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动手里的小刀,一边又躲开另一个人,一边护着我站起来,又把我往前推。
「快跑——唔呃!」
冷不防地,一把剑刺进李长岑的右肩,又狠狠的抽出,他手里的小刀掉落,脚步也晃了一下。
我慌忙去扶,「李长岑!」
「快跑!」李长岑却令道,把我大力推开,踉跄的闪过一剑,但胳膊却让一剑给划过。
他厉声对我喝道:「快跑!」
我惊惶失措,踉跄着后退,才拔腿跑开。
我不停的跑,一刻都没敢停,耳边都是自个儿沉沉的喘息。
而脑子里,都是方才转身时,又刺入李长岑身体的一剑——我想得心惊胆颤,越跑越慌,脚一个打结,往前仆倒。
我呜叫了一声。
后头传来呼喝,以及急促的脚步。
我顾不上脚痛,慌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才要往前,耳边就听咻地一声,面前的地上插了一把剑,霎时惊得往旁一跌。
「还想跑哪儿去——」
头顶一句粗声粗气儿,跟着一个黑影儿扑来,我就感觉肚子一闷。
但跟着……是一股没法儿形容的痛,我瞪大眼睛,张了大口,难受的没法儿动,更半点儿也喊不出声音来。
「死吧。」
我仰头,恍惚的看着那人拔起地上的剑。
剑被扬起来,朝我狠狠的挥落——
可一瞬间,那把剑尖的方向却倏地一变,眼里跟着瞧见,那人的手被一个影子穿了过去,喷出血花。
有只手横了过来,接住那要掉落的剑。
同时,就觉得身体被托起,然后被一把揽住。
而眼里,就看着那把剑从那人的脖子划过,但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喷勃而出,视线就让一只手给掩去。
「别转身,闭上眼睛。」
耳边响起冷冷的声音。
但我一点儿也不畏惧,只觉得无比的安心,以及温暖。
说完这句,属于傅宁抒的气息很快的离了身边。
可我晓得,他在的。
我动也不敢动,紧紧的闭着眼。
周围传来呼喝,剑击铿锵声一下又一下,隐约的有草叶被轧折的声响,跟着是粗重又混乱的喘气儿,还有凄厉的哀号。
吹开的风里有浓浓的腥味儿。
过了很久……很久。
又好像只是一会儿……
最后,我只听见咚咚地一声又一声。
好半晌,我才发觉,那是自个儿的心跳声,
不知何时,周围安静了下来。
我迟疑了一下,不禁睁开眼,忐忑的转过身。
我不禁屏息。
后头,林子里倒下了一些人,有很多……
那些人周身都湿泞一片。
我茫然无措,瞧向了唯一站着的人——傅宁抒面无表情,衣裳有点儿凌乱。
他手里握着一把剑,目光缓缓的递来。
那双眼,非常的冰冷。
我不禁哆嗦,但还是迈开脚。
可傅宁抒却举起手里的剑。
我一顿,他的剑已脱飞而出,不过是往旁斜射了去。
霎时,一声惨叫响起。
我侧头望去,见着那剑穿过了一个人的肩头,连同那人钉在了树干上。
