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尘细心的服务下,子诺吃了些东西垫垫肚子,感觉不是那么饿之后,才搁下筷子,喝了口茶满足的叹息一声。期间钟离玄几次忍不住想要开口说话,都被子诺巧妙的阻断了。钟离子然担心子诺的行为会冲撞了钟离玄,几次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钟离玄的脸色,却没见丝毫的不耐,反而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子诺。钟离子然心中泛苦,多年来的努力,原来终究还是得不到想要的父爱和赞赏。
“皇上,我敬你一杯。”子诺端起酒杯,一句话便把两人的关系拉开,一国之君和一介布衣。
听出话中的疏离,钟离玄有些不悦,没有丝毫动作,明显的拒绝之意。
预料之中的事,子诺也不恼,仍旧笑嘻嘻的收回酒杯。
“既然皇上不愿和我谈,那我就只好叫我夫君替我谈了。反正我和夫君都一介布衣,谁谈都无所谓吧。”子诺盯着钟离玄,明亮的眼睛里却是狡黠的目光。
虽然知道子诺和初尘的关系,但是没想到他会在此大方的说出来,心中怒火酝酿,堂堂一国太子,和男人在一起也就罢了,还没成亲便以夫妻相待。克制对子诺发脾气,只好将气统统撒到无辜的钟离子然身上。
“你出去。”
“是,父皇。”钟离子然苦涩的回道,担忧的看了一眼子诺和初尘便抬步而去。
“今日有幸宴请皇上,自是有要事相商,还望皇上能给个机会。”虽然是请求的语句,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卑微,初尘眉眼含笑,毫不畏惧的与钟离玄对视。
“但说无妨。”钟离玄对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俊逸青年心生好感,能如此直视自己的人或许除了子诺就剩他了。
“如果皇上得到一只非常喜欢的鸟,你会如何处置它。”
“自然是打造一个精美的笼子将它好好养着,给它最好的食物。”知道初尘是用鸟来比喻子诺,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笼子虽精致,食物也是最好的,但是这些东西真的是它想要的?何不看看它自己的意愿。”
“有哪只鸟不想要得到舒适的窝,最好的食物?”
“这些自然是好的,但是相对不劳而获,通过努力得到的东西更值得珍惜,况且,用自由换取这些,在它看来恐怕是不值得的。”
“我的意愿就是他的意愿,我能给他最好的。”
“你觉得什么是最好的,你又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初尘依旧风轻云淡的问着,丝毫不显慌张。
“至高无上的权利,平民梦寐以求的财富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钟离玄傲着头列出这诱人的三项,也是大部分人所追求的东西。
“我才不稀罕这些东西,每一样对我来说都是累赘。钱财够用就可以了,至于权利我压根就当它是棵野草。”子诺撇着嘴不满的说道。
“你本就是太子。”
“太子是子然,而不是早就葬身火海的钟离子诺。皇上的记忆似乎不太好,容我斗胆提醒一下——我姓林。”子诺故意提起后宫的那场大火,是为了让钟离玄想起起火的根本原因,好让他不要再执迷不悟,抓住自己的执着,破坏了别人的幸福,自己又活在痛苦中。
“要不是那场蓄意的纵火,云儿就不会死,你仍旧是太子。”忆起往事,钟离玄脸上出现痛苦之色,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凌厉。
“皇上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纵火的原因。”初尘淡淡的插进话来,唇角似有若无的笑容,像是高高在上的嘲笑者。
钟离玄一时无语,神色凄楚,怎么会不知道原因,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云儿至死都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是自己利用卑鄙的手段得到了她,同时也毁了三个人的幸福。所以云儿才会用那么极端的方法结束她的生命,让钟离彻带走孩子,自己有什么资格仇恨别人,最该接受惩罚的人是自己。
“你爱我娘吗?”面对钟离玄的痛楚,子诺没有丝毫的怜悯,这一切都是他自傲造成的,由不得别人来同情。
“她是我今生唯一深爱的女子。”
“如果时光能倒流,你还会选择强娶我娘,毁了她,也毁了你们三人的幸福吗?”
