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扶显然不够兄弟义气,而况万一他倒地上摔出个三长两短自己岂不是跟着内疚。但扶吧,好像有违教官训示,毕竟站军姿时候要求纹丝不动目不斜视的。
乐正继老神在在反驳,“不然。我听说这俱乐部比较牛掰,想进去比较难。只是行事低调,但酒香不怕巷子深,名声还是出来了。”
贺从琢磨了一尚这个“酒香不怕巷子深”是不是这么个用法,才兴致盎然地道,“那小白你得加油,养好精神应付面试。咱们都得养好精神面试,到时候一个宿舍出去,各个都是牛人,三剑客有木有?笑傲Z大有木有?”
乐正继慢慢切了一声。不经意似的,眼角带点笑意。
下午军训开始,一众人正跟着教官口号来正步走,贺从练得认真投入,没注意到旁边动静,直到听见一人哎哟一声再看时,白玉霜已委然倒地,后排没刹住脚的同学一脚踩在他背上,迷彩服上赫然一个土黄色脚印,他有点上火,忘了万事还有个教官,先喝了一嗓子,“你他妈不长眼睛啊!”伸手去扶白玉霜。
挨了骂的同学还要还嘴,此时众人已搞清状况,为防止事态恶化劝的劝拉的拉,乐正继从人群中挤进来和贺从两人架起了面无人色的白玉霜,教官毕竟经验丰富些,吆喝着人把白玉霜拉到阴凉处,一翻折腾才把这小子从昏迷中唤醒,教官陆威咧嘴笑了,“你小子好样的,老子这是第三年带军训,你是老子见过地晕得最仪态万千的一个,吓得老子一手心的汗。”指着贺从乐正继,“送他去校医院再检查检查,打个吊针什么的,有事打我手机。”
校医院离大操场隔着不少的距离,贺从和乐正继两人连拖带拽带抱带背,才把人送到半路就累出了一身的汗,小白看着是挺瘦的,拖起来怎跟拉着一袋铁块一样,但太阳如此毒辣,怎敢在路上停歇太长时间,只得继续吭哧吭哧扶着浑身软到没骨头一般,耷拉着脑袋一副任人宰割模样的白玉霜往医院走。
半道上乐正继忽然惊叫一声一个撒手,白玉霜整个人都挂在贺从身上,他手忙脚乱一阵才勉强支撑着两个人没有倒地,对于乐正继这次的不靠谱贺从刚想骂人,就见乐正继一脸兴奋地朝着一个方向挥手,“你看你看,那是叶翼学长,快叫住他!快!快!”
贺从虽然还没搞明白乐正继为什么要如此刻不容缓得叫叶翼过来,但他还是行动先于理智,扯着嗓门在叶翼骑车走上分岔路之前边喊,“叶翼学长!”边挥舞手臂,赢得不少回头率。看着叶翼终于注意到自己并往这边骑过来,他才有点疑惑地问乐正继,“喊叶翼学长干什么?”
“送他去医院。”
“不是有我们么?”
乐正继微微嘟嘴,两手一摊,“我是真的搬不动了。”十分委屈。
贺从看着这个孩子气的表情愣了一阵才皱眉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喊非要我喊?”
乐正继呵呵笑了两声,别过头去不答话。贺从有点小恼恨,合着他乐正继的面子就是面子,知道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扯着嗓子喊人有点丢人,他贺从的面子就不算面子了?
