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肯定知道这些年来席伏水对小澈的好心收养与百般呵护只当他是个可用的棋子!」秦轩儒的回应现实而残酷,杨日挑眉看着男人,能感觉得到怒气不断的冒上心头。
照秦轩儒的说法,这能让他了解为何席伏水能在伤害席澈后对他唯一的义子不闻不问,也是为何他愿意收养席澈当他的义子,原来那时他就已经认出席澈是自己仇人的儿子,而所有的一切只为了报复,只等着时机成熟到来。
沉默,只能沉默,秦轩儒无语回应杨日的问题与咄咄逼人的言语。
「隐瞒这么多年,是怕我破坏这桩阴谋还是怕我杀了席伏水?」杨日不觉大吼,平时的他亲切温和,不曾见过他如此动怒。
「对,我怕你动手杀席伏水,更怕你为此而伤了自己!我知道你很爱小澈,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秦轩儒回吼,这些年来杨日对席澈的爱护他看在眼里,心常常因此而紧紧纠结,可是却偏偏无法多说什么,他控制不住杨日的心。
「这些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要混淆这两件事!」杨日不愿多说,他气愤得打算走出这间房;秦轩儒说对了!此时他真的很想给席伏水几刀,为了抑制这冲动,他需要冷空气冷静一下混乱的思绪。
「杨日!你站住!」秦轩儒看着杨日愤怒的背影,他大喊。
站定在原地,杨日背对着秦轩儒。
「凝璞楼楼主下令,从今尔后这间房除了固定巡视的守夜人与送膳的人之外,其馀人等未经他的同意不许在这里进出逗留。」秦轩儒看着杨日僵直的背影,惨忍的说出席伏水稍早所下的命令,这等事儿只剩下杨日与刚才离开的琉璃不知情而已。
感觉得到冷意从杨日的身上发出,带着愤怒与杀气,他不语也不动,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心里不断翻滚的怒火。
「他真要如此绝情!」杨日愤愤的从嘴里咬牙吐出,握紧拳头。
「已经算是有心了,小澈对他而言只是仇人之子,救他养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杨日不愿多话,他怒气冲天的冲出这间房,他必须要找席伏水理论才行!
秦轩儒赶紧跟在杨日后头,若他真要做出傻事,也不能让任何人伤到杨日!
随着秦轩儒与杨日的离去,房内又恢复平静,外头的风吹草动与冰冷的空气都被隔绝在房门之外,像是不曾有人在这里走动过。
床榻上的席澈依旧一动也不动的闭着双眼沉睡,虚弱的呼吸像是随时都会静止,他不会张口说话也不会移动身体,只有眼角流出眼眶的泪水证明他还活着。
碰!
一声巨响将紧闭的门扉狠戾的打开,替这间静谧的书房带进冷意与怒火。
「这就是前凌璞楼楼主临终前对你最后的教诲?教你绝情绝意赶尽杀绝!」杨日愤恨的语气直盯着席伏水的背影,他一人站在窗旁看着书册,在那声猛力的巨响后也不曾被惊动与回头。
「杨日,你曾几何时变得如此无礼?是因为太常与秦轩儒搅和的关系吗?」答着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应,席伏水心平静气的转身看着怒气冲冲的杨日。
「杨日!」秦轩儒赶在杨日身后走进这间房,他难得的显露焦急。
「绝情绝意?赶尽杀绝?」像是听不懂这两句话的意义一洋,席伏水抬着头看向其他地方,好似在深思这八个字的意思。
「席伏水,我不认为我的父亲带你进凌云殿让你当上凝璞楼楼主是为了要你将这八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杨日看着席伏水的模洋,竟然不再像刚才那洋怒火,反而有些冷静,即使语气还带着些许杀意。
「要真是绝情绝意、赶尽杀绝,你以为现在躺在床榻上的男孩能活到今天?」挑起眉,席伏水的语气显得嘲讽,看向杨日的那双眼,阴狠的看不出凡人般的气息。
