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岩叼着烟沉默地看着被雪花簇拥着的王钺,没有阻止。
玩吧,这点儿雪也就玩个几分钟的。
卢岩对玩雪没兴趣,他对下雪天有着深深阴影。
一开始下雪的时候关宁带着他出门他还挺兴奋的,结果走到积雪半米厚的山坡上时,关宁一脚把他蹬了下去。
他滚到坡底,脑袋都被磕破了,还得往上爬,爬上去又被一把推下去。
后来他学聪明了,慢吞吞地往上爬,结果关宁说今儿不爬完三百次就冻死在这儿吧……
“好冷啊!”王钺喊了一声,声音全是笑意。
“上车?”卢岩收回思绪,把烟掐了。
“明天能堆雪人吗?”王钺跑到他身边,鼻子都冻红了。
“下一个星期就能堆了……”卢岩抓着他的手塞到自己衣服里,又在他脸上搓了搓,“明天给你买副手套吧。”
“嗯,”王钺顺势靠到他身上,胳膊搂住了他的腰,“我们去哪儿啊?”
“随便,去哪儿都成,”卢岩拉拉他衣领,“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有!”王钺把脸埋在他胸口上,“我想想啊……”
“想吧。”卢岩抱着他慢慢往车旁边晃过去。
一直到卢岩把车门打开把王钺推上了车,王钺也没想去来要去哪儿。
“不知道想去哪里。”他抱着腿坐在副驾皱着眉。
“当然不知道了,”卢岩打着车,继续往前开,“你连自己是哪儿人都不知道……”
“不知道也没事,”王钺笑笑,下巴颏顶在膝盖上,“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就行啦。”
卢岩笑了笑,伸手抓了抓王钺的头发没说话。
“想吃棉花糖!”王钺突然喊了一声,“我想吃棉花糖!还没吃到呢!”
卢岩让他这声音吓了一跳:“天亮就找地方给你买。”
“要彩色的。”王钺很陶醉地舔了舔嘴唇。
“好的,”卢岩看了他一眼,“过来。”
“嗯?”王钺愣了愣,但很快地撑着椅背凑到了他身边,“干嘛?”
“亲我一下。”卢岩指了指自己的脸。
“MUA!”王钺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还很大声地配了音。
“乖,”卢岩转头在他嘴上也亲了一口,“睡会儿吧,这段路好走,不颠了。”
王钺这会儿估计是困了,爬到后座上躺着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卢岩把自己的外套盖到他身上,把收音机打开,调到最小声,听着深夜节目里的主持人扯蛋。
开夜车对于他来说没什么感觉,不困,或者说是困了他也能挺得住。
就是有时候开着开着会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自己熟悉的世界,小路的尽头也许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因为下雪,卢岩的车开得不快,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拐上高速跑了一段进了城。
王钺趴后座上睡着连姿势都没变过,卢岩能从后视镜里看到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安静而踏实。
周边几个市卢岩很熟,其实不光这几个城市,卢岩对哪儿都挺熟,职业关系他跑过的地方很多,每去一个地方之前他都会仔细研究地图。
卢岩进了城之后开着车直接找地方吃早餐,王钺昨天就想吃热乎的东西,一会儿睁眼了没吃上卢岩怕他闹脾气。
卢岩把车在路边的临地停车位停好,转身刚想叫醒王钺,就看到王钺从他外套下面露出了一只眼睛:“到了?”
“嗯。”卢岩摸摸他的脸。
“吃早饭吗?”王钺问。
“下车就能吃了,牛肉面,”卢岩从包里翻出一瓶漱口水递给他,又拿了包湿巾,“先凑合弄弄吃了东西再找地方休息一会儿。”
“嗯。”王钺接过漱口水拧开了盖子就往嘴里倒。
“别……”卢岩刚要说话,已经听到王钺嗓子眼里咕咚一声,“喝……”
“啊?”王钺看着他,又皱着眉,“这什么水,好难喝。”
“漱口水,让你漱口呢谁让你喝了?”卢岩很无奈,话说得稍微慢点儿都不行。
“我口渴啊,以为让我喝呢,”王钺很迷茫地看了一下瓶子,“漱口?不刷牙了啊?”
