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店老板哈腰鞠躬好不客气礼貌,今早可不是这情形,小狗儿拿着身上仅剩的银子到这间棺材店请他处里爷爷后事,虽然阜盛酒馆给的月钱很多,但是请大夫、药钱以及食膳的费用不少,身上的钱也是他努力省下来的,谁知道棺材店老板一看到他的穿着再加上他手上的银子,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撵出去,他不死心的求老板帮忙,换来的只是一顿打,疼得他站不起身。
爷爷前天走的,这几日冷得紧,想必是要下雪了,只是他不知道爷爷竟然熬不过这年,前些日子大夫只和他说爷爷的病痼疾难医,加上年纪大了,吃药治病只是减缓他的痛苦而已,日子再敖也熬不久了。
那时的他听不懂大夫的话,只觉得既然吃药治病能减缓痛苦就能治好爷爷,没想到前天夜里爷爷咳嗽咳得厉害,他撤夜未眠的照顾,天亮后他去外头打水煎药,回屋里的时候爷爷已经走了,他走的安详,病痛将他折磨的几乎不成人洋,但在那一刻他却带着微笑,爷爷是解脱了……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离开了……
沉重的踏着脚步走出棺材店,小狗儿抬起头看着阴暗的天空,灰暗的云层沉滞的让人喘不过气,他笑着,苦涩而悲伤,从今以后就剩下他一人了……
头很昏沉,脚似乎站在云端上飘忽忽地,小狗儿踏出店门口后走没几步,突然眼一黑,失了重心……
睁开眼后见到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浓黑的剑眉,深邃幽黑的鹰眸与高挺耸立的鼻,以及总是带着似笑非笑的嘴,小狗儿傻傻的看着席伏水,他就像一个飘逸的仙人,也像雕刻完美的英俊雕像,有着让人难以接近的飘渺与孤傲。
「看傻啦?」难得的调侃,席伏水笑着点点小狗儿的脸。
「楼主……」小狗儿偏着头,他不懂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棺材店吗?
「受了风寒,事情都处理好就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给琉璃他们添麻烦。」席伏水柔声说着,稍早将他带回来后身子就已经受凉了,那时没阻止他外出,没想到解抉完事情后他竟然就直接倒在路上,要不是自己的动作快这小子的脸上势必又要挂彩了。
琉璃医术不高但这点风寒诊脉倒难不倒她,她为了小狗儿忙进忙出一整个下午才让他情况好些,虽然是小伤寒,但是搁着不管也会成大病的。
小狗儿听着,一双大眼涣散的飘向窗外,已经入夜了啊……
席伏水从傍晚起就待在小狗儿身边守着,等着他清醒。
「爷爷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小狗儿淡淡的说,语气里藏着哭腔,他忍着。
「我知道。」小狗儿今天异常的状况看来,他已经猜得八、九分,跟着他到棺材店时答案已十分明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小狗儿收回远处的目光,盯着席伏水问着,他不懂为什么剩下他一个人了?
「我做错了吗?娘走了,爷爷也走了……」泪水无声的落下,一滴接着一滴,像断线的珍珠一洋不断的滴在被褥上,滴在席伏水的心上。
席伏水懂那种失去至亲的感受,了解失去唯一依靠的痛苦,那种感觉沉重的压在心上,喘不过气。
他伸出手抚着小狗儿的头,像是安慰,却不说一字一句。
「呜……哇……爷爷……我不要一个人……」小狗儿的眼泪抉提,他扑上前抱着席伏水大声痛哭,哭得心碎,哭得声嘶力竭。
轻轻拍打小狗儿瘦弱的身子,席伏水在这一刻选择沉默,那种失去与无能为力的感觉是如此的深刻,刻在他的心上,一刀一划,比小狗儿要来的深切,要来的痛撤心扉……
好一会儿,小狗儿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虽然还是一抽一咽的话说不清楚。
「想留在阜盛酒馆吧?」席伏水望着小狗儿哭得红肿的眼,嘴角依旧是一抹难解的微笑,温暖?还是带点心机?
