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帝(四)——碧藤萦溪

作者:碧藤萦溪  录入:04-23

“贝贝快走!快走!”

贝耀飞大惊失色,却见贝华熙擒住煜珣后,巧妙的一闪身,给他留出了一条退路。此时不走,自己恐怕就没机会了。贝耀飞一咬牙,最后看了一眼煜珣,飞身离开。

金梵瞥了一眼面露愧色的贝华熙,冷冷一笑,“他不会走远,不过,也没有追的必要。倒是对洪煜珣,应该给些惩罚才是。”

他的声音很大,在茂密的松林中传的很远。贝华熙紧张的看了看周围,生怕刚刚逃掉的人再次杀回来。金梵走到煜珣近前,伸手抓住了他毫无知觉的左臂,轻轻捏了一下。煜珣疼的冷汗涟涟,死咬着嘴角没有出声。金梵稍加力道,煜珣便连站都都站不住了,整个人瘫软在地,嘴唇也被咬裂,却始终不敢出声,他怕贝耀飞着急,更怕他逃不出去。

金梵等了一会儿,没见贝耀飞露面,不禁皱起了眉头,手劲又加了几分。煜珣疼得起急,伸手去掰金梵的手指,可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手伸到一半无力的捶了下来,整个人早已抖作一团。

贝耀飞躲一颗大树后看得真切,刚想冲出去,却被身后赶来接应的江天一一把拦住了。江天一看着被他抠掉的一大块树干,无奈叹气,这趟曦国之行究竟是该还是不该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曦国边境

金梵最终也没能把贝耀飞引出来。他撇撇嘴不再耽搁,将煜珣扔回车上,便继续以惊人的速度赶往曦国。

煜珣的整个世界又一次陷入了陌生的黑暗,没有声音,没有光线,只有左臂传来的痛楚不停折磨着他。他昏昏噩噩的躺在车厢一边,想着这些无厘头的事情,还有那个跑来救自己的人,猜测着他是否平安逃了出去。不知不觉,困意袭来,他微微侧身,让左半边身体靠着车壁,无力的陷入了梦境。梦里依旧黑的不见五指,只是熟悉的味道一直萦绕在侧,让他莫名的安心。

再次醒来的时候左臂已经不那么疼了,相反,还能微微活动活动。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对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却莫名的觉得有些温暖,仿佛冥冥之中那个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未曾离去。

一路风餐露宿,他几乎没有离开过马车。时间似乎在马车上静止不前,却在现实中飞快的流逝着。当他再次感觉到阳光的炽热时,银白的睫羽小心翼翼的张开了一条缝隙,炫目的光顺着车窗投了进来,车内的一切陌生却又熟悉。

煜珣震惊半晌,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撩起车窗一角向外探看,苍翠欲滴的群山有一种难以琢磨的神秘感。虽然眼前的景象很模糊,但他的确看见了。强忍住翻涌而出的兴奋,他侧耳细听,果然,耳朵也能听到一些响动。伸手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将心中的狂喜压了下去。

仔细想来,这些天除了左臂偶尔抽痛之外,身体再没别的不对。他掠开袖子,把左臂凑到眼前认真查看。那条虫子留下的烙印已经变成了黑色,依旧诡异的让人胆寒。衣袖往上再一翻,他突然发现,自己手臂内侧多了一颗紫色的痣,不大,犹如一粒谷子,却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突兀。他伸手戳了戳,那东西径自滚了下来,只留下了一个淡红色的疤。虽然他对巫术一窍不通,却也纳闷的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要么是那条虫子本就会使人在一段时间内失聪失明,要么就是有人治好了他。想了半天他也没闹出个所以然,也就不想了。反正无论哪种情况,只要自己耳朵好了,就能在金梵他们的对话中找到答案。

马车一刻不停的向前飞奔,窗外的景色开始转变,绿叶浓荫被高耸的石林代替,平整的山路也慢慢陡峭开来,煜珣心中有数,曦国,快到了。而他的眼睛、耳朵也恢复如常。但金梵他们似乎一直认为自己又瞎又聋,做事根本不避讳,所以他敢肯定,治好自己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除了贝耀飞,不会再有第二个可能。

