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正直的女婿要去帮扶瑞妃和三皇子,那本来就是应该做的,皇帝并不会因此而不爽。不得不说,齐靖安在君王面前,真是将说话做事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妙不可言。
匆匆回到御花园,齐靖安帮着瑞妃把夏侯卓抬回了寝殿、请了御医来为夏侯卓拔箭上药,还留了一些禁卫军下来、并鲁定扬一起守护着他们母子俩……直至将一应事务安排得妥妥当当,齐靖安才转回头去找夏侯宣。
这会子已到了傍晚时分,公主殿下这边也忙得差不多了,从京郊大营赶来的人马已然入了宫,开始在各处巡查扫荡;而皇帝正在勤政殿里与众臣们紧急议事,讨论今日发生的一件件大事。
“你是说,二哥表情有异,有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那边厢,皇帝和大臣们正在交换意见;而这边厢,公主和驸马也在互相咬耳朵说悄悄话——待得紧急事务都处理完毕以后,皇帝才恍然发觉自己劳苦功高的女儿甚至还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心下大为过意不去,赶忙让他回寝宫修整、休息。而就在去往凤宜宫的路上,夏侯宣与齐靖安迎面碰了头,两人便手牵着手一起走了。
“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让你被太子……了呢?!”齐靖安郁郁地鼓了鼓脸,“都是为了你,要不我这么正直善良,才不会张口说杀那个人、闭口想杀这个人呢。”
夏侯宣哑然一笑,“我被太子什么什么了?你这话听起来有点儿怪怪的,好像我吃了大亏似的。”说着他侧过脸来看着自家驸马,艳艳的红霞映照着齐靖安的脸,透出的暖意深深地沁入了夏侯宣的心底,他温柔地低声道:“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我,我绝不会嫌弃你不正直不善良的。”
齐靖安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少来跟我说这些肉麻的情话了,刚才跟你爹说话的时候我都已经浑身起疙瘩了,你再说我就要吐了……对了,在我离开仁元殿之后,你爹和你二哥说了些什么,你探到消息了么?夏侯垣应该没机会告你黑状吧?我都已经把他逼到墙角了……”
夏侯宣“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父皇可不敢跟二哥独处,所以我的消息来源多着呢,内侍、禁卫军、宫女,甚至还有父皇的妃嫔们……所以先前在仁元殿里,基本上每个人说过的每句话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说着他又忍不住微笑了起来,“还是你说的话最有趣了,几乎每一句都在一语双关、往二哥身上泼墨,先前我还在想着你跟他究竟有什么仇?要那么去黑他。”
夏侯宣暗觉好笑,齐靖安就是传说中的“高端黑”吧,先用“慈父明君”的奉承话来提醒皇帝,二皇子曾讽刺他是个愚蠢的父亲和昏庸的君主;后来又用多重含义的“擒贼先擒王”来堵住夏侯垣自辩的理由,并委婉地点出了公主殿下击杀太子的重大功绩……啧,驸马如此贤惠,夫复何求啊。
“哼,你惯爱得了便宜卖乖,我跟你二哥有什么仇?还不是为了你……”
齐靖安嘟囔了两声,也不去追问在他离开之后,皇帝跟夏侯垣究竟说了些什么了——按他推测,皇帝应该是痛骂了夏侯垣一大通,而夏侯垣还来不及多说几句、说些更加“深入”的话题,大臣们就纷纷进宫了,于是皇帝就让人把夏侯垣给押走了——总而言之,单看夏侯宣这淡定的表现就知道肯定没事,所以齐靖安也懒得紧张了,今天已经太累,之后要怎么处理掉夏侯垣这个隐患、怎么解决那些有可能带来麻烦的叛贼、怎么从太子叛乱的事件中攫取更多的好处……就等他们饱睡一夜、明天再说吧。
然而,齐靖安想得“挺美”,事实上,当他们夫夫俩携手回到凤宜宫,一起洗白白之后,原本也觉得挺累的夏侯宣就又“精神”了……
“哎,这可是你第一次到我的闺房里来,干嘛急着睡,不跟我一起做点儿‘有意义’的事么?”暖烘烘的被窝里,夏侯宣用下巴蹭了蹭齐靖安的脖子,热情地发出了邀请。按规矩来说,驸马确实没道理宿在公主出嫁前的寝宫里,原本他们俩应该一起出宫回驸马府才对,可皇帝心里不安,便让有能力的女儿女婿在宫里留一夜,万一有什么事也可以随传随到,所以齐靖安就得到了这个挺难得的“参观媳妇寝宫”的机会。
不过,齐靖安貌似不怎么稀罕,“还闺房呢,你也好意思说?”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乐的,总之嘴巴都歪了,“还有那什么事,有意义个头啊……按照习俗来说,在娘家住的时候是不能干那种事的!”