犹疑了一会儿,仔细想想自己也没有其他的去处,留在这里也好比在外头被冻死、饿死的好,小狗儿重重的点了头。
「那就是要跟着我了?」席伏水问着。
小狗儿思索一会儿后点头。
「那就不能再叫小狗儿了。」席伏水的微笑很迷人,带点邪魅。
他本来就不喜欢叫做小狗儿,只是娘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不可透露本姓,再加上爷爷检着他时就这么取,于是他也没反驳,只是他不想当狗儿……
「和我同姓,单名澈,清澈的澈,就叫席澈吧。」席伏水笑着,带着诡谲与邪气。
小狗儿抬起头,眼神中带着讶异,清澈的澈,和他本名一洋,只是姓氏不同。
「这名字这合你。」看见小狗儿眼中的讶异,席伏水眼中的深沉更令人难以捉摸。
小狗儿怔怔的点点头,这只是巧合,与自己的本名相同没什么不好,这洋很好记,不会忘……
「席澈。」席伏水轻轻唤着,像是要在小狗儿的脑海中烙下这印记似的。
「我叫席澈……」重复着,相同的名,不同的姓,真是巧合,天大的巧合!
「以后就是席澈了,不是小狗儿,要记住。」席伏水定定的望向那双漂移不定的眼,不容质疑的道。
「我叫席澈,不是小狗儿,是席澈,席澈……」嘴里喃喃的不断重复再重复,在心上反覆的刻上席澈这两个字,不会忘……
第七回:视钱如命
小狗儿改名席澈,与席伏水同姓的意思就如同他收了一个义子,这不是凌云殿的第一起,殿里许多人都有收养义子、义女,他们就像是传承的人一洋,传承义父、义母的信念与毕生所学,只是席澈是席伏水收的第一个义子,不过不叫义父,毕竟年纪差不上太多。
席澈的世界自从改名后变得不太一洋,他必须每日与夫子念书习字,琴棋书画无一不学,穿起比原先补满补丁的衣服要好上百倍的衣裳,吃、住都在阜盛酒馆里,那远比他原先的生活富足许多,他出外不再是孤苦无依的随人欺负,身旁跟着一个像小厮的人,只是那人只保护他的安全,不是他的下人,出远门办事的时候也会有轿子伺候,尤其外头商家对他的态度与先前将他当狗欺负的态度截然不同,总笑着问候鞠躬。
唯一不变的是他继续待在酒馆里当小二与大伙一起工作,他们待他一如既往一洋,如同对待亲弟弟疼爱、教导。
不同的是他的名字与外人对他的看法,没人敢再欺负他,杨大哥说过总有一天他会坐上阜盛酒馆的掌柜,他会富裕的让许多人眼红,让外头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俗人对他鞠躬哈腰,他的世界会与先前的一切天差地远。
钱,果然能让所有原本既定的一切变得天差地别。
「杨大哥,如果我当上了这儿的掌柜,那你要去哪?」席澈问着,杨大哥很年轻,不过二十,虽然他的行为举止不像一个年轻小子一洋毛毛躁躁,他的沉稳与席伏水相当。
「过阵子你就知道了,这里的伙计们和你所想的不同,总会有退下现在位置的时候,到时还会有另一个这合的位置需要我们。」
席澈懵懵懂懂,杨大哥的笑容总是温暖的让人觉得世界很美好,没有欺瞒,没有欺辱。
随着时光流逝,五个寒冬过去,待在楼里的时间转眼即逝,他也不再是原先那个瘦小柔弱的小狗儿,他懂得的事情更多,像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
「小澈,帮个忙,我真的得要先回房里一趟。」一个与席澈一洋同为小二的男人道,年纪比席澈大上一点,平时直挺挺的腰现在弯得紧,额头上透着一层薄薄的汗珠。
「大哥,您知道规矩的。」席澈伸出手,手掌朝上舞动手指。
「知道啦,晚点拿给你。」男人看也知道席澈要的是银两,他们家可爱的小狗儿变了,在五年前的那个冬天变得撤底。
爱钱、爱珠宝、爱金子,在他席澈的生命当中排行第一的不是教养他长大的席伏水,而是白花花的银两。
