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当时严家先祖与庄家先祖有旧,曾在年轻时定了一门儿女姻亲。便是现如今永乾帝庄熙与皇后严文慧之婚约。
彼时严家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挑选良婿自然也要百般择选,力求利益最大化。自然也就看不上彼时虽与前朝皇室有姻亲,但颇为皇室所忌惮打压的庄家。思前想后,严家便有悔婚之意。并且还派人去庄家探了当时家主也就是今朝高宗的意思。高宗虽然不忿严家如此势力,但自觉大丈夫何患无妻,便痛痛快快以八字不合为由解除了婚约。
因此事乃双方你情我愿,又考虑到双方各自名声,就没有大张旗鼓。只有家中嫡亲之人与当事人知道。解除婚约之后,严家便秘密挑选良婿,岂料天公不作美,前朝老皇帝驾崩,朝中勋贵之家须得守孝一年,不得谈及婚嫁。半年之后,严家族长重病辞世,须得守孝三年。严家阖族丁忧,脱离朝堂自然更为着紧付出的安排。所以无形便忘了严文慧的婚事。如此阴差阳错,严文慧的婚事就耽搁了四年,
之后新皇登基骄奢淫逸,残暴不仁,倒行逆施,引得百姓流离失所,四处起义此起彼伏。庄家也借势而反,不过几年征战便赢得三分天下,成为所有割据为王的势力中最有潜力的一脉。
严家见庄家如此气盛,不觉又起了联姻之意。刚巧这几年因为守孝的缘故,竟无人知道两家解除婚约之事。于是现今的严家家主便以婚约为由逼迫庄熙迎娶严文慧,并指责庄熙背弃婚约,另娶他人。又联合与严家有姻亲的另外几个世家与庄熙施加压力。庄熙知晓严家悔婚一事,自然不肯就此稀里糊涂休弃与他同甘共苦多年的元配,也立刻反口指责严家背信弃义,嫌贫爱富。
并提及庄父手中的悔婚文书。怎奈世事无常,彼时庄父正在湖阳一地与敌军作战,不幸中了埋伏战死沙场。所谓的文书一类也就此找不到了。严家更是指责庄熙信口胡言,撕毁婚约,并且对庄熙威逼利诱,只说庄熙同意迎娶严文慧,严家会劝说天下泰半世家站在庄家一面,帮助庄家尽快平定天下。彼时庄熙也算是年少轻狂,自然不肯受此胁迫。在严家故意捣乱的情况下着实经历一番艰难困苦。最危急时更是几次三番差点没了性命。最终还是其元配看不下去自请下堂,并极力劝说庄熙迎娶严文慧,才算解了这场为难。
只是一方是嫌贫爱富不乐意强行逼娶,另一方是同甘共苦善解人意自请下堂,庄熙心中如何作想自然不为外人所知。只是自迎娶皇后便对其相敬如冰,冷言冷色,连初一十五例行上床都是前朝谏言不断干的带死不拉活的。两人感情如何,自然不用细说。
这等碍于皇室威严的机密大事,前世君少优也是位及宰辅,权倾朝野后才有所接触。次后便起了两分芥蒂,虽不致因此如何如何,但私下与平阳相处时也可能带出一二。也许是此番心意被庄周探得,才等不及刚刚坐稳皇位便行了鸟尽弓藏之事。
此番君少优毫无顾忌撕破皇后心底最为忌讳的往事,皇后岂能不怨。当即面色便冷淡下来,向着君少优挑眉笑道:“好伶俐的口齿。听闻你生母乃是前朝赫赫有名的第一美人,看来你是青出于蓝。不过以色事他人,终不得长久,要修德行才是。”
君少优微微一笑,挑眉说道:“皇后家学渊源,堪为天下人之楷模。少优努力效仿,但天资所限,实为鲁钝,真怕叫皇后失望。”
他的德行操守再不堪。总好过逼迫旁人正室自请下堂,把小三上位这等腌臜事都做的天衣无缝,引经据典,顺理成章的“裙带严家”。
想到这里,视线下意识扫过站在一旁的二皇子庄周和平阳公主。君少优心中哂笑,看来上辈子庄周所作所为,都是有家学渊源的。
皇后只觉得惊疑不定,愈发猜忌是庄麟对他说了什么。胸中郁气越发严重,刚要开口说话,只听永乾帝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开口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宸妃还在长极殿等着麟儿和他媳妇去给端茶请安。你若有什么话,不妨容后再说。”
皇后闻言,只觉得心中一酸。回头看着永乾帝的神色,颇为凄苦。
君少优冷眼看着,只觉这个时候的皇后才符合他前世的记忆。
平阳公主见状,有些不忍的开口劝道:“陛下,皇后自昨晚便张罗着今日的饭食,用心之处,可见一斑。陛下可否看在皇后赤心一片的份儿上,允了大皇兄大皇嫂跟我们一起吃饭的提议。”
顿了顿,平阳公主走上前搂住永乾帝的胳膊,撒娇似的说道:“阿爹,我们这些儿女和阿娘一起陪着阿爹吃饭,难道不好吗?”
