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来想要做甚么?」恭良停下笔转过身去看着淳修,一个二十岁的人就算再怎么天真也总该有些打算吧。
「不知道——」淳修短短回了一句接着看着窗外发呆,恭良不知道他正在想些甚么,但不论淳修露出么表情他的眼神一直以来都很清澈,纵使傻气到了极点也彷佛知道自己正在干么,也许就这点上能称是大智若愚吧。
「放学来我家吧,我们一起写作业。」淳修站了起来,不等恭良回应就哟喝着有没有人要跟他一起去福利社。
恭良无奈望着窗外,那排凤凰木已经抽芽,不用过多久就会呈现一片绿意盎然的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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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年初的盛事是班季的篮球比赛,虽说比赛是自由参加的,但恭良很清楚自己班上铁定会有队伍参赛。
「诶——学长你不参加喔!」麟居拿着报名呆在原地表露出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淳修表明了他有事而无法出赛接着又一如往常地把话题扯开。恭良完全可以了解麟居的震撼,见麟居拼了命死缠烂打、软硬兼施最后依然败倒在猫咪与生鱼片的话题下,不过恭良其实也很纳闷淳修心里在想些甚么。
近日来为了省去图书馆找位置的时间,恭良几乎一放学就直接到淳修家教,但家教期间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最明显的是,淳修似乎把每周固定打球的时间拿去做别的事了,麟居还为了这件是跑来跟自己大肆抱怨了一番,而之前淳修总是希望能在他的寝室里教他功课,最近倒是没怎么听他提过了。而家教时间也渐渐地缩短,毕竟淳修的精神似乎一直很不佳。
「你真的不参加篮球比赛吗?」恭良随口问道,反正淳修的回答一定不会太正经,就姑且当作是家教休息时间的闲聊话题。
「嗯!」淳修点点头,「你今天晚上要吃甚么?」如恭良所料,他很快地回避了篮球赛的话题,从猫咪到晚饭他通通都能理所当然地接下去聊。「你每天都要来家教又赶回家太辛苦了,今天我下厨当作回礼。」淳修笑着跑去翻冰箱,而恭良拨了通电话回家告知之后便待在客厅里转着电视。
「啊,我不要鱼——」恭良听到哔哩啪啦的油锅声连忙喊到,但看样子已经是为时已晚,只见淳修从厨房探出头笑着耸耸肩,而恭良露出一脸无奈。倾久,恭隐隐约约听见小小声地手机铃声,「你的电话响了。」但回应他的只有厨房轰隆隆的抽油烟机声。见淳修正顾着炉锅走不开,恭良只好循着声音向前寻找,而走着走着之际就来到了淳修房间的门口。
随便进去真的好吗?
恭良站在房门前犹豫了起来,但是那通电话已经响了好几分钟,感觉上似乎的是有甚么要紧的事情。恭良闭上眼睛倚着深色的门板一会儿,他接着在心里暗暗说了声抱歉后推门进去,只见手机在床上发着光一旁是淳修换下来的制服。恭良不清楚灯的开关在哪里,他在墙上胡乱找了一阵子之后便决定直接前进,幸好外头的路灯提供了一点亮度,但也只能看略为清楚身体周围一两步内的物品。
好不容易到达床边的恭良不禁又开始疑惑了起来,总觉得淳修的房间比起上次似乎凌乱许多。当恭良正要接过手机之时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原本应该是棉被的地方却扑上了一层纸,他猛然惊觉从床铺到地板散落着满满的纸张,而那些纸张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份又一份的五线谱。
啪嚓——
