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焰起身，走出小亭，被冷风一吹，突然有些酒醒，身上涌出一股怯意，加快脚步回到宴会，坐回了明曜身边。
“去哪儿了？”明曜亲昵偏头，问道。
“我杀了一个人。”止焰一字一顿，在明曜耳边轻声道。
明曜一愣，转头看向止焰，见他面无表情，不禁笑出声，柔声道：“好，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
止焰稍微松懈，软软地靠在明曜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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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止焰醒来的时候，明曜已经不在身边，他迷迷瞪瞪地穿好衣服，正拿药膏滋润脸上的假皮，就听见门外出现喧哗声。
止焰站在来走了几步，侧耳聆听了一会儿，大约是什么“凶手”、“杀人”之类的。
他有些心虚，后悔自己喝了太多酒以至于神智不清，但一想，要是真的被人拆穿，死的人，大概就是自己了。
于是止焰又平静下来。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止焰看过去，居然是阿凛。
阿凛眼神复杂，眉间有几分纠结，开口道：“公子，城主叫你不用理会。”
止焰点点头，又坐回原位调整自己的假皮，阿凛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出门守在门外。
好一会儿，止焰试着动了动脸，做了几个微笑的表情，发现勉强能控制了，才停下手中动作。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站起来，发现阿凛已经抽出腰间短刀，正严正以待。
止焰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不是玖癸，为何还要待在这里……”蹚浑水？
阿凛看起来好似僵硬了一瞬，道：“城主将施恩于我，我自然要履行承诺。”
止焰默了默，猜测阿凛是否发现了他的真正身份，但又一转念，以阿凛刚硬的个性，要是发现了他，早就该杀了他，不可能还来与他做护卫，便放下心来。
门口传来拍门声，阿凛不再看止焰，转身屏息等待。
止焰上前，将阿凛拉开，伸手把门打开。
一直拍门的人一个不小心，差点倒在止焰身上，止焰还很好心的扶住他，仔细一看，居然是昨晚前来邀请止焰喝酒的宝石蓝衣人。
“抓住他！”那人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转而吼道。
他身后的人蠢蠢欲动，却被止焰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莫名有些心虚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宝石蓝衣惊讶又愤怒，“就是这个人，我和阿未都看见是他杀了阿赤，还嫁祸给阿路，为何不动手？”
“而且他身上的气味根本就不是我们的族人！他是海族某个鱼类分支的家伙！”
那些人一听，顿时就往前走了几步。
止焰冷冷道：“我看谁敢！”他目光冷冽，好像有什么十足保命的把握，让人不由得有些踌躇。
阿凛站在他身后，默默注视。
“我若不是天族，难不成你们还要另找一人替代我吗？”止焰缓缓道，他面上带着从容神色，柔声细语道，“身受金都迷城城主宠爱的人是我玖癸，而不是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难不成你们想抓了我去，叫另外一人来顶替，或者是反悔了这次的结亲？”
“更何况，昨日之事根本就是你们几人串通好了，我独身一人，自然没法抵赖，若你们当真看见了，我只一人，为何又不来阻止？而且我未来的夫君，金都迷城的城主，也不是好糊弄的。”
宝石蓝衣气噎，怒喝：“难道你敢否认阿赤之死？他身上的伤根本不是孔雀族人的手法，必然是外来者才可能导致的！”
“那你想说什么？”止焰嗤笑一声，道，“我是外来者？若我当真是外来者，那么你们日期夜盼的与龙族联姻的结果，就是一个外来者取代了天族吗？”
“我在，便是代表天族，若我不在，天族与龙族联姻自然取消。”
“若你们有本事，就去左右城主的意愿试试！”
止焰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十分心虚，但昨晚，明曜已经答应要保住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将明曜搬出来做挡箭牌。
“都堵在这里做什么！”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传来，“外客在前，居然做出这般失礼的举动！”
止焰看到面前的众人好似不禁一抖，都垂头丧气、恭恭敬敬地低头转身过去行礼。
他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是明曜和一白发老头并肩而立，那老头脸上皱纹都可以夹死蚊子了，但一眼看过去，却莫名觉得气质十足，看得出年轻时是个十足的美人。
