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童山点开几分作业看了看,越看,眼中的满意之色便越浓厚。宁夭不光准确的判断出了那些作业中的缺陷和错误,还针对一些学生比较难把握的地方,做了适当的提示和引导,颇有画龙点睛之效。顾童山不禁点了点头,“嗯,不错。以后你就留在这儿吧,那边有叠资料,你去熟悉一下,待会儿我有节课,你跟我一起去。”
“好的。”
于是整整大半天,宁夭都跟在顾童山身边,在机甲制造系的教室里上课。说是上课,其实宁夭只需要帮顾童山打打下手,多数时间就是站在一旁充当花瓶。宁夭还发现了一个颇为有趣的事情,这顾童山,赫赫有名的机甲制造师,特别喜欢俊男美女。要是长得漂亮的学生上来问问题,他别提有多和颜悦色了,要是长得稍微一言难尽一点的,抱歉,就是一张机甲脸。
倒不是说他在教学上有所偏颇,就是表现出来的性格像个活宝。宁夭在一旁看得笑眯眯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幸亏自己长得还不赖。
上完课,宁夭拎着工具箱,跟在顾童山后头走出教室。还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匆忙的叫喊声,“宁哥!”
宁夭朝顾童山打了个招呼,便停下脚步来。叫住他的是刚刚班上的一个男学生,恰好也是宁家的人,算是宁夭的一个表弟。
“什么事?”
宁小川见宁夭停下来跟他说话了,不禁欣喜,摸了摸脑袋,说:“宁哥,我听家里说最迟明天晚上,就会喊你回去。”说着,宁小川又凑近了,压低了声音,略带紧张的提醒道:“梧桐姐的哥哥也回来了,你要当心一点。”
宁夭听了,眼里眼波流转,不知想了些什么。宁夭常年不在家中,平日跟宁小川也不熟,亏他还特地给他提醒,这孩子心眼可真好,真难得啊。宁夭笑着朝宁小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宁小川红着脸点点头,也不多费宁夭的时间,说了声再见便回了教室。可刚进门,就被班里的女生给围住了,一个个七嘴八舌的打听他跟宁夭的关系。宁小川看着她们的星星眼一阵好笑,总不能告诉她们:你们别想了,名草有主,难道你们抢得过那位吗?
宁夭却暗自琢磨开了,宁家身为一个流传至今的古武世家,身怀血脉能力,一直以来被人觊觎也为人所忌惮。十年前,楚家提出联姻,为了家族能在夏亚更好的立足,宁家欣然应允,并且选择了族长的亲侄女作为联姻对象。宁梧桐长得很好,能力也很出色,自身血脉浓度也不低,跟楚家联姻之后,她那一支的身份更是水涨船高。宁梧桐的哥哥宁海澄更是被楚家提拔进了军部,到现在已荣登少校之职。
可惜现在,联姻的对象却变了。这种情况下,宁海澄特地从军部回来……可真有意思。
不过宁夭可不至于被一个少校给唬住,只花了三秒之间,那个在别人眼里优秀的恨不得全身都挂满勋章的宁海澄就被他扔进了回收站。当务之急,还是那个烟花的任务,上头给的时间可不宽裕。
顾童山已经先行回了实验室,宁夭走得不急不缓,伸手在耳朵上一抹,一枚新型的拟态耳麦便塞入耳中。
“小西瓜,查的怎么样了?”
