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墨浓回到家，管家早已在大门口等候。
沈鹄将舒墨浓的包递给东叔，然后大致汇报了一下第二天的安排就走了。
“他呢？”
“顾少中午出去了一趟，晚饭之前回来的，回来之后一直在琴房。”
舒墨浓点点头，走进餐厅，餐桌上早已摆放好精致的餐点。“你去忙吧，我去叫他。”
东叔如释重负地走了，每次顾少一进琴房不肯出来就肯定是有事，旁人是轻易叫不动他的。
舒墨浓换了套舒适的家居服，缓步往琴房走。
琴房的隔音做得特别好，他站在门外只能隐约听见一点声音。
门没有反锁，舒墨浓推门进去，顿时如流水般的钢琴声就扑面而来。
琴声舒缓又压抑沉闷。
舒墨浓握着门把手没有动，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顾青岚的情景，他时候他还是弹奏着欢快的《土耳其进行曲》的无忧少年。
而如今他为自己选择了《葬礼进行曲》。
第3章
那是舒墨浓第一次来中国，跟父母一起去顾家做客。
顾家的小少爷顾青岚晃着两条小短腿坐在琴凳上，他甚至踩不到那架巨大三角钢琴的踏板，可是倾泻而出的欢乐音符却能很轻易感染所有人。
舒墨浓的母亲是有名的音乐世家出身，那个时候她就说过顾青岚是为音乐而生的。
“你怎么回来了？”
顾青岚停下双手，转过头侧着身子看着他。
舒墨浓看着他，“我回自己家有问题？”
“打算什么时候走？”
舒墨浓简直比超人还忙，平时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去机场的路上，这次在国内已经呆了超过三天实在太反常。
“暂时不走，”舒墨浓走过去站在顾青岚身后，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耳朵：“怎么，舍不得？”
顾青岚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垂首却“嗯”了一声。
“顾叔怎么样？”
负责专门保护顾青岚的保镖早就跟舒墨浓汇报过，顾青岚下午去了医院，之后就一直心情低落。
“就那样吧，靠着维生机器多过一天是一天。”顾青岚轻轻地叹气，眼底一片晦暗的悲伤。
舒墨浓轻轻捏了下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长夜》不久之后就开机了。
顾青岚在这部剧里饰演的男二号是位年轻的国民党将领，和男主角于笑飞同期毕业于黄埔军校，两人也是至交好友。女主角原本是张钧的未婚妻，却在认识了于笑飞之后被他吸引于是对原本就不甚满意的家族联姻更是不满，最后也成功反抗了家庭，同张钧解除婚约。就在张钧为情所伤时，党内查了很久的共党内女干也渐渐浮出水面，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好友于笑飞……
顾青岚合上剧本，闭着眼睛让化妆师往自己脸上扑粉。脑子里想着这个角色其实挺讨喜的。他重仁重义又深情长情，尽管后来在知道好朋友其实是潜伏多年的共党特务后也依旧不能狠心将好友交出去，反而掩护他逃走。而自己因为此事背叛党国，最后终于不能忍受良心道义的谴责，举枪自尽。
“顾先生皮肤真是好，基本上不用怎么修饰。”化妆师一边收拾化妆用具一边笑着说。
顾青岚睁开眼睛，对着镜子里的她温和地笑笑。
已经育有一儿一女的化妆师被他看得脸有些红，看着这个一身笔挺军装英姿飒爽，面目却温文尔雅温润无比的男人，笑道：“你很适合军装。”
顾青岚维持着那个笑容，“谢谢。”
这时盛有声拿着电话推门进来，跟化妆间其他的艺人点了下头示意就直接走到顾青岚面前，捏着眉心道：“应笙在片场出事了，我得过去一趟。”
顾青岚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你去吧，我这儿有小松就够了。”