“呵,娘家?”夏侯宣摸了摸下巴,“那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婆家好了,按习俗可以随便做。”
齐靖安怒掀被子,翻身压住夏侯宣,掐着脸皮厚比城墙的公主殿下的脖子,咬牙切齿道:“明明是你嫁给我的,现在倒来耍赖?信不信我休妻了!”
“好了好了,算我错了,”夏侯宣马上认错,摊了摊手,笑眯眯道:“驸马不要生气嘛,来来,我们来讲讲道理——习俗约定嫁出去的女儿领着女婿回娘家的时候最好不要留宿,留宿也不能敦伦,那是怕女儿在娘家有了身孕、将娘家的子孙福给带到夫家去了……喏,反正我是肯定怀不上的,那不就没关系了么?你可不能不讲道理啊靖安。”
“……”饶是以齐靖安舌灿莲花的本事,每每面对“讲道理”的夏侯宣,他除了投降以外,还是只能投降。
这一天发生了许多事,但终于还是在和谐祥乐的气氛中过去了。
第六十八章:大权
翌日,皇帝在朝会上对跌宕起伏的太子造反事件做出了如下总结和处置——
太子夏侯衍在其母舅、御前都指挥使韦建兴的蛊惑下萌生了造反之心,先毒杀了四皇子,后又带兵逼宫,所作所为不忠不孝不悌、德行败坏,令皇帝深感痛心及失望。但夏侯衍既已伏诛,念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皇帝仅废其太子封号,下令以普通宗亲的身份将其安葬,便不再加罪他的妻妾儿女了,只将前太子的一众内眷贬为平民,并不多做苛责。
众臣自是大赞皇帝仁慈,但大家心里也明白,皇帝对太子“仁慈”,就代表着他一定不会对韦家仁慈……
果不其然,皇帝接下来就痛斥韦家人离间了他和前太子的父子感情,故判韦氏全族男丁皆诛、妇孺为奴,以儆效尤!
感受着皇帝那越来越大的音量和蓬勃的怒气,众臣纷纷垂下了头去。无论他们心中对韦家的下场是嗤笑还是同情,这时都绝不会多说半句话的。韦家在朝中的根基实在是很浅很浅,除了韦建兴以外,再无其他支柱,依附者也都是些没什么大用的小虾米,这次全给一锅端了,所以此时此刻,绝不会有人甘冒风险来为韦家人说话的。
可怜韦氏一族,原本大多都是庄稼户,谁曾想族中竟会出一个皇后?他们也一跃成为了太子的母族,光明的未来似乎近在眼前……结果,韦家人的好日子没过多少年、家族都还没能振兴呢,就落得了这么个下场,不知韦皇后在天之灵做何感想?
