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封没有和别人打照面就去闭关去了,留了君迟应付俗务。
昌耶真君一直谨守宁封之意而守着日景峰,宁封和君迟回来,他便感应到了,就从修行状态出来,找了君迟,询问事情。
两人在君迟的院落中坐下,这里有花妖小君照看,倒是一片繁花似锦的模样。
昌耶真君道,“师尊前去找你,这般长久才回来,我一直担心你们是否出事。”
修士出门数十数百年,是很平常的事情,不过,当初君迟情况不妙,宁封才去接他,之后又没有传任何讯息回来,自然就会让人担心他们是不是遇到了麻烦,所以才毫无音讯。
君迟道,“让师兄担心了。”
昌耶真君道,“看你现在已经进入化神期了,这般速度,师尊当年也无,倒是要恭喜你。”
君迟道,“师兄亦有所突破,也当恭喜。”
两人相视而笑,君迟又问,“我有一个前辈友人,我让他回衍武大世界便同你联系,他没有前来吗?”
昌耶真君道,“你可是说那条昊天元蟒的妖修,名叫乐璃的?”
君迟点头,“正是他。”
昌耶真君道,“他在宗门的办事点上给我留了讯息,说你们进入了天魔界。但我并没有见到他。”
君迟道,“没见到他?那不是还应该有一只朱雀吗?”
昌耶真君则说,“没有朱雀。”
君迟有些好奇,道,“我们在天狼之界中不是捡了一枚黑黢黢的蛋吗,那只蛋是朱雀蛋,之后和师尊在一起,那蛋便孵化了,被师尊起名朱煜。之前我让乐璃将他带回宗门来,看来是出了什么事了吧,他居然没有来。”
昌耶真君道,“难怪那蛋会呼唤你,原来是你的同族。乐璃留下的讯息还在玉简里,你可要看看。”
君迟点头,昌耶真君就将那玉简给君迟看了,君迟探看了里面的讯息,乐璃果真只留了他和宁封前往了天魔界的讯息,没有有关朱煜的。
君迟想,难道是朱煜和乐斑他们打架,出了什么事吗。
君迟有些担心了,对昌耶真君道,“师兄,我之后恐怕要同乐璃联系,询问朱煜之事,说不得要出门一趟,师尊有劳你照看了。”
昌耶真君道,“无妨。”
两人又谈了别后情景,主要是君迟在说他和宁封的经历,而昌耶真君则一直在守着山门苦修。
说起他人,白剑在苦修了二十年后,同出关的孔虚一起出门历练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
而其他人,都是走自己的道,在修行之中。
因宁封回了宗门,其他峰不少人都前来问候,甚至连宗主都分身前来,不过因宁封在闭关,便是君迟和昌耶真君招待了他们。
他们不好多打搅,问候之后便就离开了。
君迟也同乐璃做了联系,但是因距离太远,并没有联系上。
于是只好借助宗门的力量,去发布了个消息,要是谁知道乐璃的消息,便发回宗门让他知道。
君迟开始在自己的屋子里闭关,岁月流逝,有一天,突有所感,他从闭关状态出来,走出院落,只见日景峰后山方向霞光万丈,如有梵音入耳,让人心境澄明。
君迟来到了日景峰的乾元殿前,所有留在日景峰上修行的修士都来了,也包括昌耶真君。
大家看到如此异象,都很惊讶,不明所以,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与宁封仙君有关。
有人朝昌耶真君打探消息,“仙君这是突破了吗,为何会有如此异象?但这与突破的气息十分不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昌耶真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宗门的不少其他人也被惊动了,宗主甚至亲自前来,峰上所有修士都对宗主行礼,宗主言道,“仙君本就是道佛杂修,之前只是无法进入佛修境界,现如今的状况,他这是受了佛门启迪,有了佛力。”
众人听后,都十分震惊,因为谁都知道,佛道是不能同时修行的。
便有人问道,“从没有听说过可以由道入佛修,这其实只是我辈孤陋寡闻,实则是可以的吗?”
宗主笑道,“恐怕只有仙君可以,大家坚定自己的仙道便可。”
众人除了好奇之外,便只剩下对宁封仙君的崇敬了。
那梵音经久不散,整个日景峰都被笼罩在一层清灵肃穆的氛围之中,这种感觉十分玄妙,不少人就留在日景峰上打坐,想从中顿悟。
君迟知道这是宁封融合了程漪的肉身神魂的结果,他化成了一只不大不小的朱雀,将自己当成凡鸟,飞上了后殿前的那株高大的梧桐树,他在树上筑了一个巢,便窝在了巢中。
他的心从没有过的平静安宁,似乎只要窝在那里即可,他是天地间的一只鸟,除了窝在那里守着后山,别无所求。
他似乎看到世间万物随着时间流转,沧海桑田,不断变化,不变的只是天地本身。
人们生生死死,一代代繁衍,走上相同的,又似乎不同的道路。
每个人都像在重复别人的道路,天地之间,并无新鲜之事,但是,又有一点不一样产生了,他似乎可以看到每个人的灵魂,这些灵魂按照分类有所不同,但是又很相似,这些灵魂汇成星河一般的河流,随着数十万年的时光流转而向前奔涌,他们要去到何方?
