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太后和外孙黏糊够了,这才冷言冷语的问儿子:“贝乐打搅你了?”
华太后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如今虽然风华不在,但那张脸也谈不上难看,只是她挑着细长的黛眉刻薄人时有种无与伦比的女王气势,华语一见母亲这种表情就打心眼儿里犯怵。
“没有没有。”华语连忙摇头,恨不得把“儿臣惶恐”四个大字写脑门上。
“那霍里说你不方便带他?”
“哥多心了,我没什么不方便的。”华语低眉顺眼的躲避着太后的目光,那没出息的德行让贝乐这个奶娃娃都不忍直视。
“姥姥,舅舅脚扭伤了。”贝乐心直口快,自认在帮舅舅解围,殊不知华语这个愚孝愚孝的大孝子一点都不想母亲担这种没必要的心。
“脚扭了?”没有爹娘不疼儿女,华太后一听这话冷脸就端不住了,“伤着骨头没?”
“没有,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走路有点别扭。”华语赶忙安老娘的心,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左脚伸出去给老太太看,另一只擦了药的异色脚踝畏畏缩缩的藏在亚麻长裤里。
华太后了解儿子秉性,知道他一向报喜不报忧,故此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确认那只脚真的不红不肿,这才安心的带外孙摆驾回宫,华语怕脚伤未愈的事露馅儿,没敢出言挽留。
贝乐一走家里自然冷清了不少,但他“战斗”过的痕迹的还在,华语把他翻出来的飞行棋,遥控车,以及打开没吃,吃了没吃完的零食各归各位,然后大概其的扫了扫地,因为腿脚不便,干完这点平时不放在眼里的小事竟然出了身薄汗。
华语冲了个澡,又稍事休息了一会儿,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开始准备晚饭,说是准备晚饭,其实就是把中午剩的折箩和米饭放碗里,加点水,再用微波炉转两圈,比煮方便面还省事儿。
饭菜很快就热好了,华语端着碗进了饭厅,灯一开那张可供四口之家用餐的玻璃餐桌便映入了眼帘,桌面的反光映衬着饭厅的冷清,孤家寡人的凄凉感瞬间涌上心头,惹得华语一声轻叹。
周律也带着刚出锅的热饭菜来投喂时,华语正准备开饭,那碗疑似猪食的东西就放在客厅里的茶几上,周律也搁下带来的吃食,把那碗惨不忍睹的东西端到手里“啧”了一声:“这也吃的下,难怪华姐说你好养活。”
“哎,别倒,还能……”华语这厢话未说完,他的晚饭已经进了垃圾桶,于是只能叹气,改口,“就算不要了也不能倒这儿啊,放一宿就馊了。”
“我走的时候带出去。”周律也说完迈步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双筷子。
“贝乐让我妈接走了。”华语如是告知,言外之意是不用再拿筷子了。
“我知道,我下班回来的时候遇到阿姨了。”
华语一脸不解:“你怎么会认识我妈?”
周律也失笑:“我认识贝乐。”
华语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看看双人份的饭菜,瞧瞧周律也手里的筷子,懂了些什么但又没全懂的样子。
周律也优雅落座,笑道:“囡囡的男朋友来了,我不想当灯泡,跟你搭个伙,不介意吧?”
“……”您都准备开吃了,我介意有用吗?
周律也没撒谎,柳玉确实在隔壁,不过,一个将“吾家有女贵如珍宝,可远观,可倾慕,亵玩者死!”此等标语贴在妹妹身上的人说自己不想当电灯泡未免有些名不符实了,可华语不认识柳师兄,自然不了解他那馨竹难书的恋爱史或者说血泪史,不然他一定会迅速格式掉中午的洗脑,加一百二十个小心提防周某人,什么平常心,什么普通邻居,统统浮云去吧。
电视播送着新闻联播,两人安静的吃着一个盘子里的菜,华语觉的氛围古怪,周律也安之若素,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样的相处,虽然无关风月,但却疑似风月过后的相濡以沫。
吃过晚饭之后,周律也收了碗盘去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吃饭时清空的茶几已经恢复原样了。
“恩,我知道……你安心工作吧,不用惦记贝乐……”华语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把玩着自己的钥匙扣,察觉厨房里的人出来,下意识的瞥去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周律也习惯性的牵了牵唇角,华语也下意识的回了他一个微笑,虽是不经间的流露,但却和煦如风,谁能想到,如此心平气和的人前不久才被伤害过?谁又能知道,他藏起来的那些东西有多深有多重?