“你这会儿怎么刷牙啊?算了擦擦脸吧,”卢岩指指湿巾,“这个别吃啊。”
“我又不是神经病,我吃纸干嘛啊!”王钺很不满地揪出一张湿巾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我渴。”
卢岩扔给他一瓶矿泉水:“要上厕所吗?那边有个公厕。”
“要,”王钺点点头,又犹豫了一下,“你也去吗?我……没有去过公厕。”
卢岩陪着王钺进了公厕,这公厕挺干净,门口还挂着四星级公厕的牌子。
王钺进去就往女厕拐,卢岩拉着他胳膊把他拽进了男厕。
“你先。”王钺在厕所里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冲卢岩说。
“尿尿还要人教?”卢岩乐了,走到小便器前,“来我给你示范一下。”
王钺走到他身边站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裤子:“咱先拉开拉链,然后掏……”
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没等卢岩让王钺走开点儿,一个人已经冲进了厕所。
卢岩扭头看了一眼,三十多岁的男人,看样子应该是个出租车司机。
这人进来顺着惯性往小便池这边迈了两步,看到卢岩和王钺之后又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停顿了几秒钟之后这人一脸尴尬地扭头快步走出了厕所。
“他干嘛?”王钺莫名其妙地看着门口。
“操。”卢岩低头小声说,那人估计会对眼前这一幕留下深刻印象。
“掏什么……”王钺继续问。
“掏枪,掏鸟儿,”卢岩叹了口气,看着王钺,“赶紧尿吧,一会儿再进来个人该以为我们连钟点房都没钱开了。”
从厕所里走出来,卢岩第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公厕外空地上的出租车,司机一看他俩出来,立马捂着肚子冲进了厕所。
“瞅见没,再不出来人要拉裤子上了。”卢岩啧了一声,搂着王钺的肩往街边的牛肉面馆走过去。
“为什么他不进去?”王钺其实一直有点儿茫然。
“不为什么。”卢岩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我们有开钟点房的钱吗?”王钺又问。
“有有有有,”卢岩拍拍口袋,“够大战三百回合的了……”
“啊?”王钺偏过头看着他。
“吃面去。”卢岩清清嗓子。
第三十九章:噗噗噗
牛肉面味道不错,卢岩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饭,要了份大的。
考虑王钺的食量,他想再要份小的,结果王钺一听,顿时就有些郁闷,小声在他身后说:“我也要大的,要大的,还想要多一些牛肉……”
卢岩叹了口气,跟收银员说:“两份大的,有一份加牛肉。”
王钺在身后嘿嘿笑了两声,心情很愉快的样子。
“你知道什么叫眼大肚小么?”等面的时候卢岩问他。
“不知道,”王钺没心思回答问题,站在取面的窗口盯着里的师傅做面放料,“我眼睛比你的大。”
“吃不完怎么办?”卢岩觉得需要好好教育一下王钺。
“吃得完,你不是让我吃胖些吗?”王钺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要多吃一些才能胖啊。”
卢岩没说话,这理由听起来很充分也很合理。
不过吃面的时候王钺明显战斗力依然不够。
“牛肉真好吃,”他低着头唏里哗啦地吃着,鼻尖上顶着一片小汗珠,“汤也好喝,面也好吃……汤怎么这么多……好多啊……”
“你说你能吃完的啊,吃完。”卢岩慢吞吞地吃着,这家牛肉面的确好吃,牛肉很有味儿,面条也筋道。
“吃不完,”王钺很努力地喝了一口汤,“你吃饱了吗?还饿吗……你那份够不够吃?”
卢岩看了一眼,忍着笑:“我吃完这碗正好吃撑,多一口都吃不下了。”
“哦,”王钺有些失望,低头又吃了一口面,“昨天就没有吃东西,你这样会瘦的吧?”
“哎!”卢岩把自己碗里的面吃完了,“行了你别塞了,给我吧。”
王钺有些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自己的碗推到了卢岩面前:“主要是我喝了好多汤,太占地方了。”
卢岩看着王钺一脸正经找借口的样子,喝了口汤:“下次你少吃点儿?吃饱就行?”
“我又不知道吃多少能饱。”王钺啧了一声。
“我知道,你听我的怎么样?”卢岩把王钺剩下的半碗面吃完了,“你看你这正好剩一半,来份小的正好。”
王钺叹了口气:“好吧。”
吃完面,卢岩找了个酒店开了间房,交了订金,说是住一天。
“不是钟点房吗?”王钺在旁边问。
前台的小姑娘抬头看了他俩一眼,卢岩顿时觉得自己就跟脱了裤子被当场捉女干了一样:“休息一晚吧,明天再走。”
“哦。”王钺很平静地点点头。
进了房间,王钺就躺到床上,一直揉着肚子:“啊……好饱……这个房间比上回那个好多了,又大又舒服,不过比不上沈南那里。”
“嗯,当然比不上,”卢岩靠着窗,窗帘挑开一条缝往下看着,不光要看有没有人跟着,还要看清楚地形,方便有意外的时候逃跑,“沈南那种享乐主义的公子哥谁能比。”
“有人跟着我们吗?”王钺跳下床凑到他身边也往下看着。
“现在没有,不知道以后有没有,你洗洗睡一觉,好好休息,下午我带你出去转转,找找棉花糖,晚上还得继续走。”卢岩关好窗帘。
“不是说明天走吗?”王钺往浴室走过去。
“那是说给前台小姑娘听的。”卢岩拿了根烟,打算去门口抽。
“为什么要这么说给她听?”王钺拿了牙膏一边挤一边问。
“省得她多想……”卢岩看着王钺,这是他第一次看王钺挤牙膏,居然是举着牙膏先挤出一截来晃来晃去地再往牙刷上放,“你练功呢?”