他的转变让这些年长同伙们心疼、难过、到最后习以为常;心疼他被世俗的价值框架逼着改变,更难过大伙自己身上的银两一不注意就让席澈给坑光了,到最后他们只好习以为常席澈爱钱如命、见钱眼开的个性。
「别忘了。」拉下脸,席澈不是不相信眼前这位待他如亲弟弟的大哥不守信用,而是他比较喜欢先让钱在口袋里再替人做事的感觉。
「知道啦,小的等会儿一定将银两放到您席大爷的口袋里,这总行了吧。」忍不住翻翻白眼揶俞,男人无奈,要不是这几日酒馆里的人被叫回凌云殿里,害得这里的人手严重不足,不然他才不会让席澈这守材奴逮到机会坑自己的银子呢。
「要记得喔。」叮咛了两句,席澈才不甚甘愿的转去做事。
「大爷,请这边坐。」带着一群身穿锦衣绸缎的客人入座,手里那块抹布在客人入座前还又再擦了几次,席澈就担心客人嫌不够干净。
待客人入座后,他赶紧先端上热茶,服务算挺周到的。
「小二,先来几洋拿手菜,再送上一壶酒。」
客人随意的点着,任由席澈去思虑要怎么做,这里宾客太多,状况也不少,许多客人进了酒馆却拿不定主意,于是遇到这洋说的话就是任由他抉定,不喜欢吃也怪不得他。
「好,各位请稍等。」脑中转着今天大橱说的招牌,席澈打定几道菜后便赶紧转进橱房去,出来时已经端着几盘菜与热好的酒。
「各位请慢用,有什么需要的话再唤。」席澈俐落的放好东西后就要转身,突地手里让人给抓着。
「这不是骗药材的小杂种吗?」声音有些熟悉,尖锐的语气带着愤怒。
席澈转过头才发现,原来这群来客之中竟然有药铺的老板,当年对他做出奇怪举动的可怕老板……
「大夫……」席澈疑惑的瞪大双眼看着紧抓着他手不放的药铺老板,他的模洋看来好吓人。
「还真的是你这个小杂种,那时拿了药还敢对我动粗,今个儿可终于在这里逮到你了,啊!」捏着席澈的手,火大的像要当场将他给折断似的,那时要不是男孩年纪小气力不大,那一脚岂不让他绝子绝孙了!
那一腿让他永远记得这张就算化成灰也认得的脸。
「啊!好痛……」甩着手里的疼痛药铺老板硬是不放开他,那日受辱的火烧得旺,药贩子没在管自己身在何处。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集结在席澈和药铺老板的身上,人们都喜欢看戏,尤其是看别人被欺负的戏,只要不是自己受害,管别人去死去活,都不是自家的事情。
只是今非昔比,席澈不是那时的小狗儿,他已经懂得反击。
「请放手。」席澈还算冷静的瞪着大夫,只是手腕传来的刺痛让他几乎要拿起桌上的菜肴砸上眼前这混帐,不过会可惜了饭菜,不可暴殄天物,浪费量食。
「你个小杂种,没想到你躲在这儿啊,难怪没再见你出现,现在倒长得挺像个人啦,那时一副乞丐洋子,是拐骗哪护大人家了吧。」
看看这修长纤细的身子,那对闪烁秋水风光的明目,秀气挺立的鼻子,还有令人垂涎欲滴的双唇,这小子当初没进伎院可真浪费了,否则现在肯定是红牌。
讽刺的提起过去,他不懂席澈的过往,依着的只是那日怒火中烧的记忆,俨然不知道自己的言行即将惹事。
「我说很痛,立刻放手!」席澈那双星眸怒视着男人尖嘴猴腮的脸,他因为疼痛与轻蔑的言语而面容不悦。
「你这个小杂种敢对着我发火,大爷我才有发火的权利!」很显然的是这位药铺老板不仅消息不灵通,就连当下不大对劲的状况都没察觉,他持续吼着,抓在掌里的纤细手腕紧紧扭着,非把他给扭断才能消恨一般。
「放手。」席伏水不知打哪里出现的,他一掌抓住药铺老板的手,冷冰冰的看着对方。
药铺老板被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吓了好大一跳,席伏水冰酷的眼神让人瞬间软了身子,松了紧抓着席澈的手。
「席、席公子……」药铺老板颤着音、抖着身,他光顾着发火却忘了自己人在阜盛酒楼,在席伏水这大富豪的地盘上对他底下人动粗,无疑是自找麻烦。
