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我沉默了。
就这样沉默着赶了一会儿路,我听到王上问:“你与那个什么真君认识?”
转头对上他灼灼的目光,我举起拳头掩唇咳咳了一声,道:“嗯,几百年前他历劫,是南黎的丞相。”
将想再说几句,搁在唇边的拳头猛地被他扯起,动作简单粗暴。我阻挡不及,回过神就瞧见他盯着我手心里的碎片瞧,表情黑沉沉的。我心里一咯噔,忙解释道:“寡人与月老喝茶,不小心将茶盅打碎了。”
“然后你就捡起来,在手心里捂到现在?”他冷冷地瞧着我。我哑然,这是事实,无法反驳。僵持了半响,他忽地松了我的手,平静着面容淡淡道:“扔掉。你是在月老那里听见的?”
我颔首,以他的意思将手心里的碎片抛出去。晴朗的天空中它们急速落了下去,冰冷的亮光在我眼中转瞬消失,耳边又听到王上的声音,“是本王估计错了。”
我知他说的是小白的事,不由拍拍他的肩,安抚道:“王上已经做得很好了。适才我多瞧了天帝几眼,很是威严,便觉着他那样的应该很板正严肃,容不得自己的儿子有任何的瑕疵。兮光竟背着他与黒砚相恋,他恼怒也属正常,我们筹划得再仔细,也抵不过他的一时怒火。”
王上默默,叹了口气,道:“本王纵然知他气得慌,可也未曾料到他会当着兮光的面碎了黒砚的魂。事情本来还有转机,他又何必做得这么绝?”
那一瞬间,我很想扯住他的衣袖,说王上,风太大,寡人没听清楚。可惜,事与愿违,我离他太近,那些话一丝不漏地钻进我的耳朵,真他奶奶的清晰!
“面团?”许是好久都没反应,王上凑近我,沉着脸色喊。
“嗯?寡人在。”我回了一声。
“你……这是在难过?”
“……王上,寡人死了几百年,头一次觉着心里难受,怎么办?”
半天,我才听到王上的回答:“……会难过,也未尝不好。”
刚一到鬼门关,我便瞧见了清珞,他的衣袖被夙琉紧紧拽着。他俩在众多鬼头眼前扯扯拉拉,拉拉扯扯,很不成体统。
清珞一眼瞧见我与王上,忙喊了一声,夙琉立马转移阵地,飞速至王上身前,一脸急切,没了素日的风流姿态,“王上你可算回来了。大黑呢?他呢?”
王上抚了抚跳落在他肩头的雪隼,板着脸不说话。我和清珞对视一眼,他脚下生风,刺溜一声没了人影。我慢他一步,所以被夙琉堵了,他很认真道:“铉寺,你说!”
我为难,也不好硬生生冲破他的阻挡,遂拿眼去瞅王上。王上扫了我一眼,老神在在道:“面团,本王记得夙琉说过,一百年内不准与他说话。难不成本王记错了?”我俩眼放光,重重点头,越过夙琉道:“王上好记性,您不提寡人都忘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夙琉咬牙切齿一笑,抽出腰间的雪白纶扇狠狠摇了两下,道:“好,很好。不说是罢。你们两个!往后的五百年都不要与本殿说话!”语罢,疾步离去。
我和王上对视一眼,我摸了摸鼻子,问他:“他这是去哪儿?”
王上闻言面上浮现了些许怜悯的表情,迟疑道:“许是找清珞去了。”
一听这话,我也低头为清珞默哀了两秒。
可惜,一抬头,眼前就是一花,身体也被狠狠抱住了。
“祖宗,祖宗,祖宗,你回来啦。”铉叶是相当的热情,黑色脑袋在我胸前蹭来蹭去的,我俩瞪得老大,觉着有点忧桑。
“铉叶,祖宗告诉你,以后莫这样了。这种动作在祖宗眼里它就是吃豆腐,你该搂着孤梵才是。”我掰开他的脑袋,抚了抚他的发,心道虽然你越来越活泼有劲了是好事,可是不是活泼得有点过头了?
