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下车,两人进屋。
“这里是……”池瑞曾经囚禁他的别墅……
林羡咬住下唇,脸色发白。
他对这里的记忆简直太糟糕了。
“怎么了?”秦渊看他脸色不对,又听见他方才未说完的话,不由问道:“你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
林羡回过神来,立刻否认道:“没有。”
“……进去吧。”秦渊有些失望,拿了一双拖鞋放到他脚下,自己换了另一双,走进去。
客厅里在放电视,茶几上摆着水果,厨房里传来声响,似乎有什么人在忙碌。
“先坐。”
秦渊去冰箱里拿了两罐饮料,厨房里的人大概是听见声音,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叫到:“池大哥,你回来了?”
是那个小记者。
池瑞抬头应了一声,脸上挂起柔和的笑意,道:“阿离,今天炖的什么汤?”
那个唤作阿离的少年答道:“是骨菇汤,咦,有客人吗?”
秦渊递给林羡一瓶饮料,自己走进厨房,道:“是……荣荣来了,你先出去玩会儿吧,午饭我来做就好。”
“哦。”阿离摸摸脑袋,取下围裙递给秦渊,自己钻出厨房,看到林羡靠在沙发上随意的换台,不由道:“沈……沈天王,你好。”
林羡冲他点了点头,又随意打量他几眼,道:“你住这里?”
“嗯。”阿离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林羡道:“过来坐啊,老站着做什么?在这里你才是主人吧。”
阿离身板僵硬的走到沙发前坐下,他大概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能与大名鼎鼎的沈天王同坐一张沙发!
“玩游戏吗?”阿离见林羡似乎有些无聊,对电视节目完全提不起兴趣。
“有什么?”林羡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客厅。
阿离立刻跑到柜子前去翻碟片,说:“有很多!不过我都没玩过,不知道哪个好玩。”
他抱出一堆游戏碟,林羡看了几眼,有几款十分经典的游戏,他还在读书的时候,经常听班里的同学聚在一起讨论,曾令他十分向往。
“这个!”林羡随手从中捡出一块,阿离拿到游戏机里读盘,又拖过来两个连着长线的手柄,与林羡两个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蠢蠢欲动的等着游戏画面出来。
阿离看起来有些兴奋和紧张。兴奋是因为他还从没玩过这种男孩子酷爱的电子游戏,紧张是因为他第一次玩游戏居然是同亚洲小天王一起!
“啊啊啊啊!”阿离不比林羡,倒底是小孩子心性,挂掉几轮就大叫几回,瞬间忘了身侧的人是谁。
秦渊出来拿东西,看到两个人像俩小孩一样盘腿坐在地毯上,阿离脸上表情精彩,林羡玩了几轮,似乎也忘了之前的烦恼,脸上露出不淡定的神色。新手上路,稍微碰见个难一点的关卡就操作失误,挂了重来。两个人菜鸟互相拖后腿,倒是谁也不嫌弃谁。
连林羡自己都不觉得,他此刻唇角挂了一丝春日一般暖融融的笑意,虽然只是浅浅的那么一撇,但是却足够明媚,几乎令秦渊晃了神。
“池大哥!”阿离冲秦渊挥了挥手。
秦渊原本打算进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走向两人,笑道:“在玩什么,这么高兴?”
“啊……又挂了!”阿离扁着嘴发出惋惜的声音。
然而林羡却是听到秦渊的声音,侧过头来的那一刻,笑容瞬间消弭殆尽。眉目间那一抹冷淡的神色,顿时十分突兀的刺进秦渊的瞳孔,他的心跟着微微抽搐了一下。
“不玩了。”林羡站起身,打量四周,“这里环境不错,可以参观吗?”
“你随意。”秦渊难掩失落:“累了的话可以上楼去休息,吃饭的时候再叫你。”
林羡“哦”了一声,淡淡道:“正好。”
阿离跳起来,说:“沈天王要休息吗?我带你上去!”
“不必了。”林羡站起来,“你继续玩吧,我自己上去找。”
“哦……”阿离看出林羡兴致不高,只得怏怏的向秦渊求助,“那我去厨房给池大哥帮忙!”
秦渊与阿离走向厨房,阿离挠挠脑袋:“池大哥,我是不是又惹沈天王不高兴了?刚刚还好好的……”
秦渊笑了笑,揉揉他的头,道:“不,他也只是在与你玩游戏的时候心情才好一点。”
阿离满脑袋问号,端着菜篮子到水池边洗菜。
秦渊望着他的背影,沉沉的叹了口气,回头,却见林羡靠在门边,眼神专注地看着他们。
然而一发现他的目光,他却又勾唇一笑,弧度看起来落寞苦涩,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了。
“池大哥,汤已经炖好了!”阿离的声音唤回秦渊的思绪。
秦渊关了火,心底却仍然停留着那双眼睛。
小羡……这一刻,你在想什么呢?