叶翼却已赶过来,直接跨下车子,才不管车子是不是在他才抬脚的刹那就腾地一声跌在地上,他只是急忙伸手拉过趴在贺从肩背上毫无生气的白玉霜,一胳膊把人抱在怀里,急急叫了两声,“小霜,小霜!”听不见答应,两支胳膊一抄,一个潇洒地公主抱就把人往医院抱。
贺从乐正继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但乐正继最大的本事之一就是无论情景多么使人震惊,他都能迅速回复镇定。指使着贺从去扶倒在地上的车子,他紧赶慢赶追上叶翼,喘着气劝,“学长你别太着急,白玉霜可能只是过于劳累,晒晕了。”
叶翼这时候稍微冷静,但脚步却不慢下来,“送到医院再说。辛苦你们了。”贺从已经骑车赶上来,从旁插一句,“我们不辛苦,辛苦学长了。”
忙忙安顿好白玉霜给他搭上吊瓶,听医生说没事只是稍微有些低血糖又没休息好,天气太热轻微中暑,不算什么大病才松下一口气,三人围着病床长身站着,叶翼看一眼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着的人,脸色苍白里透着蜡黄,不过是几天没见,就比刚来报名的时候瘦了一些,脸颊上没有肉,凸显的两只眼睛细长细长,睫毛浓黑纤长且有点微微的弯,是多少女孩子羡慕祈求不来的自然美,唇色却淡,且起了一层泛白的干皮。病房里开了空调,有点凉,白玉霜的迷彩服上衣被扒下来只剩一件背心,被子搭在胸口,露在外面的胳膊颈子上都起了小小鸡皮疙瘩。
他于是自然帮白玉霜拉好被子盖严实,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病房没有热水袋,他找来空瓶子装了温水垫在白玉霜打吊瓶的手底下,免得打针时间久了胳膊疼。再瞥见白玉霜干裂的唇,端过水用棉签沾着往他追唇上涂了些,白玉霜浅浅呻吟一声,不知是因为舒服还是不舒服。他想等他醒来就给他喝点淡盐水,他不愿意也得哄他喝,有益康复。
看着一切都差不离了,叶翼才打发两人回去,贺从自告奋勇,“学长我帮你们送饭吧?”叶翼的不用两字还没说出口,乐正继一边拽着胳膊把贺从往门外拖一边回头对叶翼道,“学长我们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打我们电话,随时待命。”
第十章:郁闷蔓延
一出医院的大门,贺从就不乐意了,但在大嗓门发飙之前他还是很细心周到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方圆十米之内没有认识的人才放心地喝出一嗓子,“你干嘛非要拉我走?!”
乐正继不理他,自顾自大踏步走出老远,贺从又巴巴跟上来问,“你今天什么毛病你跟我说清楚!”乐正继叹一口气,“咱们晚上吃鱼吧,我觉得应该给你补一补。”
“补……什么?”
“脑子!在补脑子之前你别说你认识我,我丢人的很。”
贺从十分悲愤十分不能理解,还有九分委屈,“为什么?老子今天哪点做的不对?”
“请问除了拼尽一身力气把白玉霜拖到半路之外你做的哪点是对的?”看贺从一脸茫然,乐正继打算不要太为难低情商的贺从,决定循循善诱,“首先,你有没有觉得叶翼学长对白玉霜那关怀之情超出我们预期。”
贺从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诚然,看到自己的学弟生病出事是一件叫人着急的事情,但是同样着急的他和乐正继两人却还有有空拌两句嘴开两句玩笑,叶翼学长显然不同,他在看到小白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时脸上神色急切,丢下自行车不管,甚至都没跟他们打声招呼,就把人环在了自己的怀里。且“小霜”这两个字从叶翼学长嘴里蹦出来时,音调都是颤抖不稳的,还有叶翼学长那一个毫不犹豫的公主抱……好像事情是有那么点不寻常,但是这说明什么问题呢?
乐正继打个寒战摸摸自己胳膊,“贺从,你这样一个大男生做出这样一幅无知懵懂的表情我觉得浑身都麻了。我知道你不是很明白,我一件一件问你,首先,你觉得叶翼学长是个怎样的人?”
“涵养很好。”贺从沉思一尚,“礼貌周到,平易近人。”又沉思一尚,以高考时候答题的全面思维来考虑这个问题,“平易近人不是他本性,也是他的涵养之一,大概就是离他三米之外他对你宽厚包容,一旦跨过三米警戒线,他可能瞬间边笑边灭了你。”
乐正继大加赞赏,“孺子可教!因此白玉霜是跨过警戒线还备受关照的一个,你看叶翼学长在医院时那细心体贴的劲头,要死躺在那里的是别的学弟,你觉得他会那样做么?”
别人的话,叶翼大概会吩咐一句,“你们照顾好他,我还要忙,有事请拨电话。”而后转身离开,这才是常情吧。
“故而叶翼学长问军训是不是很辛苦,那并不是真正问你辛苦不辛苦,而是问,军训好像并不辛苦,为什么白玉霜却晕过去了?”