那时能看到雨蝶云的笑容就是偌大的满足,她是一个奇女子,出身书香门第,本该是大家闺秀,成日呆在香闺绣花或看书,但是她却不顾家人反对带着丫鬟,凭着一身不错的武艺行侠仗义。当初自己不就被她绝美的容貌和特立独行的性子所吸引,甚至视之为真爱吗?怎么可能忘记她的笑容是多么具有感染力,可是自从强娶她后,终日除了满脸的冰冷与疏离外,便不再有其他的表情。如若上天再给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自己一定会放手成全云儿和彻,那么云儿至少还幸福的活着,和深爱的人一起抚养属于他们的孩子,还可以和自己豪无芥蒂的聊天谈笑。
“我会选择放手,成全他们。”钟离玄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可惜上天永远不会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强求我留在临星,当上太子,囚禁于皇宫中,过着痛苦的生活?”
“我只剩你了呀。”钟离玄心中苦涩,放下了一国之君的架子,在子诺面前只是一个从未尽到做父亲责任的普通人。
“如果你一意孤行,且不说朝廷会大乱,你的做法和强娶我娘,剥夺她的幸福又有何区别?”子诺语气染上怒气,眉角上挑,撇过头,不愿看他。
“皇上,这么多年你太纠结于过去,却没看到你身边有一个渴望得到你关爱,一直努力的儿子,为了那些逝去而不可重生的东西,错过现在的幸福,真的值得吗?难道非要孤独一人尝尽自己酿的苦酒才叫幸福,这又能挽回什么?只会让深爱你的人失望和痛苦。”初尘清朗的声音传来,将沉思中的钟离玄拉了出来。
“你是说子然?”
“除了他还能有谁?”子诺没好气的回答了一句。
“他是你亲手挑选的太子人选,无论是才智还是决断方面都符合你的要求,他十年如一日的努力朝着你期待的目标奋斗,只为了能得到你的关爱和赞赏。他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连唯一可以依靠的母亲都遗弃了他,你能想象他度日如年吗?”初尘也不恼,耐心的用话语将钟离玄心中的愧疚引出来,也让他放下心中的执着。
“是我亏欠了他。”钟离玄叹息一声,想起了那个从被立为太子后,就努力的达到自己要求的孩子,曾经用那样天真纯洁的眼光巴巴的望着自己,希望自己给他赞赏和鼓励,可是每次他都失望而归。想到此处,钟离玄心中愧疚难当,是自己的疏忽,才让那个孩子变得落寞而没安全感,这个父亲当得何其的失败。
“若你执意要让诺儿重登太子之位,朝廷必会引起轩然大波,那么子然的太子之位也会被废除,到时你让他情何以堪。回归皇子身份的他,如何面对他母亲的责难,又如何面对自己的付出成为一场空。其实子然并非醉心于皇位,他只是一个想要得到父亲赞赏和承认的孩子罢了。”
久久的静默,钟离玄长叹一声。
“我一心想要子诺回到我的身边,却没有考虑到这么多。知道子诺还活着的时候,我高兴得彻夜难眠,只想找到他,让他重登太子之位,和我并肩治理国家。所以我派暗卫跟踪你们,想用这样的方式逼子诺来临星,本以为你们会逃离跟踪,却没想到你们会主动来到临星,我以为是子诺想通了,便不再派人跟随。我知道子然也在调查子诺的事,那时我一心以为子然怕子诺的到来会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还特意派了人紧盯太子府的一举一动。现在想想我做错了好多事,损人不利己,伤了你们的心。”
“那你还想让我当太子吗?”
