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将近十五的月光,即使没有路灯也能清晰看到路径。这小道两边都是稻田,青草水息味儿窜进鼻子里头,滑入腔肺,清新怡神泌人心肺。蝈蝈蟋蟀也许还混杂着不知名的虫子在角落里尽情演奏歌唱。风儿轻抚,惬意无穷。
彭怀没像刚才那样悬河泻水滔滔不绝了,双手插着裤袋悠悠地在一边哼曲子。低沉慵懒的嗓音在空旷的田野中流动,有点儿魅惑人心。何信留心听了会,是张学友的《一路上有你》,“怎么哼这首?”
彭怀转头笑道,“以前唱多了。今儿哥心情好,特价优惠大出血,要点歌不?”
何信也笑了,“《慢慢》。”
彭怀一愣,随即扩大笑容道,“有品位哈!”
虫鸣袅袅田水潺潺稻香洋溢,搭上彭怀那独特的嗓音哼曲,这仲夏凉夜有点儿妙。
第二十章:说故事的人都是有目的的
一曲过后,彭怀又侃了起来,说这片田地中央那兀立突起的山丘祖辈们留下的故事,“以前宋元时期,这儿还不是农田,是一个叫华三的村庄。那山丘原本是一间茅屋,有个小伙子住里边儿。小伙子家中上无大下无小,就一人。生活清贫。
有回上城县,往一家高档茶庄里瞅了两眼,便祸上身了。老板瞧不起这些下等人,招呼打手把他往死里揍。恰巧,一黄绸常服女子上前搭救。两人由此相识,后来在茅屋里私定终身。
后来,女子有事回城。从此天地两相隔。可是,小伙子却没有放弃,一直守候在茅屋里等女子归来。”
听及至此,何信下意识地抬眼看彭怀,却发现彭怀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似乎就在等候着这一刻的对望。借着白凉的月光,彭怀眼眸深沉,像一滩漩涡,仿佛要把何信的灵魂卷入其中嚼肉饮血融入骨髓。何信别过脸,没接上那烫人的目光,“后来呢?”
“后来直至小伙子百年归终死于屋中,女子都没再回来。后人为了纪念这小伙子忠贞不渝的爱情,便把茅屋连同尸体一起烧化成灰埋成山堆,供后人敬仰呗。”
话音落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说什么。过了会儿,彭怀到底没忍住,换了口调侃的语气,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猜猜什么动物的牙齿是黑色的?”
何信想了想,还真没想到。彭怀看何信沉思的样子,笑得好不得意,“终于难到你一回了!再想想再想想呗,答案简单弊了!”
真他妈欠揍的挑衅,“蚂蚁。”
彭怀愣住了,脸色一块红一坨白,“你怎么知道的!?”
何信看着彭怀坏掉的脸色,心情愉悦眼眉弯弯地笑了,“谁知道。”
回到宿舍,老三和老二正在打牌,两人打牌特不爽快,一看何信回来就饿狼扑食地扑过去,“幺子,快过来,咱们打牌!”
彭怀在何信身后凑了个脑袋前来,两眼发光,“斗地主?”
两人皆被那狂热灼灼的眼神所煞到。
最后形成的世界格局就是,何信受排挤被冷藏,另外三人狼狈为女干蛇鼠一窝地凑一块打起牌了,形势极为凶残暴力儿童不宜。
第一轮,彭怀跟老二当农民。彭怀农民起义当首领,围攻捕杀老三,前方死路一条,后路虎视眈眈,老三理所当然阵亡惨死。第二轮,老三尸骨未寒,老二上位孤身一人冲锋上阵。农民老三暗中作鬼助纣为虐,然敌我力量悬殊,不过十分钟,地主老二死无全尸。
第三轮,农民老二老三目露凶光合,插刀扛炮,题字立口号,“杀地主,乃使命!灭彭怀,可天命!”他们就不信彭怀神成这样。事不过三,没人能在老二老三双剑合璧下,还有活口出去的!好歹他们也是男宿号称“双壁霸王”!
