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离沉默一阵，脸色越发的苍白，他想到了某种最可怕的情况，左素还是一脸平静的看着他，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还故意拿起来在时离面前晃了晃，说道：“我派人去调查的结果好像出来了。”
“……”时离盯着左素，男人接通电话，面不改色的听完那边人的报告之后，说了一句辛苦之后，就笑眯眯的转过了脸来。
一种危险的感觉涌上了时离的心头，他忽然有种让左素不要说出真相的冲动，好像那个事实一旦被说出来，他的世界就会崩溃离析。
但是理智遏制住了他的冲动，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左素，男人把手机放进了口袋，撩了撩额发，眼神带了些怜悯的。
“是不是猜对了？”左素伸手过来，捏住时离的耳坠，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加大了力气，“时家家主被人偷袭，生死不明，寸帮暴乱？”
时离没有说话。
左素说的就是真相，他所猜到的真相。没有办法否认，在他猜到这一个可能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开始黑暗的天空。
某些记忆从大脑深处涌出来，狂暴的搅动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血液，碎尸，哭泣声，火光，这些画面影像从眼前划过的时候，时离的眼神在刹那间茫然，记忆里曾经温柔的嗓音再一次变得冰冷，那个少年面无表情的在他耳边再次重复那一句句的指责。
“你就是个废物，要不是你，她们也不会死。”
“不是你，她们不会死。”
“废物。”
……
啪。
耳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的时候，脸上的那股胀痛似乎也重新开始叫嚣了。
……
什么都没有了。
时离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父亲死了，那个家里就再也没有了等他回去的人，剩下的一个亲人，从始至终，也只把他当做仇人，不对，仇人也只是在抬举时离自己，在时缺眼里，时离只不过是他眼前永远抹不去的一只臭虫吧。
所以，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时离垂下眼，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谢谢你送水果来，你可以走了。”
“不准备跟我走？”左素明知故问道。
时离摇摇头，没有回答，“我想睡觉。”
被主人下了逐客令，左素也懒得再折腾这个明显遭受了打击的人，索性站起来，“有时间了我再来看你。”
“哦。”
所以说一句“哦”是终结所有话题的最终神句不是没有理由，左素头也不回的推门离开，时离看了看被轻轻关上的门，艰难的抬起手来，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寸帮的暴乱，对于时缺来说，要镇压应该是很容易的，即使是再艰难的情况，时缺三个月内也能搞定它。从一开始时缺容忍时离留在时家，就只是因为父亲的原因，现在时父死了，时缺丢下时离，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时缺在这种时候还愿意留时离在时家继续碍他的眼，时离才会觉得奇怪。
他留下了医药费，然后把时离遗弃在了医院，不让任何有关的人来探望他。知道时离存在的人只是少数，等时缺上台之后，要抹杀掉时家二少爷的存在，让所有人都忘记时家还有个二少爷的事，简直易如反掌。
时离用手臂挡住眼，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呜咽。
在这种时候出现的左素，他不想相信。
左素离开之后没有再回来，时离一个人在医院里躺了将近半个月，病房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医生和护士匆匆的来，匆匆的离开，除了病情之外，没有和他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时父以前把时离保护的太好了，没有朋友，没有至交，现在时父不在了，时离更深刻的体会到了那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
伤口渐渐痊愈的同时，时离的心情也焦躁了起来，他忽然不想出院了，出院之后，他就是个连能去哪里都不知道的人了。
阳光褪了夏日的酷热之后，年轻的护士小姐解下了时离头上缠了厚厚几层的纱布，笑弯了眼，“总算是痊愈了，小帅哥你可以出院了呢。”
说着，护士还伸出手来在时离稍稍消减了些的娃娃脸上捏了一把，时离顿时感觉脸上烧了起来，他轻轻咳了一声，避开护士的手。
“是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吗？”
护士笑眯眯的点头，正准备说话，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多月没有见到的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站在门口，手上还拎着一个袋子，坦然的走了进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了时离的心头。
