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王钺偏了偏头,想笑却没笑出来,只是扯了扯嘴角,“我……喉咙……疼。”
“插了喉管都会有些不舒服,”医生赶紧解释,“过两天就正常了。”
卢岩又小声跟王钺说了一阵,感觉王钺没有什么异常,除了很虚弱之外,情绪也挺稳定,于是咬牙活动了一下腿,从床边退开了。
沈南示意医生过去再检查一下。
医生再次确定了没有什么问题,几个人把王钺弄回了卧室的大床上。
几台仪器也被跟着搬到了卧室。
“他完全恢复之后你们才能走,”沈南站在客厅里对医生和助手说,“这两天辛苦几位了,凑合一下先住在这里。”
等待王钺完全恢复的这一夜加半个白天是卢岩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他不敢离开王钺身边一步,哪怕是在王钺睡着了的时候,因为他不知道王钺什么时候会醒。
等到王钺终于在第二天清晰地说出一句话之后,所有人才有了一种皇上大赦天下的感觉。
“我想吃东西,太饿了。”王钺说。
“他能吃东西么?”卢岩回头问医生。
“可以吃一些东西,但还是建议流质或者清淡些的,粥什么的都可以。”医生说。
“鸽子粥。”王钺马上说。
“行么?”卢岩看着医生,医生点了点头,他又转脸看着沈南,“能打电话叫个粥么?”
沈南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打不出去,没信号。”
“斧斧,”卢岩摸了摸王钺的脸,“大师你还做着法呢,电话打不出去就吃不着鸽子粥。”
“我有吗?”王钺瞪了瞪眼睛。
“有啊,你不记得了?还是说你……”卢岩顿时紧张了起来,他没想到王钺会问出这么一句来。
这要是王钺使了个大招,然后睡醒一觉起来能力没了,他们几个人就得在这个和谐进步人人丰衣足食的社会里活活饿死。
还是饿死在一幢有天台有地下室有前后院的牛逼单体别墅里。
“斧斧……”卢岩想再跟他仔细确认一下。
但王钺揉了揉眼睛打断了他的话:“想起来了,刚是忘了,现在可以了。”
“可以了?”卢岩顿了顿,感觉到四周那种凝固着的静谧感的确是突然消散了,依旧安静的环境里却不再是之前那样沉闷,他听到了远处有人按喇叭的声音。
“嗯。”王钺点点头。
沈南转身拿着手机出了卧室去打电话了,医生检查了一下,给王钺换了一袋吊水的药也走了出去。
“不用打响指了?”卢岩笑笑。
“本来也不用,”王钺抬手啪地打了个响指,“只是习惯。”
“习惯?”卢岩还是头一回听到王钺说这个,“我一直以为这跟开关一样,啪开灯,啪关灯……”
“你这么傻是怎么混成杀手的。”王钺笑着说。
卢岩笑着没说话,现在的王钺让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努力想从王钺的言语神情之间找到杠二的痕迹,但似乎没有。
可又能明显感觉到王钺跟之前有所不同。
“那个东西呢?”王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并没有缠着厚厚的绷带,只在脖子后面贴着一片纱布,“项链我不用一直戴着了?”
“嗯,拿掉了,我都收好了,留着做纪念,”卢岩指了指旁边一个金属小盒子,这是沈南专门带过来的,“密码是今天你手术的日期。”
“我没有变成普通人,”王钺偏过头看着窗外,突然有些失落,“我还是个怪物,会是很多人心里一辈子的定时炸弹。”
“听我说,”卢岩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扳过来对着自己,“你说我也要做个普通人,对么?”
“嗯。”王钺点头。
“那你说我怎么才能是个普通人?”卢岩问他。
“别杀人了。”王钺回答得很快。
“没错,我不杀人,我就能做个普通人,”卢岩笑笑,“我不需要一个开关,打开我就是杀手,关上我就是普通人,我也没有这么个开关。”
王钺看着他没有说话。
“普通人还是不普通的人,”卢岩指指自己胸口,“是在这里,你自己要做个什么样的人。”
“太深奥了我消化一下。”王钺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我说得挺浅显直白的,”卢岩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口,“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杠二的那些记忆……看来没有?还是这么傻。”
“你怎么知道没有,”王钺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我只是还在适应。”
卢岩心情不错,对于王钺这句话,他并不是太在意。
只要王钺能醒过来,只要那个破玩意儿能从他脖子里取出来,只要他没有失控,就足够了。
“那你告诉我,”卢岩看了看吊瓶里的药,“适应完了你是什么样?”
