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轻没忍住,笑了起来。
裴老在客厅里喊他们,“小七回来了?”
慕容轻跟裴戎一起走进客厅,跟刘爷爷说了几句拜年的话,刘家女孩以前没见过慕容轻,冷不丁看见一个长得这么像明星的男人出现在面前,眼睛都有点儿直了。裴戎忍了半天,最后还是瞪了她一眼,觉得着她盯着慕容轻两眼放光的样子实在讨厌。
慕容轻跟刘老先生这一家人并不熟,寒暄了几句就主动去厨房准备晚饭。裴戎也不乐意陪着那个女孩儿没话找话,也打着帮忙的借口跟着去了厨房。
“你歇着吧。”慕容轻看着他走路都挺费劲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挺无奈,“晚饭好做,不需要你帮什么忙。”
“不想去。”裴戎靠在门口没有动,“你今天都去哪儿了?中午吃饭了吗?”
慕容轻不想把他和鱼头的事情告诉别人,便支棱着耳朵听客厅里的动静,又问裴戎,“刘老先生他们留下来吃饭吗?”
裴戎看出他是在躲避他的问题,笑了笑,也不勉强他。
慕容轻却被他看的不自在起来。他虽然低着头在摆弄面前的一堆芹菜土豆,但是他能感觉到裴戎的目光就黏在自己的身上,专注而热烈。从小到大,慕容轻没少被人盯着看,但是裴戎的目光似乎跟以往那些人又有些微妙的不同。慕容轻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同,但正因这种不同,他才会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有一种无措的感觉。而不是像以往那样,满心厌恶。
裴老在客厅里喊裴戎出来送客,慕容轻便也跟着出来了。如果说之前对于这两位客人的来意还有些疑虑的话,现在两位老人的态度就表露的非常明显了。裴老逼着裴戎跟那个女孩交换了电话号码,又一个劲儿地提醒裴戎,等他出院之后要请女孩一起出去散散步,看看电影什么的。
慕容轻站在裴戎身后看着这一幕,他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睛里的表情却淡淡的,没有什么温度。裴戎的挣扎与不耐他都看在眼里,那又怎样呢?裴戎跟他终究是不同的,他不是孤家寡人,他有父母,还有爷爷。他的父母是军人,爷爷是老派的文人。在慕容轻看来,这两种人都不太能够接受过分离经叛道的事情。
何况,就算没有这些因素,裴戎就真的能够接受他吗?那样惨淡的过去,他真的可以全然的不在意吗?
在这世上,情势永远比人强。
有些心意,注定了也只能是心意。
大年初二那天,慕容轻陪着裴老和裴戎去医院换了药之后就提出要回自己家。
裴戎身上的伤虽然还没有痊愈,但是对他的日常活动已经没有太大的影响了,晚上的时候也不需要有人陪护,白天还能给裴老帮忙洗个菜什么的——家里人少,做饭本来也不需要做的很麻烦,再说还有那么多的半成品呢。在这种情况下,慕容轻留下的意义实在不大。于是,约好了三天后过来接他们去医院换药,慕容轻就带着自己的洗漱小包回家了。裴老和裴戎倒是竭力挽留,但那毕竟不是慕容轻的家,留的再久也是要走的,不过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慕容轻到家的时候,小六已经回来了,正挽着袖子搞卫生,满屋子都飘着一股消毒液的味道。几只猫缩在阳台上晒太阳,一伙儿是那天来踢馆子的白猫,另外一伙就是鱼头和它的猫兄猫弟,两拨人马泾渭分明,还好没有像那天似的打起来。
“小七,”小六手里还拎着拖布杆,脸上却是一副乐呵呵的表情,“你回来啦?还去裴老家住吗?”
阳台上的鱼头也学着小六的腔调懒洋洋地喊他,“小七,你回来啦?还出去吗?”
