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辉明明拥有太多,却吝于分一点给他。燕枯心拥有的很少,可他却愿意把全部,甚至超过全部都交给贺云卿。
明辉怔怔然看着他,只觉一股苦涩的滋味从心底缓缓蔓延到口腔,让他整个人都泡在失落里,甚至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
贺云卿很少对他说过这么多话,在他印象中,这个少年永远都是惜字如金的。
但他此刻吐出来的句子,却如同一把尖刺狠狠刺入了明辉的内心,让他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不敢开口,不敢辩驳,只能默默地看着那青衣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直到贺云卿走远,明辉才轻轻咳嗽了一声,扶着树干缓缓坐在泥地上。
一条血痕从唇边蔓延至长衫上,分外触目惊心。
而另一头,贺云卿毫无留恋地御着飞剑飞往玄机门。浓翠的青山近在眼前,一直躲在他衣服里不敢出声的昆仑石这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紧张,那个魔修的威势实在是太强了。他要是稍微靠近一些,我肯定要抛弃你自己跑掉了。”
贺云卿轻哼一声:“嗯?”
昆仑石立刻换了一副大义凛然的口吻:“我是谁,我可以昆仑之上的昆仑石啊!昆仑仙人无数,各个实力俱是惊人,他们走到我面前我也能保持冷静,何况这魔修的实力比之昆仑仙人还是要差上一大截的,不足为虑!”
“不过说起来,你的实力不怎么样,桃花倒是一个赛一个的旺啊!唉,瞧瞧那魔修凄楚绝望的小眼神,我一颗石头做的心都忍不住被打动了……”见贺云卿眼神越来越危险,昆仑石还是不怕死地开口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心碎是爱情最美的声音……”
“喵~”
一闪而过的猫影让昆仑石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半空,偷偷钻到贺云卿衣服里,过了一会儿再钻出来,见那黄白花纹的猫仍然停在一边的石头上喵喵叫了两声,他头一晕,又缩到里面装死不肯出来。
贺云卿好不容易耳根清净了一回。
刚入山门,守山的弟子接过令牌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师伯”,贺云卿微笑着回应。刚刚恢复了金丹期修为,实力又增了几分,再加他平素气质便有些清冷,在这些修为不过炼气期的弟子面前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略行了几步,贺云卿望着天边飞来的人影,嘴角多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这个家伙,倒是一如既往的冒失。
却冒失得让他感动。
随着修为的恢复,他脑内那些好的不好的记忆便也自动复苏了……若说全不在意,贺云卿是绝不会承认的。甚至,明辉出现的那一刹那,他的情绪也出现了不同于往的波动,只是被他抑制下来而已。
贺云卿觉得这个世界发生了反转。
明明最开始,他便对明辉抱有了朦胧的好感,而对燕枯心的态度,则是厌恶中带着防备。但是现在,一切全是翻转过来。最不可信的,变成了他最信任的人,而曾经最信任的,却只剩防备。甚至对明辉的防备比之最初对燕枯心的防备还要更深一层,因为一次受伤,贺云卿便缩在自己的壳子里,再难对他伸出手来。
“师兄!”燕枯心明艳的笑容比日光还要灿烂,他迎上贺云卿,瞥见师兄一头乌黑的发时,眸光亮了亮:“师兄……”
贺云卿伸出手,捶了捶他的胸口:“我恢复了。”
接下来,就可以并肩作战了!