金梵他们并没有注意到煜珣身体发生的变化,因为贝耀飞从未给他们留出时间去思考此事。他们的队伍隔三差五就会被偷袭一次。虽然伤亡越来越大,但距离曦国的边境却越来越近。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也就慢慢放松了些,只想着赶紧归国。

宏月两国号称一百八十万大军伐曦,但金梵很清楚,真正的威胁是宏国。而月国,只要岳天瑞炼成的那块晶石还在,他们就不能反抗分毫。宏国的那块虽然还在,但是效力已经没有多少了,不然也不会要洪煜珣过去,等将他也炼成晶石,宏国别说百万大军,就是千万,也斗不过曦国。这么想着他不禁又朝马屁股甩了一鞭子,尘土飞扬,远处一座雄伟的城池坐落在高坡之上,虽然模模糊糊的还只是个影子,在他眼中,却已成为了胜利的旗帜。

曦国人喜欢称呼自己的国家为‘神府’,因为这里是整个宏月大陆最高的地方,也就是最接近天国的地方。他们信奉神启教,信奉无所不能的巫术。整个曦国就是在这种浓郁的宗教氛围中建立起来的。掌握国家政权的除了曦国的王以外,还有一个国师;同样,地方上,也是由一个巫师配合一个官员治理所管辖的地区。曦国上上下下的巫族有十多个,但最厉害的要数:白、金、贝、雷、苔五族。皇族规定,每位皇子在年满五岁之时,便会选拔一个巫族的侍者与之共进退。

由于曦国王嗣一直以来并不多,所以祸起萧墙的事情也就很少,反而是皇子身边的巫族侍者,每一次的选拔都相当激烈。当下一任皇帝即位之时,他身边的巫族侍者会接受全国巫族的挑战,三日内如果没人能打败他,那么,他就是这位皇帝的国师。如果他被人打败了,那么打败他的人需要接受九日的挑战,胜出后便可为国师,如果他败了,赢他的人同样需要接受九日的挑战,直到新国师产生。

如今曦国的皇帝席恩是一个算不上英明神武的人,但却有一个了不得的国师——白梦。白梦是巫族历史上少有的几个通过挑战而成为国师的人,可以说,她的能力在整个曦国没有对手。自打她成为国师,曦国进入了空前严苛的时代。百姓地位等级森严,律法严明,虽然这些减缓了曦国贵族的腐化,却也引来的不少民怨,但却无一人敢质疑白梦的地位。原本白梦决定让宏国随便派一个质子过来,但不知为何,这一次曦王的态度十分坚决,非要煜珣不可。于是,在宏国政变一个多月之后,曦宏边境的一座大城,迎来了被贝耀飞折腾得只剩下十来个人的曦国使者。

佩帕城,曦宏两国边境之城,位于曦图山中部,曦国的东大门,也是所有边城中距离宏国国都最近的城池。城主庆赛迪,主城巫师是雷族的雷顿。

金梵一众风尘仆仆赶到这里时,天已大黑,但是当他亮出腰牌,说明自己的身份后,巨大的吊桥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放了下来,庆赛迪、雷顿出城迎接,还带了大批护卫赶来帮忙。

终于回到了祖国,金梵不禁长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懈了许多。庆赛迪将自己的府邸贡献出来,把他们安排在一个独立的大院子之中。煜珣则继续装瞎装聋,任由他们摆布。不过,当所有人都退去就留他一人在屋子时,他还是小小的新奇了一把。屋子不大,也很简单,但却很讲究,极具曦国风情。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很快,便有仆人端着饭菜走了进来。煜珣吸吸鼻子,道了声谢。仆人知道他听不见,也不多说什么,把他扶到桌边后也不走,看着他吃,时不时的给他加些菜。煜珣一个多月就靠各种饼为食了,如今吃到一顿饭菜,自然不能轻易浪费。吃饱喝足之后,仆人又服侍他洗了个澡,带他在院子各处摸索了一圈才匆匆离去。

