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的故事 中——直末

作者:直末  录入:04-19

第47章

那卖汤圆的铺子近靠河边,拂面的飕飕冷风里,全是香甜的桂花味儿。

去的时候,里外都是人,老板差点儿煮得差点儿揭不开锅了。由于没有位子,就有好些人没位子,站着直接就端起来吃了。

半途中,傅宁抒就和我说,这家平时就卖一种甜汤,只有冬至的时候才会卖这桂花汤圆。

我端好了碗,舀了一颗雪白的汤圆,然后咬了一口。

唔……糯米粉团里裹得是豆沙,咬开来后,豆馅儿的甜就绵糯了整张嘴,隐约还能尝到一点儿汤里的桂花清香。

吃起来一点儿都不会腻……

在场吃过的,个个模样都是意犹未尽,有的吃过一碗还不够,再叫了第二碗或第三碗。

我也挺想吃上两碗,可肚子实在不争气,早知道晚饭就吃少一点儿……

但就算吃得下,傅宁抒也不让多吃,说什么这样是……本末倒置么?唔,忘了……反正吃过后,看着河道对面火光亮灿亮灿的,照得一整条路像是白日一样,人来人往,看着很是热闹,我整个心思都往那儿飘去了。

「先生,那里真热闹呢。」

「唔,是夜市,去看看吧。」

傅宁抒说,便带着我上了前头的桥路,走没多久就到了。

夜市里充斥着各种的气味儿,人潮的热气,食物的香气……还有各种的声音,叫卖的,喧哗的,嘻笑的,总之是好不热闹。

之前白日去过城里的几条闹街,就觉得人很多很拥挤,没想到这会儿又更多人,感觉好像城里的人都挤到这儿来了。

我不住的到处看,傅宁抒也没阻止,随着我走哪儿看哪儿的,让我问东问西,似乎也没觉得烦。

中间见着不知是在做什么,围了好大一圈人,不是发出欢呼声……

「先生,那儿有什么呀?」我仰起头,努力的朝里头探望。

傅宁抒看了一眼,说道:「似乎是杂耍团来了。」

「哦……」我睁大眼睛,直直的又朝那头望了望。

傅宁抒看向我,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就拉了我过去,找了个稍松的空位,让我能看得清楚一点儿。

那卖杂耍的人,双脚都踩在一颗木球上,随着球滚动,两脚利索的踩着步伐,跟着两手抛接起三颗小球,没一个漏掉;接着还有变戏法,素面的扇子一展一阖的,忽地就变出了一朵火红的牡丹。

然后是耍鞭子,那人手上鞭子无论怎么甩,都甩不到被绑着的人……

我看得紧张,忍不住别开一点儿目光往旁看去,就看不知何时又围了两圈的人,唔……难怪觉得热起来。

也站着看了很久了……

我不禁向傅宁抒看去,这个方向看不太到他的神情,只能见着他低垂了眼,目光向是望着前头……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我的注视,傅宁抒忽地侧过脸来,微扬的目光里有一点儿探询的意思。

没等他开口,我就先说了:「先生,我们回去吧。」

「……这儿还没完呢。」

我摇摇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小声的道:「这样就够啦,要是看完,肯定很晚了,明儿个还得早起……唔……先生也是,这样太累了。」

傅宁抒默了一下,才开口:「那回去吧。」

「嗯。」

回去的半路上,意外的遇上了人。

倒不是丁驹他们,而是……居然是东门先生和席夙一,还有李易谦以及同他住一块儿的人。

看见东门先生和李易谦,我没觉得如何,可席夙一也在,一时间莫名的有点儿紧张起来。

不过……

我看了一眼李易谦,唔……好像……还是不看的好。

因为都是要回去,所以就和他们走一道,于是也没有走出来时的小路,而是循着大路回去书院。

「真是巧呢……」

耳边忽地听见东门先生对傅宁抒说,笑意盈盈的,然后又问我们何时出来的。傅宁抒微微一笑,同东门先生说起话来。

他们在说书院的什么事儿顺利结束了,似乎是之前有什么大人来访……

好像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之前书院上下的人,除了学生之外,才会变得那样忙碌。

东门先生还说起杂耍如何如何的,原来他们几人也在那儿……傅宁抒就着她的话,也说起方才瞧见了什么。

我忽地感觉有点儿闷……

真奇怪,怎么就只和东门先生说话……不是还有个席夙一么?

