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果然很快就到了,车门一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跳了下来,冲着慕容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慕容老师,好久不见了!”
“小孟警官。”慕容轻冲他笑了笑,他对这个散发着阳光气息的青年还是很有好感的。
孟轲笑着摆摆手,“您还是叫我小孟吧,不好意思,又来麻烦你了。”
慕容轻笑着摇头,“谈不到麻烦。”
裴戎按了按喇叭,“寒暄起来还没完了是吧?都上车。”
孟轲扮个鬼脸,伸手替慕容轻拉开了后车门。慕容轻上车的时候瞟了驾驶座上的裴戎一眼,分开也才两三天,但是看上去不知怎么,好像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慕容轻这样想着,忍不住又瞟了他一眼。视线裴戎对上,裴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一个温和的、亲切的微笑,平和的毫无异状。
但正因为看起来太正常了,反而让慕容轻有些心里没底。裴戎应该表现的这么淡定吗?他千里迢迢跑去佛山救了自己,自己事后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多么……他怎么能还这么淡定呢?慕容轻觉得他应该会对自己有些失望才对吧。
可是为什么要失望呢?慕容轻问自己,难道就因为他曾经对自己说过“我要追你”这样的话吗?
“慕容老师你一定没想到吧,”孟轲从副驾上侧过身跟慕容轻聊天,“我现在和裴哥在一个队呢。”
慕容轻确实没想到。因为孟轲看起来体型偏瘦,并没有给人特别精壮的感觉。
裴戎解释说:“他是技术警。电子方面的专家。”
慕容轻肃然起敬。他没念过多少书,对于有知识的人总是抱有一种特别的尊敬。裴戎从后视镜里注意到了他神色的变化,想起他自小被抱养到慕容家,读书上学这些事情都要听从那家人的安排,顿觉心酸。
这是一栋位于老城区的普通居民楼,出事的房间是顶楼东侧的602室。死者是602的房主,身份已查明是附近化工厂的办公室主任。老婆孩子都在乡下跟着老人住,这里除了家里人偶尔过来,平时只有他一个人住。
对门601住着一对小两口,因为老婆坐月子,一家三口都搬回婆婆家住了。楼下的房子常年空置,所以出事的那天夜里到底有没有发生打斗,谁也不知道。只有楼下对门的那家的男主人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听见楼上有关门声,但是他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没看表,说不出具体的时间,估计是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
根据法医的鉴定,那个时间段正好是房主的死亡时间。
这片小区已经很有年头了,楼梯还是水泥地面,边边角角都快磨秃了,墙壁斑驳,贴着乱七八糟的小广告。楼梯间的窗户也很小,有几块玻璃都破了,剩下的也乌突突的,沾满了灰尘。602的门前拉着警戒线,一个穿着警服的小警察守在门口保护现场。裴戎和孟轲他都认识,听他们解释是带专家过来查看现场也就没有阻拦,看着他们都套好了鞋套,便替他们推开了房门。
门一推开,一股怪异的味道扑面而来。慕容轻觉得大概是出于某种莫名的心理暗示,他觉得屋里那种奇怪的腥味一定是血的味道,这让他有点儿呕心。
裴戎留意他的反应,见他脸色发白,忍不住伸手扶了他一下,“小七?”
慕容轻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一边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去看那道敞开的卧室门,据说凶案就发生在卧室里。
“东西在这边。”裴戎也没打算带他去看那些,拉着他就进了客厅另一头的小卧室。这里除了书桌书柜之外,还支了一张单人床,看样子是给孩子准备的。虽然房主是个男人,但是房间收拾的挺整洁,不像一般男人的房间那么凌乱。
慕容轻看到书桌上立着一个木制的相框,里面是一家三口的照片,中年发福的男人、神情温柔的女人和个头已经窜到父母肩头的半大男孩。背景似乎是某个景区,近处有花丛,远处有山岩,一家人的笑容明朗愉悦。
慕容轻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转头去看裴戎,见他和孟轲都戴上了手套,正小心翼翼的从书桌下面取出一个外面印着加湿器字样的纸盒。书桌下面堆着好几个类似的放杂物的盒子,不仔细翻找,还真不容易发现这一个暗藏着什么玄机。
纸盒打开,慕容轻看见里面还垫着防震泡沫,存放的很仔细的样子。裴戎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盒,示意慕容轻过来看看。慕容轻接过孟轲递来的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从纸盒里取出了那个瓶子。这是一件青花釉里红的牡丹纹抱月瓶,三十公分高,釉色鲜艳,一眼看去就有种十分精巧的感觉。
“怎么样?”裴戎问他,“应该是真的吧?”不是真品谁会特意把它藏起来呢,照他看来,放在书柜上当摆设就很好看。
慕容轻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直口、细颈、如意双耳,从器形上看符合乾隆时期的特征。不过这一件不是乾隆时代的东西,年代还要晚一些,应该是光绪年间的仿品。”
裴戎又惊讶了一下,“怎么看出来的?”
