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云纵身跳出,可是防护服裤子的一角不知勾住哪里,刺啦一声撕裂开。防护服都不是用普通布料制成的,材质极其坚韧,耐磨抗热抗压,因此沈修云就这么被勾在了炮弹外,倒吊在半空,被拖着继续向克莱帕皇宫冲去。
防护面罩早就掉落,高速运动下的气流冲击得他完全无法睁开眼睛,脸吹得都快要变形,可是无论他怎么踢拽,腿上被勾住的地方都挣脱不开。
沈修云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就没命了,咬了咬牙,顶着气流的冲击力,挥起激光剑,闭着眼睛,完全凭借多年的经验和手感,毫不犹豫地一剑斩下!
冰蓝色的激光刃又准又狠地斩在了防护服裤脚,布料应声断裂,沈修云瞬间摆脱束缚,直接向下坠去。这一剑的力道,准头,哪怕只差分毫,他的一条腿恐怕就不保了。
沈修云松了口气,任凭自己在高空坠落,急速的失重状态下,他甚至觉得心脏随时随地都要从胸膛脱离出去。
他身上背着救生伞包,但沈修云的手按在救生伞包的开关上,却迟迟不肯按下去。他在等,以现在这个高度,若是开启了伞包,就很容易被人发现,因此尽管知道每晚一秒钟开启伞包危险就增加一分,沈修云还是不得不忍着。
他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心脏也将承受到极限,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核磁导弹被军方拦截了!
东边的天空缓慢绽开巨大的蘑菇状橘红色火云,瑰丽而耀眼。
沈修云勾了勾唇角,果断按下伞包开关,逃生伞立刻释放出来,他下降的速度骤然减慢,勒在身体上的伞包带猛地一紧,沈修云觉得肋骨都快被那巨大的反作用力震碎,胸口一疼,嘴里涌起一股腥甜。
他开启伞包的时间太晚了,距离地面仅剩下几百米,根本不够缓冲时间。不过好在他身上事先带了几个自制的飞爪钩,在快要到底的时候,他掷出飞爪,在最近的几棵高耸入云的大树上钩了两下,好歹算是减缓了速度,最后到地面的时候,他翻身滚了两滚,总算是捡回一条命。
还好,这里还有几棵高树,不然这么一摔,就算不死也要重伤。可见,他沈修云命不该绝。
躺在平坦的地面,扒开覆在身上的逃生伞,沈修云仰面朝天看着天空,大口喘气,觉得自己总算从鬼门关里过了一遭,出来了。他浑身散架一般,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衣不蔽体。除了手中紧握的一柄破损的激光剑,此刻的他已经一无所有。
连续两天一夜没有合眼,沈修云很累,眼皮越来越沉,温暖的日光烘烤,土地间都是青草的芳香,身旁就是一条小溪,溪水淙淙,闪耀出粼粼波光。恍惚间,沈修云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的世界,那里没有这么多奇怪的东西,那里是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纵使他做了冒天下大不韪之事,也不过一死偿命。在那里,他只是一个混江湖的男人,不必担心哪天会给人抓去生孩子喂奶,也不用散发着轻易就会被人辨识出来的信息素,在这天地之间,逃无可逃。
沈修云闭了闭眼,很想就这么睡过去,但心中却明白,现在不是该停下休息的时候。
突然,他感觉到一阵陌生的信息素波动,身体在意识之前先一步做出反应,猛地睁开眼,原地一跃,起身,出剑,制敌,一气呵成。
然而,待沈修云看清被制于自己剑下的人,只是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时,不禁愣了愣,但是他并没有放松警惕,手上的剑仍没有放下,仍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一声不响地看着对面的豆丁。
豆丁长得非常可爱,身高和沈修云跪地的高度差不多。一双大大的眼睛几乎占了半张瓜子脸。可以预见,以后他长大了也一定非常漂亮。
沈修云通过他身上的信息素,判断出他是个小Omega。
小Omega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也不害怕,好奇地盯着沈修云看。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一阵,好像在比谁先忍不住眨眼睛。
过了一分多钟,豆丁终于受不了,眨眨眼,奶声奶气地问:“你是Alpha?”