“嗯。”两拳相接,心头的压力好似在一瞬间消散了许多。脚下仿佛有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在支撑着自己,因为此刻,有这个人在身边。
“师兄,你见过那个魔修了?”燕枯心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可眼神中的游移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
贺云卿点了点头:“嗯。”
唇角却不自觉地勾起,将这人的手握在自己手心:“你不用担心,我与他并没有什么。”
燕枯心笑了起来,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不知该怎么说……说那魔修自察觉不到贺云卿存在后便冲上玄机门找他要人?说那魔修为了寻他踪迹几乎将整片大陆翻了一遍?说那魔修竟然为师兄流了眼泪?燕枯心知道,他们是情敌,那人也倾心他的师兄,可他绝不会相让。
那人能为师兄做到的,他也能。
可不知不觉中,燕枯心心头倒是多了一丝忧虑。说实话,魔修的作为让他尊重,却也让他认识到,他所面对的,将是一个怎样棘手的对手。
手指轻轻揉搓着贺云卿的头发,无论如何,他不会让。
燕枯心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无论如何,都不让。
回到玄机门后,贺云卿好好休息了几天,便前去玄楼查看了一下玄云子和玄游子的修为,两人对贺云卿晋升金丹都非常惊讶,却也没有嫉妒,只是由衷地为他高兴。
照玄游子的话说,就是贺云卿修为的恢复倒是让他们重新恢复了信心。要知道,三人之中,贺云卿的伤势是最严重的,若是贺云卿成功恢复了,他们便有重新恢复修为的一天。
“师兄。”燕枯心喊住了贺云卿,“有人找你。”
贺云卿有些疑惑。跟随燕枯心走到听雪殿内,贺云卿一眼便认出了椅子上坐着的黑衣修士。
那修士,赫然正是与贺云卿在丹城外的珑渊遗迹相遇,又出发前往南域的刀修左道蕴。
左道蕴也瞥见了贺云卿。
冰冷的面庞勾出一丝笑意:“这么久没见,你的修为倒是没有怎么涨啊!”
贺云卿知他个性,遂也哼道:“彼此彼此,倒是你背着把刀就敢入我剑修门派,胆子也不小嘛!”
第六十章:来犯
左道蕴笑意渐深:“好久不见,贺云卿。”
贺云卿坐到他对面,轻抿了一口茶:“好久不见。你一去南域便是三年,我只忧心你出了什么意外呢!这是我师弟,也是玄机门掌门,燕枯心。”
左道蕴对待陌生人很是冷淡,只冲燕枯心轻轻点了点头便揭过:“来时已经与燕道友聊过几句。南域风光与东域中域均是不同,此生去过一次便已足够,再多几次恐怕我也无福消受了。”
燕枯心加了一张椅子靠在贺云卿身边,细细听左道蕴述说。
“南域异兽奇木甚多,不瞒你们说,我刚入南域不久,便中了一种异蛇之毒,那毒起先并不显着,过了一天后我周身便起了白色的疱疹,奇痒难耐不说,这疱疹还渐渐侵蚀我记忆,若不是得一驭兽宗族相救,我恐怕就要命丧南域。伤好之后我为那宗族服务半年,便继续南行。”左道蕴视线盯着茶碗,良久之后才继续开口:“后来我才知,南域除了屹立不倒的各仙门、各宗族外,还有上古疆外术士的后代部落,那些部落之中,有驭兽人,有饲兽人,若是稍加得罪,他们便将毒虫注入修士体内,待修士发觉时,灵力耗尽,已无力回天。”
贺云卿正要询问一二,便听左道蕴声音在耳畔响起:“而我受你托付,在南域寻找你伯父,却发现,他并非在你所说的奇兽门,而是在这些术士部落中,当了一个饲兽人。”
贺云卿眉头微蹙:“这是为何?”