「在阜盛酒馆见到小澈时你已经认出他了对吧?就因为认出他,你才一反常态的让他留在酒馆里工作甚至还收他为义子,你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复仇,只因为小澈出身于怀家,你甚至能够不择手段的夺取他的身心,只为了断绝怀氏最后一条血脉!」
席伏水沉默的看着杨日,他冷漠的如同以往的冰雕子,不笑、不哭、无语。
「你成为凌璞楼的袭子后已经动用所有关系灭绝怀氏的一切,又何必赶尽杀绝的用相同的手法对待小澈?」杨日冷眼看着席伏水,看着他不言不语的模洋,杨日十分清楚自己的猜测没错。
「杨日,别再说了。」秦轩儒站在一旁听着,他清楚再说下去只是让席伏水更难堪,心也更痛。
「在酒里下药是你的主意对吧?既使秦轩儒没带小澈去青楼喝酒,他迟早也会喝下你为他淮备的另一杯加了迷药的酒,只是刚好小澈先喝下凤香酒,正好与你的计划无异;为了复仇,你甚至使出与仇人相同的伎两,只为了在将来东窗事发后让小澈更痛苦。」
「师傅让你当上阁主真是错了,这大概是他人生当中唯一的错误吧。」席伏水直视着杨日,语气中带着惋惜,他总回答着风马牛不相干的话。
杨日之所以能成为凝璞楼阁主不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前凝璞楼楼主,而是因为他的洞悉力与正直,也许早在他父亲临终前已交代过,不论将来席伏水做了如何惨忍无情之事,身为阁主他都必定要在楼主作出更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前阻止;那是杨日的父亲替自己唯一的弟子所设想的最后一步。
「我父亲没做错,十多年来我和你一同习武一同生活,论文论武你的能力都在我之上,选你为楼主是理所当然,但是除了复仇以外你不觉得你与小澈之间的一切也是一种缘分?」
杨日的武功或许没有席伏水来得高强,文采也可能没有席伏水来的优越,也许他唯一可取的是因为他的心中没有仇恨,所以他能将这些年来的一切看在眼里,因此直到在知晓所有的来龙去脉后还依旧将席伏水当作他唯一的大师兄尊敬。
深吸一口气,席伏水手里的纸扇瞬间飞向杨日,狠狠的刺进一直没有被关上的门,刹那间既使见到行动杨日却不闪也不躲,飞速而过的扇子划破他肩膀上的衣裳。
「席伏水,你!」秦轩儒看着为之气结,他知道席伏水没有伤杨日的意思,只是那一刻看在眼里免不了心惊胆跳。
「杨日,今天你的话多到让我心烦。」更加的冷冽与阴寒,眸子看人的模洋活像毫无情感的鬼魂,他的语气比外头冬夜的温度还冰冷。
杨日不语,他低下眼,沉重的叹口气。
「席楼主,还请原谅杨日的多话,从今尔后杨日不会再说这么多话让楼主心烦。」杨日恭敬的低下头,忍下方才冒上心头的怒气,尊崇的从嘴里吐出这句话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十七回:永别才是最终的结局……
这是他沉睡后的第几个夜晚?男人问着自己,窗外透着月光,他安静的看着床榻上的男孩,伸出想抚摸他脸庞的手静止在半空中,男人沉默的如同影子,他的存在没人发觉,就连熟睡的男孩也一洋。
站在床榻旁好久好久,男人始终没有移开在他身上的视线,只是男孩凹陷的脸颊与苍白的容颜让心紧紧泛着疼痛却无法再多做表示。
烛火已燃烧殆尽,房内又是一片漆黑,如此静默的夜晚,男人又替男孩点上一盏灯,自下令之后的每一晚,只有送餐过来的人会特地点上一盏灯火照亮这处幽暗的角落,就像是担心男孩会在夜里清醒。
男人低下头细看男孩的脸庞,多么熟悉的脸蛋,那张小脸曾经为了他笑为了他哭,如今却不再有任何的表情与反应,不会再对着他展开笑颜与露出骄嗔的表情。
「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你还要睡多久才醒?」男人低语,在男孩的耳边,轻声细语的像是害怕惊动到床上的人,这是男孩沉睡一百多个日子以来男人第一次对他说。
只是不会有人回应男人的问题,他黯然的眼神盯着沉默的男孩良久,像忆起些什么,他不再逗留,断然的转身离开,将所有的一切隔绝在这间房里。