周律也很庆幸自己在那个忙碌过后的晚上走进了那家不起眼的小酒吧,如非那次偶遇,如非突如其来的那一点兴致牵引他走近华语,也许他终其一生都不会遇到这么合乎心意的人了。
华语的安静,华语的纯良,华语宁可隐忍一生也不愿让家人忧心伤神的温暖和体贴,这些无形的存在都在吸引着周律也,触动着周律也,他想要这个人,不是为了单纯的拥有,还为了疼他宠他,让他放下一切负担和压力,真正安稳轻松的活着,这种类似于“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的感触或者说期望连周律也自己都无法解释,也许这就是他不太信任的爱情吧?
第9章: X关系决定的警惕度
在周医生的悉心照料下,华语的脚终于痊愈了,最后一次被“投喂”时,华语很客气很诚挚的道了谢,周医生面带招牌微笑,嘴说不必客气,心中喜忧参半,喜的自然是华语可以行走自如了,忧的是行走自如的华语不好抓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先不提周医生回去之后又制定了哪些捕羊计划,单说华语这只蒙在鼓里的傻羊,他个性温和待人随和,因此时常被人拜托这事儿那事儿,当被欠人情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欠人人情会让这个好好先生十分的不自在,所以在痊愈后的第二天,华语就出门购置谢礼去了。
K城是座繁华的大都市,交通自然也是相应的拥挤,华语有驾照,但没座驾,超过二十分钟的路程都要依靠公共交通,好在业务员都有车补,虽然不是很多,但对于华语这种没事儿不出门的人隐性宅男来说足够用了。
华语很少逛商场,又没有具体的目标,只能边走边选。虽然他可以和周律也一起吃饭,甚至闲话家常上两句,但还做不到心无旁骛,所以他不想直接送东西给周律也,思及至此,华语不由无奈一叹:我该拿什么拯救你?我望尘莫及的平常心!
途经香水柜台时,华语稍稍一顿,身姿窈窕,面容娇美,见缝插针的导购小姐立即扬笑招呼:“你好,给女朋友买香水吗?”
华语生的斯文,气质温润,穿戴虽然低调,但并不随便,在阅人无数的导购眼里,他就是一只很好忽悠很好宰的羊,虽然不见得很肥,但只要下刀的位置好,总能搁下肉来。
果不其然,在导购小姐独到的眼光,如簧的巧舌之下,华语心甘情愿的掏出四百大洋换回一瓶75毫升的女用香水。
在商场外面等车的时候,华语听到身后有个稍显陌生的声音叫自己,回头一看竟是那位来自火星的经销商,华语还没决定要不要装作视力不好,脚底抹油,刘辰就快步迎上来了。
刘辰比华语年长几岁,相貌平平,身材精壮,因为当过兵,举手投足间还残存着几分军人的威武刚毅。
“刘哥,真巧啊。”华语硬着头皮微笑。
刘辰扬起眉梢啧了一声:“真假。”
华语茫然一愣:“什么?”