盛有声于是火急火燎地走了。
盛有声在业界名声还是不错的，可不知道他得罪了上面的哪一位，丢给他的全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艺人。如果仅仅是不红也算省心，偏偏还有那么一两位是隔三差五就要惹点事的，还是那种大错不犯小事不断的，就是让你拿他头疼没有办法。
这位应笙就是这么一个，盛有声没少言周教警告他，可惜通通没有用。
顾青岚不禁觉得自己除了不太上进，其实还是挺省心的嘛。
现在正在拍摄的是男女主角初见的一场戏，顾青岚一出来就听到导演大声喊卡。
小松搓着手走过来，“第十一遍了。”
顾青岚斜睨他一眼，小声问：“怎么回事？”
小松朝着秦国的方向努了努嘴，“女主角呗，不是忘词就是站位有问题，演技啥的导演也没怎么要求她。”
顾青岚点点头，又对着他的嘴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少说闲话多做事。”
助理君狗腿一笑，忙殷勤地给他搬来椅子端茶送水。
“算了！秦国你先休息休息找找状态，正好有一场戏也是这个场景，咱们先拍那一场！”洪导不耐烦地朝场景内的两位演员挥挥手，完了就坐在椅子里暴躁地翻剧本。
洪导在出名的导演里头脾气算是很好的了，今天难得露出些不耐烦，看来确实是拍摄很不顺利。
这时场记过来通知顾青岚准备，下一场戏是他的。
顾青岚放下剧本，接过小松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就过去了。正好碰到秦国跟一圈工作人员红着眼睛道完歉过来，顾青岚也不好装作没看到，就朝她笑了笑。
秦国愣了一下，很快也露出个歉意的笑容：“我第一次拍戏，给大家添麻烦了，抱歉。”
“别想太多，放松点。”
秦国看着顾青岚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头往外走。
曾珂和顾青岚握了握手：“请多指教。”
顾青岚回给他一个笑容，“请多指教。”
化妆师过来给曾珂补了点妆，导演看着差不多了就示意开始。
顾青岚这一场戏并不是按顺序拍的，而是比较靠后的一场。因为戏里很多比较大的战争场景必须要到邻市的影视城取景，所以现在市内拍完其他的部分。
这是张钧开始怀疑于笑飞有问题的一场戏。
张钧坐在椅子里，手里拿着一份电报，眉心微蹙。这时敲门声响起，张钧马上将手上的电报折起来，随意地夹在一个文件夹里，才道：“进来。”
进来的是于笑飞，他一进门就爽朗地笑：“你看我昨天在百乐门喝多了，今早上的会也忘了来，刚还被老师臭骂一顿好不郁闷。”
张钧脑子里还想着电报上的内容，听于笑飞这么一说不禁愣了一下，“你昨晚在百乐门过的夜？”
于笑飞将帽子随意往茶几上一丢，然后刷刷地扯开风纪扣，“可不是，百乐门那个小蝴蝶还是小黄莺的可没少灌我酒。”
张钧听到这里突然想到已经和自己解除婚约的宁静，不禁有些不满：“静儿知道？”
于笑飞哈哈一笑，站起来拍了拍张钧的肩膀，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却是说：“哎，我还要赶回去写检查交给老师就不和你多说了，晚上请你在大上海饭店吃饭。”
张钧沉默地看着他走出去带上门，又翻开之前那张电报凝神看了一会儿，突然瞳孔微微睁大，然后突然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因为这个动作跟地面剧烈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张钧却没理会，在柜子里翻出一盒火柴抖着手把那份机密电报点燃了。
看着渐渐熄灭的火焰，张钧颓然地坐在刚才于笑飞坐过的位置，见到被于笑飞遗忘在茶几上的军帽，他伸出手拿过来，眼底一片深沉地看了一会儿，手指却突然收紧。
“卡！”洪导露出满意的笑意：“没错，拍戏就该这样！小顾你很好！”