我管不上那是谁,只又转头,拖着脚朝傅宁抒跑去,然后伸手抱住了傅宁抒。他身上有一抹血腥的味道,可我一点儿也没松手。
傅宁抒没作声,让我抱了半晌,才伸手来还住了我。他低下身,将头抵在我的脖子边,然后沉沉的吐出了口气儿。
「先生对不起……」
我不禁愧疚,微微哽咽,就觉得抱着自个儿的力道再用上了劲儿。
「先生……」
傅宁抒抬起头,往后退了一点儿,只静静的看着我。
「不是你的错。」半晌,他才开口。
傅宁抒松开一手,然后抬起,但要碰到我的脸时,隐约一顿。我想也没想,就去捉住他的手,一摸却有股黏腻。
我吓了一跳,低头去看,发觉那是血。
「先生受伤了?」我惊吓的问,跟着再注意到,他的脸上也有一点儿的血,连忙找起伤处。
傅宁抒阻拦我的动作。
「可是……」
「这些都不是我的血。」他平淡的打断。
我愣了愣,才懵然的点头。
傅宁抒看着我,低问:「怕么?」
「我不怕,我永远不会怕先生的。」
我说,一边用力摇头,握紧他的掌心
傅宁抒沉默,但抽开了手,不过却伸来,抚在我的脸上。他跟着凑近,先轻触了一下我的嘴角,才慢慢的吻向唇间。
吻了一会儿,傅宁抒松开我的唇,往后退了一些,然后同我凝视。
我望入他的眼里,是一片温软。
我不禁再抱住他。
到这会儿,我才觉得放松下来。
一放松,我才感到各处都疼了起来。
不过,我想起来李长岑,就顾不上这些难受了,只愿他平安无事儿才好。
我说要去找他,但傅宁抒却说不用。
「他无事儿。」傅宁抒道:「我先找到了他的。我不是一个来的,另一人顾着他了。」
「可是他受伤了,好几处……」我脱口,又担忧又难受,「都是我……」
「不是你的错。」傅宁抒打断。
我郁郁的望着他。
「不是你的责任。」傅宁抒又说,伸手揽过我:「知道么?」
我抿了抿嘴,但没讲什么了,只微微点头。
傅宁抒放开我,对我微笑。
我不禁安心,也笑了笑。
「回去吧。」
「嗯。」
不过,除了肚子疼之外,我还扭伤了脚,走一步就痛一步的,几乎没法儿走,所以,傅宁抒就把我背了起来。
我伸出手,环在他颈子前,脸侧着靠在他肩上。
眼里瞧着一段散下些许余发的颈子,心头便感到分外安然。
随着傅宁抒稳当的脚步,我有些困顿起来,我闭了闭眼,但又想和傅宁抒说话。
我讲起了躲雨时的事儿。
中间傅宁抒没有作声,但我知道他是听着的。
「先生……」
「嗯?」
「李长岑他……伤得是不是很严重?」我还惦记着。
「会好的。」傅宁抒只这么道。
我喔了一声,安静了一下,又开口:「先生看见了李长岑作得记号了么?」
「嗯。」
我想着,又说:「我看不懂那长什么样儿。」
「那是宁家人传递消息常用的记号,一时说不清的。」
我含糊的哦了一声,又问:「席……唔,大伯他们是不是很生气?」
傅宁抒唔了一唔。
我抬眼,望着黯淡的一晃一晃的天色,有点儿困倦的眨了眨眼,嘴里一边问:「回去之后,他会骂我么?」
「不会的。」傅宁抒温和道。
「唔,真的么?」
「嗯。」
「回去后……」
我讲,声音喃喃起来。
……什么?
