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闷响打断了周律也的话音,诊室里骤然安静了下来,周律也用舌头顶了顶口腔内侧,把被打偏的头转了回来,华语似乎被自己忽然出手的举动吓了一跳,在周律也不恼不怒的凝视下,脱口吐出一句:“是你逼我动手的。”
周律也竟然点头:“对,是我逼你的,不怪你。”他松开抵在华语肩膀上的力道,在华语惊疑不定的轻喘声中,轻柔但也笃定的说,“但你不能否认我说的是事实,华语,你是同性恋。”
埋在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秘密一下子被人抖了出来,这种感觉就像把吸血鬼拖到阳光下暴晒一样,无力抗拒的华语慢慢的靠进了沙发里,清瘦的男性躯体好像死掉的植物一样,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华语……”周律也试探性的去触碰他的脸颊,华语没有躲,他抬起眼睛,凝着让他无所遁形的周律也,古怪的笑了:“没错,我是没办法爱上女人,可我可以和女人做爱,我可以尽一个丈夫应尽的义务,我有选择的余地。”
“可你的选择让你不快乐。”
“我愿意!”
“愿意的是你的思想。”周律也忽然把手贴在了华语的心口上,手掌下的跳动有些不规律,“它不愿意,华语,承认吧,你躲我是因为你发现自己对我有感觉。”
华语一怔,竟然没在第一时间否定,等他意识到应该否定的时候,周律也却不给他机会了。
第27章: 心之所向
被动的拥抱,乱了的呼吸,温柔但也强势的唇舌,一切的一切都在和华语作对,可是胸腔里那团血肉竟然可耻的雀跃着,兴奋着,它不受思想管辖,不受意志的操控,甚至可以在某种时候凌驾在一切之上。
气喘吁吁的分开时,华语已经快要唾弃死自己了,而让他唾弃自己的罪魁祸首不仅毫无罪恶感,反而笑吟吟的说:“看,它喜欢我。”
华语恼羞成怒,口不择言的说:“那你把它挖出来跟它过吧!我祝你们永结同心!”
周律也失笑:“怎么弄的像吃醋似的?”
“你,你,你……”华语简直要疯了,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开玩笑的,别生气。”
“好笑吗?好玩儿吗?!我不跟你玩儿了!”不用周律也提醒,华语也知道自己有多失态,老实说他挺佩服周律也的,他活了这么多年,身边那么多极品妖孽,都没让他萌生过“我他妈一口咬死你!”的冲动,可周律也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他不得不说:阁下好大的能耐!
华语脸色铁青的走出诊室时,被带着情绪的推门的声惊扰的周律苒和柳玉全都望了过去,对未来大舅子的性取向心知肚明但才知道知道大舅子在‘追求’华语的柳玉一时没弄清状况似的愣在了那里,周律苒撂下筷子站了起来,脸上是恰如其分的关心和疑惑:“小语哥,怎么了?”
气头上的华语哪里想的到,诊室的门其实没有那么好的隔音效果,他和周律也争执声完全可以透过门板传出来一部分,他现在心里怒的,脑中想的都是周律也打着做朋友的幌子接近他窥探他算计他,平日里的好脾气好教养全都被这种被骗兼被耍的愤怒打压了下去,他谁都没看也谁都没理,冷着眼冷着脸走出了诊所。
雨势依旧是那个多愁善感的样子,即使一路淋回家也不见得会湿透,所以有心给他些时间缓冲的周律也没有跟上去。
“哥,不会出事吧?”周律苒有点担心。
“他又不是一点冲击都承受不住的小姑娘,能出什么事?”话说的很理智的男人神情也是如此,只是他追逐着华语背影的眼睛又不像是毫不担心。
被这个计划中的插曲一影响,盘库肯定是没法继续了,但为了盘库而弄乱的储藏室也不能放任不管,周律苒和柳玉默契的收拾了吃到一半的宵夜,随周律也一同进了储藏室善后收尾。恢复次序从来都比搞乱耗时耗力,三个人的工作效率明显不如之前,把储藏室恢复原样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住在另一个城区研究生宿舍的柳玉不想扰室友的清梦也不想跟女友回家睡沙发,于是便留在了诊所,周律也无视了妹妹幽怨的小眼神儿,心不在焉的丢下一句“答辩结束就订婚吧。”便甩手走了。
周律苒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忽然冲上来的柳玉抱了个满怀,终于看到胜利的曙光的柳师兄激动的在女友的小嘴上亲了一口,欢呼:“漫长的考验期终于结束了!”
