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一个人,只需一个人……
“啊!——”终于无法忍耐的愤怒与痛苦从灵魂深处变成咆哮喷薄而出。
指爪撕破掌心握住的东西,缓缓起身的人以一种血腥而冰冷残暴异常的眼瞳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平静的房间里突然散发出可怕的风压,混合浓浓的血腥味,充满着杀戮的破坏力。
“没有了……没有了……”缓缓放下脸上的手,美丽的几乎妖异的脸容此刻因为特殊的感情而怪异的扭曲着。笑容,眼神,全部扭曲。
却又像是极度的悲伤一般。
“……罗恩……”眼中隐隐闪过一丝什么,他低低的呜咽了一句,双手抓紧身下的被单,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罗恩,罗恩……”他痛苦的屈身,喉间野兽的呜咽伴随痛苦而渴求的低喃。血液在血管里沸腾,疼痛深入骨髓,侵蚀意志,却又固执的占住一方清明不放。
“……罗恩……罗恩,罗恩……”血光潋滟的眉眼间流淌下暗色的液体,慢慢连缀成两条连贯的线,伴随着是他眼底意识的神色越来越模糊,下一刻就会消散至结束。
“嘭!”“迪奥!”就在那一刻,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男子原先的声线因为焦急的嘶吼而微微变调。黑影飞快的闪进房间靠近颤抖抽搐的白影,双臂用力的将他圈住,冰冷的呼吸在他耳边急促的响起。
“迪奥,我来了,醒醒。快醒醒迪奥!”
“……呜……罗恩……罗恩……”被他用力抱住的迪奥洛特无意识的挣扎起来,混沌的眼中不断淌下血泪来,半开的唇低低呜咽着。
“是我,迪奥,是我。”罗恩纳德的眼睛在暗夜中一片血色,泛滥着担忧而哀伤的情愫。他举起手臂贴紧迪奥洛特的嘴唇,逼他张开口,不受控制的血牙刺破皮肤插进血管,吸吮的动作也是本能,又因为他的不安分从唇齿的缝隙间滴滴答答的溢出血迹。
朦胧的血色瞳孔慢慢暗淡下来,恢复浓重的墨色,却依然没有焦距。迪奥洛特茫然的松口,疲软的身体瘫倒在罗恩纳德怀里。
“……罗恩……”视线隐隐约约,他看不清头顶人的脸,只是那个气息让他感到万分安心。
“迪奥,闭上眼。”罗恩纳德低下头,抿唇似乎笑了一下,冰冷的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睡吧,迪奥。睡吧。”他半垂的眼中无法平静的翻涌着巨浪,手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但是他牙齿刺入的感觉却依然残留。
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是这样的。
“……呜……罗恩……”顺从闭眼的迪奥洛特却怎么都无法安静下来,艳丽的脸孔在黑暗中雪一样苍白晶莹,低低的哭泣声充满痛苦,紧闭的颤抖的眼睫下一串串的滚落血色的泪水。
罗恩纳德抱着他躺倒凌乱的床铺上,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垂下眼眸。“迪奥,没事了,睡吧。”他微收下颌嘴唇贴上他头顶,声音不知怎么也变得沉闷难过起来。
仿佛是有怎样的痛苦,也灌进他的心里去了。
“我们不会分开的,迪奥。我们绝对不会分开……”
“所以……”忘了那梦魇吧,忘了那梦魇吧……迪奥,你的心明明和你的身体一样是冰冷的……
******
后半夜突然就下起雨来。
雨水落入林地的声音很是轻和,比起在城市间敲打钢铁玻璃的声音,要美妙一百倍。
依然无法入睡。
白日的一切还在眼前,无法让人入睡。
心中跳动着烦躁与些微的疼痛。
纠缠起来变成无边无际的黑暗。
“让你扮演这样一个角色还真是……”端正坐在沙发上,看起来仅仅只有三十来岁的俊逸银发男人半眯着犀利的棕色瞳孔看着她,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轻轻地笑了一下。
“对了,Leave。”从他没有任何开启的唇中溢出一个低音。
“是小三把你救回来的吧。”眸子牢固而淡漠的抓着她。
小三?虽然不明白这个小三指的是谁,但是后面的话语也让人轻易地猜出来了。
三小姐。雪野璃妍。
小三?还真是恶趣味的外号。如果小姐听到绝对会崩溃掉。
压下心中的纠结,她恭敬地点头。
对面的人轻轻弯了弯唇角。
“既然选择了你去代替莱妮安的位置,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他突然开口道。“我听说了你的身体状况,舞会上我会交代下去将给你的血液换成血液替代剂,其他的你自己注意不要被揭发。”
“……我明白的。”
男人露出一个慵懒的表情来,然后端正的坐姿突然散开变成随意的模样靠在沙发上。
但那双眼睛,那双让人心寒的眼镜,依然直勾勾的盯着她。
“……真是让人不开心呢。”
“但是,若是那孩子的愿望的话,我就姑且当做没那回事吧。”
“不过,要这样还真是……”
话没有说完,他扬起一个冷笑做了结束,然后抓起一旁的手杖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
“奥利弗,安排莱妮安小姐的住宿。”仅留冷淡的吩咐声。慢慢的在管家的应答中远去了。
不懂。
不懂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那冰冷的眼神中,有讽刺,有阴森,有轻蔑,还有一种……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那应该是一种近乎仇恨的感觉。
他,锡尔,北沧冥,鹰之神社的主上。他在,仇视她。
或许是在仇视她背后的整个家族。
为什么?
