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瞳孔中燃起希望的火焰,桑塔纳载着他驶向黎明前的城市。灿烂的灯火像一条光带交织,把黑夜照得透亮。
白屿将车停在一处普通公寓路口,秦渊下车,道:“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你的那15%的股份,我会全部转交给你。”
白屿靠着车门淡漠一笑,道:“走到今天,几乎都已经看到过去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了,可是现在就算所有人都拱手让给我,我却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秦渊转身,看着路灯下白屿被笼罩的身影,也许是因为命运相似,有时候他觉得这个人是心甘情愿地喊池瑞一声大哥的。他可能还不知道,当池瑞被命运下了死亡判决书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生就已经被颠覆了。
现在的秦渊与他并没有同样的过去,更不可能会有相同的未来。
秦渊进了公寓大楼,赵叔开门的时候还带着一瞬间的恍惚,张口道:“池瑞少……秦渊少爷。”
秦渊疲惫的朝他勾起一抹轻笑:“赵叔,我是秦渊。”
杨泽走过来,冷不丁一拳击在他胸口,道:“欢迎回来,兄弟!”
秦渊身体摇晃几下,抬手勉力与他击了一拳。杨泽看出他的脱力,扶着他将他拖到客厅的沙发上,左看又看,道:“换了副样子还真看不习惯,这位就是你以前一直提的好兄弟的样子?”
秦渊苦笑道:“有一段时间我看见这张脸就想撕烂,重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照镜子。”
杨泽打趣道:“好歹皮囊不错,虽然跟你以前不是一个型的。”
秦渊实在无力再跟他探讨皮囊问题,见到故人让他紧绷了一夜的心脏骤然轻松了下来,他动了动手指,就那么仰靠着沙发,问道:“小羡呢?”
杨泽道:“受了点风寒,吃了药睡下了,他弟陪着他。”
秦渊侧了侧头,眨着眼睛道:“江奕?他是你们安插进沈氏的?”
杨泽笑道:“无聊的小孩子喜欢玩游戏,相信沈辰丰不会为难他。”
“枉我当初还以为他是白宏的人,想方设法将他赶出了沈氏。”秦渊皱眉道:“你哪来的自信?”
杨泽:“在来之前我对沈辰丰做了充分的了解,一个这么溺爱家人的人,应该也不会为难小辈才对。况且,我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白家?”秦渊问。
“不不,”杨泽答道,“白家只是其中之一,他们的介入让我开始怀疑你真正的死因,比较有趣的是你与林羡……我是说池瑞与沈辰荣的关系,两个互相仇视的人还能整天腻歪到一起,简直矛盾得可以。”
秦渊想起重生那会儿的事情,沉沉地叹了口气:“我又何止不是为了揣摩小羡……沈辰荣的用意费尽了心思,那段时间我做梦都是沈辰荣那张脸,虎视眈眈的,总觉得下一步就会扑过来活生生将我咬死。”
那断时间也许大家都在磨合期,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秦渊有时候觉得,他在对方面前说的话完全都是自相矛盾的,然而林羡除了对他百般讽刺诋毁,竟也没有察觉这其中的诸多破绽。现在想来,当初一些似是而非的举止现在想来都窘迫得可以。
然而幸好,都挺过来了。
说起这个,杨泽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从房间里拿出来一叠资料,摊开在秦渊面前,道:“还有力气吗,看看这些东西?”
秦渊强打着精神坐起来,伸手的时候臂膀肌肉还有些发抖。杨泽将面前的资料一一摊开在他面前--那是林羡曾经从池瑞家里偷出来的东西。秦天的资产转移证明、那栋宅子的产权证、一封信,当然,还有一张相机的储存卡。
“都是江奕从沈宅偷出来的东西,本来若不是及时发现你们的身份,这些东西早就已经送到警局去了。”
杨泽捻起那张储存卡笑得一脸邪肆。“啧啧,这可是好东西呢!”