彭怀神色悠哉,咬着烟抬头对何信笑,“赢了这把,君妾便可明媒正娶,共结连理了。”
何信唇翘眉弯,一脚踹过去。
这轮确实是个坎。有点儿难度。牌点不大,牌型不齐,少带没炸,顺子缺一。真的烂到极点了。可越难,彭怀盯着牌的眼睛就越亮。即使胜算在我方,老二老三皆是冷汗盈盈。可瞅见手中的双鬼,心道,这回彭怀即使插翼也难飞,必是难逃一劫的。得意笑道,“彭怀,这回只要你求饶,咱们哥俩饶你一回,此后绝口不提。”
三人打牌熟了,都直呼名字去了。
彭怀瞟了眼老三,眯了眯眼侧头笑道,“游戏才刚开始。”
霸气侧漏。
老三先出牌,一出就甩出了鬼炸。这明显是瞧不起彭怀,认定敌方必死无疑了。彭怀依然笑着,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中的牌。接下来,老二辅助老三出牌,顺子,飞机一劲出。一路下来砍将杀兵顺畅无比。其中彭怀只出了一个顺,还剩十四张牌动也没动。其他,全由老三玩转全场了。眼看,老三只剩三张牌,单双各一。
胜利即将在望。一双Q上,剩下就只剩一只2了。彭怀没戏了。老二叫过。可是,双Q刚下,彭怀双K捕猎。老三愕然,看着手里的2,恨声叫过。老二淡定,双A亡羊补牢。彭怀眼底闪过一抹冷笑。
戏这才上高朝。
彭怀老三皆叫过。老二出3,垫底营救同伴。谁料彭怀出2截杀。这时,老二老三开始慌了。他们真没想过彭怀会这么拆牌。老三老二皆持一2,那么彭怀手里肯定有双2。双2是彭怀手里最大的牌,按理,只要出双引彭怀出最大牌,那么这局就可以收牌得胜了。哪知,彭怀不急反而会出双A,引老二出牌。然后拆对截杀!这回这是自打嘴巴了!老三开始痛恨自己的轻敌了。
两农民只能瞪目叫过。彭怀出双5。老二手上只有一对双3双4。没法拦住。接下来彭怀对对双出。最后,只剩3张。彭怀手上的牌是什么,大家心里都再清楚不过了。在俩农民“出双!出双!”的怨念下,出2了。
最后,双3绝杀。
输牌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被敌人出幺牌绝杀了。老二老三心灵受到极大的打击。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抹泪哀悼曾经让自己辉煌一朝的霸王宝座。
老三趴在地上一脸愤然,“彭怀赢了要做东!”
彭怀站起来,笑道,“成。”
彭怀就是熟悉这带的地形,才过了一会就提着一串饭盒进来。人未到,烧烤的味道窜尽整个民宿。隔壁宿舍的人纷纷搬凳板子跑过来找吃。老二问门外眼巴巴的往瞅的人,“想吃?”
众人一脸诚恳异口同声,“想。”
老二露出一口牙齿,笑道,“那就对了。”
然后在众人亮眼之前,门被绝情地关上了。外面操爹娘姑妈奶奶声轰然一片。回头时,老三已经埋头狼吞虎咽了。狼藉一地。老二骂了句,“操!吃死你!”就扑上去抢个你死我活。
彭怀把另外分开装的一盒递给何信,“饿不?”
何信接过,还真的有点饿了,“是什么?”
“云吞。”
闻言,老二老三猛抬头,指着彭怀大骂,“彭怀有你这样偏心的么?我们吃素,何信吃肉,太不够意思了你!”
彭怀耸肩不以为意,笑道,“那是。”
老二老三扑上去围剿彭怀。
何信搁眼皮看着手里热腾的馄饨,一脸淡然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十一章:池塘鬼话
三人又打了几轮牌,彭怀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告辞回去。晚上,关灯睡觉的时候,没电脑玩的老三早早就爬上床,噼里啪啦地打着手机游戏。何信洗完澡回来,里面已经漆黑一片,“这么早睡?”