为什么?
——“扬扬,这是,王的力量哦。”
王的。
王的。
不是她的。
王。
血族之王。
莱斯族的守护,血族的王——
她终于明白了。
——那如同囚牢一般的城堡展开了一支怎样的舞,我的阁下。这伪装到底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呢?为何要笑得这样让人不安啊。——你想让我回答你第几个问题呢。
——下一夜。开场舞会与突然出现的预告篇。少年的无刺蔷薇,假面的陌生人。这是吸血鬼的夜宴。——饮下这杯鲜血以后。
22.番外:雪人与幼狼①
那是一场与命运无关的相见。
罗恩纳德总是会很深刻的记得那个场面。冬季的雪花从黑红的天空上慢慢的坠落下来,落在掌心会轻轻融化,整个过程始终无声而轻盈,只有最细微的感觉才能知道那种体验。
他喜欢那样温柔的雪。
拉玛萨德的谷地不会下雪。
每当落雪之时,他的心中就隐隐有一种缠绵不去的微弱幸福感,那些落在身上手心的细小精灵,于他只是短暂的一生,却是如此的让人心心念念。
叔父温柔的告诉他:
罗恩纳德,你的“爱人”会在雪花中出现。
“爱人”。
其实这个称呼并不准确。如果要依据契约之名,它应该是“恋人”。
揉入骨血灵魂的人。
他们这些情感薄弱几乎到无的血族唯一会真心实意珍惜对待的人。
他见过叔父的“爱人”们。高傲清冷的蒙德巴特大人,妖艳危险的桃瑞丝大人,可爱温和的翡大人。他可以感受到他们四人之间那深深地羁绊,深藏血脉之中,刻印灵魂之上,比自己最亲近的血亲都要深刻。
指尖的轻轻触碰,眼神的温柔交汇,身影的柔和交叠……不可思议的契合感在他们彼此之间,那么牢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插入他们之间。
于是他也开始等待。
关于他的“爱人”,他会从那个落雪纷飞的季节来到他身边。
然后永恒。
******
“大人,拜托您了。”
罗恩纳德从楼梯上走下来,看到血祭恭敬地冲叔父行了个礼。
“你回去吧。如果有人问起全部推到我身上来。”锡尔坐在沙发上沉默一瞬,淡淡的摆了摆手
血祭低头再度行礼,然后起身,看到楼梯上的他,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他疑惑的目送他远去,目光再度落在背对他的叔父身上,楼梯还没下了一阶,就听到叔父低沉的声音。“罗恩,有件事拜托你。”
“好的,叔父大人。”他应声,然后走下楼梯绕到他面前。当看到沙发上还坐着另一个人时,微微一愣。
那是一个瘦弱单薄的人,裹着一件雪白的大衣,安静的靠在沙发上。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他的脸。
不,他看不到他的脸。
他的头部被缠满了血族专用的止血绷带,只露出了一只空洞的黑色眼睛。即便是缠着止血绷带,他也依然能够看清那绷带之间微微渗出的血迹。
他的心脏狠狠一痛。
到底是怎样的伤,将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察觉到他的异样,锡尔轻轻瞥了一眼沙发里的人,眼底闪过一丝哀伤的情绪。然后面色不改的吩咐:“罗恩,你带迪奥洛特下去休息一下,准备新鲜的血液。他受了重伤,想办法让他睡下。”
“迪奥洛特……”他喃喃这个名字,又看了他一眼。
依然是如同木偶一般僵硬冰冷的人。那露出的一只黑色眼瞳深幽而美丽,却空洞的让人心颤。
“好的,叔父。”莫名的心痛唤回他的意识。他飞快的应答一声,然后慢慢走向沙发。
那个人怔怔看着前方,眼中什么都没有,荒芜的可怕。
他先是轻轻叫了他的名字,没有反应,于是伸出手慢慢的握住了他的。
像冰雪一样的温度和感觉。
那一刻他好像是站在雪地里捧着一手雪花一般的感觉,那种凉意从手指的神经蔓延到全身各处,让他感到惊恐又慌张。
他握了一下他的手,他依然没有反应。这让他差点回头去质问叔父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不会有反应的,你把他抱上楼吧。”叔父在身后似乎叹息了一声,然后说道。
“叔父……”他迟疑的转头。“他真的……”没问题吗?