铉叶听闻,忙地撤离我的怀抱,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给我道歉,“这么说的话,朕不是有意要轻薄祖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十三:
清珞和夙琉站在奈何桥上看风景,气氛很美好。
王上和面团站在桥下看他们俩。
面团:仔细瞧瞧,清珞对夙琉怕是情深得很,不如让他们在一起好了。
王上:你非清珞,又怎知他情深?何况,能不能在一起又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一边的雪隼看见清珞拉了夙琉的手,作势要亲上去,它很是兴奋道:此时此刻,桥塌了就是神作。
面团忧心:你确定清珞不会拔了它的毛?
王上沉默:……
第19章:王上你如此含蓄
铉叶听闻,忙地撤离我的怀抱,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给我道歉,“这么说的话,朕不是有意要轻薄祖宗的。”
这孩子,还挺会融会贯通。我尴尬的呵呵两声,眼中没瞧见孤梵,示意王上先走,又问:“铉叶,孤梵呢?”
不想身边王上扯了我的衣袖,我步子快了两步,导致铉叶扑了个空。他皱着眉头瞧了一眼王上,不悦道:“去妖界了。”
“啊?”我顿步,纳闷道:“去妖界作甚?可是他自己?”铉叶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有点别扭的转过了头。
我哑然,这算个什么回答,料想他是想跟着却被孤梵拒绝了,这会儿怕是心里正别扭着呢,遂转头问王上:“近日可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王上眯了眯眼,没吭声,倒是肩上的雪隼咕哝道:“这么快就又到了。”
王上抚了抚他的羽毛,道:“你去瞧瞧他,看着点。”
雪隼漂亮的眼珠滴溜溜转了转,正欲扑棱着翅膀飞走时,铉叶一声喝道:“朕也要去!”
王上冷脸瞧我,我擦汗,拉住铉叶道:“孤梵回妖界是有事要做,办完事就回来了,你去做什么,在这里好好等着就是了。”
雪隼瞧了瞧我,又瞧了瞧铉叶,问我道:“面团,这个和你长得这么像的莫非是你儿子?你竟然还有儿子?!你竟然敢有儿子?!你……”
……你这只鸟是有多瞧不起寡人,嗯?我被它刺激得一口血卡在喉咙眼里的,憋得忒难受了,心里惨烈得嗷呜了几声,为毛寡人不能有儿子?!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就算寡人有儿子你为毛如此的激动?!
它真的很激动,语无伦次的,活似我生前就是个和尚。被它闹得心烦,我正欲挥手让它快滚,铉叶却天真烂漫道:“你这只鸟可是没有脑子?你那俩眼珠子难不成只为装饰?朕明显是才死没多久,祖宗也死了几百年了,怎么可能有几百岁的儿子?
“再说,祖宗英年早逝,别说子嗣,他连个妃子都未临幸过,不准你这么刺激他。”语罢,他又摇头,分外惋惜道:“果然是个飞禽,脑子不灵光也罢了,偏生眼神也不太好。”
王上面色很诡异,我却觉着很感动,也顾不得他为啥知道我连一个妃子都未临幸过,轻轻抱住他,道:“傻孩子,祖宗有话给你说。”
铉叶很淡定,摆手动作很是潇洒,“其实祖宗不用感谢朕的,朕是喜欢祖宗才这么做的。往后还有谁敢欺负祖宗,朕都帮你打回去。”
我愣了愣,又笑笑,一股冥风呼呼刮到我脸上,我有点不好意思道:“那个铉叶,你瞧瞧你身后。”他很听话,回过头瞧了一眼,瞬间瞪大了眼。
此时周围一个鬼影儿都没有,鬼头们跑得真快。只见铉叶身后,王上显得很慵懒淡漠,华丽的面皮映着一片茫茫白色,周身浮动的数枚彼岸花妖冶如血,为他添了几分的奢靡嚣张,尽显王者风范。
瞧了半天,铉叶眼神里带了点迷茫,瞧向我问:“那团大白色?”