沈修云没有说话,在确认这个小孩对自己没有威胁之后,他慢慢收回了剑,站起身,将注意力转移到四周,开始查看附近的地形。
“你是Omega?”豆丁又问。
沈修云没搭理他,确认附近没什么人,抬脚就准备走人。
“你一定是Alpha,对不对?”豆丁锲而不舍地追上来。
小孩子还不太懂得如何判断一个人身上的信息素,在他的认知中,Alpha都是很厉害很强大的人,而面前这个漂亮哥哥,刚刚用剑的动作那么快,那么好看,一定也是个强大的Alpha。
豆丁小跑着追上沈修云,然后一把扑到沈修云腿上,抱住他。
沈修云身体瞬间僵硬,不得不停下脚步。
“嗯?这就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吗?为什么我觉得跟我没有什么区别呢?”小豆丁蹭啊蹭,小狗一样拱来拱去地在沈修云身上闻了闻,一脸迷茫,“妈妈说以后我要和一个厉害的Alpha生活在一起,为了省下学费让Beta哥哥和Beta姐姐们念书,都不送我去上学呢!Alpha是什么样的?为什么说不要我上学呢?他们也能教我读书吗?”
平民家庭中很多因为经济拮据,都不会花精力去培养Omega孩子,因为培养出来也没有用,Omega们十五岁就要进梅左基地,成年以后直接成为Alpha的专属生育者,他们一生所需要的生存技能都会在梅左星球学会,根本不需要接受正规教育。因此,梅左基地里很多低等班的Omega们文化水平都十分低,有的甚至连字都认不全。而这些Omega们,也会因为自身素质的限制,在分配时很难有好的归宿。
沈修云不太喜欢小孩,也不喜欢别人和他太过亲近,很不巧,这个话很多的小Omega两样都占全了。
豆丁还想凑到沈修云身上摸一摸亲一亲,不料忽然觉得脖领子一紧,双脚离地,悬空了!
沈修云将豆丁抓着脖领子提起来,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豆丁眼巴巴瞅着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是一只被抓着后颈肉提起来的无辜小奶狗。
“这里是哪里?”沈修云问。
豆丁终于听见漂亮哥哥说话了,有点激动,舔了舔嫩红的小嘴唇,说:“这里是汉顿村!”
“去皇宫,要多久?”
豆丁认真回忆了一下以前妈妈领自己去看克莱帕皇宫的经历,绞尽脑汁,最后只给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去镇上坐车!要坐好久!”
沈修云也没指望能从一个孩子嘴里问出什么,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便将豆丁往边上一扔,转身离开。
豆丁还想追,奋力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可是沈修云的脚步太快了,他根本追不上,最后脚下一绊,摔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几个纵身,消失在前面的树林里。
他好厉害啊……Alpha好厉害啊……
为什么,他自己就不是Alpha呢?如果他是Alpha,应该就能像那个哥哥一样厉害了吧?就不会,这样轻易地跌倒了吧?
此时的阿西尔还不知道,这个被他深深羡慕和崇拜着的人,其实只是个彻头彻尾的Omega。
然而,几年以后,当沈修云的大名响彻整个星际帝国,当这个面容冷酷的纯血Omega频频出现在各大媒体头条和军方通缉令上的时候,这个当初曾因为自己是个Omega而偷偷感到难过的小不点,也和很多其他Omega少年一样,怀揣着一份信念,毅然背井离乡,只为能够投身于那传说中的,与梅左基地截然不同的训练营。
它仍是Omega的集中营,却不再是“帝国的后宫”。
它被议院和皇族称为“无耻的反政府组织”和“帝国的噩梦”,无数贵族高层都跳脚懊悔,没有将这股动乱势力扼杀在摇篮里,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因为那个时候,这世界已经乱了。
Chapter 16
没有追上厉害的Alpha哥哥,小Omega有几分沮丧,不过他很快又从地上爬起来,跑回沈修云刚刚降落的地方,巨大的逃生伞还在原地,此时铺开在草地上,足足有十几平方米。小Omega又蹦又跳地围着逃生伞玩了一会儿,忽然被伞绳勾住脚,一下肚皮着地,趴倒在伞布上。
“阿西尔!”这时从不远处行驶来一架小型悬浮车,里面的人一看见小Omega,就大声叫他的名字,“你怎么又到处乱跑!刚刚我看到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东西,你没事吧?”