老二脸紧凑着蚊帐,有点变形,“心灵受创伤了,发个春梦来弥补一下。好以调整军队重振雄风。”
何信笑着爬上床,没理他。
老三嘴贱搭话,“我就没见你什么时候雄过。”
老二脸皮厚,“哥我牺牲点儿,给你过来撸撸,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势不可挡雄霸四方的擎天柱。”
老三呸了一声骂回去,“赶紧死。”
两人嘴贫的时间,何信已经爬上床。老三转头对何信感慨,“幺子,想不到你有这么哥们的朋友哈,这牌品真他妈的太好了,我还真没试过,输牌输得这么口心皆服,心里舒坦成这样的。”
本来他们这牌只是过把手瘾,输赢都没钱赔赚。老三也只是说说撒撒气,谁料彭怀真请了。这豁气真没谁能做到。何信躺在凉席上,凉席传来阵阵的凉意,屋顶的风扇发出呼呼声规律转动着。转到生锈的某一点时,叽呀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突兀却因为来回循环儿倍感熟悉。
老二说,“真挺哥们的一个人,幺子以前怎么也没听你说过?”
老二说话的时候,何信放身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拿起手机看,里面亮着彭怀刚发来的信息,报告,到家,完毕。
何信回答老二说,“以前高中的一个朋友。”说话的时间,手指灵活地按动键格,回了彭怀三个小数点。
老二问,“辉桐学院有这样的人?”
辉桐是何信转校后的那间私立学院。何信说,“不是,转校之前的高中。”
老二点头表示理解,“那城市离这还挺远的哈,怎么过来了?”
这何信还真没问过彭怀,“不知道。”
这时彭怀又发了条信息过来,早点睡,明天带你去玩。
好。
可是凌晨的时候,外面雷声阵阵大雨淋漓,密麻雨点打在屋瓦上闷声脆响。也是凌晨回来的老大在床上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咒怨着这鬼天气。何信睁开眼透过窗户看外面,白亮刺眼的闪电撕破墨黑的天空。仿佛沉在夜幕里的伞的榕树在一瞬间昼白。那一刹那,何信看见榕树下立着个人影!心下一惊,下意识弹坐而起。
使劲看着外面,第二道白电闪过的时候,榕树下已再无人烟。何信皱眉,躺下后,想了想,还是坐起来爬下床。老大含着睡意问了句,“去哪儿?”
何信压声道,“上个厕所。”
撑起靠门边的伞,何信走出门外。伞遮挡的墨空依然闷雷低沉地响震着,磅礴大雨狠狠地打在伞上。何信朝着榕树底下走过去,近了。什么人也没有。也许只是看错罢了。何信转身往回走。
转身刹那,余光闪过一抹一丝诡异不寻的东西。骤然回头,只见池塘里沉着一团墨色的影子。水面被瓢泼大雨打乱,白电忽闪而过随着水波放射的光线刺眼炙目。何信跑过去,丢开伞捉起岸边被人遗留下的鱼竿向墨影挑去。
雨水把泥土打松腻滑腻滑的,何信捉着旁边的一捆野草,把鱼竿使劲向前伸。野草承受不住人的重量,加上泥土已松,一个不留神,野草被连根拔起,何信向下倾斜的身子顺势向池塘滚落。扑通一声,冰凉的塘水向何信袭来。雨水打在脸上特疼,何信管不下那么多,朝着墨影游去。近了,伸手把东西扒拉上来。是人!
何信拖着人吃力往岸上游。把人给弄上来了,背起往宿舍跑。一打开门迅速把灯全亮开。宿舍其余三人纷纷咒骂起来,看到湿乎乎的何信拖着人进来的时候,全吓醒了。
“我——我们正在参与谋杀现场吗?”
“这——这谁呀这?”
何信没回答,道,“叫救护车!”