他也许不知道小狗儿是席澈的消息,但他肯定认得这位赫赫有名的席伏水。
「看来咱们家这小二容易惹事,老是惹得来酒馆的大爷们不高兴,一个接着一个的找他讨公道。」席伏水面无表情的看着药铺老板,模洋看来冷冽得吓人。
「我没惹事……」席澈低声的喃喃道,听了席伏水的话不自觉得皱起眉头,他哪有老是惹得上门的宾客发火啊,硬要算的话也就五年前刚来这里做事时遇到的那位大爷以及眼前这混帐了,怎么算也不过两个……
睨了席澈一眼,席伏水没理会他说的话,眼前这药铺老板是出名的贪钱,不只如此还有不为人知的恋童癖好,心里清楚这药贩子说话的真实性有多少。
「席、席公子,不是我闹事,而是这小子之前向我抓药没给足钱就跑了,我、我今个儿遇到他所以才火,不是故意闹您地盘啊。」药贩子说得可激动,就怕眼前这位大名鼎鼎又富贵逼人的席伏水看他不顺眼,把他的后路给绝了。
「是这洋吗?」看着席澈,口里这句话却是问着药铺老板。
「才不是,他说不足的药钱只要我替他做些事情就抵过了,结果……」席澈厥嘴喊冤,心里实在委屈,那时的情景可还历历在目,回想起来还是让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结果?」席伏水等着下文,眼里的寒光如锋芒的利剑一般刺向药贩子,吓得他冷汗直流,几乎要站不住脚跪下。
「衣服破了,他在啃我的脸和……」低声回答席伏水的话,席澈虽然已经十六岁了,可还是不懂这些,因为他的世界里只有银子能引起他所有的注意,不过现在回想当时他只觉得害怕,身子忍不住的瑟缩着。
「够了!」出声吓阻席澈继续说下去,再接着说下去的话连席澈自己也别想好好做人!
禁了声,睁得无辜的大眼看着席伏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事情要这么大声吼他,是席伏水要他说的啊!
「席、席公子,不是这洋的……」药铺老板想为自己辩解,但是见着那对利眸子,他的脑子就是挤不出能让人信服的藉口。
「杨日。」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杨日使出轻功,修长的身子一跃,已站在席伏水的身边,脸上表情是难得一见的冰冷无情,等着席伏水的命令。
「请这位客倌到漪水房,席澈做错事情,我们当然要好好赔罪,好生款待这位宾客,知道吗?」转过眼看着杨日,嘴角的笑容邪魅的吓人,令人不寒而栗。
「不劳烦席公子了,我、我……」药铺老板再蠢也知道情况绝对不会像席伏水说的那洋,要真跟着这位掌柜进房,他还能活着走出来吗?
「大爷您别急,一点也不麻烦,杨日,动作快,别怠慢了。」席伏水没等对方说完硬是狠狠截断他接下来的话,敢动他的人,就要有料到自己有一天会栽在凝璞楼的手里。
「大爷,您请。」杨日侧身摆手做了个请,跟着一旁的小二不着痕迹的推着药铺老板踏步。
「不好意思,打扰各位用餐了。」席伏水冷冷的扫过馆内的人,恭敬的语气像冰冷的利剑刺向所有看戏的人。
所有的人在接收到那道冷绝的视线后无不赶紧若无其事的继续自己的动作,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
席澈则是不明所以的看着被杨日等人带走的药铺老板,欺负他还有特别待遇啊!
不解的瞄了眼席伏水,欺负他还能进漪水房那种上等房吃喝,那这洋子以后他会不会更常被欺负啊!
席伏水则是不悦的看了席澈一眼,冷冷的下令道:「过来。」
第八回:从实招来
重重的甩上门,席澈疑惧的望着席伏水阴晴难测的俊脸,那甩门声大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