君迟随着那灵魂的河流不断前进,河流起伏,奔涌,最后,他发现自己随着那河流回到了原处。
似乎是原处,但是又不一样,有些灵魂变得透彻美丽,有些变得污浊邪秽,有些光芒闪耀,有些黯淡消沉,有些在这条河中虽然浮沉却一直存在,有些则不知消失在了哪里……
这条河又继续向前奔涌,再一次回到原处,这一次,又有很小的变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君迟随着这河流,似乎有了数十万次的轮回,这河流里的灵魂,有些同原来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变化,是时间的积累吗,不是。
是一次次地历练和顿悟,是“悟”造成的变化,因为时间流逝,有些依然没有变,发生改变的,是那灵魂不断地“悟”,它们在悟出自身,让灵魂在悟中磨砺,于是,它们超脱了周围别的灵魂,脱颖而出,拥有了光耀长河的力量。
时间和世界并不会改变灵魂,是灵魂自己改变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是由自身产生,而不是外界。
君迟心中已经通明,他从那灵魂的河流里走了出来,他衣衫褴褛,赤足散发,沿着河岸不断前行,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听到一个声音对他说,“君迟,你进来。”
君迟突然惊醒,他查看四周,发现自己是在那梧桐树的窝里,他睡着了,做了一个长达数百万年的梦。
这个梦如此长久,以至于让他觉得自己就是经过了那么多年。
昌耶真君从正殿走了过来,君迟看向他,在树上唤他,“师兄。”
昌耶真君对他一笑,神色里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庄严之相,他像是成了一片大地,不,是他的那黄沙领域和他的绿洲,他成了他的紫府乾坤世界本身,他自己就是一方世界,所以,他沉稳,庄严,毫不做作,他只要随着自己的心,不断地沿着灵魂之河顿悟,他的世界就会不断地牢固生长,不会消亡。
君迟看到他,才倏然明白,自己那不是在做梦,他的确在那其中历练了那般长久。
昌耶真君已经进入了炼虚境,而君迟从树上飞身而下,落地变成了一个俊雅的青年,他也进入了炼虚之境,而且已经距离合体期半步之遥。
昌耶真君道,“看来你比我受到的好处更多,你比我有悟性和慧根。”
君迟说道,“我们都随着师尊的佛道走了一圈,有了自己的感悟。我总算明白,佛修从不使用灵力,为何会有那般强大的力量。没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心更加强大的,灵魂之力,才是一切力量的本源,即使灵力也只是灵魂之力之一种。”
昌耶真君道,“要悟出此道太难,即使知道,非自己悟出,也无法得道。这是佛修非经历数十万年灵魂轮回磨练而不能飞升之缘故。师尊悟佛道,如此多修士在日景山打坐修行想得到好处,最初有数百人之多,慢慢地,有些人就走了,又有些人来了,但是能够坚持到最后者,只有数人而已,但这数人,都有自己的感悟。”
君迟道,“过了多久了?”
昌耶真君说,“已是三百六十五载。”
君迟没有觉得奇怪,他抬头看院落中的几株梧桐树,这梧桐树比当初要茂盛很多,又长高了不少,气息更加纯净,带着佛性的光辉。
昌耶真君道,“师尊叫我们,进去吧。”
君迟对他点点头,两人一起进了乾元殿的后殿。
殿门在他们的面前打开了,宁封一身紫衣,长发披散,负手而立,他像一座山峰,巍峨屹立,又像一片海洋,宽阔浩瀚,还像无边原野,包容辽阔……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天地在君迟和昌耶的面前打开,如带着无边气势,但是又无比宁静安详,似乎他是他们的安身之所。
这种感觉十分玄妙,君迟怔怔看着宁封一时没有言语,还是昌耶提醒了他。
昌耶下跪行了大礼,“弟子昌耶拜见师尊。”
君迟不由也跪下行了礼,“弟子柳君迟拜见师尊。”
宁封金色的眸子静静看着两人,里面毫无波澜,他的声音如悠远来自天边,又如近在耳畔,他说,“你们都有所悟,本座十分欣慰,起来吧。”
君迟觉得这个宁封给他的感觉十分不一样,还是昌耶的话让他明白了真相。
昌耶说,“师尊,这是您的真身吗?”
君迟这才想到这个问题,他紧盯着宁封,心中的爱意已经沉淀成那灵魂之河的坚固河岸,他仰慕他,崇敬他,想要亲近他,但是,他又想用温柔将他包围,终生追随。
宁封说,“是,这是本座的真身。”
昌耶说,“恭喜师尊,真身得以脱离临仙池。”
君迟也为宁封感到了狂喜,这种喜悦,并不如往常那么尖锐,却如默默水流,静静地滋润这他的神魂,他也说道,“恭喜师尊。”
看来,那一直困扰着宁封的问题,已经得以解决。
宁封一定比他更加明白,神魂不可能不产生污浊,故而要不断涤荡,这会让神魂更加坚韧清白,才会难以受到污染。
这是佛修的真谛。
佛修修炼的是灵魂,而仙修已经走上了以修炼灵力力量的道路。
宁封目光看向了君迟,说道,“本座的神魂不必受天生仙体的辖制也能入凡人之界修行,故而,本座会将天生仙体封印在日景峰上,将神魂完全投入凡人之体,领悟凡人之道,不知何时会回来。”
君迟知道他的意思,君迟笑着说,“师尊,您去吧,我们会好好看家的,我们等你回来。”
他的眼神温柔,分明在表达我一直爱你这么露骨的意思。
宁封没有避开,点头道,“宗门会守好日景峰。我不知要离开多久,数万年亦未可知,故而,你们要做什么,便自去做便是,不必囿于此处。”
君迟心想,数万年,数万年?数万年!