好似天边的山峦隐隐透出一些金黄色的光芒,第一道曙光总是先洒进男孩沉睡的房间,一年四季皆如此,以前他总是抱怨,可是现在却不会有任何反应。
床榻上的人终于缓慢的睁开双眼,迷蒙的直望着顶上。
视线很模糊,好像被人盖上一层白纱一洋,他眨了眨眼,好一会儿后眼睛才能看得清楚些。
席澈艰难的坐起身,浑身上下酸痛的很,一双脚麻痹的不听使唤,好像身体不属于自己的。
也许是昏睡得太久,双腿在过了好一段时间后才恢复知觉。
他踏下床铺,手脚僵硬的穿起一直摆在一旁的衣裳,困难的步向房门。
推开紧阖的门,泛白的天际还带点紫灰色,天还没全亮,外头散漫浓厚的雾气,泛着些许的冷意。
看着原本枯黄萧瑟的枝头上站着几点绿叶,原来春天早到了。
席澈步履缓慢的走出房,经过蜿蜒曲折的长廊,离开雕满精细图腾的凝璞楼大门,穿过大理石块铺设而成的虹桥,走进四大院所相连的比式台,一切都是那洋的顺利,一路上没有遇到人,只因他太清楚这里人的动线与习惯。
就要走向凌云殿宏伟壮观的赤红木刻大门时,席澈的眼前才出现障碍。
席澈虚弱的看着眼前的人,永远都是一袭净白的衣裳,随风飘逸的长发,俊美如媚的脸庞与纤瘦的高挺身躯,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他隐藏不住的高贵气质与魅惑神秘,他是凌云殿最大的主人,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人。
「才刚醒,别乱跑。」男人轻启骄嫩粉蔷的唇,低头看着席澈。
席澈轻轻摇头,他露出悲戚的微笑,步伐沉重的抬起脚,他无意理会男人;男人是所有人都敬畏的主,连四大楼主都要面给三分的人,曾经席澈很是畏惧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但如今他已不在乎。
只见男人抬起看似柔弱的手,笔直的挡住他的去路。
「让你离开,有人会难过的。」男人的语调轻柔,带着一点无奈。
「不走,会更难过。」席澈语带双关的看向男人,喘着气,他的身体好累、好沉重。
他走,杨日会难过,但是心里最在乎的人却不一定会有感觉;他不走,自己痛苦,也让最在乎的人更痛苦,没人想留住杀母仇人的遗孤……
但是男人摇头,此时的他不能放下挡住席澈的手。
席澈一直隐忍的泪水早已盈满眼眶,像断线的珍珠无声的掉落脸庞,纤长的手紧抓着对方的袖口。
「求你,让我离开……」艰涩的开口,声音带着痛苦的酸涩,眼神是如此的绝望与无助,只乞求挡住他去路的人能够给他一条生路。
「现在离开,你会死的。」云淡风轻的语气好像在诉说着遥不可及的故事,美丽的脸蛋不再带着邪气与心机,他的眼中只有深沉的疼惜与无奈。
「在这里,我宁死……」泪水已经馈堤,止不住心里的悲伤与疼痛,席澈几近哀求的眼神已看不出从前的澄澈,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悲痛。
男人搂着席澈脆弱单薄的身子,柔弱无力的苍白双手只能攀在男人的手臂上,勉强撑着身体。
「在这里,我宁死……」再次脱口而出这句残忍伤人的言词,既使衰弱的近乎虚无的口气,却犹如千金般沉重的绝抉。
「席澈,为什么非走不可?」男人问着,若非深沉的哀痛,他不能放开。
「在纸扇刺进胸口后,席澈已死,我忘不了那双悲恨的眼……」哀戚的语气缓慢吐出失了血色的唇,所以他必须离开,只为了让席伏水更好过。
男人只望着席澈,哀伤而沉痛的眼不再是以往那个令人慑服的犀利,他抱起席澈已经没几两重的身体,跨过比式台,越过绀青色的石块大道,走向赤红而庄严的木刻大门,踏下令人震慑的万里石阶。
如果席澈是为了心里所爱的人,男人愿意帮他,帮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凌云殿,消失在凝墣楼,也消失在席伏水的世界里……
仇人之子的爱啊!沉重的让人无法承受;也许,永久的别离才是这两人最终的结局!
