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两个男人一起带着猫咪上门的场景着实难得一见,俩人甫一进门,就成了工作人员和其他顾客关注的重点。就连检查小白的医生,认真工作之余,看他俩的眼神里也带了点揶揄的意味。大米被众人看得不太自在,脸上泛起一层浅浅的红晕。倒是站在一旁的毛子周神情自若,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米立去柜台结账时,医生对毛子周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道:“你朋友?”
毛子周点头道:“新认识的。”
医生意味深长道:“哦,新认识的好朋友。”
毛子周冷冷道:“潘振乾,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医生撇嘴道:“你就凶吧,凭你这副模样,早晚把人给吓跑了。”
毛子周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微笑:“不会。”
他看着朝他走来的米立,笑容又加深了一些。医生在一旁嘀咕了两句,转身走开了。
米立捧着箱子,真诚地对毛子周说道:“真是太谢谢您了。您晚上有空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毛子周摆手道:“哎,都是熟人,你不用这么客气。”他提着一大袋猫粮,跟在米立身后出了宠物店。
米立挠了挠脑袋,笑着说道:“不是客套,您帮我解决了个大难题,总得让我表示一下感谢啊。”
冬天天色晚得早,还不到六点钟,人行道上的路灯就亮了。晕黄的灯光透过行道树茂密的枝叶,零碎地洒在米立脸上。光影变幻间,这张微笑的脸竟令毛子周感觉陌生。他按捺住抬手触摸的冲动,定定地看了米立一会,直到对方快挂不住脸上的笑容了,才开口说道:“好。”
米立原本想找个环境好点的饭馆请客。毛子周却说小白在箱子里呆久了不舒服,不如先把猫和猫粮放在米立的店里,就近找个小店用餐。米立知道毛子周是为他着想,又多了几分好感。
最终俩人找了间面馆,点了两大碗刀削面和一盘牛肉,要了几瓶啤酒,边吃边聊。出乎米立的意料,毛子周虽然不是健谈的人,性格却比他想象的要和气得多。两人从社区琐事说起,一来一往,倒也谈得颇为热络。
交谈中,大米得知毛子周原来是军人,今年正好三十,比他大了四岁。毛子周两年前退役,回家和朋友合办了个物流公司。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事情可不少,时常把毛子周忙得团团转,恨不得把一个人掰成两个用。比起毛子周的经历,大米则要曲折一些。他高中毕业后就跟着老乡到外地打工,辗转数个城市,换了好几份工作,最后才在这个南方小城落脚。
两人说起过往的经历,一时都有些感概,大米更是红了眼眶。他这一路走来虽不算十分艰难,却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加上和前男友分手后,与其他朋友的联系也淡了下来。诸多情绪藏在心中未曾抒发,如今一齐道出,便如洪水破堤,怎么也刹不住。
米立喝了口啤酒,难过道:“我是为了一个好朋友才来这的,可是……”谁知人心易变,当初能说出多动听的甜言蜜语,后面就能做出多恶心人的事来。他想不通,他和他相识相知多年,既是挚友也是爱人,他怎么能对他作出那些事情,生生把这份感情变成了闹剧,暴露在众目睽睽下,供人取笑。
他叹了口气,强压下喉间的酸涩涌动,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毛子周见他笑得像哭,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他把酒满上。
毛子周道:“你和他闹翻了?”
