了一些,“现在就去吧,趁着都还在乘凉,把这两件事情都办了。”
“阿远,我以后都会想着你的。”见徐凌远看着他,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阿启先是也看了他一会,随后很是认真地说道。
“嗯嗯,我也会想着你的,只要一有空就会去看你的。”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徐凌远边回应着,边率先向外面走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启似乎有些挫败,可见他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又转而说道:“你能陪我去,我很高兴。”
“走吧,不然就晚了。”不想再计较这些,徐凌远催促他道。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村里人知道他是为了送阿启,对于停学也都很能理解,只是知道他们的来意之后,阿启的家人连一句客套话都没说就答应了,好像对他的离开很是迫不及待一般,阿启虽然不是很在意,可却让他的心情大打折扣。
因为还要去找委托人,徐凌远他们自然出发的很早,出门的时候,天才刚刚大亮。可能是有些不舍吧,他们并没有把前面的门帘放下来,以便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致。现在是六月份,该收的收了,该种的也都种完了,因此这么一大早的,倒是没有见到人的身影。
可是就在他们对路边的景色感到麻木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前方远远地站着一个人,还没等徐凌远看清楚,阿启就激动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眼睛却定定地看着那个离他们越来越近的人。
“早上没什么事,我就过来看看。”等马车停下之后,阿启的爹有些尴尬地说道。
“……”阿启只是看着他,似乎仍然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有徐少爷照应你,我也就放心了。城里不比在家,要照顾好自己,少说话多做事,到哪里都不会有错的,你也不小了,出去历练历练也好。”见阿启没有回应他,他显得更加的局促了,可还是耐心叮嘱道。
“嗯。”阿启略微带着鼻音地回复道。
“那就好,这里有一些钱,你拿着,城里东西精贵,你自己看着花吧。天不早了,不耽误你们了,赶紧走吧。”见了阿启的反应,他突然也有些失控了,仓促地说完这些,就转身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