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帝(二)——碧藤萦溪

作者:碧藤萦溪  录入:04-23

“不必引荐了。朕看见他就心烦,杀了吧。”

皇帝一声令下,带刀的侍卫呼啦一下,挤进了狭小的密室。

煜珣慌乱的护着贝耀飞往后退,情急之下,一把推开了密道的门,“贝贝快走!”

贝耀飞看着煜珣狼狈不堪的样子,心痛欲裂。他一把将煜珣拉到身后,黑色长发猛然甩开,以甲为刃,割断了数根发丝。眨眼间,所有断发好似钢针一般猛然扑向对面的所有人……

煜珣只觉得眼前一花,对面的人就都傻了一般的定在了原地。一个个双眼空洞无神,只是死死的盯着贝耀飞。

贝耀飞紫色薄唇紧抿,双手握拳,用力一按,黑色的长甲顺势刺进了掌心。

煜珣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滴血的拳头,心里一颤,慌忙拉住了他。贝耀飞回身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轻声道:“捂上耳朵。”

煜珣不解,却听从他的吩咐,捂住了耳朵。

贝耀飞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他冰冷的额头,转身,摊开了手掌……

鲜血在他手掌上画出了两朵诡异的昙花。随着手掌有节奏的伸缩,那两朵血色的昙花静静绽放,似乎没有休止的意思,一瓣一瓣的舒展开来,却始终不见花蕊……

皇帝就在这双手掌中渐渐迷失了所有的意识,一双眼睛痴痴的看着那两朵诡谲艳丽的昙花,神魂恍惚……

妖异鬼魅的声音犹如一把利刃,强行割开了皇帝乱作一团的脑子,直捣中枢,“大宏六皇子灿珂已经送入曦国为质,煜珣宫中再无事情需要处理,速速回宫……”

煜珣简直不敢相信这古怪的声音是从贝耀飞嘴里传出来的,他紧紧捂着耳朵,仍抵抗不住那尖利慑人的声音。仿佛是要将灵魂剥离出去,脑子里撕裂的痛楚让他呼吸困难……

贝耀飞一直重复着,直到皇帝轻轻念出这句话,他才退后一步,对着所有人,露出了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黑色丝绦瞬间从袖中飞出,带着一片黑色的粉末,吞噬了所有人。

黑雾散尽,皇帝愣怔了半晌,突然恢复如初,赫然下令:“跟朕回宫!”

嘈杂的脚步声纷纷响起,不一会,密室里只剩下了贝耀飞和煜珣。

煜珣蹲在地上,狠狠咬住了下唇,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贝耀飞俯身按住了他头顶上的几个穴道,温暖绵长的力量缓缓渗了进去。只稍一刻,煜珣的头痛便消失了,他喘了一大口气,抬头想送给贝耀飞一个灿烂的笑脸,但却在看到那人的脸时,大惊失色……

贝耀飞的脸上似乎结了一层冰霜,白的吓人,紫色薄唇已经纯黑,一双鹰眸赫然变成了血红色,鲜艳欲滴……

“贝……贝贝?你怎么了?”煜珣声音打着颤,小声问着。

贝耀飞牵了牵嘴角,想要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却再也支持不住疲惫的身体,倒了下去……

煜珣缓缓伸出了双手,抱住了这个几次救他于危难的人,心慌了……

灿珂睁开眼睛,便看见煜珣坐在床边,望着窗外,正在发呆。他小声的叫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跟乌鸦有的一拼了。

煜珣一惊,低头便见弟弟醒了,疲惫的脸上终于见了笑容,“晟儿,醒了。饿不饿,哥叫人给你弄吃的去。”

灿珂摇摇头,想要支起身子,煜珣一把把人抱在怀里,让他靠在了自己胸口上。

“哥找大夫给你看过了,你身上的伤得将养一段日子呢。这里都是哥哥的人,你想要什么直接吩咐他们就是了。一会儿他们进来,哥给你介绍一下。”

灿珂这才注意到,这里虽然装饰的很华贵,却不是宫中的富丽堂皇的景象。他皱皱眉,哑着嗓子问道:“哥,这是哪啊?”

煜珣笑笑,柔声道:“我家,泓宝阁、江府。”

灿珂眨眨眼,显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晟儿听哥说,哥哥在宫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泓宝阁的掌柜的,江府的二小姐,江暖竹。这里就是江府。”

灿珂好奇的看着煜珣,疑惑道:“小姐?”

煜珣点头,“嗯,为了方便掩饰,哥一般在外边穿女装。”

灿珂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捋了一绺银色的发丝,傻笑起来,“哥哥本来就漂亮,扮成女孩子一定迷倒了不少人吧?”

煜珣翻了个白眼,佯装生气的点了点他的脑门,“就属你坏。”

“嘿嘿。”灿珂抓着煜珣的头发,突然黯淡了眼神,“哥,父皇要是追来,江家会不会有事?”