煜珣脑袋一沾枕头就被强烈的困意缠住了。迷迷糊糊之际,突然一股熟悉的药草香气沁入心田,伴随着一声久违的猫叫,让他难得安心而眠。

贝耀飞轻抚微颤的银色睫羽,静静坐在床边,借着皎洁的月光,望着他一脸惬意的呼呼大睡,心不自觉的被填满了,纵有千言万语,也终是不忍将他唤醒。他小心翼翼的抬起煜珣左臂,仔细诊查了一番,满意的笑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神国王都

第二天一早,煜珣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想着梦中梦见人,不觉笑弯了嘴角。仆人很快进来,服侍他起身。吃过早饭,他便再次被扔进了车里,一路狂奔,而这一次竟是昼夜未歇。煜珣被颠得七荤八素,眼看体力不支,车终于停了。曦国国都,郾城,坐落在曦国少有的平原之地,也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煜珣被带下车后,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瞟着黄昏中的景致,不由心里暗暗咂舌。人家这个皇宫才真正是富丽堂皇、恢宏霸气,相比之下,宏国和月国的皇宫简直就是比较大的普通宅子。

金梵跟宫门口的侍卫说了两句,回来便带着煜珣往回走。马车走的不快,大概有半个时辰的路,停下时太阳已经沉下去了大半张脸。

煜珣被带进一处小院。院子的围墙是金色的、门窗雕花也颇为讲究,让人不禁想起了刚才金碧辉煌的宫殿。金梵鼓捣了一阵,将一条很长的锁链拴在了煜珣脖子上。煜珣极其不悦的皱起了眉头,伸手想拽,金梵却一把扣住了他的脖子,力气之大,让人窒息。煜珣无奈,只能强忍着怒气,默不作声。金梵面无表情的将他摔在了地上,抓着锁链一扽,把人拉进了屋子,而后带着一行人匆匆离开。

煜珣静了好一会才伸手揉揉脖子,眯着眼睛开始打量屋子。院子里突然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金梵又回来了,急忙闭眼装瞎。很快,一个侍童端着一套茶具推门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煜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煜珣皱眉,淡淡道:“本王不知道你是谁,来干什么,但毕竟本王也是宏国的皇子,还请你略微尊重一些。如果想试探本王是否真瞎,晃晃手是可以的,但是不要那么用力,本王现在对风很敏感。”

“欸?我有那么大力么?哦,对不起,我下次注意。”侍童说着,倒了一杯水,递到煜珣手里,“我叫雷诺尔,是宗府调来服侍你的,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煜珣的确渴了,喝了一口,没有应声。

雷诺尔抓抓脑袋,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不说话啊?那我怎么称呼你啊?”

煜珣依旧无言,他摸着桌子缓缓站起,往床的方向走,才走了两步,就被椅子绊了一下。雷诺尔慌忙跑过去服他,煜珣冲他柔柔一笑,“谢谢。能麻烦你带本王去床上吗?本王有些乏了。”

“哦哦,好的。”雷诺尔说着,慢慢扶他到了床边,“对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

“能不能给本王准备一些热水?谢谢了。”

“啊?好,那你等着,我去烧水。对了,你还没回答我要吃什么呢,这里的厨房好久没用了,我得先准备。”

煜珣仍是无言,摸索着缓缓躺在了床上。雷诺尔若有所思的看看床上的人,喃喃道:“难道你不但瞎了,还聋了不成?可是苔大人说失明和失聪一般只占一样啊。喂,你要是听得见就回应一声吧。喂!”

煜珣似乎睡着了,对雷诺尔的问话一点回应也没有。

雷诺尔瘪瘪嘴,伸手拉了拉他衣角,“喂,你真的听不见啊?”

煜珣脑子一转,坐了起来道:“还有什么事情吗?哦,你写在我手上吧,我听不见。”

雷诺尔皱着眉,嘀咕道:“见过倒霉的,没见过你这么倒霉的。我识字又不多,怎么交流啊。哎,怎么办呢?”

