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真正干净的呢?
“哥?”许久没等到绫修竹的回答,绫央抱起孩子,撒着拖鞋窸窸窣窣磨蹭进厨房,小心翼翼观察了脸色,确认了半天,长舒一口气,“呼……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绫修竹淡淡抬起眼帘,有些哭笑不得:“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
“没有没有当然不是了!我家表哥胸襟宽广上达平流层下至马里亚纳海沟,上天比天更大下海比海更深,怎么会跟我计较呢?”
从地理知识到儿歌歌词,绫修竹被这跨度给不大不小地噎了一下,拿筷子在绫央头上敲了敲:“多大的人了,居然还看动画片。”
绫央西子捧心痴汉脸:“《哪吒传奇》里小猪熊和石矶娘娘的配音太棒,老衲简直把持不住嘛!”
绫修竹翻翻白眼。
直到答应了这份奇怪的兼职之后,柯少钧都还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居然答应了?居然答应了?
好吧,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尽职尽责,于是星期六一大早,充满责任感的人民好公仆,国家好警察柯少钧就起床了,准备收拾收拾吃点早饭,去看他的便宜儿子。
同租一房的室友锦措躺在房间里,半死不活地拖着嗓子嚎叫:“小~钧~钧~”
“说了多少次不准这么叫我!”柯少钧像一枚炮弹屁股上被点火发射了一样,冲出盥洗室,气势汹汹地一脚踹开锦措卧室房门威胁他,“如有再犯,扒光了吊在门口去!”可惜说这话时他连牙刷都还拿在手里,满嘴泡沫口齿不清,毫无恐吓力。
锦措只穿着一条裤衩在床上翻了个身,嘿嘿傻笑朦胧着眼看向柯少钧。美人,初醒,半掩身。本该是挺有情调的动作,在锦措做来却犹如架子上的鱼翻过来上点盐继续烤,带着浓浓一股油烟气息。
“好好的周末居然这么早就起来折腾,真不是你的风格。”
柯少钧瞪他一眼,去盥洗室将口中泡沫涮干净了,这才叼着一片吐司面包重又过来,在锦措床上众多乱七八糟的杂物——这些杂物是指包括洗过和没洗的衣服,准备送女朋友的毛绒玩偶,笔记本电脑,以及锦措本人。
在杂物堆里刨出一个仅供容身的地盘,柯少钧一屁股坐上去,言简意赅道:“我有事。”
哪知此刻,异变突生!趁着柯少钧说这三个字一分神的工夫,锦措立刻就一个前扑抢走了他还没吃完的面包。
“我的食粮!”柯少钧怒吼一声,“我跟你拼了!夺食之仇,不共戴天!”
“啧啧,居然为了块面包就谋杀亲夫,大不了今儿中午给你做饭好了。”锦措三口两口吞掉战利品,末了还意犹未尽舔舔指尖。
“滚!就你那厨艺,我敢吃吗?”
“嘿嘿。”
柯少钧还在为那一块吐司耿耿于怀:“我咬过的你居然还吃。”
“没事,我又不嫌弃你。”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嫌弃!”柯少钧高声抗议。
和锦措打打闹闹,在“不说清楚为什么抛弃我就一直抢你早饭”的严刑逼供之下,柯少钧只能老实交代了今天要去干的那份奇特兼职,以及前因后果。
“所以,你这是要去泡妹子还有钱拿的节奏?!”锦措一声大吼。
“喂喂……只是兼职工作啊,正经兼职啊!我们连合同都签了的。”
“天理何在!”锦措夸张地捂住心口倒在床上,“此等好事,为什么我就没有遇上?”
柯少钧坏心眼地弯着眼睛笑:“活该,谁叫你偷懒来着。顺带一提,那姑娘做饭也超级好吃哦。”
“主公!这般艰难任务,怎么可以由主公亲自上阵?属下愿领雄兵百万,马踏千里,将敌方主帅首级拿下!”锦措一个单膝跪加抱拳,奈何服装分外简陋,一条蓝色条纹的裤衩堪堪遮住重点部位,简直透着一股欲说还休欲拒还迎的风情。
柯少钧不忍直视地扶额顺带捂住眼:“你不是有女朋友么?”
“俗话说得好,家花不如野花香嘛。”锦措不要脸地说着人生信条,一如既往地换来了柯少钧赤裸裸的鄙视。
第四章:小白兔的血腥童话
来到绫央家,没见着大美女绫央,倒是看见绫修竹抱着孩子念童谣,只差在脑门上贴着居家好男人的标签了。
柯少钧刚想打趣两句,走近了,却才听清绫修竹这看似人模人样的家伙口中说的,居然是:“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拎起来,割完动脉割静脉,一动不动真可爱。”
柯少钧只能犹如吃了锦措做的饭一般看着他。
再僵硬地低头看看祖国的花朵,幸好花朵还小听不懂话,故此能顽强保持着一脸笑意盎然如春。若是再大个两岁,恐怕能被绫医生辣手摧花给吓哭了。
偏偏绫修竹还没有自知之明地抬起头来对他笑一笑,露出八颗漂亮牙齿反射着日光明晃晃的,叫柯少钧一时失神:“你来啦?绫央她们今天加班,晚些回来。”
“哦,哦。”柯少钧忙道,掩饰着没被察觉的尴尬,没话找话,“你刚才念的童谣挺少听见的哈。”
“是吗。”绫修竹道,“还有下段呢,你要听吗?”