慕容轻轻轻敲了敲瓶身,“釉色、胎质。一个年代有一个年代的烙印。有些东西,比如说时间的味道是仿不出来的。”
“那值钱吗?”孟轲比较心急,问题也是直奔主题。
慕容轻犹豫了一下,“这东西品相还是不错的。运气好的话,可以卖到六位数。”慕容轻现在疑惑的反而是裴戎为什么说这位房主不太像会收集古董的人?如果他们家在农村,祖上传下来几件压箱底的东西也是说得过去的。
裴戎从他眼神里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主动向他解释说:“死者是学理工的,从未接触过艺术品鉴赏方面的东西。根据我们的调查,他大学毕业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出国留学的机会,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最终放弃了。如果这件东西是祖传的,当时为什么不拿出来救急?他们家对于死者的学业可是非常看重的。再说我们问过他爱人,他爱人也不知道家里有这样东西。”
“你们怀疑这不是他家的东西?“
“只是怀疑。”裴戎挺无奈地摊手,“所以队长打发我们俩跟这条线索。队里的主力都在忙其他的事。”
慕容轻知道这些事不能问,便又把手里的东西小心地装了回去。就在他直起身的时候,看见书桌下面放着一个碗。确切的说,那是一个阔口的素瓷汤碗,挺普通的东西,边沿也没有什么图样,里面盛着浅浅的清水。
慕容轻心头一动,“他养猫?”
裴戎想了想,“他爱人说他养过一只两岁的黄猫,名字好像是叫……叫迪加。但是我们来就没见着。或者以前养过?后来又不养了?”
“应该不会。”慕容轻肯定地说:“要是现在已经不养了,碗里不该有清水。这屋里还有猫砂吗?”
裴戎点头,“在卫生间,但是猫砂是干净的,没有排泄物。另外卫生间门口的拐弯处还有一个猫爬架。”
慕容轻心思斗转,有心想让他们去找找这只猫。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又提不出什么强有力的证据,说了也只是让裴戎为难。何况他们大张旗鼓地出去找猫,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就算自己肯当着他们的面表演兽语节目,他们肯信吗?
慕容轻皱了皱眉,觉得这个事儿还得找鱼头想想办法。
55.寻找迪加
“迪加?一只两岁的……黄猫?”鱼头的耳朵倏地立了起来,一双黄荧荧的猫眼紧盯着慕容轻的脸,不悦地晃了晃尾巴,“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慕容轻觉得自己的表述非常清楚了,“就是问问你能不能发动你的猫兄猫弟找找这个小家伙?”
鱼头的猫脸拉得更长了,“找它干嘛?”
慕容轻犹豫了一下,需要跟宠物们说起凶杀案那么凶残的事情吗?
鱼头明显地误解了他的犹豫,警觉的小眼神变得愤怒了起来,“慕容七!你不要太过分哦,老子警告你,不许在外面勾三搭四!让你领回来一个破刺猬已经很宽大了好不好?!”
慕容轻,“……”
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吗?!
慕容轻哭笑不得,伸出手拎着鱼头的脖子,不顾它的强烈反对把它拽进了自己怀里,“哎,我说你是不是越来越胆大了?还管我叫慕容七……拿我当你的小弟呐?”
鱼头忿忿地把脸扭到一边,“反正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什么啊……我话都还没说完呢。”慕容轻无奈了,“我只是想拜托你帮个忙,并不是想再收养一只猫。”
鱼头不怎么相信他这番解释,一边拿爪子拨拉他的手,想把自己的脖子解救出来,一边哼哼唧唧地反问他,“先说你找它干嘛?”
慕容轻把它放在自己腿上,伸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耳朵,“这件事我本来是不想跟你们说的,他家主人出事了……嗯,被人害死了。警察正在寻找有用的线索,我觉得这只猫可能看到了那个凶手的样子。”
鱼头一下子站了起来。
蜘蛛侠也从沙发底下钻了出来,一脸惊悚地看着他,“凶……凶杀案?!”
慕容轻被小刺猬吓了一跳,他刚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玩意儿躲在近处偷听他们吵架呢?
“凶杀案。”慕容轻肯定地点头,“主人出事的那个屋子里有猫爬架,还有猫碗。警察说那位先生养着一只名叫迪加的两岁黄猫,从出事之后就不见了。”
鱼头舔了舔爪子,眼神也没有之前那么暴躁了,“你怀疑那个坏蛋在杀害它主人的时候,那个小毛球也在场?”
慕容轻心说还管人家叫小毛球,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儿。当然他现在有求于猫,是不会说这么煞风景的话的。再者鱼头有点儿秃,对于毛茸茸啊之类的字眼是非常敏感的。他可不想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去戳它的痛脚。别看它总是一副天塌了都不在乎的德行,其实自尊心强着呢。
“一般人不会对家里的宠物产生什么戒心,不会很防备这样一位目击者。”慕容轻猜测,“那只猫或许是因为害怕自己逃跑的。不过就算这样,它应该也是了解一些情况的。”
鱼头很不屑地撇了撇嘴,“没用的家伙。”
慕容轻揉揉它的耳朵,“这么看的话,它确实没有我家鱼头这么彪悍。”
鱼头扭过脸,一副“别以为你夸我我就原谅你”的表情,尾巴却十分欢快地晃了两晃。
小刺猬往前爬了两步,小声说:“抓坏人不是警察的事情么?你去抓坏人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啊?”