米立道:“是。他做了件错事,我不能原谅,打过一架就成仇人了,还成了别人的笑柄。”
毛子周宽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米立摇头道:“我想不通的是,我和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简直把他当亲兄弟一样看待,他为什么能轻轻松松地插我一刀,还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
毛子周淡淡道:“人都会变的,我也见过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转头就成死敌的,为的只是一次提拔的机会。那时候我也想不明白,觉得人怎么能那么善变。后来想想,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是你没看清楚。又或许是交好时,他没有表现出不好的那一面罢了。”
米立沉默半晌,低声道:“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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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晒太阳是冬天最舒服的事
那天之后,米立和毛子周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少。他发现毛子周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虽然表面严肃冷漠,似乎很不好接近的样子,心地却不坏。至少在米立心里,对小动物友好的人大多坏不到哪去。
毛子周到他店里,除了买东西和寒暄外,大多数时候都在逗弄小白。为此,米立一度怀疑毛子周是因为喜欢小白,才顺带和他交朋友,毕竟对方对小白露出的笑容,要比面对他时多得多。这点认知让他隐隐有些失落。
作为一个正在空窗期的同志,他很难排斥像毛子周这样既英俊又有点魅力的男人的接近,甚至心底还会滋生出隐秘的期待。可惜的是,毛子周对猫的兴趣显然要更大一些。米立曾经听一些小男生说过,养猫的男人多是gay。不过这种说法在他眼里就和星座血型一样荒谬。他不可能相信这个,他已经不是那个心里有点欲望就会蠢蠢欲动的毛头小子了。
今天天气很好,蓝天白云,阳光灿烂。下午一点,正是生意稀少的时候。米立搬了只板凳,和小白一起坐在室外晒太阳。小白靠在他腿旁,舒服地伸开了四肢,眯着眼睛甩尾巴,好不惬意。
看到毛子周过来,小白懒洋洋地喵了一声当做招呼。它和毛子周的关系实际上并没有米立想得那么好。一开始,它记恨这个高个子把它骗进纸箱,害它被穿白大褂的坏人戳了一针。它想狠狠地挠对方一爪子作为警告,可是毛子周的反应很快,好几次它非但没能挠破他的裤子,还被逗得气喘吁吁。
不过毛子周并不只是会欺负它,有时也会带一些好吃的零食给它。它看在这些零食的份上,勉强允许这位讨厌的高个子摸它脑袋的举动。至于下巴和肚皮,只有主人和未来的老婆可以动。
米立揉揉脸,打招呼道:“毛大哥,你出门吗?”
自从两人吃过饭后,米立就改口管他叫毛大哥。毛子周有心让对方叫得亲密一点,但米立坚持毛子周在他眼里就像大哥一样。而如果改叫毛哥,又像是喊他猫哥似的,毛子周思忖再三,还是接受了这个称呼。
毛子周见米立和猫都是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他想摸摸米立的头,又怕吓着对方,只好退而求其次,捧着猫头一顿好揉。
小白被他揉得尾巴都炸了。它尖利地叫了一声,奋力挣脱出毛子周的魔爪,开始了例行的“大战高个子坏人”活动。
毛子周心不在焉地和小白玩闹,眼睛却看着米立的侧脸,问道:“吃过饭了吗?”
米立道:“吃了,你要晒太阳吗,我去里面拿椅子。”
毛子周蹲下身,任由小白抱着他的裤腿又挠又打:“不用,我蹲着就好,一会还要去公司。”
两人说了几句,就有小孩来买东西,米立只得进店里招呼小客人。小孩儿想把零食带到学校和伙伴们共享,手上的零花钱又不多,站在货架旁挑了好半天,才抓起几袋零食放进书包,心满意足地上学去。米立收过钱,见毛子周还蹲在外面,又进内间找了把椅子。
毛子周接过椅子,摆在米立的椅子旁。小白玩累了,靠在毛子周腿边舔毛,偶尔也舔两口男人的西裤。米立又搬了张小茶几出来,将茶具摆在有些掉漆的木桌上,备上茶叶和滚水。