“啊?这个……”拒绝,还是不拒绝?似乎拒绝会有点不礼貌吧,柯少钧茫然不知对方其实是在逗他,习惯性地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点头道,“那就,那就麻烦绫医生了。”
无耻绫医生低头以免笑场,真是个被卖了都会帮别人数钱的孩子。不过,这不代表他就会放弃捉弄对方。
“小牛蛙,呱呱呱,进针毁脑挂起来……”
自从学医以来,就背得滚瓜烂熟的血腥玛丽系列儿歌流利地背出,于是在柯少钧的脑海中,这样一幅画面自动形成:一大波被肢解的小动物正在袭来……GAME OVER!
背后一股凉气窜上来,可怜柯少钧却又不得不挤出笑意,绫修竹在背完儿歌后终于像是明白了点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啊,抱歉,给孩子念的儿歌你听起来一定很枯燥吧,不然,我们聊点别的?”
“好的。”哪里会无聊,根本吓他一身冷汗好吗?!呜呜呜这里好可怕……
柯少钧如释重负地点头,仍是没有听出绫修竹言语中的笑意,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又引得绫修竹不由得对他多看了两眼。
还真是实诚得连客套话也不会说啊。绫修竹暗想。然后就在柯少钧以为终于可以结束这诡异气氛,高兴得即将载歌载舞放礼花庆祝的时候,绫修竹开始讲述了另一个更加凶残的重口味科幻童话故事,《小蛔虫找妈妈》。
一个上午就这样愉快地度过了……
救苦救难的绫央大小姐终于在中午十二点整准时出现,飞快地从堂哥怀里抢走儿子:“池池乖啊,想妈妈没有?”
俨然一副慈母形象,光环加身。然而绫修竹捻着一撮碧螺春放进茶壶正要加热水,突然一皱眉头:“等等,你……给他起名字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柯少钧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不就是……凌迟?!”
“这名字多好!多霸气!”绫央据理力争,“等以后我儿子上学,就不可以不做作业了!”
“这和做作业有什么联系?”柯少钧哭笑不得。
“关系大着呢!”绫央两只眼睛闪闪发亮,“你想啊,我儿子再怎么调皮,老师也不能站在讲台上大吼一声‘你又没做作业,绫池’吧?哈哈哈哈……”
绫修竹端起茶杯面部表情地驳回了这个想法,一锤定音:“叫绫以宏,我下午就带孩子去改名。”
“哥你混蛋!”绫央不干了,奋起反抗,“你,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把你的那些破事儿都告诉柯少钧!”
绫修竹只觉得自己眼角抽搐了一下,他放下白瓷杯子,招招手让绫央耳朵支过来:“正好,我给他讲了一上午的童话故事,你要是胆子肥了给他换个口味的故事也不错。”反正他除了七岁以下十分蠢萌之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而有些糗事说出来反而还能增加亲切感,拉近点关系。
这回轮到绫央瘪了,他当然清楚她家堂哥唯一听过的童话是什么样子——她曾经被那个故事恶心得一整天吃不下饭。
她哆哆嗦嗦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绫修竹:“你……你也不怕还没开始就吓着人家……”
绫修竹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低声耳语:“他早晚要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就先露出自己最吓人的一面啦。”
柯少钧不明所以:“你们在说什么?”
绫央以壮士断腕地勇气对柯少钧微微一笑:“在说我哥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心跳就漏了一拍。”
“啊?”柯少钧脸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装作没听清楚。
“心跳漏拍那是早搏。”绫修竹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地道,再度端起杯子喝茶,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尴尬。若早知道绫央这丫头片子要说的是这事儿,打死他也不会让绫央说出来!可惜木已成舟说出的话都成了泼出去的水,不过……一般人大约只会把这话当一个笑话。
显然柯少钧是属于人民群众那一拨里边儿的,他不会多想。
绫央却愣了,想了想问:“怎么突然扯到这么重口味的话题了?不太符合你的闷骚形象啊。”
绫修竹一口茶喷在了地上。
作为深知绫央本性的他当然明白,这神经比世上绝大多数男人都要粗得多的表妹想到哪里去了——如果说大多数男人的神经是水杯那么粗,那么绫央绝对就是下水道!还是那种能通车的外国货。
不过好在柯少钧还一脸懵懂,完全没体会到绫央话中的精髓。
扶额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早搏和晨勃的区别恐怕还是有点大吧?绫修竹无比诚恳地对绫央道:“以后在外面,别说我认识你。”
迟来的番外
柯少钧今儿个心情很好,手里抱着一束红玫瑰去找心上人。
“那个,咳咳,送你。”柯少钧颇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手中东西递过去。
“给我?”绫修竹头也不抬,“哦,放那里吧。”
“……我送你玫瑰花耶。”柯少钧一愣过后,锲而不舍地道。再怎么也得给点反应吧?