唔,回去后,自个儿要对席夙一道歉。还有更要紧的是,得告诉他,是先生救了自个儿的,让他别再有成见。
第135章
后来,等我再醒来时,已经是躺在柔软的床上了。
那会儿周围有好多的声音,不知讲着什么,我半句也没法儿听清,只觉得脑子沉钝钝的,全身滚烫,无一处不酸疼。
而且,肚子隐约的闷痛……
我不禁难受的哼出声。
似乎有人讲了什么,跟着……唔,传来急促的动静。
我迷茫的盯着凑近的几张脸,依稀闻到一抹好闻的香味儿,然后慢慢的放松,忍不住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于是就这么睡睡醒醒的,不过之后每一次睁眼,周围都是很暗又安静的,不像头一次那样吵。
但一样能闻见那抹香味儿。
而且,我能感觉床边一直有人陪着。
每一次,那人总是轻巧的帮忙掖好被子,用温热的手握住我的手,然后低声抚慰,让我又沉沉入睡。
如此反复,我慢慢的才感觉好一些了。
那会儿醒过来,我就看见了傅宁抒。
他坐在床边,从搁在矮几上的水盆里拧了条帕子。
我腆然不动,让他帮忙擦好脸,耳里听他说着自个儿的情况,原来自个儿已经睡了快要两天了。
傅宁抒说,大约淋了点儿雨,又吹多了风,加上受惊吓的缘故,才会发起高热。
「至于其他……唔,幸好没伤着脏腑,等瘀青褪去就好,而扭伤的脚也没有大碍,就是几天不能走动。」
我愣愣的听完,不禁要问一件事儿,可喉咙却干干哑哑的,一开口就忍不住咳了起来。
傅宁抒扶了我坐起来,又去倒了一杯水。
等我喝完,又咳了两声,才觉得好了一点儿。
我连忙脱口:「先生,那李长岑也没事儿了么?」
傅宁抒唔了一声,才说:「他伤处不少,得好好的静养一阵。」讲着,边拿过我手里的杯子,然后往矮几一放,再端来一个碗。
我正想问席夙一有没有说了什么时,眼里瞧见了,不禁去瞥了一眼,但只看到碗中黑糊糊的。
「喝下这个。」
我犹豫着,不禁瞅了傅宁抒一眼。
「先生,这是什么呀?」我问。
傅宁抒道:「大夫开得药,让你醒来喝了的。」
唔——我只好伸手去接。
我皱着眉头,闻了一闻,确定没有怪味儿后,才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汤汁糊糊的,但味道不是苦的,有点儿甘甜。
我就放松的喝起来,目光往傅宁抒瞧去。
傅宁抒去到窗边的高几前,挽了袖子,伸手不知摆弄什么。
一会儿,就觉得房里的香味儿又浓郁了点儿。
傅宁抒走回来,坐在床边,等我喝完了汤。
我把碗递还他,一边忍不住问起席夙一的反应。
傅宁抒睇了我一眼,没有回答,只是问:「这么怕他生气?」
我支吾了几下,才咕哝着说没有。
傅宁抒笑了一笑。
我不问席夙一了,只和他随意的说了点儿话,又觉得昏昏欲睡了。他来扶我躺下,帮忙掖好被子。
我忍不住去捉住那只伸来的手。
傅宁抒反握住我的手,跟着低身,吻了一吻我的唇。
「再睡一会儿。」他说。
又一次醒来时,屋里还是亮蒙蒙的。
这会儿,不见傅宁抒。
我怔怔的躺了一会儿,感觉房里的香味儿散了不少。
窗子被推了开,随风一摇一摆的。
我慢慢的坐起来,不过……
我动了一动,扭伤的脚,还有一点儿的酸疼。
对了,前会儿醒时,傅宁抒说了暂时不能下地的。
不知道暂时是多久,难道要一直待在床上么?