慕容轻不觉莞尔。他发现自从鱼头变成了他房产生意的合伙人之后,这货明显的开始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不去了。晚上就留在家里,过两天接他们去医院换药。”慕容轻把大衣挂好,换了拖鞋进来,路过厨房的时候朝里面探了探头,“这帮小家伙什么时候来的?炉灶上做什么呢?”
小六笑着说:“炖鱼。等下给它们拌点儿新鲜的饭。”
慕容轻瞟了一眼阳台的方向,鱼头和那几只猫猫显然也听到了他们兄弟俩的对话,那只脸上带着凶相的白猫已经在舔舌头了。还是鱼头更淡定,被猫兄弟们围着,宛如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似的,眨巴着那双黄荧荧的眼睛,派头十足地躺在阳台上晒太阳。
慕容轻默默地估算了一下加上这几只的饭量之后,自己碗里还能落着多少好吃的。算来算去,好像前景都不怎么乐观啊。别看它们个头长得小,真有好吃的东西放开肚皮吃的话,一个个的饭量不比慕容轻小多少。
小六又说:“张玉家的人让我带回来不少吃的东西。还有她姥姥做的年糕和饺子,等下我热一热,再做两个清淡一点儿的菜。”
前两天从和宽的菜馆拿回来的饺子和熟食慕容轻还留了一部分在自己家的冰箱里,也够他们哥俩吃一阵子的了。过年就是这样,吃的东西总是一不小心就预备多了,有的时候还难免会有些浪费。但这也正从另外一个角度满足了人们对于富足的渴望。
小六又说:“冬至刚才打电话了,约咱们俩后天晚上跟她们一起出去玩。去不去?”
慕容轻问他,“都有什么人?”
“冬至说都是平时来往的这些朋友,”小六笑着说:“除了他们两口子,还有我老板和清和他堂哥,就是叫和宽的那个。大概还有庄洲那边的几个朋友吧。”
如果只是这些人的话,慕容轻倒也不是特别排斥。正好他还想找庄洲打听打听在滨海修房子的事儿,他记得庄洲手里有一家分公司就是做建材生意的。这样一来,倒也不用特意上门去请教了。
“行,”慕容轻爽快地点头,“反正咱俩也没事儿,一起去吧,把咱小嫂子也带上。”
小六笑着说:“好啊,等下我给冬至回个电话。”
38.人品问题
吃过晚饭,小六捧着电话跑去跟准媳妇儿煲电话粥,慕容轻搬出自己的画具,坐在窗前给和宽的私房菜馆设计餐具。
鱼头吃饱喝足了,被慕容轻按住洗了个澡,这会儿顶着一身半干不干的蓬松毛毛一脸不爽地在客厅里溜达——它太大意了,以为慕容轻现在就是自己人,不会拿它怎么样。于是,当阳台上的猫猫们听见“洗澡”二字,争先恐后地顺着那半扇小窗户夺命狂奔的时候,就它自己还在阳台上慢条斯理地溜达。然后……
鱼头甩了甩身上的毛,颇有怨念地翻了慕容轻一眼。虽然小六拌的鱼肉米饭很好吃,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也很舒服,但是洗澡本身还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尤其洗完澡之后被个呜呜叫的东西狂吹热风就更不能忍受了。鱼头在心里发誓,下次再听见他说要洗澡,它一定踩着那帮傻猫的脑袋,第一个从窗口翻出去!