贺从被这理论绕的脑壳发疼,不禁叹服,叶翼学长的心思好深沉啊,乐正继好聪明啊,这都看得出来,完全不反思是自己卡壳变笨了的结果,但他很快总结过程得出结论,“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叶翼学长对白玉霜不同寻常,很想亲自照顾白玉霜,我们留着实在碍手碍脚?”
乐正继微微踮起脚尖摸了摸贺从的头发,“真聪明!”贺从老脸通红当即就怒了,“摸你妹啊摸,你不知道男怕摸头么你你还踮起脚尖摸!”吭哧吭哧气了半天又觉得有满腹疑问,巴巴凑上去问,“叶翼学长为什么要对小白这么好?小白又不是个姑娘。”
“小白确然不是个姑娘,但小白她姐是个姑娘,还是和叶翼学长亲梅竹马从小玩到大的姑娘。”
贺从对乐正继的分析深表敬佩的同时怀着无比谦虚谨慎的心态请教乐正继,“叶翼学长这是曲线救国?”见乐正继点头,立马补充一句,“叶翼学长真是桃花潭水深千尺啊,竟能曲到这种地步!小白姐姐好幸福啊!”乐正继听见“桃花潭水深千尺”这一句古文的创新用法时,刚好一点的脸色立马又不好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白银月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最后鼠标一拍,什么图她都不管不画了,她要去医院,她觉得自己或许是感冒了,打喷嚏打得鼻子都疼,她很不爽。
而此时病房之中白玉霜的手机执着地震动了一遍又一遍,叶翼看着那屏幕上亮了一遍又一遍的“郑凯凯”三个字,表情很是复杂,终于在电话执着地再次响起时,叶翼按下了接听键,那边郑凯呼哧带喘地追问,“小霜子你怎么不接电话,你没出什么事吧,我这就来找你了!”
叶翼觉得心底里有点小火苗在蹿动,沉默了一阵才平静开口,“你好,我是叶翼。”
“什么什么?你怎么拿他电话,他人呢,没出什么事吧,喂?”又觉得电话那边气氛沉默,郑凯这一阵急咧咧质问也被低气压压制,他稍冷静,意识到自己被白玉霜一直不接电话的事弄得有点紧张过头,也被以往那些传言弄得有点紧张,莫不是叶翼旧仇新算,去找小霜子麻烦了吧,但上次见到叶翼时不觉得他有次动机啊。冷静是克敌必备素质,他遂沉声问,“你怎么接他的电话?”
“他之前晕了,这会儿躺着睡着了。”
“晕了?你把他怎么了?你好歹是学长……”
“我没把他怎么,他中暑了,做梦都喊你名字。”停一阵才说,“你没事过来看看也成。”
郑凯本来听说白玉霜做梦叫的是他的名字,心里突突直跳,有些欣喜若狂,但是这话被叶翼说得杀气沉沉,弄得他都没法表达自己飞扬的心情,只得淡漠答应一句,“哦,我刚上了公交车。”连带着心情都有点沉重,他真是很不爽。
叶翼当然也很不爽,他就坐在白玉霜床边,白玉霜睡得香甜,想起乐正继说他最近几天睡眠质量实在不好,就想他多睡一阵,因此端给他的淡盐水凉了也没忍心叫醒人。但是这小子在转了个身之后嘟囔了一句梦话,他凑近跟前想听说的是什么,白玉霜却伸手一推他肩膀,清楚明白地说了一句,“郑凯,别闹,我头晕。”叶翼顿时脸都绿了。
偏偏郑凯此时作死地一遍又一遍打来电话,他觉得自己如此冷静地应答那都是最近几年涵养越来越好了的结果。
第十一章:悲痛
白玉霜其实是做了一场梦,一场真假参半,算不上悲伤也算不上欢喜的梦。真正让他欢喜的是他梦醒时候睁眼看见的就是郑凯一张在自己面前放大了很多倍的脸。让他悲伤的是,在他面前放大的,是郑凯的这张脸。
梦境真实的部分是他打架被别人半块板砖拍破了脑壳,郑凯和他并肩作战,见他受伤,那家伙英勇值抗揍值蹭蹭上升,恁是冒着砖块棍棒的夹攻奔过去把拍他板砖的那家伙按着砸了三搬砖,胳膊粉碎性骨折。
这是真有其事,那时他高一,脾气暴躁,三句话就冒火,于是从小争执小矛盾动手开始渐渐往大了闹,郑凯那家伙就是在他闹得半大不大的时候和他联手的,他两个一起之后从被磕青胳膊肘到被别人板砖拍的流血,此过程中小战大战经过无数,一直都是风雨与共。
他被别人的板砖拍破脑壳那次是因为,他翘自习去操场上溜圈,靠在篮球架后面的阴影里闭目养神养得正惬意,有人却轻轻碰了碰他的脚,他抬头时看见站在眼前的四个人,他们先是问他,“你是白玉霜?”