绫修竹这才从百忙之中抽空出来给了他一个爱的眼神:“所以?”
柯少钧眨巴眼睛:“你闻闻,多香啊。”
绫医生负隅顽抗:“不要。”
“为什么,你不喜欢吗?”柯少钧很受伤。
绫修竹不可思议地挑眉:“……对于一个植物的生殖器?还是说……”他顿了顿,促狭地笑道,“你在暗示我什么?”
柯少钧:“……”
“行了,逗你玩呢。等我把这点资料整理好我们去打羽毛球。”绫修竹笑眯眯道,柯少钧乖乖地等在一边,看着他做每一个动作,目光贪婪而虔诚。
绿茵场上有星星点点的白花,让人心旷神怡。柯少钧陶醉,就要飞奔过去躺倒在草地上,绫修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这草坪和你不一样,只可远观,不可猥亵。”
“不可……猥亵?不对!”柯少钧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什么叫和我不一样啊喂!”
“你自己看。”
柯少钧很快把绫修竹的调侃忘在了脑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打扮时尚紧跟潮流,上身祖母绿吊带裙配大红色镶金边流苏披肩下面深粉色丝袜的大妈,正抱着自家估计刚满周岁的孙子迎风撒尿,水柱射出老远。
而在离大妈不到一米远的地方,一对小情侣在谈情说爱,幸好是背对着,否则别说谈恋爱了,弹棉花恐怕都没心情。
世风日下,简直不堪入目。就在柯少钧忍不住要掩面的时候,小情侣站起来准备离开了。还没来得及掩面的柯少钧凭借身为警察过硬的视力,清楚看见那男的屁股上一块屎黄色的……狗屎。
柯少钧提心吊胆地咽口水,然后对绫修竹拱手抱拳:“多谢公子搭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绫修竹望向他似笑非笑:“那就,以身相许吧。”
柯少钧红了红脸,别过头转开话题:“说什么呢,去打球啦。”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然而绫修竹知道,以柯少钧这种性子,不拒绝,就是可以答应。
不过是还需要时间来适应罢了。
绫修竹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仍然像以前一样几乎事事都顺着柯少钧。就这样宠着他,纵着他,把心和肺都掏出来给他。
可惜今天似乎注定了柯少钧时运不顺。
两人找打球场地找了半天,最后还是转战绫修竹自家花园,接着就开始了输球输得一塌糊涂历程。
“等等,别说话。”绫修竹突然道。
“嗯?”柯少钧不明所以,打过来的羽毛球没有接,落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提溜了两圈,停下。
“你涂唇膏了的?”
柯少钧点头,仍然很疑惑。
“没事。”绫修竹拿纸巾给他擦嘴,“有只虫子被黏在了你嘴上。”
“嗯?!”一刹那间柯少钧的表情极其惊恐,飞速地冲到水杯边倒水清洗,“天呐!太恶心了!”
“至于么?”
“你是医生,你当然不会明白我们这些正常人的感受了!”柯少钧含泪控诉,天知道他和医生谈恋爱有多大的心理压力。
绫修竹耸耸肩给他科普:“人的一生,在睡觉的时候大约会吃下70多种虫子和10多只蜘蛛,今天只不过有个虫子粘住了而已。”
柯少钧被这个科学知识吓傻了,惊恐地看着他,无意识地接下句:“真的假的?”
专业性被质疑,绫医生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搬出有力证据:“我上学那会儿,宿舍里有个哥们儿,午觉起来一声惨叫,我们被惊醒了一起望向他,发现他倒霉催的枕头上有半只灰色大蛾子,还扑闪着呢,使劲儿掉鳞质粉,而那哥们嘴角边挂着蓝色的液体,应该是蛾子的内脏里流出来的。”
“有没有搞错!”柯少钧泪奔怒摔,绫修竹怎么还不闭嘴!而他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和这变态医生谈恋爱!
“还有另一个是刚到医院实习的时候,实习医生住宿条件差,我早上一大早就被外面街道上汽车吵醒了,看见室友枕头边一只血淋淋的断了截尾巴的……”
“够了……你闭嘴……”柯少钧万念俱灰欲哭无泪,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和医生……谈恋爱……
“……壁虎。”事物都是有惯性的,说话也是有惯性。绫医生遵从惯性定律,顽强地说完了剩下两个字。
柯少钧悲愤不已:“我以后,再!也!不!用!唇!膏!了!”
“你至于么?”绫修竹还是那句话,不过这回却拿出一支深蓝色的唇膏,先是自己涂好了,然后将柯少钧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