我想了想,安慰他道:“你就当它是个柔柔软软的云团罢,没杀伤力的。”又朝王上道:“你让它显出真身做什么?”
王上盯着我,笑笑,似是有点委屈道:“面团,你误会本王了。是它自己要显的。”
铉叶默了,须臾之后,撒开丫子就跑。于此同时,围着王上的那白茫茫一团动了,一双雪白的巨翅挥舞开来,带动了呼呼的冥风滚来,颇具雷霆之势。硕大的鸟爪子撩了撩,它口吐语言,“好久没活动了,不如今日玩老鹰抓兔子?”
气势凛冽的声音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满头的发丝被吹起。一眨眼的时间,一道白光从身边一瞬掠过,再定眼去瞧,王上孤零零站在我对面,朝我笑笑,“你养的好子孙,这下惹怒它了。”
鬼头们一瞧见雪隼就跑,不止是因为雪隼嘴贱,还因它的真身是个巨鹰,战斗力忒强,颇喜以强欺弱。因我从未与铉叶说过,他并未有所耳闻,所以才鲁莽地撞上了雪隼。
我闻言回身去瞧,空中只余了一抹低飞的雪影儿,不由咂舌,“这还是寡人第一次见雪隼的真身,真威武。”语罢,觉着自己没抓住重点,又回身走近王上,笑笑,“将才瞧见铉叶跑得挺快,想必身子好了许多,寡人原本就打算将他养得能撒着丫子乱跑,现在看来做到了。”
王上瞟了我一眼,满脸无奈:“你依旧没找到重点。”
我叹口气,瞧着铉叶跑开的方向,道:“你也该管管雪隼了,它不能老仗着自己会飞就欺负陆上跑的啊,时间一长,次数一多,鬼头们会心生不满的。”
王上表情扭曲了,从背后抽出手捏了捏我的脸,纳闷道:“你的脸皮是有多厚?本王拜服了。”
我挥开他在我脸上作孽的手,觉着自己有必要谦逊一下,遂抬袖道:“寡人可当不起王上的拜服。脸皮这种东西,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王上之所以拜服,也不过是因瞧不见自己的罢了。”
他脸色一黑,果断不搭理我,转身默默走了。我在他身后笑了一声,喊他:“王上,不知孤梵在妖界怎样?”
他脚步一顿,回头瞧我,眉眼温淡了不少,朝我招招手。我倒想学着女儿家矜持一把,无奈双脚不听话,忙赶上去道:“王上何事?”
此时一大股冥风兴冲冲且泼辣豪放地扑到了他身上,他表情略微愉悦地、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开了他们。之后,他细细瞧了我一眼,道:“雪隼不会伤他的,放宽心好了。不过,本王突然想起将才它的话。你与铉叶的面容确实很像,不过,他比你嫩,你瞧着老了许多。”
冥风很委屈,围着他转了几圈后不甘心地将我拢了起来,又吹散了我满头的黑发,只吹得我心生惆怅道:“王上好眼力,老便老了,好歹做了几百年的鬼了。王上这么说,可是瞧着寡人觉着不舒服?”
他摇摇头,近身抚了抚我的发,动作自然地捻起一枚彼岸花弹开,温言道:“不过是张面皮,也不重要。你打算让铉叶一直呆这里?”
他想必天性淡漠,满身的冰凉气息浮在我身边,我脑子晕了晕,心道你这到底算是瞧上了谁,嘴上慢吞吞道:“也不是。寡人想着领他去人界吃碗长寿面之后就让他投胎去罢,总比老在这强。”
他离我太近,我不由往后退了退,随后迎上他的目光,似在开玩笑道:“王上不知,他初来时寡人在猜你是不是瞧上了他?说来,你若真瞧上了,寡人可中间给你搭个桥,让你走上去试试?”