“子然是一国之君的好人选,至于你,还是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吧,我不想你也恨我。”
“那你得好好对待子然。”
“我错过的东西太多了,不想再错过这么孝顺的孩子。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他。”
“那我就放心了。”
“你能叫我一声吗?”钟离玄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子诺。
“爹,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子诺调皮一笑,清脆的唤了一声。
这一声呼唤,钟离玄在梦中等了十几年,今日如愿以偿,差点热泪盈眶。
“好好好,吃饭。”
“我和尘成亲的时候,你可要包个大红包给我。”
“这是自然。”
“初尘,子诺我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疼爱他,否则我定不饶你。”钟离玄严肃的警告初尘。
“岳父大人就请放心,我会用一生好好疼惜他的。”初尘搂着子诺的肩膀,温柔一笑。
看着恩爱如斯的两人,钟离玄总算放下心来,连多年来心中的郁结也都消除了。
“爹,如果子然今后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请你看着情之一字上,由他去吧。”子诺收起笑容,正色道。
“好。”钟离玄愣了愣,没有追问缘由,却郑重的承诺道。
“还有,关于彻叔叔,希望你不要怪他,他对你没有二心的。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保护我。”
“我不会怪他,他终究是我最好的兄弟。”
解除危机后,三人其乐融融的吃完晚饭,在庭院赏月的时候,子诺和初尘也制造机会让钟离子然和钟离玄之间的关系有了飞跃似的改善。
从没想到过事情会解决得如此顺利,之前还以为会面临一场恶斗,以现在的结果来看却是最好不过。
仔细想来,钟离玄对雨蝶云的爱,对钟离彻的兄弟之情成了说服他最大的优势。在言语中不时提及前尘往事,也是为了引出钟离玄对往事的愧疚,痛苦的折磨和无法重来的悲剧让钟离玄在谈话中敞开自己的心,希望获得救赎的心理,被子诺和初尘彻底利用。虽然不留情的刨开陈旧的伤疤很残忍,但是能达到目的又能让钟离玄彻底看开,两全其美又何乐而不为呢?
事情彻底解决后,子诺和初尘二人便马不停蹄的到月城接回了分别已久的林浅熙。本来还担心小小的孩子会因为时日不短的分别而不认人了,结果林浅熙一见到自己的两位爹爹,便迫不及待的挥舞着小拳头咯咯的笑着,这可乐坏了子诺和初尘。
三个月后,郗城,林府公子林子诺和全国最大布商之子伊初尘大婚,身穿大红喜袍的二人,俊美非凡,不似凡人更似仙人,比起当年蓝泽夜和蓟宁清的婚礼,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日全城热闹非凡,郗城人民纷纷送上祝福,贺礼更是堆了几间屋子,府外的流水席也从府外向两边延生。
昔日好友再次相聚,好不热闹,修成正果的雨槿寒和瓷鸢携手为二人送上真诚的祝福。
在好友的祝福包围下,子诺和初尘携手来到喜堂。
“一拜天地。”蓟宁清温润的嗓音响起。
“二拜高堂。”
“夫夫交拜。”
“送入洞房。”话音一落,在场的宾客都激动的送上祝福,热闹非凡。
在一起这么多年,早已不在乎这样一个拜堂的形式,但是为了圆双方父母的一个心愿,两人还是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喜宴。邀请了各方好友,钟离玄,钟离彻,钟离子然也提前到郗城为他们贺喜。期间,小小的林浅熙成为了双方父母争相疼爱的宝贝。
入夜,两人坐在床边深情对望。
“诺儿,我爱你。”
“尘,我也爱你。”
动情的话语渐渐消失在相交的唇齿间,慢慢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夜微凉,月满窗,两人交颈而眠,心相贴的地方是爱情最近的距离,从此不再有分离,天涯海角永远相随相伴。
——正文完——
番外:瓷鸢
穆村是一个只有十几口人家的小村子,村子坐落于一座大山的脚下,风景还算秀丽,但是穆村的村民生活勉强只能温饱,为了提高家里的劳动力,每户人家至少有三个孩子,生活在贫困人家的孩子都很早懂事,才四,五岁就开始帮家里做事,减轻负担。