我打了个呵欠,往后靠着床板——唔,好像睡得太多了,精神反而更差。
我不禁再打了个呵欠,就听到外间有动静。
门好像被推开了。
有人进来,不过没往这头过来,而是待在小厅里。
我听见说话声。
我忍不住好奇,就努力的撑住精神,仔细的听起来。
唔,正在讲话的……是席千波。
原来他回来啦……
他讲着什么不难处理,说是除了陈家旧部,其余的一伙儿原来就是山匪,就地正法倒也好。
唔……
我听得懵懵不明。
跟着,席千波又说王什么的人,肩上的伤是重了些,但无碍性命,回头交由……唔,后面的话,我只听见候审发落四个字儿。
不过眼下……席千波又道了句,最重要的是恭王那边——那边如何,我听得不大清,因为珠帘响动了起来。
我侧头望去,就见到席夙一同席千波走进来。
他俩也看来,像是一怔,跟着凝重的神色就缓了一缓。
我连忙要坐起来。
「怎么坐起来了?」席夙一问着,已快步近前。
我讷然的喊了声大伯,才说:「我觉得自个儿好很多了,不用再睡了。」
席千波在后走近,对我一笑。
「看着确实好了许多。」说着,他伸手捂了捂我的脑袋。
我局促的垂下眼角,半晌才扬起,看了一看他俩,嗫嚅着脱口:「大伯二伯,对不起,我……我不该随便跑开的,就不会遇上了危险。」
席夙一看着我,板着一张脸,没有作声。
席千波还是面带着笑,倒是开口了:「这是意外,谁都没料到你们会同那伙儿人遇上。」
那伙儿人……
我忆起来当时,还是心有余悸。
脑中浮现最后,倒卧林中血泊的死尸。
我觉得尸体模样儿很可怕。
可我一点儿也不同情那些人。
他们说杀就杀,全然不管不顾。
「……多亏六公子去得及时,要不后果可难以想象。」
我听到席千波这么讲,就连连点头,再忍不住就坐了起来。
不等席夙一说什么,我急急的脱口:「要不是先生,我可能就死了,那时候很惊险的,大伯,先生这么好,你别讨厌他吧。」
「……」
「哦,是这样的……」席千波一脸似笑非笑,扬着眉睇向席夙一:「怎么大哥会讨厌了六公子?他做了什么?」
席夙一没答腔,只是沉了口气儿。
「静思,我没讨厌傅先生。」半晌,他开口。
我狐疑的看着他,纳闷的脱口:「可之前,大伯不是说……」
「我只是——」
席夙一打断,却又顿了顿,然后沉沉的叹气儿。
我不明所以,但看他模样,就觉得他对傅宁抒还有成见。
「大伯……」我不死心,还想着说服,一股脑儿就脱口:「先生一直很照顾我,比谁都对我好,我能分辨的!我也想能一直对先生好,所以我不希望大伯讨厌他。」
「……」
「……」
怎么……都不吭声啊?
我不禁忐忑,担心的瞧了瞧他俩,忍不住怯怯的出声:「大伯?二伯?」
席千波才像是尴尬,低咳了出声。
「……这孩子也是个倔的。」他对着席夙一说:「倒像他爹。」
我怔了怔,不禁瞅向席夙一。
席夙一神情微动。
「我明白了。」他这才开口了,又叹了口气儿:「先说到这儿吧,其余日后再细说。」
席千波在旁接口:「是呀,你也该吃些东西了,你姑母早早地着人准备下去了,一会儿我让人送来。」
本来,我还要说点儿什么的,但瞧他俩像是想走开了,就只低喔了一声。
忽地,肩头被轻拍了下。
我抬眼,见着席夙一收回了手。
「今次的事儿不是你的错。」他说。
我怔了一怔,才微微点了点头
这会儿,席夙一真没再讲什么了,转身就跟上席千波的脚步出去了。
后头,席映江就领人把饭菜端来。
她陪我坐了会儿,一块儿吃了些东西。她也没有责备半句。
她同我说起整个事儿的来龙去脉。
唔,原来那一伙儿人是朝廷要犯,在押送回京的途中,不知怎地逃脱了,跑往永平县的方向。
二伯手下的人事前得到消息,就把守住城门,引那一伙儿人入山里,这么几十天下来,吃的东西跟水慢慢没了,自然要下山。
本来是这样没错,那一伙儿人也下山了,只不过他们打了起来,有几个又跑回了山里。
于是就这么凑巧,同我和李长岑碰上了。
真是太可怕了——席映江这么说,然后拉着我的手,紧紧的握了一握。
我问她李长岑的情况。
席映江默了一阵,才说了过两天之后,二伯返回京城时,也会带他一块儿,让他返回王府休养。
她还说,李簌也会一块儿回去。
到更晚的时候,常叔让人去烧水抬来,然后抬来房里让我洗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