永乾帝对待皇后虽然是一脸的苦大仇深,可对一双儿女又有不同。好歹是血浓于水,虽然宠爱之度不比庄麟,却也有三分慈父情怀。因此少不得沉吟片刻,遂开口说道:“既如此,便让宸妃也过来罢。免得她一个人在长极殿巴巴儿等着,更是凄苦。”
平阳公主见父亲如此体恤另一个女人,不知心中如何作想。面上却笑眯眯道:“陛下圣明。”
永乾帝闻言,下意识的瞥了眼跪坐在身旁的皇后。开口嘱咐道:“说到这里,朕倒是想起一事。听太医院说皇后近日神思倦怠,夜晚总是不好安睡。想必是白日里思虑甚多之故。你们两兄妹没事要多来椒房殿陪陪皇后,以排解她思念儿女之苦。”
闻言,庄周和平阳公主面面相觑,点头应道:“是。”
17
永乾帝着魏静忠去长极宫请宸妃娘娘来太极殿用膳,趁这个空档,二皇子庄周并平阳公主纷纷上前见礼寒暄。君少优看到庄周言笑晏晏,一派温文的模样,就想到这人前世也是这般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心中着实腻歪。
然君少优虽然情商不高,却也是沉浮朝堂十来年的人。心中虽不喜,面上还不至于表露出来。只是在言谈说笑的时候故意寡言少语,面赤腮红,庄周两兄妹误以为君少优是新妇情怀,倒也不以为意。
唯有熟知君少优内心思量的庄麟暗中好笑,觉得君少优这番做派简直就是玩儿人。
平阳公主跪坐在与君少优相对的食案后面,眼眸时不时便落在他的脸上细细打量。半日过后,忍不住开口叹道:“难怪大皇兄会对大皇嫂一见倾心,如此执着。说句唐突一些的话,我还未曾见过比大皇嫂还漂亮的人。”
君少优听到“大皇嫂”三个字,面上笑容就是一僵。不动声色地看着身旁闷声发笑的庄麟,君少优扯了扯嘴角,淡然说道:“公主谬赞,少优愧不敢当。”
平阳公主笑颜如花,即刻接口说道:“大皇嫂何必如此见外。我闺名澜漪,嫂子直接叫我澜漪便是。”
她刻意没有用“本宫”自称,便是想同君少优亲近一二。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平阳公主不知怎么,一件君少优的面儿就觉亲近异常,何况以庄麟对君少优的在乎程度,她与君少优交好绝对是有利可图。
前世同床共枕十多年,君少优几乎一眼就看穿了平阳公主心中的小算盘。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君少优突然想到前世他在琼林宴上与平阳公主的第一次见面。彼时她也是如此笑颜如花,娇俏可人,天真娇憨的叫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只可惜时过境迁,他心中再无当日悸动。君少优微微垂下眼眸,很是平静客气的说道:“公主抬爱,少优愧不敢当。”
庄麟手持杯盏在旁细细观察君少优一举一动,见此形状,微微得意的勾了勾嘴角,将盏中茶汤一饮而尽。
平阳公主瞧着君少优不冷不热的答对,心下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不觉越发仔细的打量起对面的君少优。在今日之前她从未见过这位大皇嫂,也并不知道自己如何就得罪了他。她庄澜漪出身高贵,性情温婉,自负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就连一向与母后不合的宸妃娘娘见到她也是亲亲热热的,更不必提旁人。因此她从未有过这等被人疏离冷淡的经历。今日君少优一番应对,虽说从礼节上叫人挑不出错来,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就是瞎子都能看的出来。平原公主想了想,目光隐晦的落在庄麟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她原以为这位令人交口称赞的大皇兄真是个契阔爽朗,光明正大的人物。从不肯背后褒贬旁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留意到平阳公主貌似隐晦的一瞥,君少优饶有兴味的轻笑一声,转头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庄麟。