鱼头在客厅里溜达了一圈,觉得很是无聊。阳台上还是空荡荡的,逃跑的猫猫们都还没回来,小六躲在房间里一脸傻笑地打电话。鱼头躲在门边听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溜达回了慕容轻的房间,跳上床凳,窝成一团打瞌睡。这个床凳虽然没有沙发那么软,但是上面搭着慕容轻的睡衣,鱼头闻到睡衣上还沾着慕容轻身上特有的那种有点儿像茶叶似的凉悠悠的味道。一开始闻到这种味道的时候,鱼头觉得这种味道给人的感觉和小七这个人一样,特别冷淡,完全没有温度。后来慢慢熟悉起来了,它开始觉得这是一种很容易就让人平静下来的味道,悠长绵和。
小六打完电话,走过来探头看了一眼,慕容轻正在描绘一副极细致的花草纹饰。小六不太懂这些,看他全神贯注的样子,估计他今天夜里是不打算睡觉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打扰他。
来到滨海之后,他们住在一起,慕容陆这才发现原来他这个弟弟还有失眠的毛病。但是他不敢问,他生怕问出什么不该问的事情来。他所能做的也只是不值夜班的时候,在睡前帮他热一杯牛奶。据说在温牛奶里加一勺蜂蜜是可以助眠的。
虽然目前看来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
小六放轻了手脚洗漱,躺到床上的时候,他听见隔壁房间里鱼头懒洋洋的喵喵叫了两声,声音太低,他听不清它在说什么,似乎是在问他什么问题。
小六支棱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慕容轻什么也没说。
小六叹了口气,转过身睡了。
鱼头问的是:“小七,我发现你半夜里总是醒着,为什么呢?”
慕容轻抿了抿嘴角,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它。
鱼头见他不吭声,懒洋洋地在床凳上打了个滚儿,“其实你也是只猫吧,对吧?一到晚上眼睛就完全睁开了什么的……”
慕容轻淡淡地瞟了它一眼。他从来不知道一只猫也可以拥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
鱼头咬着尾巴自说自话,“那样咱俩就可以结伴去抓耗子啦。”
慕容轻扫了它一眼,心里挺无奈。他发现这货本质上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猫,总觉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破猫窝,山珍海味不如自己亲手抓的肥耗子。
“那你以后还是不要吃小六拌的鱼肉米饭了。”慕容轻看着它逍遥自在的小样子,忍不住就想打击它,“反正也没有耗子好吃。”
“话不能这么说,”鱼头一骨碌坐了起来,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着他说:“从身体健康的角度来说,猫也是需要各种营养的,不能光吃耗子呀。”
慕容轻,“……”
跟一只老猫讨论什么健康和营养,他真是脑袋出问题了。
慕容轻果断地转移了话题,“我打算找个专业的建筑设计师,在修房子方面……你有什么要求吗?”
鱼头歪着脑袋想了想,“院子要够大,要有树、要有草、最好还有池塘——你说过的要养鱼!”这个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要求,地方够大才能跑得开,有树是为了能让它上上下下爬着玩儿,有草是为了晴天的时候躺在上面晒太阳。
慕容轻想了想,“还要种点儿菜,种点儿花,再种一架葡萄,像凌冬至家那样。”
鱼头觉得他说的这几项跟自己的要求并没有什么冲突,便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那就种上吧。设计师……就是帮你修房子的人吗?”
“不是,”慕容轻笑了,“但是他可以帮咱们把房子的图样画出来,你要的树,我要的菜园子都可以被他安排到最合适、最漂亮的位置上。”
“听起来还不错。”鱼头舔了舔爪子,“画好图了给我看看。”
慕容轻莞尔,“那当然啊。你可是我的合伙人呢。”
鱼头洋洋得意,“你记得就好。”
自从和宽心血来潮开了家私房菜馆,小圈子里的哥儿们就经常会来他这里聚会吃饭。和宽非常推崇一句名言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但凡是他认识的人,要花钱当然还是花到他的口袋里最好了。所以凌冬至和庄洲请朋友聚会,也毫无悬念的把地点定在了这里。
慕容轻跟小六出门之后,先绕路去接了张玉,然后一起去和宽那里。他们到的时候客人还没来齐,小六带着张玉直接去了包间,慕容轻则带着自己画的图样拿去让吴老过目。