淳修房间的灯瞬间点亮,恭良心头一振、背脊冒着冷汗僵在原地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果然不该进来,恭良心中只有这个念头。只见淳修没有表情快步迈近恭良,木头地板随着他前的步伐冰冷地咚咚作响,而窗口冷不防吹进的凉风让恭良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淳修接着不发一语站在恭良面前,气氛彷佛也被黑夜渲染成寂静的灰蒙,两人呼吸的声音能被听的一清二楚。
淳修没多说甚么就立即大大地挥起右手,
——他一臂把恭良环进怀里。
「诶?」
「饭好了。」淳修沙哑地说到。
「谢、谢谢……」
该死,这个气氛真是诡异到不行。
恭良僵硬地迈步离开房间,他甚至没有发觉自己是同手同脚,至于原本打算接起来的手机还留在床上响着,而淳修没有多说甚么只是关上了房门,说了声自己马上就会出去。只是淳修说的马上真是一点参考价值也没有,恭良足足在饭桌前等了快半个小时,随后到来的淳修依然带着不知所以的笑容。
那天的晚餐,淳修的碗里是一条煎鱼,而恭良的碗里似乎很刻意地摆上了一片炸猪排。
Chapter.38山葵
就算淳修这个得力的帮手没有下场打球,班际篮球赛依然如期地展开,而麟居以请一个礼拜的早餐说服了班上的同学参赛,他甚至一度花光整个月的零用钱在练习时买冰水跟毛巾分送给有比赛的选手。
「你也喜欢篮球啊?」恭良眯着眼睛顶着毒辣辣的太阳,两人站在树荫下也依然汗流浃背,春天的天气果然令人摸不着头绪。
没错,就像眼前的这位青年一样。
青年露一如往常的笑容,「你在说甚么啊?我、我本还就喜欢篮球啊。」褐色的发丝在太阳下变得比较明显,鼻子依然很挺。恭良听完青年之语后长长叹了口气,他看着方才青年买来给他的矿泉水,那个牌子是自己最喜欢的。
「呐,你女朋友近来好吗?」恭良坐在树根上扬头望着青年,斑斑树影打在两人身上。
「女、女朋友?」青年的脸闪过一丝不妙的神情,「我、我没有女朋友啊,我最爱的是阿良。」青年硬是挤出一抹笑容,但却换来恭良一脸无奈。
恭良搔搔头后饮尽矿泉水,「上礼拜你煎的鱼很好吃。」他貌似随口说道。
「啊,是吗?」青年蹲下身子坐在恭良旁边,「你喜欢就好。」他接着一如往常东扯西扯、口沫横飞,猫咪、生鱼片无所不包括。
「我说,」恭良打断了青年的话。
「你哥做的是炸猪排。」
「……」只见青年顿时一愣。
阳光依然斑斑驳驳打在两人身上,但球场上的你争我夺的热血呐喊已经无法传达到树下,恭良一点也不害羞地看着青年,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僵在原地。「你甚么时候发现的?」沉默了一下子后淳轩一脸尴尬搔搔脸颊。
「三天前。」恭良此语一出后淳轩不禁发出惊叹,「真是的,谁会认不出自己的男……哦……自己的朋友。」恭良整段话说得断断续续,淳轩却一点都不掩饰地直接放声大笑,恭良庆幸要不是操场占地够大,不然周围的人一定都会忍不住投来关注的眼光。
「他怎么了?」虽然恭良看了满房间五线谱后心中早就有了个底,但是依然有一些地方没有弄懂,说什么也想问一下。
「哥没告诉你?」
「嗯。」
淳轩抿起嘴不发一语接着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我请你吃饭。」他从包包中拿出手寿司店的菜单。当然,淳修在当天晚上并没有露脸,至于原因恭良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他只觉得寿司店的美食吃下口如同嚼蜡,但醋饭却直直酸进了心里接着直冲鼻头。
「你还好吧?」见恭良不发一语淳轩拍了拍他的背,因为恭良看起来快要哭了。
恭良朝热麦茶呼了一口气让模糊的眼镜遮掩自己的神情,「山葵。」他小啜一口后说道。
Chapter.39夜晚音符
小提琴赛的报名日期已经过去,又或者说预赛老早就在前天比完。
——周淳修同学获得南区二名佳绩。