明曜的眼睛也看过来，对止焰微微一笑，做了个口型，大约是叫他不用担心。
止焰点点头，安了心，冲孔雀族长行了一礼，退回屋子里去。
孔雀族长不知说了些什么，有人激烈地吵了几句，最终渐渐散了。
明曜从外头进来，阿凛冲他行了一礼，便推门出去。
止焰看过去，明曜对他笑，道：“事情都解决了，我们明日便回去成婚。”
止焰脑袋里轰然一响，被震住了。
“成婚？！！！”
止焰懵掉，他以为明曜只是拿他做个挡箭牌，没想到还真的要成婚，不禁有些抗拒。
他对明曜虽然有些喜欢，但还没到可以和这个人成婚的地步。
而且鲛人惯来是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明曜已有阿坎作为金君，他可不愿自己去横插一脚。
止焰于是摇头，直接拒绝，道：“不行，我不愿意。”他神色间带着某种天真烂漫的意味，好像自己拒绝了别人就不可以强迫他了似的。
明曜深深注视他，半晌，笑道：“不用担心，只是个形式而已，等事情过了，你依旧回去南城便是。”
止焰十分犹豫，明曜便又恳求道：“阿焰，你帮我这一次好不好？你和玖癸身形相似，要是另找一个相似的，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找到，若你不帮我，便没人能帮我。”说得好像自己很可怜似的。
止焰迟疑一会儿，终于点头。
第二日，止焰便穿了孔雀族男性嫁娶时所穿的瑰丽吉服，榻上罩着五光十色罩纱的辇轿，往金都迷城发嫁。
这次赶路，用的是鸟族中可以飞行的代步兽，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七天便到达金都迷城。
止焰连续七天都坐在辇轿中，除了解决身体需求，连吃饭洗漱都在辇轿中完成，实在是无聊透顶，他有些后悔答应帮明曜的忙了。
眼见着到了金都迷城，止焰有些兴奋地看过去，却看到城门口一溜熟悉的人，让他脸色大变。
居然是鲛人族的族人！
从族长到阿坎的家人还有一些见过几面的族中的年轻人，全部面色沉静，严正以待。
金君阿坎站在最中间，他不像以往一般穿着鲛绡裙露出金尾，而是干净利落的合身短打，面带戾气，好似随时就要拔刀砍人。
止焰顿时更加后悔答应明曜。
他几乎忘了自己的族人是有多凶悍，被人夺爱便是不死不休的纠缠，不把自己的爱人和夺爱之人绞杀简直就是有辱鲛人威名！
更何况阿坎并不是族中孱弱的被弃者，他是被族人期望着长大的强壮鲛人，更不可能忍受自己的夫君被人分享的状况。
止焰头痛万分，眼见着就要靠近阿坎，他恨不得就这么跳下去逃之夭夭算了。
但距离还是在渐渐靠近，止焰只听见一片拔刀的声音——鲛人在陆地上失去了他们最大的优势，只有借用人族的利器来武装自己——阿坎已经抽了刀，双眉皱成川字，往前踏出一步喊道：“城主，你可记着当日盟约！”
明曜从代步兽上下来，冷淡道：“当日鲛人之族将你替嫁，就已经违反了盟约，一个违约之人，何故来阻拦我。龙族可没有一夫一妻的制度。”
金君阿坎面带怒色，毫不畏惧，道：“既然你已发现，当初为何不将我送回？当日你还不是将错就错，贪心不足？现在有什么脸面来说这种话？不管我是谁，与你订立盟约的是鲛人族，另娶他人才是彻底违反盟约！”
明曜瞥他一眼，神色间看不出是否有懊恼惭愧，不再答话，反倒避开身形，让出孔雀族送嫁的一行人——孔雀族前来送嫁的足有七十七人，在金君阿坎和明曜的一番对话中，已露出原形，只待一战。
他们可不在意明曜是否一夫多妻，嫁出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族人，只要这个人能让自己的孔雀族搭上龙族，才来思酌后事，所以此时此刻，根本不会后退一步。
金君阿坎脸色一变，他们鲛人虽能在海上捉风捕浪，但上了陆地，就只是比人族强壮一点，与孔雀族的人对敌，无异于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孔雀族中有白羽贵族的送嫁人，这会儿闻见对面的鱼腥气，都忍不住开始舔起嘴巴来。
坐在辇轿里的止焰看着这些变化，只觉得脑袋里混沌一片，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懂。
他坐在辇轿里，呆呆地看着明曜的背影，觉得这个人又卑劣、又可恨、又让他……难过万分。
双方人马对峙了好一会儿，终于以鲛人的让步得以告终，辇轿缓缓进入金都迷城，止焰突然觉得，自己大约永远都不能离开这里了。
夜里，金都迷城一片欢腾，饶是止焰的酒量，也喝得醉醉醺醺，昏天黑地，回房都走不稳路了，由人搂着扶着才软绵绵地回到房中倒在床上。
“阿焰、阿焰，不要睡。”有人软绵绵唤他，软软的唇贴在他的耳边，喷洒着湿热的口息。
止焰盯着面前人一会儿，眼神迷蒙，好像要把眼前这个人看清楚点，好一会儿，他突然笑出声来：“明曜，我并没有美丽的鱼尾，连脸都被自己划得稀巴烂，你到底想要收藏我什么呢？”
明曜轻轻吻他的眼睛，道；“我爱你爱人时的眼睛，如同天上星辰。”他搂了止焰的腰，贴紧自己，柔声道，“这是我所有收藏品里，最为珍贵的一项。”
止焰眼中渗出热泪来，他突然想起阿凛，心想，自己再也不会有那样的眼神了，却只是轻声回答：“好。”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