吴老正在厨房里忙着指点几个小助理摆盘,看见慕容轻把图样送进来,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慕容轻给他做了两套图,一套是粉彩福寿双全,另外一套是青花缠枝花卉纹。慕容轻花了一整晚的时间花了这两幅图样。等他们确定了需要的风格之后,他才好分门别类的将每一种餐具的图样画出来让他们过目。
跟吴老聊了几句,回到包厢时凌冬至他们都已经来了。因为在座的都是认识的人,慕容轻也觉得十分放松。席间说起他买下湖边破院子的事儿,众人各执一词。庄洲说这两年滨海开发的重点在南区,东区那一带没啥升值空间;和清跟和宽不愧是兄弟俩,考虑问题的思路都是一样的,都觉得那附近住户太少,怕有什么安全隐患;张玉觉得挨着公园虽然环境不错,但生活方面太不方便了,有钱还是应该在市区买房子;小六倒是挺理解他这个弟弟的爱好,慕容轻喜静,会看上那样的地方很正常。跟慕容轻持同样意见的只有凌冬至,他也觉得慕容轻选的地方十分安静惬意,适合搞创作。又听他说想修成带院子的平房,更是嚷嚷修好之后要搬到他家去住。
慕容轻只是说起这个事儿,对别人的看法他是不怎么在意的,顺势问起庄洲有关修房子的事儿。庄洲说他手下的公司偏重的是新型建材的开发应用,对于建筑设计乃至装修这一块并不在行。不过可以帮他打听打听哪一家公司做的比较好。
和宽看看他,再看看慕容轻,犹犹豫豫地说:“要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不过这人人品不咋地,我有点儿不敢给你们推荐。”
凌冬至和庄洲还在猜测和宽说的人是谁,慕容轻却不在意地笑了,“我提出要求,他给我修房子,说到底也只是一桩买卖罢了。他只要能把房子给我修好,不会出什么质量问题,他人品好坏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工程质量这方面应该问题不大。”和宽想了想,转头问凌冬至,“去年有个得了奖的设计师叫徐永成,你认识不?”
凌冬至想了想,摇摇头,“我知道这人,但要说认识还谈不上。”
和宽说:“徐永成去年刚捧回一个设计大奖,要是一般的住宅装修人家还看不上呢。不过他的设计费也是最贵的。”
慕容轻点点头,关于这一点他还是有心理准备的。
和宽犹犹豫豫地说:“徐永成是‘柏发设计公司’的首席设计师,柏发的老总是柏晏……”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庄洲骂道:“我草,原来是这个孙子!”
凌冬至被他突然爆的粗口吓了一跳,“你认识?”
庄洲忿忿,“柏家最不要脸的那个老幺,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小时候就是滨海一霸,你问问和宽,这孙子跟我们哪一个没打过架。”
和宽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老二拜托你有点儿出息行不行,这都早八百年的事儿了,你还惦记呢?真他妈丢人。”
庄洲冷哼,“看不上就打,打不过就耍赖,赖不上就找他哥哥姐姐,他哥哥姐姐兜不住就找他老子……柏晏就这么个货。”
这下凌冬至脸上也流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他赖不赖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小七只是要用他公司的设计师。修房子!又不是跟柏晏相亲,你急什么?!”
庄洲大概也回过神来,挺不好意思地对慕容轻摆摆手,“小七你别受我影响,买卖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不过柏晏这个货,你最好跟他远着点儿。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慕容轻也被这几个人的反应逗笑了,“庄哥说的我都记住了。”
庄洲看了慕容轻一眼,嘱咐凌冬至说:“小七这孩子乖的……你可当心点儿,别让柏晏那个老流氓给看上了。”
“老二说的没错,”和宽附和,“这货是个荤素不忌的主儿,听说过滨海四大花花公子么,这个流氓可是排在第一名呐。还是连任的!”
凌冬至,“……”柏晏是不是老流氓他不知道,不过他觉得和宽和庄洲看起来挺像一对老流氓的。
“要不这样,”和宽跟慕容轻商量,“柏晏这会儿就在东边那个包间里请人吃饭呢,我这会儿把他叫过来跟你谈谈,咱们大家都在场,可以一起帮你谈价,他也不好对你耍流氓。要是回头你单独找上他,说不定这老流氓真跟你玩点儿什么花样呢。总之你要记住,这柏晏可不是什么好货,他说啥你都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