看出他的担忧,叔父冲他淡淡的笑了笑。“这就要靠你了,罗恩。”
“什么?”他茫然。
叔父温柔的看着他,又看看他旁边的人,棕色的瞳孔中似乎飞下大片落雪。
“罗恩,他是你未来的‘爱人’。你一定要唤醒他。”
他是他的“爱人”。
直到抱着那个削瘦的身体回到房间,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呆愣……
他的“爱人”……他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人,他的眼睛纯黑,幽深美丽,却如同西部的沙漠一般荒凉。
就连怀中的重量,都轻盈的如同雪花一般。
这个人,是他未来结与羁绊的“爱人”。
他一方面不敢相信,一方面又相信。因为这是叔父的话,他相信叔父。
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的“爱人”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怎样巨大的伤痛,毁了他的容貌,又摧毁了他的意志?
他的胸口充溢着愤怒与强烈的哀伤,但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他们都还是孩子,在力量没有充盈之前,只能挣扎。
帮助迪奥洛特洗澡换衣以后,他把他放在自己的床上,然后发愁的看着他。
从始至终,他的眼睛没有一丝波动,就那样保持着睁大空洞的状态。他的身体冰冷僵硬,如同死去的玩偶般的尸体。
叔父让他睡觉,可是他这个样子,要怎么才能睡下?
“罗恩少爷。”管家奥利弗轻轻叩门。“黒木医生来了。”
听到家庭医生来了,他慌忙开门,拉着黒木医生的手就往里冲。“快来。”
黑木医生走进卧室看到迪奥洛特,先是一愣,然后看向一旁的罗恩纳德。“他怎么回事?”
他不悦的皱眉。“如果我知道就不会这么着急了。”
黑木医生轻轻笑了笑,走到他面前小心的检查了一下他脸上的绷带。然后脸上的表情变成凝重。
“这……”
“怎么了?”他急躁的拉住他。
黑木医生为难的看着他。“这个我得向锡尔大人说明……”“我和你一起去!”他立刻决定。然后拉着他就往外走。“奥利弗,他交给你了!”
“好的,少爷。”
“我知道你的意思。”看到他们从楼上下来,锡尔率先开口。“那孩子是被光明武器伤到了。”
“什么?!”罗恩纳德一个踉跄,要不是黒木医生及时拉住他他大概已经跌下楼梯了。“……叔父,您在开玩笑吧!”
光明武器?难道有光明种族来到了血腥大陆?!
“不是。”叔父轻轻看了他一眼,摇头。但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流,他的伤能否恢复?”
“大人,这根本不可能。”黑木医生苦笑着摇头。“他的脸全毁了。除了那只眼睛。止血倒是没问题,但是他的脸孔必将残缺。”
“怎么会……”他呆住。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事实。
那是他的“爱人”啊!未来的君座【四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叔父深沉的看了他一眼,轻轻开口。“一定有什么办法吧。”
黑木医生为难的看着锡尔。“有是有,可是……”
“可是很难。”锡尔淡淡的接话。
“没错。”黑木医生沉声点头。
“哪里很难?”罗恩纳德有些慌张的拉住他。“难道真的不行吗?”
“罗恩纳德少爷,”黒木医生同情的看着他。“被光明武器伤害的血族是不可能恢复的。虽然他幸运地只伤到了脸部,但是那些伤痕却不是很好修补的。”
“到底需要什么?”他有些不耐烦。
“【血池】。”黑木医生轻轻说道。“传说中君上培养【苦修者】的【血池】。而且,光有【血池】也不行,在西部撒霸特的吉密魑族有变换容颜的能力,我们还需要一个公爵等阶以上的吉密魑血族的心血。”
“……”他急躁的心瞬间被这些条件冰封了。
不说那公爵等阶的吉密魑血族,【血池】已经非常难办了。虽然是君主培养【苦修者】的容器,君主的条件他们可以轻易达成,但是【血池】里的鲜血受不得一丝污染,更何况是将血族的心血投入其中。这样做就是彻底毁掉了那个血池,再也不能培养【苦修者】。
还有那高等血族。高等阶血族培养实在太过困难,公爵以上血族更是万分珍贵。而且氏族本就是及其护短的,何况是那么珍贵的血统。如果真的去抓捕一个公爵血族,那么氏族战争必然会爆发。
罗恩纳德不由得有些绝望。
那个人,他未来的伙伴,他的“爱人”,难道真的就要这样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