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接而有股力量把他抬起,一下熟悉冲击马上便又撞入体内,更是把聂享天的声音摔得支离破碎,手脚如在波涛中起伏不休,而又不由自主。痛、还是痛,但比痛更深的力度马上又包裹着他的下身,有谁正捏着他的物事,顺着体内的冲刺加速磨蹭着,让聂享天遍体顿时被热力覆盖。
他未曾与人如此好过,亦未曾被人当成泥块般搓圆压扁。那种压在身上的重量,那种持续不休的抖动,都教聂享天分外不解,却又沉沦其中。
「聂享天。」
有人正在唤他的名字,而那是谁?聂享天眯起了眼,在黏稠的热汗中,渐渐失却焦点。
第24章
戚若尊一觉醒来,先伸手摸了摸脖子。察觉脖子还在後,他又将被子掀开,瞧瞧自己还有没有腿。等到这一轮功夫做完,戚若尊的目光才终於移到身旁人上,只见那人弯弯的蜷缩在一角,面目被被子裹住,一时瞧不真切。估量着对方应该还在睡,戚若尊快手快脚的便跳了下床,动作爽利地做起一日活计来。
从屋外看,只见水桶从井中被迅速抽起,洒得土里一片潮湿,接而那一桶桶的水往厨房里抬,搁在烧得火红的炉头上,大半化成了炉头上的蒸气,馀下那一半便变成了搁在盘子里的热水。那热水冒着白烟,薰得屋外一片霞气,很快回到房中又映出一片仙境。戚若尊也因而练成神功,也不怕那水烫,布巾摔进去便伸手使劲搓揉着。
蒸气薰得他一脸红,戚若尊回想起昨夜的破事,顿感羞愧。别说是讨媳妇,就是去寨子里渡夜,也用不着如此粗暴,更何况他家是男媳妇,更应该要考究些。可他都干了甚麽?抓捏咬扭搂爬抽抱,知道的会夸他招式了得,不知道的指不定以为他是与人作生死搏斗呢!要不得,还真要不得!
他身子受了夜里那份愉快浸泡,之前那份激得脑仁生痛的愤怒,顿时便淡了许多,几乎已骗过自己,以为那事儿是两情相悦办成的。可当戚若尊将布巾扭好,再走近床边时,那阵扑面而来的腥臭之气,却每每提醒他,昨天夜里确实有过一场搏斗。
「喂……」
戚若尊的视线快速掠过被搁在屋子一角的剑,随即手便轻轻抽开被子的另一端。只见聂享天就像受了潮的虾饺般,弯弯的缩成一团,被外层湿淋淋的被子黏得不成样子。「聂享天。」戚若尊忍不住又出声唤了,他也是这才发觉,那人哪里是睡着,分别就晕了!於是便赶紧伸手探了探聂享天鼻息,到发现无妥,才又安心做起善後的功夫来。
布巾暖暖的往体肤上贴去,先是擦了擦聂享天的脸,然後戚若尊便把湿发拨开,仔细擦了那人的额角、耳後和颈项,跟着便是胸膛、手臂、两股、双腿……戚若尊愈擦愈感惊心,可他实在也没有惊讶的理由,因为留落在聂享天身上的每片痕迹他都认得,每度刮痕都是事出有因。可任凭何人见着那一片青紫——纵然是罪魁祸首——会不生出一片恻隐,就似是眼见美玉蒙尘、墨宝遭焚,可惜了,可惜了这麽一个人。
戚若尊本来没有说话,可愈擦愈是显得沉默,他心里明白,今後面对这个人,是再难开口了。一个男儿好汉,便是再好的脾气、再宽广的胸襟,哪里会容得别人如斯折辱?