事实上,夏侯衍究竟为什么要造反,光从韦家单薄的势力上就能看出些端倪来:“太子党”实在是太弱了,跟徐丞相一党的势力根本没法比,若不是有皇帝的支持,早就垮了……可问题在于,皇帝也不是个有能力的强势君主,他自己本来就解决不了徐丞相,还把他的大儿子推到前面去当马前卒,故而长期以来,夏侯衍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心情有多郁结,可想而知。
而且夏侯衍对皇帝心有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祸患早在韦皇后抑郁而亡之际便深深地埋在了他们父子之间。
再有,除了对韦皇后的死难以释怀以外,夏侯衍对皇帝给他安排的太子妃也是很不满意的——太子妃是位大文豪的孙女,家族的名声很大、很好、很响亮,完全配得上太子;可她的娘家亲戚却都是些翰林啊、言官之类的“清流”,实际握在手中的权力比之韦家还要不如——太子党本来就弱势了,皇帝还要给夏侯衍安排这样一个太子妃,他能觉得满意才怪了!
即使太子妃这事儿其实不能怨怪皇帝,真正该怪的人还是背后推手的徐丞相和掌理后宫的徐贵妃,但皇帝的无能和不作为也实在是让夏侯衍憋气得很,憋得满肚子都是邪火……所以终究是要爆发出来的。
至于夏侯衍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来?且看看近一年以来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吧:身份尴尬的二皇子忽而奋起、搏得了皇帝的宠爱,沉闷又透明的三皇子不但拥有手握军权的孪生妹妹和能力不俗的好妹夫、还即将成为徐丞相的孙女婿,更别提一直都很高调的四皇子了,他日益成熟、风头更盛……
眼看着父皇日益老去,弟弟们各个都开始“发力”了,而太子党却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这让夏侯衍心里怎么想?
或许他是这样想的:与其在沉默中灭亡,还不如孤注一掷!
所以说了,真的是韦建兴蛊惑了夏侯衍吗?真是未必,也许是夏侯衍把他的舅舅给拽上了贼船呢……不过,皇帝既已下了结论、把大部分的责任都倒扣在了韦建兴的头上,无论他老人家是因为不想弄死自己的儿媳妇和亲孙子,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皇室的声誉,反正他怎么说,大家就怎么听呗,只有傻子才会提出异议呢。
总而言之,夏侯衍和韦建兴都已经死了,死了就不再重要了,大臣们更在意的当然是历经太子叛乱一事之后“幸存”下来的人,譬如长公主和驸马、徐贵妃和五皇子、瑞妃和三皇子、许胜和他的弟兄们,又譬如二皇子、郑妃……
——功要怎么赏,过要怎么罚……未来的天,又会怎么变?
“长公主天资异勇、忠孝两全,先曾安邦拓境,今又除贼救驾,报国之义可书青史,护朕之心尤为可纪,特此敕封其为护国长公主,职俸等同于护国大将军衔,并领重整禁军之责,钦此。”
在一众大臣们复杂的目光中,夏侯宣从勤政殿外朝气蓬勃地大步而来,一直走到御座下的台阶前,神采奕奕地跪地领旨受封。谢恩之后,他就毫不忸怩地走到了武将一列,当仁不让地站在了最前端——
在此之前,夏侯宣虽已获封为大魏的兵马副帅,却是除了受封受赏以外再没有上过朝、参议政事,因为兵马副帅并不是一个有品级的官职,按品级来说,之前夏侯宣的真正职位是从二品的上将军,而按大魏例律,只有正二品以上的武将才能参与日常的议政朝会,他刚好差了半级,所以朝会根本不关他的事。
那么,兵马副帅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正式的说法是,兵马大元帅与副帅各掌半块虎符,故而副帅的职责便是在紧急关头跟大元帅一起调集兵马保家卫国……但问题在于,什么时候才算是紧急关头呢?