恭良看着台上一脸不好意思接受颁奖淳修,心中顿时感到五味杂陈。报名小提琴赛真不是甚么不能说的禁忌,毕竟自己也曾经一度想要说服他参赛,而停掉家教去练琴也是情有可原的事,但未何他就是闭口不提。
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不悦,更何况我们还是情侣关系。
是啊,情侣关系……
台上的主任口沫横飞地说着古板的演说,那接言词恭良敢打赌绝对和十年前如出一辙,嗡嗡嗡的麦克风声从左耳进去后一刻也不耽搁地从右耳出去,恭良望着台上发呆但下一秒钟就和淳修四目交接,只见淳修先是一愣接着低下头去。要是平常的他应该会直接在台上朝自己挥手吧。恭良凝视了他一会儿后比了比长廊旁的那排凤凰木,淳修一脸歉意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对不起。」放学过后凤凰木下已经没有同学逗留。
「唉。」恭良倚着树干叹了一口气,「有决赛资格吗?」他的语气像风府过的树叶微微地颤,恭良心里很清楚这问了也是白问,以淳修的能力铁定是有进决赛的资格。
只见淳修点点头,前三名的同学都能参加全国大赛,接着树下的两人又再次陷入沉默。
「我怕阿良会担心。」淳修小小声地说,他的块头明明比恭良高上许多,但现在看起来却彷佛矮了一节。
「你不说我才担心。」
「我爱你。」
「小声点。」
「好的!」
「……」恭良无奈看着淳修,夕阳橘橘的光芒映在淳修的眼睛上,他脸庞上的阴影让五官看起来很成熟,而那种成熟同时伴杂着一种距离感。说实在的,差了四岁多的恋情感觉很微妙,虽然淳修永远想个大孩子一般团团转但是也改变不了他是大人的事实。恭良顿时觉得鼻头有点酸,总觉得有种小孩子追着大人跑的感觉,当然,自己是那个无知的小鬼。
「阿良……」
「你该规划你的人生。」恭良撇开头,他终于知道武士切腹时的痛苦,腹部一刀而心头想必也是一刀。毕竟因为爱而在一起是喜悦,因为不爱而分开也是喜悦,但是因为爱或自尊而割舍情感却是痛苦的。而自己现在正处于一种刀子无法继续切下去,又没办法拔出来、插在肚子一半地方的窘境。
「少骗人了!」淳修抓住恭良的肩膀喊到,他的浏海垂了下来,而眼角渐渐地浸湿,「坦白一点好不好。」淳修接着半哽咽地说,恭良见状不禁一愣接着鼻头越来越酸。
「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恭良语毕,淳修苦苦一笑,不过却还是很灿烂。
太阳慢慢地、慢慢地西沉,被淳修的大手牵着一起走的感觉很奇怪,总觉得他再送一个迷路的小朋友回家。两个人一路上没有多说甚么话,只是任凭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长长的影子上,想必路人一定觉得非常诡异。其实,很多事情讲开来就能迎刃而解了,但是就是因为基于一种保护对方的心理反而甚么都不说,当绕了一大圈之后才惊觉「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之时,就算哭得再怎么惨也心甘情愿。
「只是没想到就住下来了。」恭良泡在淳修家的浴缸里,浴室内充满了热腾腾的蒸气。他万万没想到淳修也会有甚么不敢说的事,平常想说甚么就说甚么的性格这次偏偏失灵了。
「我能进去吗?」淳修的声音从雾玻璃的后方传来,恭良还能隐隐约约看见他的影子。
「不——准——」恭良把身子再压进浴缸一点点,一面玩弄着浮在水面上的塑胶鸭子玩偶。都多大了还在玩这种东西。恭良无奈一笑接着起身,水声哗啦啦地溅到浴缸外面。
恭良绑着浴巾走出浴室,「衣服。」他看着淳修说道。
「没有——」淳修露出一抹笑容回答,虽然表情调皮单纯但依然被恭良瞪了一眼。而淳修刚刚已经打过电话给恭良的父母,虽然不知道他掰出了甚么理由,但似乎说服地很成功。
「你要睡了吗?」淳修洗好澡后开始从衣橱里搬出棉被打地铺,他接着自己坐在上面看着恭良,貌似今天晚上他打算睡在哪里。
「你怪怪的。」恭良坐在淳修的床上,之前元宵灯会的时候他明明巴不得了人挤一张床,现在如此客气感觉很反常。