慕容轻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它们,“裴警官就在负责这个案子啊。我管他爷爷叫叔爷呢,他也不是外人啊对吧。再说这个是杀人碎尸案,凶手已经害死好几个人了。虽然我不是警察,我也希望警察能快点儿抓住这些坏人。”
小刺猬最先站到了他这边,“对啊,蜘蛛侠也不是警察,他也在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别人。”
鱼头很鄙视地扫了它一眼,强忍着没打击它,对慕容轻说:“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帮你一回好了。你刚才说那小玩意叫啥?”
慕容轻忍着笑说:“叫迪加。”
鱼头耸了耸鼻子,似乎对这个名字感到不满,不过它倒是没再发表什么奇怪的言论,只说了句,“把他家的地址给我,回头我过去找找。”
寻找迪加的进度比慕容轻预计的更快一些。就在慕容轻跟鱼头谈起这件事的第三天清晨,慕容轻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就听见鱼头在阳台上喵喵喵地叫,一边叫一边还拿着尖爪子一下一下地挠着玻璃。
慕容轻被那种刮擦玻璃的尖锐声音闹腾的眼冒金星,披上一件睡衣急急忙忙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怎么了这是?”
鱼头的两只爪子保持着一个挠门的姿势,看见慕容轻从卧室里走过来拉开门,总算松了一口气,“你可算醒来了,我都挠了半天啦!”
它不知上哪儿打仗去了,四只爪子上都是泥,脑袋上还沾着几片草屑。不过那双眼睛却显得十分精神,透着几分得意洋洋的劲头,“你肯定猜不到我干什么去了。”
慕容轻心里一动,“你是说……”
鱼头傲娇地哼了一声。
慕容轻顿时又惊又喜,捧住它的小脑袋用力揉了揉,“鱼头你真是太厉害了!”
鱼头挺不耐烦地把小脑袋扭到一边,尾巴尖却得意洋洋地晃了起来,“那个小东西就躲在他们家小区里,根本没走远。哼,胆子真小!”
“它现在在哪儿?”慕容轻问它,“你把它自己留在那儿了?”
“我让大个儿在那儿看着它呢。”鱼头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要不然就它那个小样儿,不知还会躲到哪里去呢。”
慕容轻憋着笑站起身说:“我洗漱一下,再给你们弄点儿吃的,然后就过去看看吧。”
鱼头理直气壮地提条件,“我今天不想吃小鱼,想吃小六带回来的猫罐头!还要热一热!不要热过火了!”
慕容轻脚下一个趔趄。这就叫蹬鼻子上脸吧?!
小刺猬还在旁边添乱,“那我也不要小鱼了。你的猫罐头能分我一点儿吗?鱼头老大?”
鱼头很看不上它这种好奇心爆棚的样子,觉得小家伙毛毛躁躁的,一点儿也没有气质,“你是个刺猬!纯野生的!你吃什么猫罐头啊,一边儿呆着自己玩去。”
小刺猬跟鱼头厮混了几天,已经不那么怕它了,不依不饶地跟它讲条件,“小七的冰箱里有个红红的果子,可香啦。小七昨天晚上已经答应把那个果子分给我了。到时候我分你一半儿。嗯,一多半儿!”
“老子才不稀罕什么果子……”
“真的不骗你,可好吃啦,特别甜……”
“……”
“……”
慕容轻加快了脚步直奔卫生间,同时心里无比盼望自己的新房子能尽快地修起来。这样他就可以把它们都打发到院子里去吵架了。
鱼头所说的那个地方其实已经不在出事的那个小区范围之内了。这个小区距离化工厂不太远,附近有一条水沟,水沟两侧爬满了乱七八糟的干枯杂草。因为没有人收拾的缘故,草丛里还堆了不少垃圾。
那只名叫迪加的黄猫就藏在这一片荒草丛里。
它身上的毛皮看起来脏兮兮的,有的地方还打成了结,但是从它的体型还是能够看出它以前的主人把它照顾的很不错。它钻在草丛里不肯出来,慕容轻要跟它套交情只能通过鱼头,他让鱼头陪着自己一起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打开的鱼罐头放在离它比较近的地方,然后在它瑟缩的目光里一步一步后退到让它感觉安全的距离。
迪加盯着那个猫罐头舔了半天口水,见鱼头都要跟它翻脸了才一步一步凑过去吃东西。一边吃一边还不住地打量慕容轻。
这明显是被吓得不轻。
慕容轻等它吃饱了,才轻声问它,“迪加,你以前的主人对你好不好?”
迪加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抹亮光,“他对我很好,每天都陪我玩毛线团。回老家的时候也带着我,还让他家的孩子带我去河边给我捉小鱼吃。”
慕容轻又问它,“你从小就跟着这个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