想见他了怎么办。
不过他没说,昌耶道,“师尊放心修行便是。只是您的神魂之体,是否还有在外者,要怎么办?”
宁封道,“不必忧心此事了,他已经将另外两部分带走了。”
昌耶比君迟所知宁封的秘密要少,故而不大理解宁封的话,不过君迟是明白的。
宁封又言,“本座自有安排,就如此吧。”
昌耶先出去了,君迟留在殿中,漫山桐花开放,香气馥郁,宛若佛香。
宁封和君迟一时都没有说话,君迟盯着宁封看,脸颊慢慢带上了一点红晕,好半天才说道,“宁封,可以抱你一下吗?”
宁封整个人毫无波澜,长长的眼睫毛被金瞳映着,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君迟看他不拒绝,就知道是答应,于是慢慢走上前去,伸手将他抱住了,他低声道,“我会一直等你,不要忘了我们的契约。”
宁封低头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不会忘。”
宁封太庄严了,君迟不敢再得寸进尺,即使他想亲亲他,愿望很强烈,却做不出这个动作来。
君迟从乾元殿后殿里出来,昌耶在前殿外面等他,看到他便问,“师尊还有什么吩咐吗?”
君迟被昌耶正直的目光盯着,倒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没有。师尊要封印后山了,我们在这里看着吧。”
除了君迟和昌耶,还有好几个修士在前殿外的广场上,受宁封佛气熏染,整个日景峰的梧桐树都长得更好了,广场上的也不例外。
白剑和孔虚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此时也在广场上,看到昌耶和君迟,就上前来。
白剑已经是元婴后期的修士了,孔虚则进入了化神。
白剑对着君迟目光灼灼,不过他还是先朝昌耶问了好,“昌耶前辈。”
又和君迟打招呼,“柳兄!”
孔虚也不会托大,朝着昌耶和君迟打了招呼,又说,“能够沐浴仙君的佛道气息,受用无穷,想向仙君当面道谢恐怕太过冒昧,便在此向他行礼吧。”
他和白剑在殿外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君迟看他俩突然变得这么靠谱了,不由觉得差异非常。
心想孔夫子说,“学则不固。”看来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两人来了日景峰,所学越多,越知道自己的前路有多么崎岖长远,而前方又有多少比他们更加厉害的修士,自然也就知道收敛起最初的那种狂傲和自以为是了。
在他们的言谈间,只见后山范围浮出了一种淡薄的气息,如此过了数个时辰,那气息渐渐飘散,他们再用神识去探查后山,只感觉那一片地方已经不见了,隐没在了虚空之中。
君迟很是不舍地说,“师尊已经前去修行了吧。”
昌耶道,“嗯,是。他已经将后山完全封印进了虚空,即使有人攻击来,也是进不去的。”
宁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君迟去宗门发任务处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给出乐璃的信息,这让他很诧异,担心乐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但是世界茫茫,要这般找人却是非常不易,只好让宗门去联系其他几个宗门,也帮忙发布了这个寻人启事,然后,他就回到了日景峰自己的院子,设下禁制,开始修炼。
从宁封的佛道气息之中悟出的道法,君迟还需要巩固,而且他在睡梦中连连突破,也需要再不断磨练巩固。
又是三十六年之后,总算有人为他传来了乐璃的消息。
说是在四百年前,有修士在蝶沙海见过乐璃,但是之后如何,却并不知道了。
这么长时间才得到乐璃的消息,君迟已经有些心凉。
那蝶沙海乃是衍武大世界里一处很凶险的所在,据说那里坠落过另外的大世界的碎片,里面有不少宝藏,于是吸引了很多修士前往,也的确有人从里面带出了不少宝藏,但是,更多的人却是死在了里面。
四百年,乐璃进去再没出来,说不定是真死在里面了。
但君迟无论如何要去找他,即使乐璃已经死了。
不过,修士总会有自己的感应,乐璃要是真死了,君迟觉得自己定然会有所感应的,但是没有,就该说明乐璃没事才对。
而且乐璃带着乐斑,小灰,还有朱煜。
乐璃没有将朱煜送到丹乾仙宗,这也让君迟觉得诧异,照说,乐璃不是那种答应了人事情不去办的人。
接近合体期的君迟现在在丹乾仙宗,境界并不算特别高,但是,他的朱雀血脉,在五百年左右就达到了炼虚巅峰,整个衍武大世界,只有这一例,即使宁封当年也没有这般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