「因为我长大了。」淳修哈哈笑着然后冷不防地息掉了房间的灯,路灯白白的光芒透过窗帘后朦朦胧胧的,恭良可以闻到到一旁淳修特有的味道。
「你不生气了?」淳修小小声地说,看着个样子应该是捂着棉被发出的声音。
恭良争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怎么可能。」他接着应道,而此语一出让淳修呼地翻开被子,接着整个人坐了起来。
「抱歉。」
「不用道歉,我本来也想叫你去报名的。」
「可是我明明说要努力到毕业的……」
这家伙原来这么在意这种事啊。恭良也翻开棉被坐起身子,一脸严肃:「你在说甚么啊?现在欠的等你回国后要全部补回来。」
淳修听了不禁噗嗤一笑,「你要听我拉一曲吗?我的房间有隔音。」
「摸黑?」
「嗯!我可以。」
夜幕低垂之下淳修的音符彷佛又比之前成熟了一点,清新脱俗的感觉像白水晶发出的共鸣,昏暗的房间看不见时钟,恭良部寝楚自己究竟听了多久的小提琴,他只知道当第一个音符发出声声之时自己的眼泪也已经到了眼角。
这个声音会得冠军。恭良虽然不是音乐专家,但是他心里非常笃定地这样觉得。他拭去眼泪静静听着如梦似幻的旋律,那天晚上淳修还是爬到床上来睡,虽然恭良觉得似乎有一点被设计的感觉但是依然会心一笑……偶尔就让他放肆一下吧。
Chapter.40夜话
「学长!球过去了!」
咚——可想而知,球场上又出现一个完美的上篮。篮球赛虽然结束了,但麟居却依然打到欲罢不能,放学时分又开始召集人马在球场上拼个你死我活,而恭良坐在树下的老位置上看着眼前奔跑、跳跃的身影。
那家伙甚么都没说吧。
恭良看着淳修与班上天衣无缝的团队合作,天晓得这种景象能再见到几次。而日子马上就要迈入暑假,小提琴赛的决赛淳修抽到六月底的梯次——就是后天,想必他一定又跟老师说别告诉班上同学。其实,就算淳修露出笑容,接着一脸轻松地说:「哈哈!我要出国了。」也无可厚非,虽然不知道会一次伤了多少人,特别是那爱慕者的心也许会受到强烈的打击,不过,这倒是满符合他直接的个性。
「回家吧。」乘着恭良发呆之时,淳修顶着沾满汗水的头发蹲在他身边,湿湿的浏海每次打完球就会向后拨,他的笑容一样很灿烂,那种微笑的弧度就算对着镜子练习也未必会那么完美。恭良把毛巾丢到他头上接着站起身子,「回你家。」他淡淡说道。
爱一个人而在一起真的没有甚么,但是要爱到舍得放手却是一件难事。恭良并行在淳修旁边,淳修踏出的每一步似乎都很扎实,反倒是边走边想的恭良险的步步迟疑。迎着夕阳走在街上,这一条路自从段考自爆事件发生后就常常走,虽然不是到淳修家最近的路程,但是却是走起来最舒服的一段。「不看路会跌倒喔。」淳修冷不防地搭上了恭良的肩膀,恭良只是低诺了一声后不发一语,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淳修那看似骚扰的举动让恭良走起来不再蹉跎不定,淳修一步、恭良一步地步步向前。
「决赛我能去听吗?」坐在饭桌前面的恭良问着正在添饭的淳修,不知甚么时候开始恭良三不五时就会在淳修家过夜,也许是因为恭良的父母一向不怎么管自己儿子的事,他们前几天甚至已经到南部去观星了,仔细想想还真有那么一点离谱。
「嗯!演奏者的家属可以进去。」
「家、家属!」此语一出恭良直接被呛个正着。
我、我甚么时候变成家属了啊。
「不要紧张嘛,里面也有自由坐,不过要登记就是了。」
「甚么时候登记?」
淳修托着下巴看着愣住个恭良,「我写好交出去了。」他笑着夹了一块鱼肉进到恭良的碗里。
「你很自动。」恭良玩弄着碗中的鱼肉,他总觉得不论是甚么鱼都有一种腥味,但是淳修都已经「故意」夹给自己了……恭良终究还是把它送进嘴里。
「哈哈!抱歉。」打从一开始就打算看笑话的淳修,见恭良皱起眉头不禁放声而笑,而恭良红着脸不发一语地一口气喝完手边的味噌汤,接着一个起身走向流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