“还在做最后一步核查,头儿,以目前的情报来看,那人确实就躲在学院里。”
“好,有结果了立刻通知我。”
那天目睹了那场烟花之后,宁夭便调动了所有可调用的人力暗中介入调查。就在当夜,白色联盟的人很快便从现场残留下的血液中确定了那几位恐怖分子的身份。但就在这份调查出炉后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人为的销毁,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要不是宁夭手下的人动作快,估计线索就在这里断了。
那几个恐怖分子是凡尔克林本地人,乍一看就是良民,且彼此之间毫无交集。宁夭整整查了他们三天,才最终摸到一条线索。那就是这几个人都在出事前,单方面的接收过一条信息,而且从同一个信息发送点。
宁夭派手下的人循着信息来源追踪,那信息路线辗转了大半个星际海,几经周转,终于确定在这第一军事学院。
不过有一点宁夭可以确定,夏亚政府并没有参与此次事件,否则不可能还授意他继续追查下去。那人躲在这里倒是一个好选择,谁能猜得到这个地方?而且,要从这茫茫数千师生中把他揪出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头儿!出结果了!”耳麦里又想起了方才那个小西瓜惊喜的声音,“信息最终锁定在机甲系,是从机甲系系部大楼的一间机房里发出来的!”
“我知道了,接下来的事让白狼去查,记住不要打草惊蛇。还有,让红笺去查一查梧桐的行踪。”
“得令儿!”小西瓜欢快应声。
宁夭笑着切断了通讯,而这时一条消息发送到了宁夭的终端上。是顾童山发来的,说是今儿个有事要先走,实验室的门关了,让宁夭也不必过去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宁夭摘下眼镜放进口袋里,转身走到学院门外拦了辆出租。
自己被莫名其妙的卷进这联姻的漩涡里,貌似还有人对他不爽,要是不去赶场子凑凑热闹,怎么对得起他们。
“司机先生,请去城郊月亮山。”
与此同时,夏亚边境兰卡星。
“少将。”一个士官放下手里的通讯员,回头立正、敬礼,“宁先生已安全返回千叶城,目前任职于第一军事学院!”
少将正站在指挥台前,看着台上光屏里显示的野外军演实况,闻言,抬头,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一双剑眉微微向两侧舒展,“我知道了,让梧桐进来。”
“是!”
第3章:舌战
千叶城郊,月亮山。
宁夭站在山脚下,抬头仰望着这座海拔只有三四百米的青翠山头,脑子里忽然算起了算数——自从他接掌军情六处以来,这是第几次回来?第三次?还是第二次?
记得上次回来的时候自己还只有23岁,梧桐那个女人也在,依旧是一副清清冷冷孤傲无双的样子。很难想象,那样的女人会罔顾家族,做出给人戴绿帽子的事情来。宁夭其实从一开始,就对联姻这件事心存疑虑,他的嗅觉很好,本能的便从这件事中察觉到了一丝猫腻。
可是这猫腻究竟是什么?
宁夭目前还无法判断,也许上了山之后才会有答案。山路并不宽敞,只有一条一米宽的石径歪歪扭扭的向上延伸。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后,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一片坐落在山谷中的庞大建筑群出现在宁夭眼前。
这便是古武世家宁家的隐居地,如果从上空往下看,严密的拟态光网会阻挠任何东西的探查,让人看不到一块砖瓦,只能看到一片翠绿。而在夏亚的地图上,这一片区域被标注为——无。
作为从古地球时代幸存下来的家族,宁家因为其特殊的血脉能力能够修习古武,无论是在单兵作战还是机甲作战方面都有先天的强大优势。刚开始,这些古武世家风头无两,但渐渐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随着不停的有世家因为拒绝招揽而被灭口,其余的便都带着族人开始隐居。
宁家是幸运的,老祖宗还不算头脑发昏要去争夺天下,于是族人得以存活。然而,就算是隐世,一部分的妥协还是必要的。跟楚家联姻,为楚家诞下一个身具血脉能力的子嗣,就是宁家的妥协。
而此时此刻,宁家主厅里,一场对话还在继续。
“大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梧桐先找回来。”宁梧桐的哥哥宁海澄还穿着军装,眼里满是忧色。
被叫做大伯的就是宁家现在的当家,宁远山,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但精神气很好,满头乌黑,连一根白头发也没有,“海澄,不是大伯不想找,我也想把她找回来,可是梧桐那边根本联系不到。”
“可是如果不把她找回来,她跟楚家的联姻怎么办?”