他自出道打架少说也打了小半年,经验还是有的,明白眼前的人是来找事,但他那天恰巧只有乘凉看月亮的心,半点不想打架,于是口气难得亲切温顺地答应了一声是。他们又问,“高二那谁谁谁是你打的?”
他也说是。打那男生是在厕所里,他好好地上厕所,可是那男生非得说他是变态,说了又说说了又说,他都想着忍了,但那男生最后补了一句,“你和叶翼就是两个变态,恶心。”于是他就把人打了。其实他至今还没明白他以前怎么招惹了那个男生,以致上厕所遇见,他都要那样的恶意中伤。
可见说和人动物的区别是人以伤害同类为乐动物却不这话是正确的。恰人类的聪慧又给了他们伤害同类心理的可能。
他是半道出来打架的人,功夫并不是登峰造极,并不能制敌与瞬息且全身而退,他从来都是伤敌七分,自毁三分。但那时他最大的资本就是舍得自伤,拼着挨别人两记闷拳也要先将别人拿下,因此赢得时候还是蛮多,因而名声渐盛。
江湖不好混,冤冤相报何时了,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且人数远胜于他,他此时既不想打人也不想挨打,只得尽量放低姿态解释,“他骂人,我就动了手。大家也是一时冲动。”这时那四人里有人跳出来指着他大声喝骂,语速又快声音又尖利,刺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那人骂了他半天他也没听清他具体骂了什么,但是他总算是搞明白这四个人中骂人的这个就是上次挨揍那个的亲弟弟,剩余三个大概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或者半路凑来的临时工。他又觉得不管打不打地过,骂不骂地过,人家站着骂,自己坐着听,首先在气势上矮了半截。于是他站了起来。
站了起来之后首先就听见郑凯的大嗓门,“小霜子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太不仗义,害我找半天!”
那时他和郑凯时常结伴翘自习,去对方教室敲后门六下,两轻两重再两轻是暗号,不管有没有老师都会溜出去。那晚他是有点小烦躁,自己溜了出来。想不到郑凯找了过来,找就找吧,竟然还拽着同桌许默年。
郑凯来找自己纯属意外,但别人却不依,那尖嗓门的先叫起来,“你还叫了帮手!”他擦擦鼻头准备解释,但是刚一抬手手肘上就挨了一下,那打人的人叫的比他还歇斯底里,“你他妈还敢先动手!”于是就打了起来。
其实这纯属一场误会,他真的只是为了擦擦鼻子,鼻子有点痒。但战争就是战争,哪怕这只是七个人之间小规模的战争,也没人肯停下来听谁的解释。
战争的结果就是,他脑壳被砸破了,郑凯也受伤不轻,许默年这个打酱油的倒霉孩子都被别人一棍子砸瘸了腿。但是对方显然损失也很惨重,到此两败俱伤的境地,对方要求去医院,并摆出敲诈姿态。许默年很没出息地拉着他说,“小霜子,咱们跑吧。”
但那次郑凯实在是小宇宙爆发,恁是以对方围殴未成年人且致伤的罪名胁迫对方私了且负责了他们三个的医疗费。就是在那样的时候,郑凯按着他脑壳上的伤口去医院,笨手笨脚,不说话,也不问他疼不疼,事后还没心没肺的算计,“不是脑震荡你也得装个脑震荡出来!给这帮人一个教训。顺便讹点钱也好。”自然只是说说,他们那时顽劣是顽劣了点,但敲诈勒索的事还是没去沾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