“看见我都不知道打招呼吗？”左素把袋子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在时离旁边坐下，“对我的态度这么差可不太好。”
时离沉着脸瞪着左素，他觉得以前自己会对着这样一个厚脸皮外加伪君子感到不好意思和脸红真是脑袋被驴踢了，“你来干什么？”
左素没有立刻回答时离，他转过头冲着护士小姐点了点头，说：“辛苦你照顾这个小孩了，出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现在就会接他离开。”
时离一愣，猛的抓住左素的手，“为什么我要跟着一个名字我都不知道的人走啊？你什么意思？”
左素“嗯”了一声，挥挥手示意护士出去，视线转回来的时候，时离清楚的看见了他眼睛里的恍然大悟。
“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吗？”左素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忽然笑了起来，他微微眯起眼，眼镜框后的狭长双眼像是流淌出了星光，“真是失礼了啊，我叫左素，是个大学教师。”
时离黑着脸，“不是这个问题，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跟着你走。”
左素挑起眉，“可是你欠我钱呢，不想还？”
“啊？”
“你哥哥放在这里的医药费在十天前就用光了，后来的钱都是我垫的，虽然没有字据，但是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欠钱不还的人。”
“……”
“另外，前几天我已经联系了你的班主任，答应了后天带你去学校报到，当然，你的学费也是我垫的，已经一个月了，学费可退不回来了。”
时离咬牙切齿，“你这个混蛋。”
左素笑的很开心，他凑近时离的脸，眼神在一瞬间变得认真了起来。
“时离，过了那么多年被隔离起来的生活，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要尝试进入别人的世界？”他低低的笑着，说，“不是收养，只是负债人和放债人的身份，还是不能接受吗？”
左素对时离很感兴趣，在之前他习惯了有齐黯的生活，但是在齐黯发现他的感情之后，那种生活就没有办法继续了，时离的出现，让他有了下一个可以陪伴的对象。
时离的寂寞让他自己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而左素的寂寞逼迫他自己寻找可以嵌入他生活的人。
时离冷哼了一声，“袋子里装的什么？”
左素笑眯起双眼，“当然是给你的衣服。”
“没有窃听器？”
“反正都是要一起住的人，那种东西已经不需要了。”
“还真是厚脸皮啊。”
左素毫不羞耻的“嗯”了一声，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向着小孩打了个眼色，就走出去了。
手机那边传来好友的调笑，“搞定了？”
“你觉得我会失败？”
“哈哈，你不会真的骗他说医药费是你出的吧？”
左素抿起唇角，眼睛里阴霾浮起，声音里的笑意越发的明显。“现在的情况，可由不得他不信。”
“难得看你对一件事这么感兴趣……上一次你这种样子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都忘记了。”齐黯顿了顿，笑起来，“我说，你不会玩得太狠吧？”
左素摸了摸耳朵，诧异的问：“你指的狠，是什么程度上的？”
“情感层次上的，我倒是能确定你不是真的因为喜欢他才要这么对他，不过要是他喜欢上你了，你又玩腻了，这可就不太好了。”齐黯加重了语气。“他可是有个可怕的哥哥啊。”
“这种事和我没关系，”左素耸耸肩，看了眼身后的门。“如果是大人物，就能理解这只不过是游戏，时缺不会和我计较这种事。”
“那时离呢？他不是大人物。”
左素冷哼了一声，“你好啰嗦。”
他看着门，慢慢挂断了通话。
喜欢小孩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玩腻是迟早的事，如果时离在他玩腻之前不能变成另一种能吸引他的人，那么等待着时离的，只会是游戏结束。
小剧场：
齐黯：听说你最近都没有去看那个小鬼？
左素：他好像不太想看到我。
齐黯：我才不信这是你不去看他的理由。
左素【眯眼笑】：所以呢？
齐黯：你肯定是还在谋划什么把他拐回家的事。
左素：这种事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齐黯：你这种行为真是三个字就可以概括了。
左素：嗯？
齐黯：太无耻。
左素：谢夸奖。
第九章：矮人一等的悲哀
左素住的地方离时离的学校意外的近，他载着时离从学校门口经过的时候，时离差点就以为这个男人想直接带他去学校见班主任了，不过好在男人的车没有要准备停下的架势，直接开了过去。
小孩在靠近学校时明显急促的呼吸声让左素翘起了唇角，从后视镜里看了稍稍睁大了眼脸上满是惊疑的时离，左素敲了敲方向盘，吸引后面的人的注意力。
“作为高三生，一个月没上课，能跟上进度吗？”
时离顿了顿，他没想到左素会提到这个问题，关心他的学习什么的，一点都不像是刚认识不久的人会做出的事情。何况被和自己做过的人这样问，一种羞愧的感觉就怎么也遏制不住的涌上来了。
“这种事不需要你操心。”