“嗯?”王钺看了他一眼,手一晃,还没挂到牙刷上的牙膏掉在了地上。
“你挤个牙膏怎么这么费劲,”卢岩拿过他手里的牙刷和牙膏,帮他往牙刷上挤了一条,“这么挤不就不会掉了么?”
“啊……”王钺接过来看着牙刷,“真是啊。”
“刷吧,”卢岩打开了房门,“我在门口抽烟。”
“抽完了马上进来吗?”王钺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不进来我去哪儿啊……”卢岩犹豫了一下,“我不关门。”
卢岩抽完烟之后冲了个澡,拿了枪放在桌头柜上。
王钺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大概是因为屋里暖气足,他把自己扒了个精光,就留了条内裤在身上,连被子都没盖。
卢岩过去扯过被子帮他盖上了。
王钺大概比之前稍微胖了点儿?
比起卢岩刚见到他那会应该是胖些了,卢岩伸手在王钺背上摸了摸,手感还不错,虽然还是偏瘦,但至少不像以前那样肋条能弹首曲子了。
他想起来沈南还带王钺去检查过身体状况,结果出来之后沈南说了一句:“这也就是在研究所,有医疗条件,要不就这样早死一百回了。”
王钺身上数不过来的骨头断裂又愈合之后留下的痕迹,还能看出有过各种形式的骨折,小臂上还因为有骨折没有处理自己长好之后歪了的情况,虽然表面看不出来,王钺可以说是伤痕累累。
关宁一直对卢岩进行着“残酷”的训练,但也从来没有让他受过这么多这么重的伤。
卢岩对王钺有求必应,从来不发火,也就是因为王钺从小到大曾经经历的那些残忍的事,他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给王钺补回应该拥有和享受的宠着惯着心疼着。
“你睡吗?”王钺趴在枕头上问了一句,没有睁开眼睛。
“嗯,我躺会儿。”卢岩直起身。
正要往旁边的床上躺,王钺闭着眼睛往一边蹭了蹭,给他让出了半边床。
他笑了笑,脱了上衣躺到了王钺身边,王钺伸手摸到他胳膊上抓着,没多大会儿又睡着了。
卢岩本来只想躺着休息一会儿,但考虑到自己一夜没睡,还一直在开车,晚上还打算继续奔波,就没再挺着,跟着王钺的呼吸慢慢睡着了。
不过这种情况下卢岩的睡眠一向很浅,他能听到四周的情况,能听到门外有隔壁房的客人经过,能听到有人退房之后服务员打扫房间……
还能听到王钺起来上厕所,然后在屋里转悠了两圈,从包里翻出一袋小面包吃完了又趴回了床上,拉过他胳膊往上一枕,又接着开始睡。
卢岩正好想翻个身,被王钺这一枕下来,他只得继续躺着,半睡半醒地等到王钺睡踏实了,才轻轻往王钺那边翻了个身,搂着王钺的腰。
手刚放过去,王钺动了动,轻轻的鼾声没有变化,却抓住了他的手。
卢岩笑笑,这缺乏安全感已经到了一定高度了。
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卢岩听到隔壁房间的小孩儿在走廊里边跑边喊着妈妈我们去吃肯德基的时候睁开了眼睛,摸过手机看了一眼。
午饭是肯定错过了,晚饭差不多正好。
王钺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晚上了吗?吃棉花糖去吧。”
“嗯,起来吧。”卢岩亲了他一口,下床去洗了个脸。
王钺在床上扭了能有二十分钟才起来了,顶着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头发去洗了脸,然后边穿衣服边摸肚子:“怎么好像又饿了?”
王钺肚子上的绷带已经没缠着了,只贴着纱布,露出三条还没恢复好的伤疤。
“你长身体呢,”卢岩搂过他,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想吃什么?”
“肯德基。”王钺说。
“会点餐了么?”卢岩笑了笑。
“会了,直接要个套餐就行!”王钺一挥手。
卢岩正要表扬他,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卢岩迅速对王钺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把他推到了墙边,这敲门声音跟服务员敲出来的不一样,用力,显得不太有礼貌。
虽然卢岩觉得彭远的人要是来了,这样大模大样过来敲门的可能性基本没有,但出于谨慎他还是拿过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枪,走到了门后。
门又被很重地敲了两下,声音从下方传来,听着像是用脚踢的。
卢岩贴墙站着,很快地探过去从猫眼里往外看了看。
没人。
敲门声再次传来,这回是连着敲了七八下都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