本地人爱喝茶,不拘是白天还是晚上,但凡有闲暇时间就烧水冲茶,于茶香间谈天说地,配上点香酥小点,十分悠闲。米立呆了一段,便学着当地的习惯,也备齐了泡茶的道具,用来招待客人。但他朋友少,一年到头用不上几回,以至于数年前买的白瓷茶具,到现在还很崭新。反而是认识了毛子周后,俩人有时投机,说得口干了,这藏在柜子里久不见天日的茶具才有了用途。
米立从铁罐里舀出两勺茶叶,放进盖碗里,倒入滚水。滚水浇在茶叶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白沫。头道茶水是不喝的,往往用来烫杯子。米立用碗盖将白沫推至盖碗边缘,倒入茶盘中。他滚水倒得太满了,一拿起盖碗就烫了手,他不得不分作两三次,才把茶水倒净。他拿开碗盖,袅袅茶香霎时浮起,浸泡过的茶叶开始慢慢舒展,透出暗沉的绿色。
米立抬起手,用发红的指尖捏了捏微凉的耳垂。现在盖碗和滚水一样烫,他绝对拿不了。
毛子周见他为难,便道:“还是我来吧。”他熟练地端着盖碗倒茶,仿佛全未感受到瓷器上的高温。
米立看着他倒茶,两人挨得有点近,米立可以清楚地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烟味,使他产生关系密切的错觉。他看着毛子周的手,手指长而有力,指甲修剪整齐,指腹也许长有薄茧。
米立开始想象他夹着香烟,灰蓝色的烟雾在指尖和唇边缭绕的场景。那双好看的手适合做很多事情,不仅仅是抽烟而已。他的嘴唇和下巴也很吸引人的目光……
两人喝了几杯茶水,相对无言。米立开始意氵壬毛子周衣服下结实的肌肉,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微妙,既呆滞又羞涩,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正在发白日梦。毛子周则专注泡茶,似是要从这便宜的苦涩茶水用心品味出点什么。
恍然间,他听见毛子周对他说:“严嘉问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
米立一愣,不解道:“怎么了?”
严嘉是毛子周的好朋友,他俩原是初中同学,读书时就是死党。毛子周从部队回来后,没有等组织安排工作,而是选择用安置费和严嘉合办公司。两人的友情并未受到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的影响,反而愈加信任彼此,简直是将对方视作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毛子周和米立熟识后,便介绍他俩认识,三个人一起吃过几次饭。
严嘉性格开朗,话也多,带着股自来熟的热乎劲儿。他正是那种热情得恰到好处的人,使新朋友既无陌生的尴尬感,也不至于因为太闹腾而让人厌烦。米立自己性格内向,便有些羡慕他这种能说会道的本事。有严嘉在,他们三人的聚会绝不会冷场。
毛子周道:“明天是12月31,他请你和我到他家吃饭,他爱人连做什么菜都想好了。”
米立没想到严嘉竟然会邀请他到家里做客,可见对方并不只是嘴上热情而已,而是真把他当朋友照顾,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感慨道:“这就要过新年了?”
毛子周笑道:“你过得都不知道今天星期几了?”过了片刻又道:“可不是,元旦过后,很快就是春节,到时候你要回老家吗?”
米立的老家在北方,和此地隔了好几个省份,不论是气候还是习俗都有不小的差别。毛子周知道不少外来务工的人,过年前十来天就要准备回家。他心里盘算着趁公司员工买春运车票的机会,顺便帮米立买一张,省得他费劲抢票。
米立两只手捏着空杯,道:“明晚是什么时候,我早点关店好了。”他不知道毛子周的算盘,想起每年买票的纠结经历就隐隐头疼。他家乡年轻人多出来打工,过年的时候回去的人也多,车票特别抢手。
毛子周示意他放下杯子,续上茶水:“我问问他,回头告诉你。咱俩到时一起过去。”
米立点头应了。毛子周又和他闲聊了几句,才起身告辞。走之前,他照例弯腰摸猫,小白正好抬起前爪,伸了个懒腰,猫爪在他手背上划出道口子,立刻渗出鲜红的血。
两人都没料到这一出,俱是一愣。米立连忙向毛子周道歉,匆匆进店里找了碘酒和棉签出来。毛子周瞥了眼白猫,它倒是知道自己干了坏事,规规矩矩地趴在米立的椅子旁,大睁着一双猫眼,无辜地看向毛子周,像是在说“我错了”,两只猫耳却是向下垂的,显是有些沮丧。