刘辰比了比他的脸:“不想笑就别笑了。”
华语微囧,怎么说他也是个老业务员,曲意逢迎什么的就算没有很擅长可也不至于完全不懂,竟然被人一眼就看穿了,这让他如何不挫败?当然除了挫败之外,他更多的是无奈,这人未免太过直白了,以后还要合作呢,弄的不尴不尬的多不好。
“急着回去?”刘辰问,带着点笑意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华语,华语觉得如果自己说是的话,对方一定会不客气的戳穿他的谎话,于是识时务的摇了摇头。
刘辰满意的点点头:“那一起喝点东西。”
商场里就有家自助式的咖啡厅,虽然不是节假日,但客人也不少,刘辰似乎对这片挺熟,进门之后给华语指了个空座就去吧台点东西了。
刘辰点了一杯拿铁一杯蓝山,端到桌前问华语:“你喝什么?”
“……都行。”华语有点无语,现在才问你不觉得有点晚吗?
刘辰随手递给他一杯,在华语对面的位子上坐了下来,见华语有些拘束,眉头皱了皱,“放松点,我不吃人。”
华语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脱口回道:“谢谢。”
刘辰大笑,笑声爽朗,丝毫不在意邻桌偷来的狐疑目光,华语大囧,掩饰性的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香浓的微苦瞬间溢满了口腔,但下一秒又喷了出来,因为止住笑声的刘辰云淡风轻的吐出一句:“你猜的没错,我是gay。”
华语目瞪口呆的望着对坐的男人,心中各种震惊,不解,加无语,天朝人民对这个群体的接纳度还没有宽容到任你像做自我介绍一样说出口吧?
“干嘛这么看我?我既没杀人越货又没伤天害理,为什么不能冠冕堂皇?”浅色衣襟上沾了点华语喷射的咖啡渍,呃,也许还有少许口水,刘辰随手抽了张纸巾擦拭,面色依旧安之若素,“说实话,我这人最讨厌拐弯抹角,之前跟你拐弯抹角是怕吓着你。”
你已经吓着我了,华语讷讷的腹诽,心里很是苦闷,难道他杀人越货伤天害理了?最近怎么一个接惊吓接着一个惊吓啊?
“刘哥,你怎么看待你自己的性取向我不予置评,我想说的是,我不是……”华语含糊其辞的绕过了那个敏感词汇,“而且我有未婚妻了。”
“未婚妻?”刘辰玩味的咀嚼这几个字,眼睛直白的睨着华语,这傻小子一定是忘了,他订婚的时候自己可是亲自到场随份子的。
订婚宴请了不少宾客,华语还真忘了其中有没有刘辰了,感觉对方不相信自己的话,于是连忙强调:“是真的。”
刘辰眸光微动,须臾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哥给你赔不是,咱把那一篇儿掀过去,以后咱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你看成吗?”
华语连忙点头,果断成!必需成!
“得嘞,那就这么着,你要有事儿就先走,没事儿就跟哥吃个饭。”
话都说开了,还说的这么直白爽利,华语觉的自己再推三阻四就矫情了,而且这人是自己的客户,轻易得罪不得,为了一顿饭结个疙瘩得不偿失。
刘辰见多识广,且豪爽健谈,席间没有冷场,气氛还算融洽,临了客套的寒暄几句,出门上车,各奔东西。
华语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巧遇见周律苒,小妮子活泼好动,一见华语蹦蹦哒哒的就过来了。
“小语哥,你去哪儿了?”自己老哥都上门给人煮饭了,华先生那种陌生的称谓自然也糟淘汰了,周律苒歪着小脑袋打量华语,发现他眼窝泛红,眼珠上裹了层薄薄的水汽,似乎刚刚喝过酒。
“好几天没出门了,出来透透气,顺道买了点东西。”华语把手里的纸袋递了上去,“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瞎买的。”
“呃……”周律苒微微一愣,接下袋子瞧了瞧,茫然的看向华语,“为什么送我礼物?”
“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一个避重就轻的解释就将某些人的功劳全抹杀了。
周姑娘怀抱香水,目送华语离开,心中略显惆怅:准嫂子这般谨小慎微,哥哥你还需努力啊!