秦渊动了动眉毛,看出卡片上相机的型号,顿时知道是什么东西了。没想到林羡竟然还将这个东西留着,这个小傻瓜,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动了自毁前程的歪脑筋!
秦渊磨牙,心想等一切都结束了,一定要好好的教育教育他!
他捡起那封未署名的信,打开来才知道是池瑞写给林羡的遗书。遗书上将他所做的一切都解释清楚了,跟秦渊猜想的大部分一致。池瑞发觉自己患了胃癌,时日无多,又逢白建兴恰恰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邀他一起报复沈家,为自己被逼死的父母报仇。
白建兴给了池瑞一份光盘,里面竟是秦渊与沈辰荣忘情纠缠的不堪内容。池瑞一直对林羡痴心,对秦渊失望透顶,于是答应下白建兴嫁祸沈家对付秦渊的提议。但是池瑞在事前尚还留了一手,他将白建兴嫁祸秦渊挪用资金的证据全部留存了下来,希望等他报完仇,林羡可以拿着这些证据去为秦渊翻案。
就当是给秦渊一个教训,池瑞信上如是说。
秦渊捏着信纸的手有些发抖,看到这里他呵呵冷笑了两声。谁曾想自己的好兄弟背叛自己,用的竟是这么荒谬的理由。就因为这一个教训,他差点命丧黄泉,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而且,那张所谓的光盘,在白宏亲手交给他之前,他跟本就没有任何印象!
秦渊一直没有对林羡隐瞒过什么,唯有这件事,连他自己都是被隐瞒的那一个。知道真相之后,他的震惊并不比任何人少。这样切身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苦苦思索回忆,终于想起来在他被陷害入狱的三个月前,在酒店用一大笔投资往一部剧里塞了两个人,谈完之后他就不省人事,第二天在酒店的床上醒过来,还以为自己不过是醉了一场,睡了一觉。
他还想到在事发的半个月前,沈辰丰突然来见他,问他倒底愿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弟弟。当初他拒绝的理直气壮,丝毫不惧对方眼中深沉的怒意与杀气。
沈辰丰要他的命,那一刻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原因。
冤啊,这种事情怎能叫他不冤?
信上没有提到取他性命的事,料想池瑞在写这份遗书的时候,白建兴还未直接表示要他的命。池瑞以一副自己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口吻,将自己死后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林羡,唯一的一栋房产,写的是江奕的名字。
信上交代了江奕就是林羡弟弟,也写了当初池瑞帮江奕摆脱人命官司的详细经过,并且注明了江奕的所在地点、联系方式,希望林羡发现这封信以后能够兄弟相认。
池瑞在背后为林羡做了许多事,有时候连秦渊都自愧不如。他看完信以后陷入长长的沉思,外面天光已经大亮,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秦渊进屋看了一眼,林羡与江奕两个人抱坐一团,紧紧的依偎着睡得正熟。他没有打扰,转身去了另一间房间,和衣就躺下了。
迷蒙中感觉到有人在吻自己,动作十分轻柔小心,生怕吵醒了他似的。秦渊十分享受这种感觉,一觉睡到晚上,饥肠辘辘的爬起来挪到客厅,赵叔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林羡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帮忙。
秦渊眼眶湿润的看着厨房里的侧影,冷不丁被杨泽手肘搭上肩膀,半开玩笑地道:“眼光不错哦。”
秦渊勾唇笑了笑,走到阳台上去抽烟,杨泽跟过去,不依不饶道:“你昨天弄出来的东西都够弄垮整个尚臣会了,一个小小的白宏不再话下,我会找个适当的时机把东西交给警方处理,到时候配合沈辰丰的反击,一定会打一个打胜仗!”
秦渊“嗯”了一声,这些天总算没白忙活。然而事情进行到最后关头,却突然像是没了他什么事一样,白宏自有沈辰丰、白屿去对付,尚臣会有警方介入,他似乎只用坐在这里等着结果,然后呢?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他又将何如何从?