三人这才想起这回事。连忙回身翻找电话。
第二十二章:换衣服
彭怀赶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他家何信湿淋淋地站在角落里被警官询问着。头发还滴着水珠子。地上好一滩水迹。彭怀走过去递上一根烟儿,笑盈盈的,“警官,借个道让咱们换件衣服成不?这天气可容易凉坏了人咯,要是这救人的感冒了,您也不好跟上头交代是不?警官,来根烟歇息会儿。”
年轻警官仿佛这才发现何信还湿着身子,想了想,觉得这话有道理,便道,“烟就不必了,我跟着你们去换套衣服回来。”
彭怀原本想说‘难道还怕我们跑了去不成?’,可是想了下,只怕又要一番争执讨论。他绝对有能力耍得起这嘴皮子,可重点是不能凉坏何信了。收回烟,点头道,“那还得劳烦警官跑一趟了。”
彭怀疾步拖着何信进厕所。虽说这是夏天,可是淋起雨来,身体特别受不得。别说何信,就连彭怀试过那么几回,都病了好大一场。彭怀从带过来的袋子里抽出衣服挂钩上,然后伸手去拽何信的衣服。
何信有些不大好意思,把彭怀推开了些,“我自己来。”
彭怀这回真没使坏心思,真为何信健康着急了,“看你手僵成这样,能穿么?都是大老爷们的,怕什么?”
年轻警官在门口处守着,听见里面的声响,往里凑了个脑袋瞧,只见刚才递烟的高个子背对着门口挡住了另一人,手扶着对方的腰肢衣摆处。里边那人看不见人影,就只见两手也拽着自己衣摆处,两人就找那姿势争执着。年轻警官问道,“成了没?”
彭怀看了一眼执拗的何信,对外边喊了句,“就成了,警官等会儿!”然后低头轻声对何信道,“别闹,就一会。先把湿衣服脱了。”像极了哄孩子的语气。
何信心思动容,紧拽着衣摆的手松了些许,彭怀瞅见何信眼眸水光闪烁,便知他在思虑。捉紧机会,又欺身上前半小步,一手扶着何信腰肢,道,“就一会。”
腰肢传来与冷却体温截然让不同的温度,何信有些晃神,阁下眼皮,双手自然松懈。彭怀看何信退让,连忙就帮他脱掉衣服。
何信真被冷到了,四肢僵冷得有些使不上劲儿。原本在农舍那边还好,可在这警察局20度的空调底下猛吹了一个小时。加上凌晨暴雨刚下,气温骤然下降。环境确实有那么点儿恶劣。
彭怀一心就帮着何信服,别的心思也没敢动。帮何信穿上干衣服后,拽掉裤子。看到何信修长结实的腿,彭怀开始有点儿心思痒了。正要拽内裤,何信伸手拉住彭怀的狼爪,道,“我来就行。”
彭怀原本想坚持,可是抬眼看何信别扭的表情,心道这事儿还不能太着急不然把人吓跑了,他这辈子就得守寡了。便道,“成,那我在门口蹲着,有事喊一声。”
何信点头。
彭怀出去后,年轻警官脑袋往里凑,“成了?”
彭怀侧身,挡住了年轻警官的视线,他都没看过何信那儿,哪能让别人瞧了去。从兜里摸了根烟出来,“还没。”
闻言,年轻警官讪讪地缩回脑袋,继续守一边等。彭怀蹲一边,抽着烟跟警官闲搭,“刚毕业吧警官?”
年轻警官笑笑,“看得出来?”
“瞎眼了都看得出来。”不然怎么会让他家何信受罪了。
年轻警官当彭怀是表扬他了,摸着脑袋嘿嘿直笑。
彭怀吐了口烟,“多大了?”
“25。”
“哟还真小呢。”
两人在门口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搭着,何信就从里面出来了。彭怀按灭吸了一半的烟,小跑过去接上何信手里的湿衣服,“我拿着,警官说,等会儿你还得回去录口供。”
何信没异议,顺从把衣服递给彭怀,毕竟录口供这种事通常得拖个一两小时,拎着这湿衣服确实碍事儿。那就让彭怀先拿回去好了。
何信救的人叫刘一葛。是一个美术生,也是过来写生的。听说在农宿里也住了好几个星期,也不知道受什么事儿打击,趁着夜雨莲蓬就起了轻生之意。刚巧被何信碰着,抢救及时,捡回了条小命。
何信录完口供出时,外边儿已经晨阳斜照了。昨晚的大雨在地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坑洼,借着阳光的反照,整条清净的街道磷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