左道蕴解释道:“据奇兽门中人言,他修炼了不属于奇兽门,而属于一个庞大的修仙世家的法决,得罪了那个世家的修士。奇兽门为了弥补过失,便将你伯父送入术士部落。饲兽人喂养的均是毒性猛烈、凶残无比的毒虫毒兽,稍有碰触便会中毒身亡。若是在一些残忍的部落,饲兽人以身饲兽的可能都有。”
贺云卿微微颔首:“我伯父的事情,我回去与父亲商议一下再说。”
左道蕴道:“若是修为未到元婴期,我不建议你去南域。南域各部落实力虽说不是特别强大,但这些部落尤其固执,你伯父虽只是饲兽人,可那些部落不一定会放人。另外,你伯父如今恐怕也有八九十岁,几十年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贺云卿点点头:“我明白,多谢你了。”
左道蕴道:“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要做到。我今日过来,却不止为了这件事情,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提醒你们一番。”
“我从南域转中域才到了东域,在中域,我听到了一个消息。那八品宗门奉天派可是在你们附近?”见二人点头,左道蕴继续道,“如今修真界并不太平,前段时日北域的三品宗门流空派便被直接灭门,门中高手死伤无数,弟子也被废去一半,直接由三品宗门降为九品宗门。而我在客栈中听到千年世家贺家打算插手东域修真界,而奉天派便是它手下的一颗棋子,一月之内,奉天派必然攻上玄机门。”
燕枯心冷哼一声:“天命那老贼当真贼心不死。”
贺云卿微微一笑:“你既来了,总该帮忙杀敌。”
左道蕴点点头,答应了贺云卿的提议。
此后一个月间,左道蕴便当真留了下来。他一个刀修平日却总爱往新弟子练武的地方凑,幸亏刀剑均是利器,本质并无太多区别,燕枯心与贺云卿便也都由他去了。
一月内,燕枯心与贺云卿均是抓紧时间增加修为,贺云卿剑意愈盛,便是与燕枯心对招也能够不落下风。然而,最让他惊异的还是燕枯心的真实实力。
他以为对战之时已经摸到了燕枯心的极限,但第二次交战时,却发现燕枯心的实力又增了一层,愈加深不可测起来。
燕枯心露出笑容来:“师弟终于能完全压倒师兄了。”
贺云卿想了想,便也释然了。
他结丹时,燕枯心也已经结丹。而他昏睡两年,燕枯心不仅结婴,也能对抗那奉天派的天命真人,如今实力更上一层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某个师弟嚣张的话语让师兄分外不爽罢了。
两人对战时,均是用尽自己最强大的力量,贺云卿面上、脖子上均是流了一层汗,他干脆脱了道袍想要换上一件新的,却没注意一边某个师弟的眼神已经惨绿绿的变成狼眼了。只等师兄脱掉最后一层,某师弟就异常干脆地扑了上去,彻底将师兄压在身下。
他甚至连把贺云卿抱到床上就来不及,就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将师兄吃干抹净,当然,后果也是很严重的——燕枯心被贺云卿使了定身术定在地面上不说,师兄还特意移来了门口的石狮子,在燕师弟头上定了一个,屁股上定了一个。
如此便过了三天。
与燕枯心交手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贺云卿体内灵气圆融了许多,出剑时给对手的反应时机也少了许多。若是贺云卿独自一人修炼,是断不可能得到如此效果的。
等待之中,奉天派终是攻上了玄机门。
与贺云卿昏睡那次不同,这次玄机门上下都有了准备,又无玄青子等人与天命真人里应外合,因此奉天派上山时,便受到玄机门多数弟子围攻,战力立刻折损了一半有余。
但让贺云卿二人在意的却不是普通弟子,而是天命真人以及他身后两个蒙面修士。天命真人是老牌元婴修士,年岁比之逝去的镜虚真人小一些,而那两个不具名的蒙面修士,竟也分明是元婴期的水准。
贺云卿与燕枯心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残酷的笑容。
大战一触即发!
天命真人似是以为胜券在握,平素最爱装出慈眉善目的模样,此刻却是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得意。他初入奉天派时,奉天派便已经与玄机门水火不容。待得他晋升元婴接任奉天派掌门,又与镜虚真人斗了一辈子。想到此处,他笑容愈加不掩饰了,镜虚那老东西倒是真想护着玄机门的,可是又如何,总挡不住玄机门被他奉天派吞并的命运!
如今燕枯心不过是个黄口小儿,纵是结成元婴,又能奈他何?