周律苒哭笑不得的推他:“要嫁的是我又不是我哥,你还没跟我求婚呢,考验怎么就结束了?”
“我现在求行吗?”
“等你答辩结束再议。”周律苒笑眯眯踮着脚摸了摸男友的头,“你目前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明白不?”
“好吧,老婆大人。”准备讨一个french kiss做鼓励的柳师兄才把嘴伸过去,已经把车开到诊所门口的周律也就摁响了车笛,于是到了嘴边的小白兔就这么蹦蹦哒哒的跑走了。
兄妹俩回到锦绣花园的时候已经快两点钟了,又累又困的周律苒用额头抵着哥哥的后背,哈欠连天的走出了电梯。
电梯外面黑漆漆的,周律苒半眯着眼睛轻咳了一声,头顶上的感应灯立即亮了,于是亦步亦趋的继续前进,拐进走廊时,支撑周律苒的温暖后背微微一滞,然后毫无预警的离开,没有防备的周律苒差点摔个不文雅的狗啃屎。
“哥,你怎……”控诉的话在看清华家门前那个背靠着门板,双臂拢着双腿,整个脑袋都埋在膝盖里的男人时戛然止住。
周律也把自家的钥匙给了周律苒,示意她先回家,对华语的境况很是好奇的周律苒迟疑的接下钥匙,不是很情愿的走开了。
“华语,醒醒。”周律也在那把明显被雨淋过但已经自然风干的黑发上摸了摸,华语敏感的缩了缩脖子,然后迷迷糊糊的抬起了头,脸上有个有些滑稽的红印子,他睁不太开的眼睛睨着周律也看了一会儿,伸出一只手道:“钥匙。”
华格格出差了,不是借口,而是事实。
“丢在诊所了吗?我没看到。”
“快点还给我。”一路淋回家才发现为了干活方便而放在柜台上的钥匙钱包手机一样都没带回来,想回去拿又不想见到周律也,从而一边纠结一边跟自己生气一边被过堂风吹的很爽很销魂的悲催男人仰头看着周律也,那张睡意没有完全褪尽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点不是很明显但又不会让人忽略的反感。
周律也可以理解他“发现自己一直在受蒙骗所以再也不会相信这个混蛋加骗子的任何话了”的念头和心情,但是,他还是要说:“我没骗你,不信你可以问囡囡。”
进了门但却没有该干嘛干嘛去的周律苒耳朵贴着门板,心里说:“我作证,老狐狸没撒谎。”
华语看了他半晌,头疼似的捏了捏眉心,然后略显吃力的站了起来,绕开周律也,慢慢的朝电梯方向走,抱膝久坐的腿脚都有些麻痹感,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僵硬。
“华语,你去哪儿?”周律也跟了上去,可华语连个眼神儿都吝于给他,兀自走的很坚定。
“你是不是感冒了?”周律也发现他脸上的红印子消了之后的脸色依然不太正常,于是伸手去探的额温,华语如遇避蝎似的往旁一躲,眉毛凝成了一个不耐烦的结。
“是啊,我现在头疼的要死,胃也很难受,所以你能不能好心的闪远点一点,让我找个地方睡一觉,我谢谢你了!”
周律也皱了下眉毛,然后抓住了华语的手腕,一边往自家方向拖一边用训斥孩子的口吻说:“难受不早说?跟我回家。”
“放开我!”华语自然不会配合,可惜他的体型体能都不如周律也,挣把的腕子都快破皮了也没从周律也手里挣出来。
被强行拖进周家,塞了一身睡衣,推进浴室冲热水澡时,耐性理性全部耗光的绵羊用虎啸一般的声音吼:“我早晚咬死你!”