他本想说江家定会被灭门,但话到嘴边却收住了。他看得出,这个江家和收留他的李家不同,煜珣与江家的关系只深不浅。

煜珣轻叹一声,不禁又想起了那个躺在隔壁、仍在昏睡的人,“放心吧,父皇不会再找你了。”

“欸?为什么?”

“因为……”煜珣犹豫了一下言辞,不知该如何解释贝耀飞用的巫术,便道:“具体的,哥也说不好。只是皇帝现在以为你已经死了,不会再找了。过些日子,估计朝里会发文书,称你已然暴毙。”

“我……死了?”灿珂眼睛转了转,茫然道:“那我是不是根本就没存在过?”

煜珣一愣,不知这孩子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怎么会。晟儿一直是我的好弟弟,怎么会没存在过呢?竟瞎想。”

“呵呵,”灿珂苦笑着摇摇头,“我存在过吗?三岁之前,我叫煜晟,但是除了你没人知的还有我这个皇子。三岁之后,我叫灿珂,顶着一个死孩子的名字活了七年,虽然有人知道我这个六皇子的存在,但却没有一个外人见过我。现在你又告诉我,叫‘灿珂’的我也死了……。那,我现在是谁?这十年,我存在过吗?谁能证明我存在了?”

煜珣瘪瘪嘴,半晌无言……

大量的记忆涌入灿珂的脑海,他不顾背上、手腕传来的剧痛,一把推开了煜珣,怒道:“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太子之位?”

煜珣惊愣,随即怒道:“晟儿,你说什么呢?”

“呵呵,别以为我那会儿疼糊涂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你的储宫为什么叫‘废太子’的居所,我住的辉耀楼为什么是真正的太子储宫?你是不是揶揄太子之位,怕我抢了去,才让父皇以为我死了?!”

煜珣清澈的眸子泪光莹然,他仰头看着窗外的悄然爬上枝头的一轮明月,蓦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错误:他没有问过,灿珂到底想不想为王……

第一百零九章:王者之位

月亮不知何时,将明亮的光辉收进了漫天浓重的乌云之中,天地间一片死寂……

煜珣渐渐平静下来,温柔的看着灿珂,“晟儿,你想成为王吗?坐拥天下,执掌所有人的生死。当然,也肩负着让所有人幸福的责任。你,想吗?”

灿珂一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毕竟,他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皇帝不但可以执掌所有人的生死,也可以拥有一切,不是吗?难道你不想做吗?”

煜珣摇了摇头,“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因为他连一份真情都得不到,注定一辈子都是孤家寡人。”

灿珂郁闷的撅起了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是皇帝了,想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煜珣坐在床边,轻轻摸着弟弟微烫的额头,轻叹一声,“晟儿,你想好了,如果你想为王,那哥哥在临走前,肯定会帮你杀了皇帝、登基为王。”

“欸?”看着煜珣嗜血的眼神,灿珂突然有些害怕,记忆中的哥哥温文尔雅,从来都没有如此骇人的戾气,“哥……,你什么意思啊?我不懂。”

“晟儿,哥既然有办法让父皇以为你死了,就一定能让他再想起,把王位传位给你。只要你想要,哥都可以给你。毕竟,哥不可能是那个活到最后的人,这皇位,要也没用。”

灿珂真的害怕了,煜珣决绝的眸子让他心惊,“哥,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什么活不到最后?谁要害你?”

煜珣看着灿珂着急的样子,柔柔的笑了,“曦国会来人把哥哥接走的,在那之前,皇位肯定会易主。三哥不想为王,我一直想着,等安顿好三哥,就想办法让四哥继位。不过,晟儿如果想当皇帝,哥哥自然会帮你解决四哥,让你登基。”

灿珂一头雾水、猛的抓了抓头,急道:“曦国来人接你?接你去哪?去干什么?什么时候来?为什么要来?”

在灿珂意识里,曦国不过是一个遥远的国度,跟宏国的关系还不如远邻瑶国来的密切。这样一个国家,为什么要接走煜珣,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去曦国,应该是做人质来挟制皇帝吧。至于什么时候来就说不准了,没准明天,也没准明年,不知道呢。”煜珣俯身把灿珂抱在了怀里,“哥也不知道。但是他们来找我之前,肯定会有消息。即使时间很紧,哥也能帮你拿到皇位,只要你想要。但是,晟儿,皇位真的不是个好东西啊……”

灿珂下意识的回抱住了煜珣,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仿佛下一刻,他就会离开,“哥,你别走,我不要你走。皇位什么的,都不重要,晟儿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刚刚以为,你是为了太子的位子才救我出辉耀楼,所以才跟你吵的。哥,你别生我气,我不是故意的。”

煜珣摸着灿珂额前扎手的淡紫色碎发,淡淡一笑,“哥怎么会生你的气呢。这事儿怪哥,没问清楚你的意思就把你接出宫了。”

灿珂趴在煜珣怀里,消化了半天他刚才的话,“哥,你刚刚说三哥也不想为王?”