顾青岚走过来谦和的笑：“洪导过奖了。”
洪导坐着拍了拍他的手背，“璞玉可琢。”说完就自顾自和一旁的副导演讨论细节去了。
顾青岚走回自己的座位，小松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秦国的座位离他不远，这时也靠过来，“顾哥你演的真好！”
顾青岚还来不及回话，就听到一声冷哼。
他转过头去看，曾珂正好一脸不屑地转过脸看别处。
疑惑地看一眼小松：我得罪过他？
小松撇着嘴耸耸肩：谁知道！
第4章
曾珂的恶意来的莫名其妙，顾青岚虽然并不在乎，但他某些略显幼稚的举动还是让自己很苦恼。比如说在服装上做些手脚啦，霸占着化妆师啦剧组订盒饭故意少报人数之类的……
目前为止顾青岚都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不跟他计较，当然也是因为他的那些恶作剧虽然讨厌但并没有造成实质上的损失。
“以前就听人说曾珂架子大得很，又经常欺负新人什么的我还不相信，现在看这人真是越来越讨厌！”小松一边拿着小电扇对着顾青岚吹一边愤愤不平。
入夏之后平均气温已经快要接近三十度，顾青岚却不得不的穿着好几层的军装。又因为饰演的人物性格，每颗扣子都要扣得死死的，经常一场戏下来里面的背心都能拧出水。
顾青岚拿着水瓶小口小口地喝水，掀起眼皮看了眼正在和秦国对台词的曾珂，好像突然有点明白他为啥针对自己了。
果然，没几天各大八卦报纸就纷纷报道了《长夜》剧组两男争一女，说什么男一男二假戏真做，在片场互相挤兑啥啥的。
盛有声却高兴得很，他觉得借着这个机会又宣传了新剧，又为平时在这类杂志上基本没什么曝光率的顾青岚借着这个东风提升了一下知名度，挺好的。
顾青岚不以为然，看着小松手里的报纸头痛不已。
看着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亲密起来的男女主角，顾青岚深感作为一个躺枪帝的无奈。
这时小松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凑到他耳边，朝一旁看起来高贵冷艳的黎清音努了努嘴，“老大，其实你还可以试试和黎女王……”
顾青岚面无表情地从他脚上踩了过去。
嗯，他还穿着沉重的军靴。
于是《长夜》的拍摄就在这飘着淡淡腥风血雨的日子里一步步推进。
下周剧组就要去临市的影视城拍摄剩下的部分，导演仁慈地给整个剧组放了两天假。
顾青岚原本想这两天就好好地在市区公寓里宅两天，吃饱睡饱，没想到舒墨浓就跟算准了他的假期似的，挑着日子飞回国。
接到沈鹄打来的电话的时候顾青岚还没起来，沈助理在那头听到他混混沌沌的声音之后很是明智地把手机递给自家boss。
舒墨浓挑挑眉：“又赖床？”
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顾青岚最后一点睡意也呼啦啦一下全散了，烦躁地坐起来，有气无力道：“有何指示？”
“回家来。”舒墨浓简短地命令。
顾青岚打了个呵欠，然后意犹未尽地“嗯”一声。
“对了，我把舒晏带回来了，以后就让他在国内呆着。”
闻言顾青岚一下子精神了。
舒晏是舒墨浓的儿子，今年七岁，也是舒家下一位当家人。舒家有传统，每一代只确立一位接班人悉心教育，其余孩子全部送到旁支，衣食无忧却不会让他们太过深入家族事务。
顾青岚一共也没见过这孩子几次，然而每次被那双平静无波的漂亮眸子盯一下他都觉得不自在极了。舒家出了舒墨浓一个怪胎，看来他儿子也不会例外。
果然，一回到别墅就见到舒晏冷着张小脸规矩地坐在沙发上。见到顾青岚进来他轻轻地皱了下眉，然后又面无表情叫了声：“母亲。”
顾青岚脚下一个趔趄，嘴角抽搐不知道怎么回应。
舒墨浓恍若未闻，朝他招了招手，“吃饭了没有？”
顾青岚这才想起自己一觉睡到十二点多，然后接到电话收拾了一下就回来了，哪里还想得起吃饭，于是被舒墨浓一提醒才觉得肚子空空如也好不寂寞。