准备去倒热水泡感冒药的周律也想了想华语那口整齐的甚至有些可爱的牙齿,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的被咬上几口,印两个牙印不仅不恐怖反而挺煽情的。
第28章: 胡思乱想
冲了热水澡,头疼却没因此得到缓解的华语拧着眉心走进卧室,来到床前,身上穿的是周律也塞给他那套银灰色睡衣。
弯腰铺床的周律也回眸看了一眼,朝床头柜上的水杯和药片挑了挑下巴:“吃药,然后去把头发吹干。”
华语一瞬不瞬的瞪着他,确切的说是他性感漂亮的脖子。
周律也铺好了被褥,转身面对华语,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来咬,咬完吃药,吹头发,睡觉。”
华语沉默了须臾,抓起药片塞进了嘴里,然后绕开他爬上床,大被一蒙,闷声道:“出去!”
周律也无声的笑了笑,转身去了浴室,工夫不大,被子里的华语被挖了出来,然后周律也没被咬死,但肚子上挨了一脚。
华语毕竟是男人,就算武力值偏低,可带着怒气的窝心脚也是有一定杀伤力的,周律也被踹的倒吸了口凉气,脸色也青白交替了好几个回合,明知不该内疚不该心软的华语该死的又心软了,所以当缓过来的周律也再一次强势却不粗鲁的抓着他吹头发时,他没再发起攻击。
华语的头发很软,吹干以后乖乖的挨着头皮,看着就想让人摸一摸,于是已经暴露了狼子野心的周律也没再压制内心的渴望,手贱的摸了两把。
才有点顺毛迹象的华语立即瞪起了眼睛,一副“你还想挨踢吗?”的表情。
见惯了他温温吞吞好脾气模样的周律也没有不悦,反而为轻易的挑起他的情绪波动有点高兴,不过他脸上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反而笑的苦涩又无奈:“卓家人那么对你你都沉得住气,怎么单单对我这么狠?”
华语的目光缩了一下,但很快就强势的瞪了回去,嘴角绷紧的弧度像个犯了错却有充分理由的小孩。
“早点睡吧,有事明天再说。”周律也似乎很无奈的轻叹了口气,而后抱起放在床边的那套被褥转身出了卧室。
华语怔怔的坐了半晌,然后抱着抽痛的头蜷进了被子里,他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没想到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醒来时是黎明前夜色正浓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屋外雨声细碎,屋内空气清冷,床头那盏台灯调的很暗,但可以分辨出刚把手从他额头上移开的人是周律也。
“你发烧了。”男人的音色比往常略显嘶哑,不知是没休息好,还是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
华语半眯着眼睛看他,脑袋里好像散了黄的鸡蛋掺了两瓶胶水,迟钝又粘稠。
“家里没有退烧药了,你先喝点热水,我去趟诊所。”周律也起身走了出去,但很快又回来了,华语睁开干涩的眼睛,就见他把热水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再次离开。
华语的嗓子又干又疼,可他实在懒得动,眼睛望着杯子,心想等会儿再喝,再躺一会儿就好,然后等了一会儿又一会儿,直至周律也回来,那杯水也没被动过。
周律也把变温的水倒了一些出去,用剩下的泡了两片阿司匹林泡腾片,白色的药片坠入杯底升起了一片细小的泡沫,水里有融了浑浊的白色,也有了这种药特有的酸甜味。
华语喝完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哑声跟周律也说:“再倒一杯。”然后习惯性的道了谢谢。
周律也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晾着,华语也不吭声,只是眼睛一直往那儿瞧,周律也眼底透着点宠溺的问他:“很渴?”