来人正是小豆丁的Beta哥哥约书亚,他们家一共四个孩子,两个Beta女儿和一个Beta儿子,只有阿西尔是个Omega。
阿西尔看见哥哥,立刻兴奋地爬起来,还没等他跑过去,约书亚已经下了车走过来,看了眼地上的逃生伞,眉毛微微一扬。
“哥哥!”
阿西尔很兴奋,迫不及待地跟约书亚说,他刚刚碰到了一个Alpha,那个哥哥长得特别好看,身上的信息素味道特别好闻,而且超级厉害,手中还有一柄激光剑。
约书亚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皮肤白皙,眼睛细长,长得颇为斯文。他一听说这附近有Alpha,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将自家弟弟抱起来一顿查看,好像唯恐弟弟少了块肉似的。
“你说那个Alpha……是乘着这个从天上下来的?”
阿西尔使劲点头,“嗯嗯!我亲眼看到的!他身上的衣服都烧破了呢!”
汉顿村在拉马星上属于远离帝都的荒郊了,这里大多都是Beta平民,只有村长和当地驻守军营中的几位军官是Alpha,而且年纪都在三四十岁以上。阿西尔说看到了Alpha,还称他为哥哥,那应该不是这些人了。
可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又怎么会有别的Alpha?还是乘逃生伞跳下来的?
约书亚将阿西尔抱进悬浮车,想了想,又将地上的逃生伞收了起来放入车中,然后才回到汉顿村,带着弟弟回家。
这次阿西尔是被约书亚带着出去玩的,他们的妈妈也不知道阿西尔期间自己跑丢过,所以并没有特别过问,而约书亚也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小阿西尔倒是比比划划和母亲说自己看见了Alpha,但家里人也只是当他童言童语,并没有在意。
约书亚一家人吃午饭的时候,电视里正在直播克莱帕皇宫外的阅兵式。
二女儿尼雅端着饭碗,两眼冒心心地看着屏幕,对约书亚说:“哥,你说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出去啊,都错过了阅兵式呢。”
约书亚还在琢磨刚刚的事,一边夹菜一边心不在焉道:“每年都是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哎呀你刚刚都没看到,今年阅兵式上竟然有导弹拦截演习呢!拦截导弹和核弹相撞爆炸的场面别提多壮观了!还有刚刚洛迦殿下,简直帅死了!”
“行了,别发花痴,快点吃饭,一会儿还要和我去工厂里做工。”大女儿苏菲板着脸,敲了下尼雅的头,催促道。
“姐!你干嘛啊,今天可是建国日!”
“和我们有关系吗?”
“你……哎,你真是无趣!难得能看到洛迦殿下呢,他很少在媒体前露面的,最近一次还是刚刚被封了将军那会儿,都有一年多了吧?”
“好了尼雅,快点吃饭,听你姐姐的。”
“妈妈,你说,我们家小阿西尔以后会不会被选进宫里呢?”尼雅说着说着,就又开始冒心心眼,“要是能被洛迦殿下选中该多好啊!”