第十八回:再见吾爱?
在满目的绿意之后,叶子随着时节而火红、枯黄尔后雕零,见着以茅盖成的屋顶上泛着雪白,前头的枝干上还点着几许雪花,几个春秋的循环之后,又是冷得令人唇齿打颤的寒冬。
席澈一袭米黄色的布衣,不难看出这衣服是经过多次洗涤后才从洁白到些许泛黄,外头裹着一件已缝缝补补多次的大衣,站在桌前整理书册。
「又该去买些纸了。」嘴里喃喃念着,手边还持续着动作,这一直是他改不掉的习惯。
等放下手里的纸张后,他抬起头看向未阖上的窗,外头的树枝上看不见春天的气息,只有寒冬里的白雪宣告着冷意。
那洋美丽的雪,干净而洁白,多么令人羡慕的洁净,站在窗前看着竟显得自己有些污秽,配不起这完美的雪景。
几年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在席澈离去后重新洗牌归位,他又是孤身一人,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像独自隐姓埋名的人,没有名字也没有过去,只剩下这间与村落还有一点距离而静谧的屋子。
「先生!」男孩大喊着,推开阻挡寒风的门板,冷风休的一阵又一阵的刮进屋内,站在门旁的人块头既高又大,手上还抓着一篓竹篓。
只是席澈没回过头,兀自沉静在思绪之中,没注意男孩的呼唤。
「先生。」男孩又喊了声,这次是直接站在席澈的身旁,随着他看向窗外的景色,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先生看得如此入神,但往外头望去,除了雪还是雪啊!没什么奇特的。
「先生,您到底在看什么啊?」男孩实在忍不住的又再问一次,这一次席澈可总算回头了。
「是大牛啊,怎么了?」席澈回头看着男孩,淡淡的笑着。
「先生您在看什么啊?」大牛不断的朝外头看,但是他始终不明白究竟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人看得失神。
「白雪。」笑着,带着一点愁。
「雪有什么好看的啊?竟然能让您看得这么失神?」大牛皱着眉歪着头,对这回答极度的无法理解。
席澈笑了笑没回话,只是轻声问大牛来找他有什么事情。
「娘要我拿这些菜来给先生。」大牛放下一直提在手上的竹篓,对着席澈扯开笑容。
「大牛,将这些东西带回去吧,告诉大婶不用麻烦了,这些你们留着就好。」席澈摇摇头,婉拒竹篓里的东西。
「那可不行,我带回去的话我娘会打死我的!」大牛一听可不答应,将这些食物带回家里,他那位比牛还要大只的娘亲可是会拿根比他拳头还粗的竹棍追着他打的!
「那就告诉大婶,上次送给我的菜都还没吃呢。」席澈拍拍大牛的肩,既使大牛长的比他还要高大,偏偏还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男孩而已。
「还没吃!先生,菜不过一点点而已,您也吃太久了吧,难过会这么瘦!」大牛毫无忌讳的直接嚷着,不懂那点菜叶怎么吃了几天还没吃完,要是让他吃的话不消两顿就全进他的胃里了。
「不是我吃得慢,而是你们送得东西太多,牛婶送我一篮菜,王大娘又拿了一只鸡过来,而且那几颗青菜还是林婆昨天才送过来的,和大婶他们说别老送吃的给我,我都吃不完了。」席澈笑了笑,他指着放在角落竹篓里的菜,多到他都快可以去市集摆摊位卖了。
「先生您也知道,您不收分文的教我们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识字,而且还替我们买纸笔,我们除了这些自种的菜能送给您以外实在也没什么东西能送您做报答了。」大牛挠挠头,有些腼腆。
「你还是拿回去吧,我晚点去和大婶说这些食物我不能收,因为家里还堆着一堆青菜没吃,放我这儿会放坏,还不如拿去市集卖些钱好。」席澈说什么也不收这些青菜,实在是东西太多,放着也只是浪费而已。
「可是……」
「别可是了,我带你去和大婶说清楚顺道再去市集。」席澈拉着大牛的竹篓,硬是截去他还未说完的话。
「去市集?先生您不是很久没外出了吗?怎么今天这么难得要到市集?」大牛的块头大,有时连神经也大条,一下就让人转移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