村民们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从来不会抱怨上天的不公,不会哀伤生活的贫苦,他们享受着儿孙绕膝的快乐,看着庄稼在自己的辛苦劳作下茁壮成长,他们就很满足了。不去贪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会妄想不该得到的荣华富贵。和谐和宁静变成了穆村的代名词。
在村头有一户人家比较特殊,男主人原本不是穆村的人,但也没谁知道他原本的姓氏和来自哪里。八年前他晕倒在穆村的村口,被村民们救下,并轮流照顾,待男人完全复原后,他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自己是一个落败的书生,其余的却缄口不言,朴素的村民思量着他的难处也就没追根问到底。从此他便在穆村落脚,改名为穆泊言。并在村里做起了教书先生。长相过于俊美的他在快而立之年娶了村里最美的女子,并在一年后生下了第一个儿子——穆萱璃。对于孩子的降临,穆泊言夫妻俩很开心,但不幸的是穆萱璃从一生下来身体就很娇弱,算命的先生摇着头说孩子一生命运坎坷,由于命格不好,故需取女孩的小名才好养。自此穆萱璃便有了小慈这个小名。虽然穆萱璃男生女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是简单的家务活还是会主动去做,而且乖巧懂事,这也是夫妻俩最大的欣慰。在穆萱璃一岁的时候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弟弟穆凡,两岁的时候又有了第一个妹妹穆燕。穆凡和穆燕十分乖巧,从小身体就很好,虽然调皮但是很懂事,知道穆萱璃身体不好,都争着照顾他,简直把他当宝贝疼。村子里要是有小孩嘲笑穆萱璃长得像女孩,穆燕第一个挽起袖子冲上去,二话不说先将人扁一顿。这也害得穆泊言向村民赔了不少罪,但是淳朴的村民都不曾介意,都说小孩子闹腾也是好事,感情都是这样打出来的。
在穆萱璃五岁的时候,村子遭受了从未有过的虫害,庄稼几乎颗粒无收,那一年大家都是饱一顿饿一顿,靠着家里少得可怜的存粮过活。几乎没生病的穆萱璃也突然大病一场,用光了家里的积蓄,穆泊言和妻子整日为了孩子们奔波劳碌,穆凡和穆燕见爹娘劳累不堪,都乖巧的不再淘气,守在穆萱璃身边好好照顾他。医治了大半年,穆萱璃的身体才好起来,本就瘦弱的身子越发的显小。穆泊言憔悴的模样就像突然老了十岁,脸上的皱纹随着笑容越发的深刻。穆萱璃心酸得厉害,但却坚强的不肯哭出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第二年又遇上了干旱,这简直是把村民往死路上逼,而且官府对这种偏远的小村子也不曾伸出援手。走投无路的村民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将孩子卖入富贵人家当小厮。穆泊言很不赞同村民的做法,但是家里的窘迫全被穆萱璃看在眼里,他知道穆泊言不会将自己这个无用的儿子卖掉,但是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年幼的弟弟妹妹每日都啃树皮吃草根。虽然不舍得这个温暖的家,但是为了父母弟妹的生存,穆萱璃决定将自己卖掉,用换来的钱让父母弟妹度过难关。
得知穆萱璃要将自己卖掉的消息,家里乱做一团,穆泊言第一次严厉的教训了穆萱璃一顿,娘亲更是眼泪婆娑的紧紧拥住穆萱璃的身子,不舍和心痛齐齐涌上心头,再怎样都是自己的孩子,怎么舍得卖掉来换取自己的生存。穆凡和穆燕一人扯住穆萱璃的一只手,死死不肯放手,小嘴瘪着,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就是倔强的不肯落下,生怕泪眼一模糊,他们的哥哥就此消失了。穆萱璃依旧没有落下一滴泪,笑着点点头,答应他们不再有这样的念头。家人放心了,但是第二天却被村民告知穆萱璃站在河边要寻死,待家人赶到时,除了心慌就是无尽头的心痛。娘亲和弟妹的哭声,穆萱璃置若罔闻,只是拿笑脸望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