周围蓦地一冷,少顷,他撤了几步离我远了些,冷声道:“本王都几千岁了,他不过才十七,委实啃不起这根嫩草。本王,”话到这,他顿顿,没瞧我,目光撩向了天边,“比起嫩的,本王喜欢老点的。”
我闻言扯嘴一笑,与他并肩而行,附和道:“也是这个理。何况铉叶那性子不适合你,你若喜欢他那种长相的,寡人再给你寻。”随后又哈哈笑笑,“鬼界每日新鬼这么多,总有一款适合王上,王上大可不必这么急。”
他蓦地转头瞧我,眼神锐利如箭,如钉子般刺进我的双眼。我愣愣,再去瞧他,他眸光竟软了些许,问我:“本王不喜欢他,你很高兴?”
我心里有点慌,搓了搓手指,稳住心神后一脸笑眯眯道:“实不相瞒,铉叶那孩子前阵子给寡人说他喜欢孤梵,寡人虽怀疑他这个喜欢是何性质,可也不得不为王上遗憾。今日听见王上否认,是为王上高兴来着。”
他闻言眸光闪闪,也不说话了,只埋头往前走。我原地不动,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遂眼瞧着他越走越远。
直到眼前没了他的影儿,我方长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按了按心窝,心中苦笑,铉寺啊铉寺,你别整日价跟个小丑似的,就这点心思你再保不住,那还不如去投胎,省得瞧着他难受!
心里腹诽自己,我原地站了片刻,决定回鬼窝睡个三五天,以求治愈低落的心绪。拖着步子路过往生河边,瞧见了红杏耷拉着花瓣,俨然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想必想念小白了。
“红杏,红杏,”我喊她。她颓废的挥挥花枝,算给我打招呼了,我不小心瞧见她花茎上的斑斑点点,皱起了眉,“你生病了?”
她想必不想搭理我,连花枝子都不愿挥了。我心疼,抚了抚她已显枯萎的花瓣,道:“还是想见小白?”
她闻言花枝剧烈颤抖,哗啦啦的一阵大响动。我不吭声了,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试着劝她:“红杏,你忘了小白罢。”
“我知道你对他的心思不多,不过是想见一面。可纵然你有点灵气,也是株植物,妖都不算上,你连幻化个人影儿也不会,怎么上天见他?”
她不动了。我琢磨了一下,很快明白了。她这么难过无非是听到鬼头们碎嘴,得知了小白的处境,过于担心罢了,遂骗她道:“寡人才从天界回来,见了小白一面,他挺好的。你不知,其实天界那些仙君都很疼小白,疼得很。”
“月老啊,太白金星啊,好多好多寡人都叫不上来名字的仙儿,他们都很喜欢小白,都不舍得让小白受苦。你放心罢,小白不会有事的。”我扯谎的功夫从来都不弱,生前我经常骗大将军,偏生他总愿信我。
红杏这才颤了颤花瓣,挥动着花枝想替我拢拢吹散的头发。我抽搐着嘴角任由她胡作非为,心想她难得有点兴致,忍忍就是了。
陪着她坐了一会儿,我起身要走,被花枝绊了一脚。我无奈,很认真跟她道:“别担心了,寡人若有他的消息,定会头一个告诉你。”
“还有,你别这么不注重形象,等会儿我让清珞帮你看看你花茎上的斑点是怎么回事。你要知鬼界与天界关系向来友好,小白说不定会顶着天界太子的身份来观光。你要时时刻刻保持最美的模样,才能遇到最温柔的他,懂吗?”
这话一落,她精神一震,花枝延伸到河水里,挑起水珠往自己身上洒。看来她是想洗个澡,旧貌换新颜。
我笑笑,眼底一暗,回了鬼窝。推门一瞧,竟瞧见了清珞。
他拎着酒壶卧在我的草榻上,瞧见我进来,生生喷出了一口酒水,笑得很是欠揍:“抱歉,你的头发,呃,委实不错的鸡窝。”
我扫他一眼,坐在他身边,觉着嗓子有点干,遂从草堆下掏出一个碧落果啃了两口,道:“红杏拢的。想笑就笑罢。路上小鬼头们笑得跟活人似的。也不多你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十四:
一日,王上召集五大殿主开会,询问鬼后应具备怎样的条件。
镯礼道:“能聊天,能玩耍,能当个好闺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