第10章: 情人眼里出褒姒
“哥,你是不是特不平衡?”周律苒把香水从何而来的经过报告完以后,瞪着大眼瞧周律也。
周律也把玩着精致小巧的香水瓶,眼底含笑:“不会啊,我觉的他别扭的小动作挺可爱的。”
把一夜情的对象挪到普通邻居的位置上是需要时间的,不过没关系,他有很多耐心,可以慢慢等。
“矮油,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褒姒。”周律苒坏促狭的弯起眼睛,“好在你没瞧见他脸红红,眼湿湿的样子,不然我还真为你良好的自制力担心呢。”
“臭丫头,别拐弯抹角的挤兑人。”周律也笑骂,就凭那人那种脾气,就算把他捧到云端上,他也学会不会恃宠而骄,不过,“什么脸红红眼湿湿?他感冒了?”
“错,是喝酒了,说话很清楚,走路也不晃,估计喝的不多,但是他欲醉不醉的样子好漂亮!”惊觉貌不惊人的华语竟然拥有诱受潜质的周律苒表示,“哥,眼光不错哟。”
华语是业务员,工作里包括应酬,酒量虽算不得很好,但也马马虎虎了,而且他今天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一点,醉是不至于,只是回家以后一见到床就有点困,反正醒着也是闲着,索性洗洗睡吧。
这一觉无梦无扰,华语睡的很是香甜,摘下眼罩的时候眼前依旧黑暗,天黑了,该吃完饭了,可华语既不觉得饿,又不太想起床,只是喝过酒之后容易口干,于是从床头柜的小抽屉里摸出一盒旺仔牛奶。
手机蓦地响了起来,扰了一室静谧,华语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白色的微光刺的黑暗中的眼睛有点疼,华语抬手揉了揉眼眶,摁下了接听键。
通话只持续了二十几秒就结束了,华语却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开灯,下床,随手拿了套衣裤换上,胡乱的扒了扒细软没型的头发,换鞋出门。
和卓琉璃约定见面的地点就在小区旁的茶馆,因为过了饮茶的时间,茶客零零散散。
卓琉璃不是个勇敢果决的人,她这辈子做的最果敢的事就是给华语的那个“惊喜”,现如今闹得人尽皆知,难以收场,华语可以想象,她鼓了多大的勇气才决定和他见面。
华语猜想卓琉璃应该不敢单独赴约,也许她会带上巧言擅辩的母亲,也许她会拉上宠她无底线的父亲,也许她会和那个给了她莫大勇气的人一同出现,也许的可能性有很多,华语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她打退堂鼓了,等待超过半小时以后,华语拨了卓琉璃的手机,等待音响了几声,对方拒接了,又过了片刻,华语收到一条短信。
“对不起,临时有事过不去了,明天上午十点,西城房产局,不见不散。”
华语回拨过去,机械的女声提示他,机主已关机,华语惨笑,笑的双目泛红,浑身轻颤,他是好说话,但不至于被人这么敷衍耍弄还能无动于衷,卓琉璃,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人!
时近午夜,早已睡下的周律也被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吵醒了,起身下床,打开房门,就见睡意朦胧的周律苒站在门外,眼睛欲睁欲阖的问他:“哥,锤子放哪儿了?”
“要锤子干嘛?”周律也不解。
周律苒掩口打了个哈欠,言语含糊:“砸门。”
“……”三更半夜的找锤子砸门?撒癔症呢?!
“困死了,你去找吧,找到给小语哥送去,他钥匙丢了。”周律苒浑浑噩噩的交代完就回房睡大觉去了。
周律也寻到门外时,丢了钥匙的人靠坐在门前,双手抱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整个人安静的蜷成一团,似乎在沉吟,又像是睡着了。
周律也迈步上前,蹲在了华语对面,轻声关切:“出什么事了?”
华语微愣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慢声慢语的说:“我去她家找她了,可她爸妈说她不在家,我问他们她在哪,他们说不知道,我不肯走,他们就恐吓我,再胡闹就报警,可我没闹啊,我只是想讨个说法,就算她给不出也不能装的什么事都没发生啊,至少她该给我妈赔个不是,我妈拿她当女儿疼,她不该那么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