“还有宁夭。”宁远山坐在主位上,语气里也有无奈。
“不行,我不同意。梧桐的事我们还没有确定,说不定只是一个误会呢,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更换人选。”宁海澄依旧不依不挠,不肯松口,“大伯,梧桐什么性子你也知道,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无论事情是不是真的,一我们现在联系不到梧桐求证,二楚家已经知道了,并且点名要宁夭代替。”宁远山看着自己的侄子,宁海澄和宁梧桐自小就没了父母,他是把他们当自己的儿女抚养长大的,他也不想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事已至此,他是族长,他必须顾虑全组人的利益。“海澄,梧桐是一定要继续找的,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说服宁夭,让他给梧桐担这个担子。”
“他?”宁海澄想起那张漂亮的脸,心里的嫌恶就怎么也止不住。要不是他,军情六处怎么也是自己的,哪还用得着去军队里从一个小兵开始摸爬滚打。宁海澄忍不住皱眉,道:“大伯,宁夭这个人你不是不知道,让他去联姻,只会坏事。”
宁远山看道宁海澄眼里闪过的一丝隐恨,不由在心里暗自摇头。小辈之间的恩怨他一直不去过问,但是从没想到会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他正欲说什么,却听厅外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声,而后,一张挂着浅笑的脸便出现在大厅门口。
宁夭从容的跨过门槛,白大褂脱下来搭在手臂上,礼貌地跟宁远山点点头,“宁伯,我回来了。”
至于宁海澄,对他来说透明得就像一团空气。
宁海澄乍一见宁夭,目光就牢牢的盯着他脸上,冷冽的神光一闪而过。他看了眼厅外,冷声问:“宁夭,你对我的人做了什么?”
守在厅外的是宁海澄从军营里带回来的,算是这么多年来较为衷心的小弟,刚刚那声惊呼,明显就是他发出来的。本来是想拦着别人以免打扰自己和大伯的谈话,但想到宁夭一直以来的手段,宁海澄的脸一下子沉凝了几分。
宁夭的目光从宁远山身上移开,好像这才看见宁海澄,“原来澄哥儿也在。门外的那个人是你带回来的?我想是谁带回来的呢,也太不知礼数了,我一不小心……就在他身上扎了根针,替你管教管教。”
宁海澄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一声,宁夭的针扎下去,被麻痹半天不能动弹还是小事。他果然还是那么心狠手辣,宁海澄忍不住讥讽,“那可是军队里的人,表弟这是代谁管教?”
“不巧,我身为军情六处处长,承上校军衔。”宁夭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宁海澄,“说起来,还要感谢澄哥儿,要不是你谦让,六处还不至于落到我手上。”
撒盐!这是赤裸裸的撒盐啊!谦让?就是宁家的一条狗听到这两个字,也得叫上两声表示自己的不相信,更别说宁海澄。只要想起当初自己断掉的那几根肋骨,宁海澄就恨得牙痒痒。
宁夭这个人,果然还如当年一样可恶!只不过是一个爸妈全死绝了的孤儿,要不是族里养着,能有今天。
“宁夭,你难得回来,快坐下吧,我们好好聊聊。”宁远山看宁海澄的脸色,赶紧把话题岔开。不过心里也是暗自思虑了起来,还没召宁夭回来呢,他怎么就自己回了?