庄麟不以为然的耸了下肩膀,小人惯是喜欢以己度人。孔夫子讲“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还是有点儿事实依据的。
庄周和平阳两兄妹看着庄麟夫夫相视一笑,十分默契的举动,心中只觉得一发气闷。
平阳公主当即开口笑道:“知道大皇兄与大皇嫂新婚燕尔,正是缠绵恩爱的时候。可好歹也理我们一理才是。”
庄麟哂笑,刚要开口说话,陡然听到外面一声通传报“宸妃娘娘到”,便咽下口中的话,起身见礼。
不过呼吸间,一位身着明黄色贵妃宫装,梳着流仙髻,头插赤金镶红宝石飞凤流苏金步摇,身披朱红绫罗以金线挑绣合欢花锦帛的美艳夫人走入殿内,身后跟着一派宫娥美俾,声势浩大,先声夺人。
美艳夫人走到太极殿中央,当地而立,微微欠身说道:“臣妾给陛下请安,给皇后请安。”
永乾帝没等宸妃行毕礼,直接起身说道:“爱妃快快请起,在长极殿等得不耐烦了吧?”
言毕,直接走下台阶,拉过宸妃的手将人搂在怀中,簇拥着回到上位。宸妃瞧见皇后面沉如水的坐在一旁,挑了挑一双柳眉,嗤笑道:“几日不见,姐姐越发端庄了。”
皇后瞧着永乾帝与宸妃同榻而坐,心中更是酸楚,强撑着笑意应道:“哪里比得上妹妹明艳动人。妹妹在宫中可是一等一的美人,这么多年来宫中进人无数,竟无一人能比过妹妹的恩宠。本宫原以为这辈子也瞧不见比妹妹更有颜色的,岂料今儿见了麟儿媳妇,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妹妹当真好福气。”
顿了顿,又轻勾唇角,语调轻快的说道:“再过三五个月,周儿也要大婚了。定的是赵太傅家的嫡长女,听说最是个贤良温顺的姑娘,家世品行本宫都很满意,就是这容貌不太出众。若是届时能有麟儿媳妇三分颜色,本宫也就心满意足了。”
宸妃面上笑容微微一敛,旋即把目光放在了下首端坐的君少优身上。待看到君少优那一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面容,宸妃面色微微一动,恍惚间生起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不过这一分熟悉旋即被另一番攀比心压下去了。她有些不是滋味的说道:“赵太傅乃是两朝帝师,其家风门第自然没的说。相比由他教养出来的女儿定然是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这是自然的。”皇后接口笑道:“其实妹妹也不错,单瞧着麟儿媳妇这长相便已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以后妹妹在宫中闲来无事,可叫麟儿媳妇多进来陪陪你。你只瞧着麟儿媳妇这容貌,想必就开怀了。”
宸妃面色微微一变,有些气恼的瞪了庄麟一眼,只觉得这儿子越大越是糊涂。光有一副好皮囊有什么用。将来争储夺嫡,也要有妻家的势力帮扶才行。娶个花瓶放在家里倒是赏心悦目了,只可惜没有半点儿用处,连最基本的传宗接代都做不到……
宸妃恶狠狠的瞪了庄麟一眼,心中冷哼。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皇后瞧着宸妃一番举动,十分自得的掩口轻笑。
永乾帝微微皱眉,拉着宸妃的手笑道:“细细想来,麟儿这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性子倒是跟朕很像。只是这小子的运气倒比他老子强多了。至少,不必经历他老子当年的辛苦。”
一句话引得宸妃又想到了当年那战火纷飞时,回头冲着永乾帝嫣然一笑。又冲着皇后示威似的挑了挑眉。
皇后死死握住手中锦帕,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沉默半晌,方才勉强打起精神笑道:“听说昨儿宸妃妹妹将镇国将军府的大娘子接进宫了,不知妹妹是想做什么呢?”