……
林羡只是想起了秦渊。
他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两个人,想起了秦渊而已。
二楼左手第二间,林羡推门进去,对于这个曾经囚禁过自己的空间感到十分陌生。
他走到床头的柜子旁,蹲下,将柜子移开。墙壁上出现了一扇十分小巧的门,需要钥匙才能打开。
钥匙--被秦渊进门的时候毫无防备的仍在了茶几上。
林羡深吸了一口气,握着钥匙的手微微发抖,试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
咔嚓声响,柜门被打开,里面是一个电子密码锁的保险箱。
“小羡……小羡……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就一眼……我不贪心……证明你眼里有我就好……求求你把眼睛睁开……”
“你恨我……呵……呵呵呵呵……是啊,我做了这么多错事……你应该恨我!”
“我是畜生?我忘恩负义?我不得好死?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大概会拍手称快吧?”
“这么容易就想死了?你不是要救秦渊吗?所有证据都在这里!钥匙就在我手上,想救他……就乖乖把药吃了!”
“如果我死了……你将是唯一一个能够打开这么箱子的人……”
林羡眼眶发红,捂着嘴静静的颤抖,好半天伸出手去,输入密码。
机括脆响一声,解锁。
箱子里躺着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很厚,被密封得十分完好,
林羡打开文件袋,哗啦一声,倒出来一大叠资料。
资产转移证明,房屋产权证,一封信,一张光盘,一张医院的诊断书,一张境外银行卡。
林羡一份接一份的查看,资产转移证明上的明细与总金额,与秦渊被冤入狱私时私自挪用的金额一模一样。
然而和之前出示在法庭上的不明不白的账目不同的是,这数笔巨额资金的转移时间去向都十分明晰。
最后的落款人是池瑞的名字。
挪用资金的是池瑞,这份资料如果上交法院,秦渊就能洗刷冤屈,而池瑞,也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林羡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震惊得发抖。
他打开房屋产权证,惊讶的发现上面竟然是江奕的名字!
林羡瞪大了眼,看着那两个字,怔了半天。
江奕……与池瑞又是什么关系?
林羡看到产权证上的签订时间是两年前,那段时间江奕应该还在美国读大学。
难道说,这回江奕进入沈氏,是池瑞一手安排的?
诊断书……
林羡下意识的咬住唇,目光落在“胃癌晚期”四个字上。
一连串的打击令他意识恍惚,信封上写着他的名字,然而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迅速的将所有东西都塞进文件袋里,床头柜移回原位。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赤手空拳将这些东西带出去。
难道好不容易找到的证据……又要原样放回去?
林羡不甘心!
秦渊在门外敲了敲门,唤道:“荣荣?你在不在里面?”
林羡迅速将文件袋塞进床底,掀开被子躺进去。
秦渊等了片刻,开门进来,只看到熟睡的林羡静静躺在床上,墨色碎发被揉得凌乱,衬着雪白的被褥,纯净得像个天使。
秦渊心中微动,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伸手抚上林羡面容。
片刻后,轻轻地叹一声。
“小羡……”
轰隆一声,林羡仿佛被雷霆击中,窒息的感觉几乎将他的神智淹没。
他认出来了--
池瑞认出他来了!
他骤然抓住秦渊的手,睁开眼睛。
秦渊脸色急变,微笑道:“荣荣,你醒了?”
“饭菜已经做好了,下去吃饭吧。”
难道方才只是自己的错觉?林羡充满质疑地望着他。
秦渊拍了拍他的脸颊,笑得十分自然,道:“这么瞪着我做什么?睡傻了?”
林羡揉了揉脑袋,掀开被子下床。
临出门的时候,秦渊突然拉住他,冷不丁凑过来,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林羡:“……”
必须得像个办法将文件袋带走!
林羡盯着满桌子的菜,满腹心思的想。
秦渊将红烧鱼去刺,放进他碗里,道:“好吃么?”
林羡点了点头,眼珠子乱瞟,落到餐桌中央的骨菇汤上。
阿离一直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此刻逮着苗头,立刻欢快的喊道:“沈天王,我给你盛汤!”
“谢谢。”林羡松了口气,伸手去接。
阿离放手,林羡手腕一偏,整碗汤洒下来,水渍顺着桌沿往下淌。
“哎呀!”阿离叫得比林羡还大声,跳过来赶紧将他拉开:“沈天王你没事吧?”
林羡的衣服上全部溅了汤,面前湿漉漉的一大块。
秦渊过来帮他擦,道:“有没有被烫着?”
“没、没有……”林羡咬唇道。
阿离满脸愧疚:“都是我不好!”