等到他把这番狼藉收拾好,天已全亮。戚若尊看着布巾慢慢沉进水中,思索了一会,过後还是把匣子里的伤药尽数掏出,尽挑好的往聂享天身上擦去。戚若尊知道,这是稳赔不赚的生意,可毕竟他自己也有错,这回就当作是在轮回道上积点阴德。这药他擦得极慢,仔细止了血後,又用碎布把伤处给裹好垫好,过後又给人换了套新衣。
戚若尊就这样慢慢耗着时辰,看得旁人直着急,就怕他如此白费时光,最终会错失逃生良机命丧虎口。可戚若尊自个在悬崖旁走着却不着急,倒还有心思看风景,那目光在聂享天的脸上再三徘徊後,才忍痛让屁股离了床,慢慢步出屋外。可当你以为他真个走了,那身影却又去而复返,隐约还可看到他手中又拿了件蒸出白气的物事,仔细瞧瞧,才发现那是锅粥。
戚若尊提着那锅粥,小心翼翼的走到桌旁搁下,又把一碟咸菜给布置好,才依依不舍的走到房间另一端,提起了他的药箱来。这次他是真的要走了,可仍是管不好嘴巴,明明只要跑了便另有新天地,他却凝视着房间一角,低声唤道:「聂享天。」
床上那个身影微风不动,等到戚若尊把门关好,那丝正要爬到床角上的阳光,也就此中断了。
第25章
戚若尊这一跑,倒也走得悠然。按理说,这镇子这麽小,他又是天刚亮就出发的,此刻早应出了镇门,正在走往邻城途中了。可眼下却并非如是,别看这戚若尊好手好腿的,那脚步拖着,还真走得比跛脚的还要难看。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便似乏力,竟在镇口的一间茶寮坐下来歇息!
戚若尊素来管钱最是精明,他这一坐,仅是开了壶粗茶,未如其他大爷又是点心又是小菜的豪爽。可这个天杀的坐得比旁人都要久,任由茶叶被热水浸泡得近乎无色,那热屁股也不肯从木椅上撇开。戚若尊吃着茶,心里也恨自己犯贱,明明都想着跑了,怎麽还巴望着对方追来?这情势简直就似非要见到利刃出鞘,才能相信对方一切安好。
走吧!怎麽不走?他要做的功夫可多着呢!再在这镇子耗着,不要说他那些骗人的货卖不出去,指不定还会惹来仇家寻仇。况且,现在再不走,也无法去买办采药,等天一寒,药可就贵了。听说胖子张他们都已动身,他再不走,可就要落单了,这夜路山路可不是好走的……说起来,怎麽聂享天还不杀过来呢?难道是身体有甚麽事?
「啊!烫!」茶虽无味,水却还热着,戚若尊想得出神,不经意便教瓷杯子烫到了唇。那点念想亦由此植入了心田,戚若尊回想起夜里那点折腾,不由得担心聂享天消受不了,看那人早上一唤三不知的,指不定是昏死了呢。
一想到这,戚若尊便坐不住,赶紧便结了帐往店外跑去。他这一路走得极快,几乎是拔足狂奔,也没有看路,砰的一声,竟是一出门就跟人撞上了!
「放肆!你竟敢挡道?」
戚若尊跌坐在地,只见一个高大人物背负阳光朝他喝来,朝那人凶眉恶相的,一看便知是那个大人物的护衞家丁。戚若尊心里暗叹倒霉,正想着要如何巴结讨好,後面一个声音便道:「哈,是你?」
「耶?」
戚若尊眯眼一看,只见一个翩翩公子扬起扇子,悠游地在後头扇着风看风景,那不是陈明想那个姓霍的新欢,又会是谁?当下不觉也瞪目蹙眉起来,摆出一副势不两立的恶相了。
霍逸祺不知道他有这桩误会,依旧带笑扇着风看人:「你怎麽在这呢?再在这待下去,他可要饿肚子了。」
「我怎麽不可以在这……」戚若尊话说到一半,忽地明白姓霍的所指为谁,一阵苦涩味猝然在舌头蔓开,教他眉头紧皱。原来聂享天还是跑到芙蓉楼去了,他对他做了如此恶行,聂享天却不在意,还是跑到芙蓉楼去了。
霍逸祺本来就是个看热闹的,昨儿从陈明想处知悉了聂享天的痴情缘故,早已心情大好,眼下瞧见戚若尊一副懊恼模样,不觉生出点慈悲心,可怜了他起来。那扇子轻轻拨动,隐去了霍逸祺微弯的嘴角,只有关怀的声音传了出去:「你跟聂享天是怎麽了?我瞧他今天怪怪的,走得都快要摔倒了,莫非是受了伤?」
戚若尊一听刹时脸都红了,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连话都说得结巴起来:「这……我……」
「哦。」霍逸祺是个会眼色的,本来心里只是怀疑,这下子可不都坐实了吗?如此一想,心里不禁又啧啧称奇,没想到那个聂享天也会委身人下,也不知道这戚若尊有何本事?