宁夭点点头,大大方方的在椅子上坐下,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优雅闲适,宛如一个温润贵公子。哪里看得出来他刚刚,在别人伤口上撒了那么一大坨盐。
宁海澄的拳头紧了紧,但最终还是松开了,现在不能跟宁夭彻底撕破脸,不然宁夭如果铁了心跟他对着干,联姻的事就彻底没戏了。但宁海澄哪里真咽得下这口气,还是忍不住膈应了一句,“表弟真是好本事。门外的人好歹也是跟我回来的,是客人,我们宁家的待客之道,不会是拿根针欺负人吧。”
“呵。”宁夭轻笑,“澄哥儿放心,我用的是全新的生物针,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在血肉里自动溶解,对人体没有坏处。以后你要是哪里不舒服,我也给你扎上几针,疗效很不赖。”
“有劳表弟操心。”宁海澄冷着脸,在宁夭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宁远山看在眼里,暗自摇头,哎……海澄还是太年轻,不够沉稳,小辈里面除了梧桐,还真没有一个能在心性上比得过宁夭的,哪里是他的对手。
“宁夭,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这次回来,想必是为了联姻的事情吧。”宁夭太过聪明,跟他绕弯子也是浪费时间,宁远山便干脆开门见山,“自己有什么想法便说出来,宁家的子侄对宁家来说都重要,我们尊重你的意见。”
“宁伯,我回来就是想了解一下,梧桐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跟宁海澄不待见是一回事,宁夭可不会为了跟他死磕,而把自己的终生大事给搭上。
“梧桐那边现在也联系不上,她的事情还是其他人代为传回来的。只是奇怪楚家也知道了,于是便有了更换人选这桩事。”宁远山说道:“楚少将的电话还是我亲自接的。”
“他听起来生气吗?”宁夭问。
宁远山摇摇头,“声音很平静,只是说了一下他要换人的决定,就挂了。”
宁夭暗自思忖,就这么简单?
“梧桐的事还没有定论,大伯,这婚事早十年前就订好了,哪能轻易换人。”宁海澄插话。
宁夭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继续对宁远山说:“宁伯,梧桐的事确实还需要调查,她不是那么鲁莽的人,也许令有隐情。至于联姻的事,那位少将既然亲自开口了,就算梧桐的事情是个误会,恐怕也没办法扭转。”
“听表弟你的意思,你是打定主意要嫁过去了?”宁海澄说道。
宁夭眼睛微眯,摸了摸而后的发卡,复又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微微坐直,“那你的意思?出问题的是你妹妹,可不是我宁夭。”
“这可不一定啊,宁哥。”宁夭话音刚落,又一个声音突兀闯入。宁夭回头,就见宁海澄三叔、也就是宁远山三弟的儿子宁流走了进来。
宁流今年才十七,生的倒是漂亮,但眉目间那傲气和那不怎么让人愉悦的语气,怎么看都像是被宠坏的小孩儿。宁夭也有几年没见过他了,他现在忽然出现……宁夭不禁看了眼宁海澄,见他安座椅中,刚刚怎么没见这么沉稳。
宁远山见宁流这么大喇喇的走进来,不由蹙了蹙眉,“小流,我们在谈正事,你进来干什么?也太没规矩了。”
宁流对这大伯还是有点怕的,当即解释道:“大伯,我就是听说澄哥儿和宁哥都回来了,好久没见,过来看看。而且,刚刚宁哥不也直接进来的吗。”
“哦?你刚刚看见了?”宁夭微笑的看着他。
“这个……”宁流一时语塞,他是收到宁海澄偷偷发的信息才过来的,哪里看到了,“我可没在一边偷看。”
听他这么说,宁海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人家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啊,那么诚实干什么?长点脑子行不行!
“哦。”宁夭漂亮的眼角眨了眨,而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宁海澄,却没有说破。
宁海澄自知又输一招,心里暗恨,但也不表现出来,反而冲宁远山说道:“大伯,三弟也是族人,这件事也有权旁听。他还是个孩子,听听也无所谓。”
还是个孩子,可真是有趣的论调。也就是说,他待会儿说什么都是童言无忌了?宁夭舔了舔干涩的唇,心里一阵好笑。
果然,宁远山还没表态,宁流就说开了,这年纪,这口才,啧啧,真是令人大饱耳福,“宁伯,这件事我也从我爸那边听说了,梧桐姐从小就待我很好,我觉得她不是会犯这种错误的人,她不为自己着想也会为我们着想。我觉得啊,说不定是有人下了个套子给我们钻呢。楚家势大,谁不想嫁进楚家风光一把。而且我一直很好奇,宁哥,你跟少将认识吗?怎么他不点别人,就点你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