煜珣伸着手等了半天,感觉那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便道:“如果热水不多,凉水也可以。本王想洗澡,衣服也该换了,帮本王找一套吧。”

雷诺尔点点头,又沉思了一会,在煜珣手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个“好”字。煜珣欣然一笑,赶忙道谢。雷诺尔郁闷的摆摆手,转而想到他看不见,也就没再说什么,唉声叹气的出了屋子。

煜珣在床上歇了一会儿,心里暗暗琢磨起了这个新来的小侍童。虽然没看见他长什么样子,但是听声音,也就十五六岁,而且识字不多。估计不是穷苦人家卖进宫的孩子,就是金梵他们别有用心派来的。

雷诺尔哼哧哼哧搬了一个大浴桶进屋,然后开始一桶一桶往里倒水。煜珣在床上默默的听着。直到雷诺尔服侍他洗完,换了一套干净衣服,才缓缓道了声谢。雷诺尔又收拾了好半天。才径自跑去做饭。

晚饭虽不丰盛,却也是煜珣这些日子吃的最好的了。晚饭过后,雷诺尔将屋子收拾好,就转身离开了,临走时还在他手心上写了个“叫”字。煜珣明白他是告诉自己有事儿叫他,道了声谢,便倒在床上睡了。直到一阵让人心悸的窒息压了过来,他才不由得从酣睡中清醒。

贝耀飞看着喘着粗气,抖着睫毛迷迷糊糊的人,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笑道:“珣,快醒醒,我在这里不能常呆。”

煜珣惊喜的睁开眼睛,高兴的有些说不出话,他伸手描摹着贝耀飞的脸,却被贝耀飞一把捉住,放在了唇边,亲了一口。蹲在一边的黑猫小小的叫了一声,蹿到了煜珣怀里。

“醒了没?我有事情跟你说。”

冰冰冷冷的语言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似被温过一样,听的煜珣一阵荡漾,“嗯嗯,醒了。对了,你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你怎么找到我的?”

“毛团儿带我过来的。这儿是王上的宫殿,位置比较偏,守卫不严。”

“哦,对了,有一个照顾我的侍童,你看见没?”

“放心吧,我把他弄睡了。是一个低等巫医,不用顾忌。”

“哦,那你什么时候走?”煜珣小伤感了一把。

“天亮前吧。”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在你体内放了一只紫岩幼蛛,他可以制住魂刻虫,但短时间内却不能杀死它。不过你放心,我还想其他办法,定不会让他们伤你分毫的。”

“紫岩幼蛛?”煜珣不禁想起自己胳膊上经常出现的紫色小球,掀开袖子看了一眼,指着那东西道:“这是什么?”

“分泌物,不用管它,到时候会自己脱落的。”

“也就是说我现在身体里有一条虫子和一只蜘蛛?”煜珣想了一下晃了晃脑袋,头皮有些发麻。

“魂刻虫的毒可以使人失聪失明,你现在既能看见我,又能听见我说话,都是那只小蜘蛛的功劳。等那虫子死透了,我在把它叫出来就行了。”

“那么听话啊。”煜珣惊叹。

贝耀飞挑眉一笑,“不过在这之前,你一定要伪装好,别让他们察觉。”

“装瞎装聋吗?”

“嗯。他们这次似乎很赶时间,不但埋了魂刻虫,还给你吃了虫饵,所以你才会被整成这样。”

煜珣眨眨眼,“正常什么样儿?”

“失聪失明只失一样。”

“所以只要我继续装,他们就不会怀疑?”

“应该吧。”贝耀飞也吃不准,但很多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冒险的地步。

“魂刻这东西真的可以控制皇族吗?我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贝耀飞皱眉,“我也不清楚,那是巫族最古老最神秘的诅咒之术,没有人怀疑过他的效力。”

煜珣点点头,一边给黑猫顺毛,一边眨着眼睛望着他。

贝耀飞靠在床头,将人揽进了怀里,“干嘛一直盯着我?”

“你说有事情跟我说,就这个啊?”

“嗯。”贝耀飞牵着嘴角,给他顺毛。银色的长发不再像前些日那样枯燥,却依旧不似往昔莹亮柔顺,“想吃什么,下次我来带给你。”

“贝贝,我一直觉得你是不是把我当猪养了。自打你伤好之后,就不停的给我塞东西吃。”煜珣小声嘟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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