冷不防地,肩上被拍了下,我吓了一下,才抬起头,就对上席夙一的脸。

「……别低头走路。」

「是……」

我连忙说,目光不禁往旁瞥去。傅宁抒正听着东门先生说话,而目光……像是看了来,又像是没有。

「路静思,你在看什么?」

一直沉默的李易谦忽然开口,语气低低的,听不出什么语气。我怔怔的转去瞧他,心里莫名有点儿怕。

「没……没有。」我嗫嚅道。

「……原来你叫路静思啊。」走在李易谦旁边的人这时候开口,然后伸出手,「同你见过好几次,老是找不到机会问你,我叫邱鸣。」

我愣了愣,和他的手握了一握,「你好。」

「哈。」

邱鸣笑了下放开手,转去不知对李易谦说什么,就见李易谦眉头微微一皱,可神情像是缓和了不少,没方才那样阴沉了。

不知他方才是怎么了……

我完全不敢问。

后来……李易谦口气又和平时一样,好像方才只是我的错觉。

等回去书院后,李易谦和邱鸣似乎还要帮东门先生做什么,就往另一个方向走,我看他们走远,莫名有点儿松了口气。

于是就剩下了我和傅宁抒,以及席夙一……

席夙一早知道我的情况,所以三个人自然得走一道。

东门先生一离开,傅宁抒就没再开口,默默的走在前,而席夙一走得比较慢,不过他步伐大一点儿,所以还是走得比我快。

我看了看前面的两个人……

唔……这样一看,两个人真是差不多高呢,不过傅宁抒比较瘦了一些,衣裳穿在他身上,飘飘飞飞的,活像个仙人一样。

可也不是说席夙一就身材不好……我想到上回同他一块儿去澡堂,不禁抬起自个儿的胳膊看了一看。

……都这样久了,也吃了好多饭,怎么也没长壮啊?

「咳咳。」

冷不防地听见两声轻咳,我回神过来,发觉已经到了舍房前面,傅宁抒还已经先推门进去了。

席夙一站在他住得房前,正看着我……

我啊了一声,恍然方才是他出得声。大概是嫌我走太慢了……我赶紧加快脚步,可走过他面前时,却让他叫住。

我愣愣停下,听见他问了句。

「玉?」

席夙一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说:「你还挂着么?」

「嗯,一直都挂着的。」我说,有点儿不明白他为什么问。

「再让我看一看。」

「喔……」

我伸手把脖子上的玉珏解了下来,递给了席夙一。

他接过去,同上回那样很仔细的看了一看,便还给了我。但这次他是直接帮我给戴回到脖子上。

「这是很好的玉……」就听他说,「你要收好。」

我怔了怔,才点点头,想着能回房里了,可见他好像还没有要进房的意思,就也不敢动作。

「你……」

他像是犹豫了下,最后只是摇摇头,让我赶紧回房休息了。

第48章

冬至一过,日子过起来实在飞快。

大约是年关将近了,书院的功课考试也越来越多,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

天气变得一整天都是冷飕飕的,不只白日起床难受,夜里念书也一样扛不住;房里头让炭火给烧得暖溶溶的,坐在书案前翻书,我总是翻着翻着就打起盹了。

几乎都得让傅宁抒喊起来,然后要我到床上睡……

实在很佩服他呢,一样是看书,怎么我看着看着就想睡,他一点儿都不倦呢?就像现在也是,我打了个呵欠,心里忍不住滴咕。

「想睡就睡,别硬撑。」

傅宁抒翻着书,看也没看我,出声说道。

我唔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忍住一个呵欠才说:「可这篇我才看了两遍……」唔,好像是三遍才对。

奇怪……都看这么多遍了,怎么老记不住,回回再看,回回不熟。之前写信给王朔,问了怎么记熟书里内容,他说读多点儿就熟了,但还是不怎么熟啊。

而听我这么说,傅宁抒没有回应,只又翻了一页书。

对于念书的事儿,要是我没先问,通常他不怎么说的。一块儿住了大半年,晚上回来,从没听过他催促过做功课。

写在书上的另外批注,也是问了他后,我写不来,他看了才干脆解释完后,又再写了一些上去。

好像……他主动来教的,只有习字那一次。

我不禁往傅宁抒手上翻着的书瞥了瞥,他按住了书封,看不见书的名儿,不过估计是讲课要用的……

正想着,就见傅宁抒把书阖上,然后往我看来。

「你有时间发呆,还不如去睡了。」他说。

我不由憋闷,放下了书,咕哝道:「我没有发呆,是在想事儿……」

傅宁抒慢慢的收拾起案面的东西,然后淡淡地道:「你有什么天大的事儿能想的,早些睡了,以免精神太差,反而写不好卷子。」

我喔了一声,把自个儿的东西稍微收拾过,下了椅子往床边去,两三下脱好棉袍和外衫,就赶紧钻进被窝。

虽然房里让炭炉给烘得热气溶溶,可被子内没放暖炉,一样是冷冰冰的,我钻进去,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我拢紧被子,眼睛闭上。一会儿,耳边听见几声细微的动静,不禁又睁开来,就见房里的一团漆黑,感觉床侧有人也拉了被子躺下来。

我侧翻过去,眼睛还没适应黑暗,看不太清形影,本来想挪近一点儿,又觉得不好意思,因为睡相太差,每次睡一睡,醒来老是发现又占了傅宁抒那儿大半位子,原来睡得这头空得很。