“已经适应完了,”王钺眯缝着眼睛笑了笑,“就是这个样子。”
“是么,”卢岩摸了摸他的睫毛,“感觉变化不是太大。”
“你想我变成什么样?”王钺轻轻咳了两声,嗓子还是有点哑。
“就这样挺好,其实哪样都挺好,什么样都是你,只要是你就行,”卢岩拿过旁边带吸管的杯子,“喝一口。”
王钺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水:“我还记得你就行,我最怕的是把你忘掉了。”
卢岩拿着杯子的手轻轻抖了一下,眼睛莫名其妙地一阵酸涨,他偏开头笑了两声:“我这么帅的人想忘记不是那么容易的。”
“嗯,丹凤眼帅哥。”王钺笑着说。
“行了别说话了,先休息着,”卢岩弹了弹他脑门儿,“丹龙眼帅哥。”
“荔枝眼桂圆眼……柿子眼……”王钺闭上眼睛,“哎,饿了。”
“这点没变,”卢岩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不过这几天要忍一忍,不能随便吃,医生会给你安排食谱。”
“医生,”王钺还是闭着眼,语气很平静,“要我……处理吗?”
卢岩的胳膊举在空中停了停:“应该不用,他们现在能活着就很满足了,还有一大笔钱,正常脑回路的人都不会多说。”
“浪费钱,”王钺啧了一声,动了动手,“这东西还要扎多久啊?手都麻了。”
“这个最后一瓶了,毕竟是个手术,要恢复的,你忍忍,一会儿鸽子粥来了你吃一大碗就睡觉,醒的时候就好了。”卢岩安慰他。
“可是我想尿尿的时候怎么办。”王钺皱着眉,又咳了两声。
“你……插着尿管呢,”卢岩低头看了看挂在床边的袋子,“还没多少……”
“啊!”王钺喊了一声,床边小茶几上放着的杯子飞了起来砸在了卢岩脑袋上,“别看!”
“你干嘛呢!”卢岩捂着脑袋吓了一跳,“我就看一眼我又没喝,你这么大反应干嘛……不好意思啊?”
“嗯,”王钺抬手遮住眼睛,“好害羞。”
卢岩没忍住乐了:“害羞个屁啊,你现在算半个病人,病人都这样。”
“我现在什么不舒服都没有,完全好了的感觉……”王钺啧了一声,“医生看了吧,真是的。”
“医生全程紧张得半死谁顾得上看你那些,”卢岩把杯子捡起来放回茶几上,虽然医生说王钺的体质可能恢复会慢,但王钺醒了之后的确看上去就跟睡醒了似的,没有任何虚弱的感觉,“别再扔东西了啊。”
“哦,”王钺应了一声,“不是故意的。”
“其实吧,”卢岩想了想,拿起杯子吸了口水,“你偶尔在没人的时候扔个杯子打个蛋什么的也没什么,所有人担心的只是你会伤害别人,你懂么?”
“懂,我不会的,”王钺很轻地说,“你相信我吗?”
“全世界要只有一个人相信你,那肯定是我,”卢岩笑了笑,“我去看看你的粥到了没有。”
“嗯。”
沈南跟医生和助手坐在一楼客厅的几张椅子上,医生几个人都很沉默,大概是又被沈南再次恐吓过了。
“怎么样?”沈南看到他下来,问了一句。
“吊瓶快滴完了。”卢岩说。
一个医生站起来跑上楼,没多大一会儿就把东西收拾了下来了,跟逃命似的。
“情况应该不错吧。”沈南问。
“跟我想的差不多,现在看来没什么不对劲的,感觉直接就能出门跑圈儿了,”卢岩走出门大门,往院子里看了看,“粥多久到?”
“马上,”沈南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一会儿我把医生送走?”
“嗯,绑架人家时间太长了容易出问题,需要医生的时候再绑过来就行,”卢岩回头看了几个人一眼,“如果有什么意外通知我,不要自己解决。”
“明白,”沈南点点头,“你走的时候告诉我,我要卖房子……”
“你还能不能行了,你还欠我一顿饭。”卢岩拿了根烟出来点上,这几天他连紧张带忧郁的烟都没怎么抽,快给憋得戒掉了。
“等王钺能随便吃的时候吧,”沈南回身冲医生几个人招了招手,“走吧,我送几位回去。”
卢岩看着沈南的车消失在小区的路尽头,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就看到了送餐的来了。
一份鸽子粥,一罐老火煨汤,用个保温箱送来的,卢岩结完账之后才发现这点儿吃的都是给王钺的,没他什么事。
他叹了口气,把东西拿上楼,进了卧室。
“好香。”王钺想坐起来。
“别动!别动,我扶你。”卢岩赶紧把碗和罐子都放到桌上,跑到床边,扶着王钺坐了起来,往他背后塞了俩枕头。
“我没什么感觉啊,除了有点想咳嗽别的都没感觉了,”王钺抓抓头发,“我现在就可以到处跑了。”
“是么?”卢岩盯着他看了几眼,“超能力还有这作用呢……那你吃吧,慢点儿。”
“哦,”王钺伸手想去拿筷子,但手举起来又放下了,皱着眉靠在枕头上,“哎……”
“怎么了?”卢岩一阵紧张。
“又不怎么舒服了,手抬不动,”王钺垂下眼皮,“你喂我吧?”