霍逸祺心中好奇,目光不觉便往戚若尊胯下投去,戚若尊被他看得心寒,爬起来便要逃了:「……那,我就去看看他了。」
「慢着。」霍逸祺看到好玩的,自然不肯放手。「你去了又怎样?他又不是在等你。」
扇子被他摇得飘飘的,那风扇出去,直使人透心的凉:「难道你就没想过,从此断了他的念想?」
第26章
断了他的念想?
戚若尊眨眨眼,霍逸祺的话就像一块铅般,出奇不意地被他哽了下肚,过後便变成悬在肠胃间的重荷。他如何不知道,聂享天念想的是谁。可便是知道了,他也总不能提着刀冲进芙容楼,就这样把陈明想劈个粉身碎骨。
「聂享天不是在寻药吗?」霍逸祺瞧见他可怜,也不妨再点明一点。「你若是替他寻到了,岂不两全其美?」
「怎会!若是寻到了……」
若寻到解药,让那陈明想不再恨聂享天,他岂不是替人作嫁衣裳?戚若尊正想反驳,可双唇一张,转瞬又想到了别的可能。说起来,「尘缘断」这药,不是能教人忘却旧情的吗?
如果……
「原来如此。」当下戚若尊只感嘴唇乾涩,似是连声音都哑了。
「哈哈,还真是当局者迷。」霍逸祺巧扇一拨,见了他恍然大悟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
霍逸祺那头正笑得开心,可笑话中的角儿,却是牵动嘴角,一副似笑非笑模样。不一会,只见戚若尊捏紧拳头,连声招呼也不打,爬起来便甩袖往镇中走去。
「喂!」
虽说不知者不罪,可从人见了戚若尊如此无礼,不禁欲追赶上前。霍逸祺却仍在笑,适时便把人拦下。这时那个穿着一身褴褛衣衫的身影已渐在黄土路上消失,霍逸褀目送着他,心里只觉好玩。至於霍王爷插手这桩美事,往後又成了甚麽因果,也是後话。
说回那个戚若尊,他生来卑贱,自然人粗胆大,心中念头一起,竟是不顾性命的摆手摆脚往他的老窝走去。只见那农舍风景依旧,也不见有梁柱倾倒,或有畜生折损了性命。戚若尊见状咬咬牙,一把将门踏开!吱吱——
只听破门随着冲击发出尖刺声响,可屋内的一切却平静得要紧。戚若尊大步走了进门,只见他的碗盘、他的棉被、以及其他零碎的东西都还在,保持着他刚离去时的模样,平静地待在原处。
戚若尊又走近了桌子,一手拿起土锅的盖子,又提了提旁边那壶茶。只见他早上准备好的粥物茶水,都已被人吃个清光,就只有杯盘仍在,等待他来收拾整理。。
「哈。」戚若尊见状不觉失声一笑,然後那笑容便僵在脸上,为那张黑脸皮添上几分狰狞。他笑着便把椅子给搬到屁股下,背着门就这般等着。戚若尊凝视着鸡公碗上粥水凝结成的硬膜,一边用拳头托着自己的脸。他是个做生意的,心里自有天秤,知晓这样实在不值得。可戚若尊这下子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图的甚麽,竟是一直等着,似是要等到利刃搁到脖子上,砍出一颈热血才会心息。
他一直在等,直到外间斜阳渐褪,房中又再被阴霾笼罩。难道是再也不回来了?戚若尊一边想着,一边不觉又走到门
前,像是母鸟一样,探头张望它离巢的幼子是否正扬羽归来。
然後他的步履又再迈开,向着那个该死的地方走去。
「呸!」戚若尊愈走愈不甘心,满嘴脏话连篇,脚下却从未止息,完朝那个熟悉的地儿导向。
果不其然,走了不一会,他抬头张望,只见芙蓉楼的来路上正有个身影摇摇晃晃的走来。仔细一瞧,便见那人哈腰寒背的,两手的力全往压在地上的剑鞘使去,似是得极为吃力。
「你!」
戚若尊见状,心里又是一场漫骂。可他脚步却无迟疑,一路奋不顾身的走去,不一会便已走入聂享天的剑围当中。
可聂享天似乎也没空管他,低头仍专心致志的走着路。「你这样还怎麽走?」戚若尊实在看不过去,一时无师自通了一式空手抢白刃,伸手便把那人的剑抢了过来,三爬两拨的便将人给搬到背上。