“外面到处都是找你与林羡的人,这些天你们就不要露面了。”杨泽拍拍他的肩膀,瞅瞅厨房里的林羡,“也不用太在意信上的事,他知道这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真的介意,也不会趁你睡着之后钻进你怀里偷亲了。”
杨泽露出别有深意的欠扁笑容,秦渊深吸了一口烟,郑重道:“谢谢。”
杨泽摆了摆手,秦渊看到林羡端着汤盅出现,连忙掐了烟上去帮忙。修长有力的手指触碰到林羡的,两人扶着汤盅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林羡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开饭了!”
“我帮你。”秦渊尾随着他走进厨房,双手不由自主的搂紧他的腰,头埋进他脖颈间,贪婪地嗅着林羡身上的味道。
林羡侧头亲了亲他的发丝,秦渊也侧过头去,攫住他柔软的双唇轻轻吮吸。
“又抽烟了!”林羡瞪他一眼。
秦渊道:“再也不抽了,小羡,我好想你。”
062.全胜
如所有人所料,白宏在接手沈氏的短短几天内,就发现自己摊上了一个极麻烦的烂摊子。先是沈氏财务告急,大笔的资金空缺需要填补。而他先前为了抢占沈氏股份而大笔投入的资金却全都不翼而飞,沈辰丰一分钱都未留给他。
他预感大事不妙,亲自找财务部要了公司近半年的财务报表查账,谁料一查之下,大批资金被抽调出去,却不见进账。除此之外,沈氏尚还保留的几个项目全都是大型投资类项目,短时间不仅没有半分利润,反而还需要大笔资金投入,财务报表里一堆一堆全是要钱的。
白宏将一桌子文件横扫到地上,怒道:“沈辰丰,你他/妈玩我!”
沈辰丰站在桌前,脸色不变,道:“白董,您这是何意?”言语之间,讥讽嘲弄之意溢于言表。
白宏气得发抖,隔着办公桌抓住他的衣领吼道:“你给我说说,沈氏那么多钱都到哪儿去了?”
沈辰丰身形比他还要高半个头,此刻任凭他撼动着,平静道:“沈氏的所有支出都在财务报表上写得清清楚楚,白董还需要我给您重复一遍么?”
“你有种!”白宏咬牙切齿地将他一推,沈辰丰狼狈的后撞几步,随即站稳了,绅士一般的扯扯衣领,看着他的目光中有种轻蔑与嘲弄。
“你私自挪用这么多项大笔资金,挖空了整个沈氏财务,我会到法院起诉你!你就做好在铁窗里过一生的打算吧!”白宏怒不可遏,双手撑着桌沿,道:“高高在上的沈氏前任董事长因为私自挪用巨款入狱,这条新闻应该会比沈氏破产更具有轰动性吧!”
他特意咬重了“前任”两个字,时时刻刻不忘提醒着面前的人,他只是一个失败者。
沈辰丰不紧不慢地道:“财务部所有支出都是经由前董事会同意的正当支出,白总若是仔细核对,就会发现私自挪用资金完全是无稽之谈,即使诉诸法院,你也是不可能胜诉的!”
白宏眉目一敛,登时大怒:“那你说,那些钱都到哪里去了?不是你私自挪用,难道还长翅膀飞了不成!”
沈辰丰破天荒的勾唇一笑,那份浑厚沉稳的气质骤然爆发出来,犹如一座不倒的帝王雕塑,无需任何动作,威严自生。
他道:“所有支出项目也都有详细记录,白董何必要来问我?”
白宏一拳重重地落在桌上,目光落在满地催命符一样的财务报表上,表情陡然变得狠厉起来。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沈氏,这个曾经让他母亲毅然抛弃自己而投奔的地方,他觊觎这里已经太久,久到在这里称王称霸已经融入他的骨血成为一种执念。仿佛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他童年缺失的母爱就会因此而圆满。
你看啊!他盯着相框里微笑的那个女人恶狠狠地道,当初你就为了这个破地方抛弃我,现在我成了这里的王者,沈长业的儿子被我踩在脚下任我折辱,这下你满意了?