磨人的低烧让华语全身酸疼,嗓子尤为厉害,他不想说话,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恩。”
周律也起身去了外面,不一会儿又拿了杯子回来,男人像对待口渴的小孩似的说:“马上就能喝了。”
屋子里只有那点水在两个杯子里徘徊游弋的声音,不急不躁,不厌其烦,华语半眯着眼睛瞧着男人的动作,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浑沌的脑子费力的转了两圈,终于在记忆里找到了照顾生病的卓琉璃一个场景。
生病的小女人比平时娇气许多,恨不得这一秒叫渴下一秒就有水流进她的嘴里,华语一边安抚着因为生病而十分任性的女友一边像周律也这般“晾水”,可水能入口之后卓琉璃只抿了一口又说嘴里苦,想喝梨汁,还必须是鲜榨的,华语只得匆匆忙忙的去买梨,他是脾气好的近乎没有脾气,不会抱怨什么,可心里难免会想,他生病的时候卓琉璃是怎么对待他的,想到那些没什么心意的探病水果又不由自主的生出点“如果我生病的时候她拿出点真心实意的关心照顾我一回,我指定打心眼儿里知足,绝不再多要求一分一毫”之类的心思。
也不知那退烧药里含有什么鬼成份,华语烧还没退下去,那掺了胶水的鸡蛋脑子倒是转了起来,因此越想越多,想的入神了,连水杯送到跟前都忘了正常的反应,居然欠着身子就着人家的手把水给喝了,喝完也没想起道谢就又躺了回去,一点没受影响的接茬儿想着那些不由自主往脑子里涌的古怪念头。
譬如,他曾无数次对自己说‘你充其量是个bi,绝不是gay!”,说的多了连他自己都信了,但他从来不敢深究,为什么他可以对卓琉璃好的无法无天,却说不出爱?
譬如,没有爱情的婚姻能走多远,如果他继续伪装成异性恋,结婚,生子,全心全意的对待妻儿,但最后还是没有逃过离婚这一劫,对谁的打击会比较大?是自己是那个女人还是他的家人?
再譬如,姓周的虽然工于心计,但除了为了接近他打了个做朋友的幌子之外,似乎也没做什么坏事,其实不仅没做坏事,反而帮了他不少忙,而且他每次伸出援手都是自己最需要帮忙的时候。
再再譬如,如果他是个异性恋,而姓周的是个女人,那该多好。
胡思乱想也是很耗精力的,华语想累了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而虽然很安静但不至于被忽视却被忽视的很彻底的男人凝着他不设防的睡脸,心里莫名的柔软了起来,离开卧室前他没忍住想要亲近这个人的冲动,俯身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似乎有所感知的人怕痒似的缩了缩脖子,但睡相依然安稳。
你到底是提防我还是不提防我?周律也好笑的想着帮他掩了掩被角,然后轻轻的离开了卧室。
第29章: 隔路的爱情宣言
淋秋雨本来就容易惹病,淋了秋雨还吹了很久秋风的笨蛋不紧不慢的烧了一小场,昏天暗地的睡了一大觉,迷迷糊糊的爬下床,昏昏沉沉的去卫生间放了个水,出来才发现太阳下山了,月亮出来了。
依兄长之命约男朋友看电影的周律苒早早就得赴会去了,而下命令的人这会儿在厨房煮粥,听到厅里的响动时回头看了一眼,见醒了但没醒透的华语站在卫生间门口,努力的转动着他迟钝的脑袋,漫步走出厨房。
周律也不急于开口,而是静待华语把昨晚那些事捋顺,向讨他要钥匙,然后他会用足够温和的语气告诉他:抱歉,在你没有痊愈之前我不会放你回那个喝口热水都要自己烧的家。
华语的脑回路果然喝周律也料想的一样简,呃……清晰明了,他先谢过周律也的照顾,然后理所应当的讨钥匙,再然后毫无疑问的被拒绝。
两人面对面的吃晚饭时,华语愣是把一碗白粥吃的像在啃骨头一样,那咯吱咯吱的响声让周律也有点想捏捏他的鼻子,当然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于是这顿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就剑拔弩张了,周律也喜欢难得炸毛但炸毛时生动可爱的华语,不过病人需要补充能量,所以他只能收敛自己的恶趣味宣布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