“嗯。他想等我登基以后,做个自由自在、远离朝堂的平民百姓。那是他最大的梦想。”

“呵呵,好奇怪。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去做布衣百姓,想不通。”

煜珣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将灿珂搂紧,“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啊,只看到皇权的至高无上和无限光耀,却没想过王宫贵胄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世间繁华一度、百姓安乐一生,这背后是皇帝苦心孤诣的运筹,是忠臣良将兢兢业业的支撑。皇帝肩上的重担是是常人无法扛起来的,一旦为王,纵使你耗尽毕生的精力,也不一定能换来一世的太平笙歌。哎,还是三哥聪明啊。”

“是吗?”灿珂想了想,还是觉得煜珣所说和自己的认识差的太多了,“哥,你不想做王?”

“不想!”煜珣斩钉截铁道,“我如果不是太子,早就跟喜欢的人携手游天下去了,还在这里跟他们搅合?自己累个半死不说,还害得他也……”

灿珂静静的听着煜珣无奈的述说,心里一动,突然笑道:“哥,你有心上人了?”

煜珣脸一红,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就你鬼。不许胡说……”

“哥,你告诉我嘛,是哪个啊?”灿珂说着,小大人似的扣了扣下巴,“肯定不是那个音儿,你为了我都能把她送给父皇。那就是那个姓秦的小姑娘了?”

“不是。”煜珣白了他一眼,那表情,明摆着看不上那两个女人。

灿珂眼睛转了转,好奇的拽了拽他衣襟,“哥,到底是哪个啊?告诉我呗?”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又不认识。”

“那我以后会认识的嘛。”

煜珣犹豫了一下,总觉得如果告诉这孩子他和贝耀飞的事情,这孩子幼小的心灵很有可能会被扭曲,毕竟男子相恋并非正统……

“等以后你见到他,我介绍给你好不?”

灿珂一听这话乐了,“好!”

煜珣收拾了一下尴尬的表情,正色道:“晟儿,关于皇位的事情,你好好考虑一下。哥现在手里有些家底,等哥走了,全是你的。所以,跟这些人,你要尽可能的去信任他们。但也要注意,这些人虽然是属下,但也是朋友,不可恃强怙宠、目指气使,知道吗?”

“嗯,我懂。但是哥,你能不能不走啊?我们皇兄弟四人,曦国为什么要你去做人质?”

煜珣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是以前住进储宫的几个太子,都去了曦国。”

“那你还会回来吗?”

“不确定。其实,‘送皇子入曦国为质’这个制度已经存在很久了,每隔几十年,宏月两国都要送质子过去。哥这次去,打算彻底废了这条规矩。再这么下去,皇家的血脉越来越稀薄不说,培养出来的皇帝一个个都不是人……”

灿珂瘪瘪嘴,嘟囔道:“哥,你是说我吗?”

“呵呵,才不是,哥的晟儿是最好的。不过啊,你看皇帝那样子,简直就是一个禽兽!连自己儿子的媳妇都敢动,自己的孙子说不要就不要,哪里像个正常人了?”

“嗯,父皇的确很过分。但是哥,你真的要把那女人给他吗?她已经有小孩了啊。”

“给他?!哼!”煜珣朝天翻了个白眼,“我跟音儿虽然有些不合,但还不至于把她往火坑里推。放心吧,哥有办法。”

“嗯。”灿珂突然觉得自己跑出辉耀楼是个十分明智的选择,如果再在那里呆下去,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皇帝那样的人……

“哥,你什么时候给我介绍你的人啊?尤其是你的那个心上人……”

煜珣嗔怒的瞪了他一眼,“都这么晚了,他们应该睡了,明天吧。哦,对了,你饿不饿?想吃什么?哥去给你做。”

“咕咕……”煜珣一说,灿珂的肚子很应景的叫了一声,他眼前一亮,孩子气的话就蹦了出来:“哥哥给我做饭饭?”

煜珣点头,记得小时候,灿珂就是这样两眼冒着绿光,抓着他要吃的,“想吃什么?哥现在除了稀饭,还会做别的好吃的,想吃啥?”

“嗯……”灿珂想了想,吧嗒吧嗒嘴,“哥,还给我做粥吧,要有肉的那种。”

“小馋猫。”煜珣笑呵呵的把人放回床上,盖好被子,“我去给你做,你先躺会儿。”

灿珂开心笑弯了一双碧眸,点了点头。

煜珣转身出门,借着从云彩里跑出来的月亮,小跑着奔向了厨房……

灿珂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脑子里想的却是煜珣刚才说的话,「哥哥说自己会被送去曦国为质,还说如果我想为王,可以夺得那个宝座给自己。但是,他还说,皇帝是最可怜的人,皇帝肩上的重担是常人无法扛起来的……」。

这些话和辉耀楼里的那两个师傅所讲的完全不同,谁错谁对,一时间,灿珂的小脑袋也转不过来了……

“啪啪啪”一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灿珂蒿草般的思绪,他抬眼一看,一个轩昂伟岸的青衣男子推门而入。

“你是何人?来找我哥吗?”灿珂说着细细打量起来人,这人虽然年轻,但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子精明干练。

“小王爷,属下江水寒,有急事禀告殿下。敢问殿下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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