母亲一听尼雅提起阿西尔,脸色立刻不好看了,原本因生活压力而憔悴的脸显得更加苍老。
大姐苏菲放下碗筷,直接用遥控器关掉电视,拿出长姐的威严沉声道:“尼雅,吃饭。不该我们想的东西,不要乱想。”
尼雅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和大姐会突然生气,偷偷打量了一眼约书亚哥哥,见他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出来维护她,说几句俏皮话调节气氛,就立刻老老实实闷头扒起饭来,不敢再多嘴。
自从父亲死后,约书亚成为家里惟一的男人,对家里这三个女人早就习以为常。他看了眼坐在自己旁边乖乖吃饭的小阿西尔,见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特别懂事地在妈妈和姐姐们之间转来转去,不禁微笑起来,伸手捏了捏他嫩嫩的小脸蛋。
母亲的心情他能理解,他们是最卑微的平民家庭,阿西尔的血统纯净度也很一般,但偏偏他生得又这样好看,以后的命运如何,可想而知。
这世界其实很残酷,根本不存在童话。
可是作为哥哥,他实在不想过早破坏尼雅心中那份少女的纯真,更不愿意看着姐姐和妈妈像干枯的花朵一样,被生活的重担逼迫得过早凋落。因此家里人每次纷争,他都尽量和稀泥一样在中间做和事老,想办法逗她们开心。但他也明白,这样做并不能改变什么。
无法改变的贫穷,看不到尽头的悲苦,这大概就是他们一家人预见得到的未来吧。
但约书亚却不甘于这样下去,他想赚钱,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因此即使要承担高昂的学费,他也要努力去最好的学校念书,去攻读最难的商科。哪怕背负着母亲衰老,背负着姐姐的辛劳,他也要不断往上攀爬,不要永远在这最底层的泥泞中厮混。因为他迫切想要改变,想要让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今后衣食无忧,想要给他最疼爱的小弟弟,日后维护尊严的保障。
一个念头突然在脑中闪过,约书亚想到了放在车里的那个逃生伞包,终于做出了决定。
“约书亚,想什么呢,怎么不吃饭?”母亲见儿子摆弄着筷子一直不吃东西,担忧地问,“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身体不舒服?”
“哦,没有。”约书亚微微一笑,站起身,“妈妈,我出去一下。”
“怎么又出去?去哪里?”大姐苏菲问。
“去镇里买点学校用的东西,可能晚点回来,不用等我吃饭了!”约书亚说完,就拿着车钥匙出门了。
沈修云和阿西尔分开以后,走到一片树林深处,再次确定周围没有人,才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来休息。
口中仍然有浓郁的血腥味,胸口疼得厉害,他知道自己受伤不轻,不宜再过多劳动。其实刚刚在面对那个小Omega的时候,他的体能就已经损耗到极限了,但是沈修云曾给自己立下过规矩,那就是无论何种境地,也不能在别人面前露出弱势,即便已经是强弩之末,也绝对不能让对方知道,哪怕这个“对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大概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弄了些野草野果勉强充饥,在一处小溪边简单处理过伤口,沈修云往树林外不远处的一片楼房看去,估计那就是小孩口中的“汉顿村”了。
其实沈修云到现在对这个世界还有诸多不适应的地方,就比如说他对村庄的第一反应,仍是田间巷陌,茅草人家。可如今的世界要比他以前生活的地方先进千百万倍不止,所谓的村落,也依然是高楼林立,通讯交通非常发达。
如今对沈修云来说最棘手的问题,就是他身上的Omega信息素,一旦潜入人多的地方就会立刻被人发现,这样一来,他根本无法进入村庄,更何况是乘车前往帝都,进入克莱帕皇宫。
沈修云在梅左基地的时候,曾对压制Omega信息素的方法有过很多研究。当他听说有Omega信息素抑制剂这种东西存在的时候,曾经欣喜若狂,可是仔细搜索查询后不由大失所望。原来这种东西只存在于一些文学作品中,都是人们想象出来的,并不是真的。
现实中能够掩饰信息素的东西就只有隔离披风之类的防护服装,大多是Alpha贵族们为了低调出入一些不便公开身份的场所,所使用的一种限制类商品,而且购买的时候还需要购买人登记,提供担保,种种限制和高昂的费用下,普通百姓几乎完全接触不到。
不过沈修云却不在乎这些。只要是存于这世上的东西,就没有他取不到手的。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搞明白这类防护服在哪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