毛子周本来就没生它的气,见它一副可怜样,不禁好笑。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猫头,柔声道:“小白好乖。”小白歪头蹭他的手,难得软绵绵地喵了一声。
米立先用茶水清洗毛子周伤口,用棉签插去伤口旁的血污。所幸伤口并不深,只是有点长,三道血痕横向划过毛子周的大半个手背。毛子周让米立帮他从伤口再挤出些血,米立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摁了几下,又不敢太使劲,怕扯开了伤口。
抹过碘酒后,米立便开始教育小白,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猫屁股,告诉它不能随便挥爪子伤人。小白最恨被人摸屁股,扭头对米立呲牙,随即跑到草地上玩去了。毛子周反来安慰他,说养猫的有几个没被猫挠过,况且小白也是无意,以后小心点就好了。米立见毛子周面上确无怒色,才放下心来。
毛子周到了公司,手上的伤痕和明显的碘酒抹痕被严嘉大肆嘲笑了一番,问他是不是总让小花吃干巴巴的猫粮至于小花忍无可忍,怒火冲天地狠狠挠了他一顿。毛子周懒得理会他,问明白请客的时间,丢给他几个麻烦的客户的单子,借口要研究火车票购票系统,堂而皇之地上网偷懒。
严嘉气得磨牙,碍于前阵子毛子周承担了大量的工作,只得不甘不愿地接了事情。毛子周玩了一会斗地主,把另两个人炸得鬼哭狼嚎,先后退了游戏房间。他退出游戏,对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发呆,心中想着小区里的那个人。
白米饭:给咪咪剪指甲,被挠了。
猫仔粥:回复@白米饭:嘿嘿,挠回来。
第四章:前男友和姜母鸭
前男友和姜母鸭
次日,下午五点五十分,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空中飘起了冰冷的雨丝,路灯橘黄色的光洒在逐渐湿润的水泥路上。小白窝在垫了好几层软布的纸箱里,缩成颗毛茸茸的大白团子。米立往猫碗里添了把猫粮,锁上店门,提着早上买的水果篮子,到小区门口等人。
雨不大,他没打伞,任由雨点落在身上。马路上车辆排起了长队,不耐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烦。一辆电动车擦着他快速驶过,他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溅起的水花仍然湿了裤脚,水果篮的包装纸上也被泼了几滴。米立皱起眉头,掏出纸巾,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擦拭水渍。
“米……米立?”
米立抬起头,面前停着方才掠过的那辆电动车,车主摘下头盔,一脸吃惊地看着他。
米立淡淡道:“宋起。”
宋起蠕动嘴唇,好一会儿说不出话,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惊讶中带着点欢喜,又掺了许多尴尬,混杂在一起,俊朗的面孔显得有些扭曲。
米立等了片刻,见他仍是无言,便替他说了:“好久不见。”
宋起僵硬地点头,应道:“好久不见。”
米立又道:“最好永远都别见面。”
宋起的脸色顿时精彩起来,他深吸了几口气,用温和的语气说道:“你这么说,我很难过。”
米立嗤笑不答。他本想再补一句“看到你难过我就开心了”,但顾及毛子周要来接他,如果继续和宋起说下去,十有八九会当街吵起来,他一点儿也不想向毛子周解释为什么他会歇斯底里地和人在公共场所吵架,也不打算成为别人眼中的热闹。
宋起受伤道:“你还在生气?”
米立心道,换你发现我在家里的床上和人做爱,没拿起菜刀剁排骨都算好的。宋起正是他最近一任的前男友,也就是被人捉女干在床的那位。不论此时对方表现得多委屈,米立看到他,只会想起他抱着别人一边抽插一边说情话的恶心模样,自然不可能和颜悦色地对待。
宋起算准了他再不爽也不会在街上揍人,摆出一副委屈的可怜模样,心中慢条斯理地思考下一句该说什么才好。他知道米立还在生气,也心知是自己犯糊涂在先,但情人不成为什么不能做朋友。他还念着和米立一起过日子时候的贴心温暖,就算不能重修旧好,做回朋友说说话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