幸好傅宁抒的睡相很好,不然两个一样差,岂不是要滚到床下了嘛……

我想象起来,就觉得好笑,可又不敢笑出来,只好捂住嘴巴,然后再躺平回去,闭起了眼睛。

但只一会儿,我又睁了开,方才冷了那么一下,睡意被退去了一点儿,一时睡不太着了。

我再闭上,又侧身翻向床里,但躺了一会儿,被压住的一侧胳膊隐约发麻起来,就又翻了回去。

唔,真是睡不着了……

我对着黑漆漆的顶上瞪了大半天,忽然想起前些天王朔信上提到的事儿。他说,过年的时候,要同他的师父一块儿去京城。

京城……以前这个词儿最常听村长家隔壁的柳大哥说起,说那儿如何繁华热闹,每个人每样东西又是如何好看漂亮的。

真好……我不禁咕哝。

「……滴滴咕咕的在说什么?」

傅宁抒的声音忽地响起,在黑暗中听起来有点儿朦胧。

我吓了一下,连忙转头过去,不过一团漆黑,压根儿看不真,瞧不见他睁眼没睁眼。

「先生……」我嗫嚅道:「是不是吵到你了……」

傅宁抒没说什么,只是问:「睡不着?」

「有一点儿……」我不好意思的低声。

傅宁抒没再作声,不过我觉得他还是醒着的,好像也没怎么不高兴,就忍不了满脑子的念头,直想说一说。

「先生,王朔昨儿个信上说,过年时他要同他师父去京城呢,真好。」我说起方才想到的事儿,又想起以前听来的,就又道:「以前,我听村里的柳大哥说过,京城很热闹,那里不管什么东西,或者人……全都很好看很漂亮的。」

听了这句,傅宁抒口气淡淡的出声:「……还可以吧。」

我咦了一下,就翻过身对着又问方才问的:「先生你去过呀?」

傅宁抒唔了一声,没多说别的。

我不在意,只又道:「柳大哥去京城后,每次回来,都会帮村长老爷带些东西,有书有衣裳,啊对了,我还看过一样,很小一个的小匣子,差不多比巴掌还小,上头镶着朵花……不知那里面装什么呢?」

「那是香粉吧。」傅宁抒忽说,「给女人用的。」

我咦了一声,半恍然过来,「所以老爷才送给夫人用呀……」

难怪……那时候隐约就觉得有一种香味儿,可我不敢打开来看,很怕弄坏了,会造成夫人的困扰。

「先生,那种香粉很贵吧?」我不禁问。

「……」

「老爷送给夫人的,都是很好的东西,一定不太便宜,王朔每回都会这样抱怨他爹,他每次拿到的都是书……」说着,我不禁打了个呵欠,「可我觉得那些书挺有趣儿的……就是字多了点儿。」

那些都是做学问用的,村长老爷要王朔好好用功,不过他不知道自个儿的儿子都把那些书拿去换成画本了。

我又打了个呵欠。

不过,先前老爷帮忙整理过行李,应该会发现……

「你……家里……」

脑袋逐渐朦胧,隐约听到一句……唔……问什么呢,我打着呵欠,含糊的出声:「什么?」

「——没事儿。」

这会儿听得清楚了,傅宁抒语调平淡的道:「睡吧。」

我唔了一唔,闭起了眼睛。

在过五六天,就要过年了。书院里的学生,最近陆陆续续的开始离开,时常就见有马车等在正门底下。

我们这一拨新生,考试比较晚一点儿,直到前日才考完,不过今儿个早上还有最厚的一堂课,所以班里的人都没走。

不过今天来,课堂上却没见着陆唯安,只剩陈慕平一个人过来。冬至那一阵子,他俩真是闹别扭了很久,陆唯安也说过不管了,但后来还是和好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闹别扭……

这个问题,我觉得比问李易谦气什么还难,所以压根儿没问过。

课后,丁驹就过来了,说陆唯安是昨晚离开的。

我听了,忍不住咦了一声,「他回家么?」

一边的李易谦则不冷不热的瞄了丁驹一下,没作声只是收拾东西。

「不然呢?」丁驹白了我一眼,「丞相大人等不及了要见儿子,早早就派人来接,要不是那些考试,说不定更早就回去了。」

我哦了一声,又有点儿担心,不禁问:「可今天的课他没上到,要怎么办?」虽然席夙一也没说什么。

丁驹哧地笑道:「他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放心,院长是他姑父呢,有什么读不好的。」

我忍不住惊诧,咦了一声,「院长是……」

「书读的好不好,与谁都没相关。」李易谦忽地出声,不管丁驹的脸色如何,只是向我看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没要回家。」我脱口就说。

话一出口,李易谦和丁驹同时愣住,一脸不解……

糟了……我看他俩脸色,才想起来自个儿那些复杂的情况,一直都没对李易谦提过。

中秋那时,不回去……还能理解是假期短,这会儿不说天数长,还是过年呢,哪个人能不回去呀。

果然,丁驹就嚷嚷了:「为什么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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