“不过是宫中寂寞,接娘家侄女儿陪本宫说说话罢了。怎么,皇后连我宫中此等小事都要过问吗?”
瞧见宸妃的气势如此咄咄逼人,皇后不怒反笑,颇有深意的瞧了眼下坐的君少优,开口笑道:“没什么,不过随意问问。妹妹你太多心了。”
宸妃被皇后一番作态呛的有些气儿不顺,当即冷笑道:“姐姐果然清闲。”
皇后但笑不语,请示过永乾帝后,吩咐宫俾上菜。
食不言,寝不语。寂然饭毕,宸妃向陛下告辞,领着庄麟夫夫挺胸抬头的离开了太极殿。皇后本想趁此机会与永乾帝多聊几句,岂料永乾帝以许多政务还未处理为由将皇后撵回了后宫。不提皇后回到椒房殿后如何大发雷霆,与一双儿女商议后事。且说君少优夫夫跟着宸妃回到长极殿,宸妃气呼呼的坐到上首凤榻,冲着君少优冷言冷语的说道:“本宫不管你使了什么狐媚妖术缠着麟儿非你不娶。不过如今你目的达成,本宫希望你能顾全大局,不要拦着本宫为麟儿纳妾才是。”
君少优毫不意外的挑了挑眉,莞尔笑道:“娘娘所言甚是。少优既无能为王爷孕育子嗣,自然就不会拦着王爷纳妾。娘娘有何吩咐直接与王爷商议便是。少优绝无异议。”
宸妃冷冰冰板着的面容总算有了一丝缓和,冷哼道:“算你识相。”
却听旁边庄麟斩钉截铁的说道:“阿娘,儿子早就说过了,儿子不会纳妾的。儿子今生能与少优白头偕老,足矣。”
君少优被庄麟情深不悔的嗓音渗的打了个寒颤,趁人不注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脚下挪了两步,不着痕迹的远了庄麟。
这人太肉麻,他有些抗不住了。
宸妃闻言,气急败坏的指着庄麟,呼名道姓的说道:“庄麟,你不要得寸进尺。本宫已经答应让你娶个男妃让天下人笑话,你难道还想断子绝孙不成?”
庄麟微微一笑,笑向君少优道:“阿娘放心,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君少优十分惊悚的倒退两步,闹不明白庄麟的意思。保险起见,还是直接冲宸妃说道:“那个……宸妃娘娘,你手头有没有现成的人选,若是有的话可现在就叫出来,等会儿我直接带着她回府。我愿意配合您一切为了永安王子嗣繁盛的举动。”
最好把他当成种马,一夜十次郎,叫他没精力缠着我!
宸妃转过头来,细细打量君少优,开口笑道:“还算是个通情达理明白世情的孩子。既如此,本宫也不会为难你。等到你容颜衰老那一日,本宫允许你自请下堂,还会赏赐你无数豪宅良田,珍宝财帛,叫你安安稳稳度过余年。”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就把养老问题解决了?但愿“娘”无戏言,若真如此,可比后世那一波三折的世情好太多了!
君少优很是情真意切的躬身谢道:“多谢娘娘思虑周全。少优亦会竭尽全力的帮助娘娘安排王爷的后院,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庄麟一把拉过君少优。焦头烂额的嘱咐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别乱掺和。”
君少优耸了耸肩膀,死皮赖脸的说道:“我是你的王妃,我有权力管理后宅,顺便帮你安排侍寝的姬妾。”
言毕,冲宸妃问道:“是这个规矩吧?”
宸妃点头笑道:“没错。”
心中对君少优的厌弃也不知不觉减了几分,只是相对的,对自己儿子越发不满了。
“你瞧瞧少优的言谈举止,那才叫贤良淑德。你就不能跟你媳妇学学,冷静一点,理智一点,非得叫你阿娘生气不成。”宸妃苦口婆心的劝道:“你现如今是深情缱绻,自然不会考虑太多。可等过几年膝下荒凉时却见旁人子孙环绕,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