东叔很有眼色地马上吩咐厨房上菜，顾青岚在吃了近两个月的剧组盒饭之后终于好好地吃了顿饭，不禁心生感慨。
住这里的时候只觉得束手束脚很不自在，没想到饭菜居然让自己这么怀念。人的习惯真是可怕啊。
舒晏坐在顾青岚旁边，他还太矮坐在椅子上两条小短腿够不到地面，却也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乱晃，而是规规矩矩地放着，用餐的姿态礼仪完美得不像个孩子。
顾青岚想起自己小时候，他爸爸为了叫他好好用刀叉可费了不少功夫。
是不是舒家的孩子都要比别人家的孩子好养一点啊？
舒墨浓时不时瞟他一眼，就看到那人一本正经地吃饭，然后眼神乱飞，一看就是在神游。说实话之前在沈鹄递给他的某圈内八卦杂志上看到顾青岚的名字他还是有点不太高兴的，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也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结了婚，舒墨浓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顾青岚身为舒家人的自觉。
对于他来说结婚不结婚意义不大，当初选择顾青岚这个男人无非就是因为两点。
第一他的父亲手里有一条东南亚的地下军火线。第二顾青岚很安分。
从某种意义上说舒家是很传统的，他们很重视婚姻，反而是诸如法律意义上合法关系并不是那么在意。三媒六聘，红纸八字，由舒家老太爷亲手书写的婚书，这些当年很是震撼了顾青岚一把。
当他看到婚书上用蝇头小楷写着的“终身所约，永结为好”时，他居然也生出些庄重的感觉，就好像他真的要将一生托付给这个人了。
睡觉前，顾青岚站在床边看着舒墨浓欲言又止。
舒墨浓正在翻他之前随手搁在枕头底下的剧本，好像真的被吸引了似的认真得不得了。
“那个……你真打算让舒晏留在这里？”
舒墨浓发出一个音节“嗯”了一声，然后抬起头看着他，“怎么，你好像很不喜欢他？”
顾青岚噎了一下，“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舒晏这么个半大孩子平时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让人背脊发凉瘆的慌。
“我已经让人帮他办理了中心小学的入学手续，他以后就住在你市区的那套公寓里。”
闻言顾青岚倒是有些意外，居然只是很普通的中心小学，按照舒墨浓自身的精英道路，舒晏再怎么着也得是在本市数一数二的贵族学校才算正常吧。
舒墨浓也看出他的疑惑，放下剧本淡淡道：“他六岁就已经会炒股玩期货了，没有人教他这些可他就是无师自通。”
舒墨浓自己智商就很不低，而舒晏的母亲据说是哈佛大学某研究院最年轻的女教授，两人强强联合生下舒晏这么个小怪物，那智商恐怕早就爆表了。
舒墨浓仿佛看懂他的表情，叹道：“他太聪明了，慧极必伤，这不是什么好事。”
顾青岚想，看不出来无悲无喜的舒boss其实也是个挺好的父亲呢。
第5章
舒墨浓呆了两天又走了，顾青岚也跟着剧组去了临市。
在影视城附近的酒店休息了一个下午，剧组就火烧火燎地往片场赶。为了赶上暑期档，剧组的进度一直很紧，顾青岚每天休息不到6个小时，其余时间都在片场。
说实话不红有不红的好处，他之前饰演的都是些没什么戏份的小角色，一个剧组呆过最长的也就半个月。这次正正经经地演个男二号没想到会这么累，顾青岚叹气，早知道就不接了。
然后看了看在烈日下暴晒，一直陪着他的盛有声，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盛有声对他还是很不错的，为了自己的前程一直很用心的谋划，奈何此前顾青岚都只是想在这个圈子里混混日子。
什么时候开始想好好演戏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