聂享天瞪眼看着他,硬着手脚似是被点了穴,竟是顺从地趴在他背上没动。戚若尊感到背上那个身躯先是一僵,过後又温润地黏着他的背,传出了烫人的热度,心里一时万分感慨,也不怕後背心何时会捱一刀,两手圈住了对方的腿便抖抖背调适了位置。
聂享天是伤着了。他心里明白。而纵使受了这样的伤,聂享天还是想着去看陈明想的。
「你又去见他了?」
戚若尊凝住目光,低头看着路上的石头。还好这时天色已暗,又是背着人的,於是也就无人能知悉他的表情。
背後那人没有回应,或是不屑理他,传到耳边的,只有路旁吵耳的虫鸣。还好戚若尊的脸皮厚,对自己也够狠心,牙齿一咬,却又问道:「你不恨我?」
一时间,四周的虫鸣似是止息了。戚若尊屏住呼吸,顺着月光照出的路,走进无尽的幽冥当中。就在耳朵发聋之际,突然有个声音便轻飘飘的,从身後传来了微热的温度。
「……明想他……也曾这样痛过。」
哈。
那温度触肤即散,过後只剩夜风寒凉。戚若尊人精似的,哪里不懂这话里意思?总之是没有他。聂享天的所思所想,一念一动,全都是为了陈明想。只要是因着陈明想,便是抵了这番冤孽,缠上一身恶债,也是心甘情愿。
总之不是为了他。
戚若尊心里明白,对聂享天来说,自己不过是个劫。是为了补偿陈明想,而不得不跨过的一度坎。
「是吗?」
戚若尊平和地把身上的重荷抖了抖,在这麽一刹那,心中决断已下。
第27章
戚若尊决非自怨自艾之辈,既然心念已起,行动也快。第二天一早,也不等聂享天起来,便径自跳了下床,自个儿整发理容,先把发髻重挽,又仔细洗擦了脸,等到梳洗停当後,方才从行囊中掏出一件最好的衣服穿上。戚若尊暗自打量了自己一遍,到满意了,又从行囊中掏出一包裹得严实的砖给塞到怀中。
那沉甸甸的份量压着心胸,让他几乎都呼吸不过来。戚若尊咬咬牙,一手兜着腹中重物,一边便大步走回床前。聂享天显然还在睡,那双黑睫毛搁在白脸皮上,轻轻的随呼吸颤动,一副无害的样子。
「聂享天。」戚若尊低下头,他就喜欢这样自说自话。「我走了。」
明明是他自己说的话,可当声音传回耳道後,戚若尊心里却猝然波澜四起,上涌的潮水刹时擦上眼窝、鼻尖,在波涛间拍出不尽的浪。戚若尊立时别过脸去,再回头时,脸上己是平复了。
他瞧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家伙,伸手摸了摸那人乱七八糟的头发,然後轻轻把乱发给梳到额角後,整理出那张他念想的脸。「我走了。」聂享天默念着,一边艰难地将指头拔起,转身便离开小屋。
戚若尊也没多带东西,只整理了几套衣服,便大步走到屋外,从屋後牵出了他的那头小毛驴。那一人一驴踏在泥黄路上,就像过去每次旅途般,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合拍。戚若尊牵着驴往巿集走去,就与每次出门采货一般,置了好些杂粮乾果,买了几双草鞋,又让人磨好傍身的小刀,过後便通通往驴上卸去。
可等到他置好了货,却并未往镇外走,反而愈走愈深,竟是跑到了芙容楼面前。戚若尊不像聂享天那麽傻,自然不会在楼外呆等,只见他马上从荷包里掏出银钱,往守着楼的护院手里一塞,笑着想打通关节:「虎哥,你行行好,我不过是待一下,又不碍事。」
护院量了量那人情份量,两眼一瞄,红棍子终究没打了下去。戚若尊权充对方是答应了,马上便笑得眼儿弯弯的,快手快脚把驴牵好,便快步跳到楼上去。虽然他行藏古怪,可芙容楼的人早看惯他与聂享天这对活宝,一时竟也没有人拦,就让他在楼内走动自如。
这时陈明想坐在朝向花园的雅座,正嚐着师傅新造的菜的味儿,忽地却看见戚若尊的怪影在楼内一闪,一双眉毛不觉变得歪歪的,张嘴便责问下人道:「他怎麽在这?」
戚若尊耳朵灵,一听见陈明想的声音,双眼也发亮了似的,带笑便像狗一样奔来:「陈爷,你让我好找了!还好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