第四十九章:长命锁
卢岩盯着王钺看了一会儿,笑了笑拿过了放在旁边的汤罐。
汤还很热乎,他起身去拿了个碗盛了一碗汤出来:“先喝点汤?”
“嗯。”王钺点点头,还是一副手都抬不起来的虚弱的样子。
“演得挺像,”卢岩表扬了一句,舀了勺汤送到他嘴边,“还有点儿烫,慢慢喝。”
“哦。”王钺咬住了勺沿儿,一口把汤喝进了嘴里。
卢岩看着有点儿想笑:“喝得还挺凶,不虚弱了?饿够呛吧?”
王钺一听这话,迅速把还没咽下去的汤从嘴角眠了一点儿出来,汤汁顺着嘴角流到了下巴上。
“还好。”他皱着眉说。
“嘿!”卢岩放下碗,“你是虚弱不是偏瘫!”
王钺没理他,还是皱着眉,伸舌头舔了舔嘴角的汤,用很微弱的声音说:“再来……一口。”
“太假了,”卢岩啧啧几声,又舀了一勺汤送到他嘴边,“就你这演技,去演偶像剧都得让人轰出片场……”
“哎,算了,”王钺突然喊了一声,坐直了身体,抹了抹嘴角的汤拿过了卢岩手里的碗和勺,“我自己喝。”
“不难受了啊?”卢岩笑着又拿碗盛了粥放在一边晾着。
“一直跟你说没什么感觉了,”王钺端着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汤,“真好喝!你怎么不吃?”
“你先吃吧,吃不完的我收拾就行。”卢岩拨了拨他前额的头发,王钺的脸色还不错,不知道食量有没有大如牛。
“我估计再来一碗粥就饱了……”王钺把碗里的汤喝光了,又拿了粥埋头吃了几口,“这个粥比上回你带我去吃的那家好吃。”
“废话,沈南个纨绔子弟叫的外卖路边小店能比么,”卢岩笑了笑,“好吃就都吃了吧。”
王钺笑了笑没说话,又低头吃了几口才抬头说了一句:“上回去俱乐部,你看着跟他差不多呢,少爷。”
“现在嘴皮子挺利索啊,”卢岩乐了,“赶紧吃。”
王钺一碗汤一碗粥就塞饱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脖子后面的伤大概是没什么影响,所他躺得很不老实,一会儿一个翻身的看得卢岩提心吊胆。
“您能挑一个合适的姿势躺着不动么?毕竟是个伤口,再小的伤它也还没好呢。”卢岩把他推成侧躺,检查了一下脖子后面的纱布。
“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王钺问。
“医生说要观察一下,您这身体有点儿矛盾知道么,医生说你体质不行,恢复慢,麻醉醒过来都比别人用的时间长,”卢岩轻轻摸着他胳膊,“但是你现在又跟打了鸡血一样,吹个哨你是不是还能窜出去三里地啊……”
“那你追得上吗?”王钺很老实地躺着,笑着问。
“追不追得上都得追啊,追上去求着伺候你啊,”卢岩低头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关宁要知道最后我不卖烤串儿改行当了保姆估计能气活过来。”
王钺不愿意呆在别墅里,觉得打开门看不到人,吃东西也不方便,医生给的三天观察期限一到,他就忙着催卢岩收拾东西走人。
医生被沈南拎着过来给王钺做了一次全面体检,体质依然在“不怎么样”的那档,但恢复得却算不错,长途旅行不建议,平时的活动没什么大问题。
“马上就走?”沈南看着检查完就直接出门坐到了副驾座位上的王钺问卢岩。
“嗯,”卢岩笑笑,“行李头天晚上就扔上车。”
“那行吧,”沈南走到一边,从自己车里拿出一个点心盒子,递到了王钺手上,“你们旅行完了回去以后我请你吃饭。”
“谢谢,”王钺接过盒子,“去哪儿吃?”
“去船上吃海鲜吧,”沈南想了想,“卢岩带你去吃过没?他也是VIP……”
“没有!”王钺马上扭头看了一眼正在上车的卢岩,“他一直带我吃路边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