这个嘛,像昨天那样、当皇帝被叛贼逼宫了,大概就算很紧急了。
可是想想昨天的情况,夏侯宣能有机会调集兵马吗?别开玩笑了,他手上只有半块虎符,想调兵马还得从远在北燕打仗的镇北侯手里弄来另外半块……这不是扯淡呢么?!所以说,还是不要把副帅的名头太当回事了。
实际上,大魏的兵马大元帅和副帅这两个头衔主要是代表荣誉的,调兵遣将还是枢密院的活儿,如果没到紧急关头,元帅和副帅就拿虎符去抢枢密院的活儿,那会怎么样呢?答案大约只有两个字:呵呵。
所以说了,聪明如夏侯宣,在受封副帅以后,反而越发低调了,连御书房“首席秘书”的职务都“辞掉”了,只专心备嫁……要不然他何至于会被夏侯衍打了个完完全全的措手不及?哎,这就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的道理,夏侯衍也懂得挑选造反的好时机的。
这件事真是给夏侯宣上了一课,令他反思了不少。
而皇帝呢?他大约也有反思吧,所以才会趁此机会,一举把他的女儿和女婿都给“捞”进了朝会里来:在大臣们的注视下,第一个受封的是夏侯宣,第二个受封的就是齐靖安了,再往后才轮到许胜等人——封赏的“好处”大小也是根据这个顺序来的,护国大将军是从一品的官衔,比之更高的只有正一品的镇国大将军了,那就是镇北侯的军职,而他老人家现在不在朝中,是以夏侯宣站在武将首位是理所应当的。
那么齐靖安呢?他又得了什么“好处”?
说起来也挺微妙的,齐靖安自任职宁京监政使以来,都还没有正式上任呢,这就又升官了——由从三品的宁京监政使升迁为正二品的参知政事,留京重用。
于是乎,今日的朝会便成为了大魏开国以来极为特殊的一次,因为竟有一对“夫妻”同立于朝堂之上,而且还分列于文臣武将之中,公主是武将之首,驸马就站在丞相的后面……这可真是前无古人的奇景啊,即便昭圣长公主也曾上过朝、军职还高于夏侯宣,但她并没有“捎带一个驸马”呀!
哎,总而言之,羡慕嫉妒恨已经完全不足以形容众人对公主和驸马的感官了。
然而,两个当事人却似乎并不太开心呢——“这样一来,我们之前围绕着宁京做下的计划是完全泡汤了。”
下朝以后,夫夫俩携手回府,一路上都是春风得意的模样。可回到家中以后,两人脸上的笑意便在同一刹那间淡了下来,夏侯宣眉心微蹙地叹了一口气:意外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真是多得让像他这么淡定的人都觉得有些无奈了。
“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打起十足的精神来面对这一切了。”齐靖安拍了拍心上人的肩膀,“好在从今往后,我们都是真真正正的高位重臣了,很多手段都能放开来使,再不必束手束脚了,这也算是有得有失吧。”
“嗯,确实如此,不管怎么说,只要你我同心,就再没什么值得我俩害怕的事了!”夏侯宣顺势抓住齐靖安的手、握得紧紧,沉稳地点了点头——诚然留在京里,他身量渐渐长开、定然会越来越危险,可风险与机遇是并存的,负责重整禁军显然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好处,而齐靖安的参知政事一职,通俗来讲就是副丞相,那有多爽还用说么?说真的,只要他们夫夫携手、好好经营个几年,就算是逼宫造反都大有可为啊,还需要怕暴露秘密么?
“不过,父皇也实在是太那什么了吧,”齐靖安抽了抽嘴角,“先前让你做从二品上将军,就让我当从三品的宁京监政使;这一回给你安了个从一品的护国头衔,我就升任正二品的参知政事了……还能更微妙一点儿么?”
夏侯宣哑然失笑,心头的最后一点儿沉重感也飞走了,他伸展手臂、一把抱住自家驸马,轻笑道:“这是圣意要我一直压着你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哈。”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这两个刚得了大权的家伙……就这么没羞没躁地得瑟了起来。
第六十九章:在握
当一大波的封赏和处罚涌过去之后,太子造反事件似乎就这样告一段落了。然而,这件事给朝堂上下遗留下来的影响却是深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