“呐，这么别扭对你自己是没有好处的。”
“说了不要你管了。”时离提高了声音，他瞪着左素的后背，磨了磨牙，撤回视线的时候他看到了前面镜子里男人含笑的唇角。
时离飞快的把脸转向了窗外。
车窗外学校的大门已经远了，依稀有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学生蜂拥着从校门口冲了出来。时离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来，前面正在开车的男人是个大学的老师。
这样一来，问他学习的事情应该是职业病？
“你看着我的眼神很诡异。”左素突然出声，“时离同学。”
时离有种把后视镜砸烂的冲动。“你看错了，我是在看方向盘。”他面无表情的说。
“我说过别扭是不好的了吧。”左素把车速放慢了一些，稍稍别过脸扫了时离一眼，“说实话不好吗？”
时离抽了抽嘴角，继续反驳，“你真的看错了。”
左素笑了笑，平静的说，“再说这种假话，我会立刻带你去宾馆。”
“什么？”
“我喜欢诚实的小孩，再说假话的话，”左素转过头，姣好的的唇瓣微微一掀，“我会操哭你。”
“……你妹。”时离黑着脸，“我记得你是大学老师吧，说这种话难道你的学生没有意见？”
左素看着前方，手上一转，车转进了另一条路，“不会，他们很高兴。”
“……”
将车开进了一个地下的停车场，左素左右看了看，停下了车，“我也很喜欢这种教育方式，简单粗暴意外的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尤其是在面对你这种不肯好好说话的小孩子的时候……下车，准备在车里安家吗？”
时离瞪了左素一眼，低头解开安全带，左素绕到车门外打开了车门，身子探进来，时离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向一边躲了躲，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另一边的车门上。
“你进来干什么？”时离涨红着脸。
左素拿起放在时离身边的袋子，奇怪的看着时离，“体贴伤患，帮你拎东西而已，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没什么。”时离握了握拳，转过身准备打开身后的车门。
下巴却被人掐住了，左素略带着冰凉触感的手指在他的皮肤上划过，强硬的将他的脸扭了过去。
“喂，你——”
左素亲了亲时离的嘴唇，伸出舌头，在时离的唇上舔了舔，“我果然还是很喜欢你的嘴唇。”
时离一拳砸向左素，“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左素轻轻松松的架住时离的拳头，身子朝外退了一点，眼睛微微眯起，带着笑意。“只是突然想亲亲你，没想做什么。”
时离飞快打开车门，下了车，左素也关上了那一边的门，一只手撑在车上，看隔着一辆车的距离外气红了脸的少年。
“不是说好的负债人和债权人的身份？”时离狠狠的揉了揉嘴唇，“你难道只是想把我骗过来继续当你的火包友？”
左素耸耸肩，“你可以把这理解为，我在正常的表达作为一个喜欢你嘴唇的人的感情。”
喜欢他的嘴唇？
时离紧紧皱着眉毛，左素绕过车，一手拉住时离的衣领，开始往电梯的方向走。“不管你现在心里是在骂我变态还是变态还是变态，现在还是先回家里去，等会下午还要带你去买日用品。”
被左素哽得说不出话来的时离跌跌撞撞的跟在左素身后，左素的步子迈的太大，他有些跟不上，左素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脚步越发的快了。
“你……”
看穿左素意图的时离心里顿时就冒起了火，脚下的步伐更加凌乱了，左素拐过一个弯的时候，时离没反应过来，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
时离立刻甩开了左素的手大退了三步，左素奇怪的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也没想到时离会真的撞上来，他看了看站在离他三步远满脸铁青的时离，忽然笑了出来。
“哈！”
时离磨磨牙，“笑什么啊。”
他别开视线，大步的从左素面前走过，进了电梯里，左素握起拳抵在唇边笑笑，走进来按了按钮，然后伸出手大力揉了揉时离的头发。
“手拿开！”
时离一把拍开了左素的手，他厌恶和左素一切身体上的接触。
左素反手握住他的手，把时离一把拉了过来按在怀里，时离刚要挣扎，就感觉男人抬起手来在他头上一拂而过。
手指停在自己下巴上的男人叹了口气，“你长的太矮了，以后我会买箱牛奶放在家里，你要天天喝才行。”
“……”
这个男人居然和他比身高？
电梯门正好在这时候打开了，时离的反驳在看见进来的女孩子之后哽在了喉咙里，女孩似乎感觉到了电梯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奇的看了看两人，按了按钮之后走到了两个人身后，时离看到了反光墙壁上女孩满是探究神色的脸。
脸颊微微颤动，明显是咬着牙的少年向一边挪了挪，离左素远了一些，左素也没有再闹他，估计也是知道时离在陌生人面前脸皮薄，不能逗弄。
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外面没有人，时离刚松了口气，原本以为这层楼到了，身后的女孩就要离开了，背后却被人猛的拍了一下。
“到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