然而照片里的女人永远只剩下了一抹清淡柔和的笑容,不可能再与他对话。那场火灾彻底夺去了他对母亲的依恋,同时也夺去了他对父亲的亲情。尤其当他偷听到火灾发生的真正原因之后,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再也不可能回来接他走的时候,他就彻底地陷入了报复的深渊。无论是夺走他母亲的那个沈家,还是亲手纵火,彻底毁掉他希望的这个父亲!他要让所有人都失去一切,让所有人都体会体会他的痛苦!
沈氏在他手上岌岌可危,可他远远还没有尝到胜利的甜头,他不能让沈氏由一具枯骨彻底化为粉尘,他要不惜一切的为其缝上血肉,让沈辰丰永远活在他脚下!
白宏像是赌气一般,一连从白氏总部调回了大笔资金投入沈氏,然而沈氏面临的财务危机就像一个无底洞,怎么填也填不满。他想砍掉那几个不断吸血的投资项目,但如此一来,沈氏的运转恐怕也就彻底停滞了。
沈辰丰给他出了个大难题,除了自己掏钱堵,再没有别的办法。
白宏一边沉着脸从白氏那边拿钱,一边不断的遭受着白氏董事会的非议。这其中有些董事一开始就不赞成吞并沈氏,毕竟二虎相争,一亡一伤在所难免。伤了自己的元气,最后还要去处理敌人的烂摊子,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冒这个险的。况且,白氏的重心从来都不在国内。
一来二去,董事会的有些人坐不住了,联名要革除白宏董事长职位。而恰逢此时,国内警方接到匿名举报,控诉白宏非法买卖、持有枪支,采取不正当竞争手段打压对手,勾结尚臣会严重干扰社会秩序,白宏尚还在跟加拿大那群老头子力争董事长职位,几名警察便带着拘捕令出现,将他带回了警局查办。
尚臣会也在这次行动的打压范围之中,然而其老大因为发觉资料暴露,早已经捐款潜逃,追捕工作进展艰难。
白氏董事会决意将白宏彻底革职,白屿顺理成章的被推上执行董事之位,上位之后的第一个举动就是砍掉沈氏这个大麻烦,沈辰丰不知从哪弄来一笔钱,买下了沈氏的所有权,短短一月之内开始收敛声势。
在外人看来,沈氏这回遭受重创,两度易主,元气大伤,早已不复当初的霸主之势。然而沈辰丰在给白屿打电话时,却道:“我会按照当初所说的,将耀奇转移到你名下,至于我这一份,你若是要,也尽管拿去。”
白屿道:“我不要沈家任何东西,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当初你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丢下我逃走的?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过后悔和内疚?”
沈辰丰沉默了片刻,凛然道:“当初我没有别的选择,但是我觉得我还能再进去一次,很可惜最后却晕倒了。另外,即使到今天,我也从不后悔我所做的决定。”
长久的沉默,白屿最终一句话未说,挂断了电话。
沈辰丰颓然坐到椅子上,偌大的沈氏空空荡荡。先前的破釜沉舟令他原本已经放弃了这片天地,他禁锢在这里已经太久,久到不知疲累,久到以后的无数个日日月月,他都将继续坐在这里,看着这棵大树重新抽枝发芽,茁壮长大。
“沈董。”女助理敲门进来,“有人找您。”
沈辰丰道:“我今天并没有约见任何人。”
女助理说:“他说他是来面试的。”
江奕轻车熟路,从门后探出个头来。一个多月不见,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一些,快要盖过耳朵。眼角的泪痣一闪一闪,唇角笑意妖娆。
“你?”沈辰丰抬眉。
江奕无辜的眨眨眼,说:“我听说这里在招人,所以想来试试。”
沈辰丰想也不想地道:“你不行。”
江奕撇嘴道:“沈董都不看看我这次准备了些什么!”
沈辰丰不为所动。
江奕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拿在手里晃晃,故意道:“那如果我说沈二公子现在在我手上,不知道沈董会不会给我个面子,赏我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