“你也无心的。”秦渊道:“你先把桌子收拾一下,我带荣荣上去换身衣服。”
林羡换上秦渊的衣服,趁机将文件袋与脏衣服一起塞进了袋子里。
040.棋子
沈宅门口,林羡解开安全带,秦渊道:“趁着这个机会去国外避避风头也好,不要去掺合白家与沈氏的斗争。”
林羡嘲道:“我掺不掺合关你什么事?你不是一直希望沈家越乱越好么?”
秦渊静静的看了他半晌,道:“听我的话,沈辰丰倒了,你和白屿都会倒霉,白弘这头大象你吃不起。”
林羡隐约觉得秦渊有什么事情瞒着他,此刻看他的神色竟也半分不像是开玩笑。
秦渊又道:“在离开之前,我想请你帮忙办件事。”
林羡觉得这真是稀奇,问道:“什么事?”
“想办法把江奕赶出沈氏。”
“……”林羡想到那张写着江奕名字的房产证,不禁问:“这么关心他?他是你什么人?”
秦渊道:“他是林羡的弟弟。”
“呵呵。”林羡莞尔道:“他弟不是早就死了吗?”
“谁知道呢。”秦渊眼中光芒深邃:“他来沈氏怕是别有所图,我猜他是白弘的人。”
林羡手中的动作僵了一下,继而翘起嘴角道:“你猜?你跟白弘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么?怎么,他的事你不知道?”
秦渊不答,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嘲道:“知道一颗棋子的感受吗?你以为你已经掌控了一切,然而却从不知自己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牺牲的小卒罢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你、我、秦渊、江奕……甚至白屿、还有你哥……所有的一切,所发生的事,都可能只是有人早已算计好的一盘局,我们一步一步的往下跳,眼看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刻,才发现自己泥足深陷,无法动弹。”
秦渊脸色凝重而认真,令林羡感觉到一股寒意随着脊背攀升至大脑。他有些呼吸不过来,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布局的人……是白弘?”
秦渊冷笑道:“你别忘了,白弘身后还有一个老爷子。当然,还有你哥。凭他的手段,怎么也不至于到这种关头了还不自觉。这里唯一一个被完全蒙在鼓里的,恐怕就只有你了。”
林羡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秦渊淡淡道:“让你认清自己的处境,不要妄作聪明,到头来害了自己。”
“呵……呵呵呵……”林羡莫名就放松的笑了起来,说:“你这话太好笑--唔!”
秦渊突然扣着后脑勺将他拉过去,两双炙热的唇亲密的贴在了一起。
“唔唔--”
林羡满脸不甘的抗议,然而对方力道太大,温厚的手掌托着他的后脑紧紧扣着,湿热的舌舔过他的唇角,不容反抗的撬开齿关,在他口腔内攻城略地。
林羡觉得今天的秦渊有些激动,即使在办公室被他捆起来侵犯的那一次,两个人的亲吻也没有这回的来得热烈。
对方的气息像风暴一样席卷了他的鼻子和口腔,带着浓而强烈的感情色彩,霸道的钻入他的肺腑,令他全身的毛孔都开始沸腾。
这里是在沈宅门口!
林羡感觉到秦渊的情绪,心中惶然起来,拼命的挣扎。
他伸手将秦渊推开,飞快的打开车门下车,车外的凉爽空气令他有如获新生的感觉。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林羡狠狠摔上车门。
然而秦渊隔着玻璃,目光里竟流露出念念不舍的情绪。林羡咬了咬唇,心中某处微微刺痛,最终挺直了脊背,进了沈宅。
单薄而又倔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秦渊握着方向盘静了良久,才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燃,深深的抽了口气。
手机铃音响起,秦渊开了蓝牙,发动车子。
欧阳兴的声音响起:“这次是谁?池瑞?还是林羡?”
秦渊目光一沉,问道:“你是谁?”
欧阳兴:“靠!池瑞,你个衰人终于接电话了!”
接着就是一通叽里呱啦的怒吼,秦渊勉强听到一半,打断他,道:“你在哪?我立刻过来。”
欧阳兴气愤地报了一个医院地址,这才作罢。然而对于秦渊,这通电话无疑又是一个谜题。
胃癌晚期……池瑞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死的吗?
“来来来!”欧阳兴早等在医院门口,看到池瑞的样子,眼珠子瞪得老大,直叫:“真是奇了!看你这样子,难道当初本医生误诊了?”
随即又叫:“不会呀!我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绝对不可能出现误诊的情况!”
秦渊倒还是没说几句话,便被絮絮叨叨的欧阳兴推进了诊疗室,又是抽血又是拍片的,折腾了一大堆,最后欧阳兴从一堆陈旧的病历中翻出之前的那一份,看来看去,都明明白白写着“胃癌晚期”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