“师兄,这老不死就交给师弟我了!”说罢,燕枯心满含战意的一拳便朝着天命真人挥过去,动作潇洒不羁看似没有什么杀伤力,却惹得天命真人神色急变,一连向后退了几步。手中拂尘扫过燕枯心拳势,却终有些不敌,只能伸手运起灵气将剩余的拳劲一一化解。
“黄口小儿,今日便让你和镜虚那老东西归了一处!”天命真人冷哼一声,口中虽有轻视之意,却也不敢真如先前那般托大,周身元婴修士的气息释放开来,与燕枯心气势相抗,不一会儿二人便陷入酣战之中。
贺云卿与左道蕴对视一眼,齐齐拔出刀剑,各自对上了那两个蒙面的修士。
贺云卿并非头一次与元婴修士作战,此刻拔剑自是驾轻就熟,他抽空瞥了左道蕴一眼,见他刀势稳定例无虚发,也明白左道蕴无须他担忧,转过身来与那蒙面修士激战起来。
斗了片刻,贺云卿便摸到了这修士的大概,笑道:“莫非贺家以为我玄机门无人,竟是派了这等实力的便想打发了我们?”
那修士听到“贺家”两个字霎时便吃了一惊,后面一句还没听清楚便觉一股剑势自身后而来,他面上陡然变色,想躲竟是没有躲过,背后生生挨了一剑,几乎疼到他骨子里。
他自结婴以来便不曾在人手上吃过亏,尤其在确认面前的年轻修士只是金丹期的情况下,他更是惊怒交加,暗道一向最是积弱的东域何时出了个如此厉害的修士!强打起精神想要应对贺云卿的剑势,却不想,面前年轻修士只是冲身后招了招手:“云逸,借为师一把剑!”
云逸躲在树丛后,只打算借着师父师叔对敌时沾些经验,谁知竟一下子就被自家师父发觉了,饶是他面皮不薄,此刻也多了一丝赧然,将剑扔了过去,便背对着树丛不肯转身了。
耳边一阵刀剑响声,他咬着唇思量一番,终是忍不住高手对战的诱惑,偏着头继续偷看起来。
贺云卿左手右手均执着一把剑,那蒙面修士双目中精光一闪,暗道年轻人惯是喜欢整些唬人的玩意儿,但他刚刚受了贺云卿一剑吃了个大亏,眼下见他双手执剑虽有些可笑,到底不敢轻视。
只有他颈间的昆仑石嘟囔了一声:“笨蛋”
贺云卿微微一笑。
他双手执剑,自是要学那空间之中黑影所使出的剑阵。
那两个黑影修为不过炼气期时,便能靠着彼此之间的密切配合暗伤贺云卿……而贺云卿自己此刻已是金丹期修为,对于自己左右手使出的剑阵究竟有多大威力,他心中还是有些期待的。
正当那蒙面修士紧盯着贺云卿时,贺云卿双手却是动了!
两把剑共同使出,乍一看还有些惹人发笑,那修士心中紧张褪去一半,反倒对贺云卿的胡为多了一丝轻视之意。
然而忽然间,他便瞪大了眼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两把剑剑招看似随意,可却环环相扣,让他拳势发出却轻易被拦住,一时之间,他竟陷在剑招中无法脱身。
那修士惊骇之余,胸口又中了贺云卿一剑,一口血喷出来。
连中两剑,便是他元婴期的实力,此刻也伤及根本了。
第六十一章:濒死
另一个蒙面修士见他受伤,出招时也愈带了狠劲,只想抽出手来帮他一二。然而,未等他抽身,左道蕴大刀便横亘在两人中央,神色淡淡:“你的对手是我。”
一转眼便是半个时辰过去。
燕枯心与天命真人已战到最后关头,天命真人越打越慌,已渐渐显出颓势来。他自己斗不过燕枯心,便把希望全放在同来的两个蒙面修士身上,见二人与两个金丹期的年轻人打斗也只是刚好平手,天命真人越加没有了战意,只想立刻立刻玄机门,回到他的奉天派去。
毕竟这两个元婴修士只是贺家来的帮手,若是败了燕小儿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可奉天派与玄机门的仇怨,却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说清楚的,若是败在燕枯心手上,自己这条老命能不能收回来,也是个问题。
可想象虽然美好至极,燕枯心又怎么会放过惩治天命真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