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买点东西。”
两人的现金都放在夏致远这里,听他这么说,夏致远找出钱包递给他。
接过钱包,童桦像阵风似得跑出去了。
“他是你男朋友?”目送着童桦的背影,老板用英语跟夏致远搭讪。
夏致远笑笑,朝他点了点头。
见他态度友好,老板略带疑惑地问道:“他是这里的当地人?”
“小时候在这里住过,”夏致远解释道,“后来离开了。”
“怪不得他长得不像泰国人,泰语却地道,还带着这岛上的口音。”老板恍然大悟。
见童桦还没回来,夏致远干脆放下了筷子,派了老板一支烟,开始攀谈起来。
两人说了没一会儿话,童桦就满脸笑意的从外面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两个透明的小塑料袋。
“给你。”
分给夏致远一个袋子之后,他坐回餐桌边,迫不及待的拆起自己那份来。
“是什么?”
看着塑料袋里可疑的红色肉脯和一小团白米饭,夏致远问道。
头也不抬的说了两个泰语单词,童桦解释道:“不知道中文怎么说,大概就是猪肉脯和糯米卷吧,反正很好吃很好吃很好吃。”
一连三个“好吃”,弄的夏致远也好奇的拆开尝了一下。
滋味香甜的现烤猪肉脯,裹入香糯的泰国黏米,一口送入嘴中同嚼……味道的确不错。
不过夏致远早就过了吃零食的年纪,看着童桦风卷残云般的吃完自己那份,他把自己还没吃完的肉脯卷上糯米饭,送到他嘴边。
一口咬下他手里的肉脯,童桦嘴里塞得鼓鼓的,一边嚼一边心满意足的朝他笑笑。
坐在旁边的旅店老板见童桦嘴边还粘着几粒糯米,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是个小朋友。”伸手帮童桦抹去嘴边的米粒,夏致远笑道。
无论如何,见童桦这么开心,夏致远这一路隐隐的担心,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里玩?”
笑声中,老板用英语问他们俩。
夏致远看看童桦,“听他的。”
“你知道庞劳岛上的拳场吗?”嚼完口中的食物后,童桦问老板,“明天我们想去那里看比赛。”
“当然知道,”老板点头,“有家旅行指南书上推荐去那里看拳赛,现在不仅当地人,游客都去的很多。”
“不过明天是满月,”抬手看了看表,老板口气一转,“去那里的船票很热门,现在怕是已经卖完了。”
“等一天也没关系。”夏致远对残忍的拳赛向来兴趣不大,陪童桦去,也只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晚一天去,他完全不介意。
岂料,老板却摇了摇头,“明天的比赛从早上一直打到晚上,是一个月里最精彩的,错过又要等一个月……这样吧,我跟相熟的几个船老大问问看,能不能找一条快艇送你们去。”
******
泰拳比赛的魅力之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在旅馆老板的帮助下,中午过后,他们终于找到一个得闲的船老大,愿意送他们去庞劳岛。
日头毒辣,快艇的马达轰鸣,在海面上逆风而行,吹得人呼吸困难。
“怕吗?”
从背后抱住童桦,吵闹的马达声中,夏致远在他耳边问道。
“不怕。”握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童桦定定的看着前方。
“这么多年了,他们认不出我。”
一个小时后,整耳欲聋的马达声终于歇了下来,快艇稳稳的停在庞劳岛的浅滩上。
夏致远拍了拍嗡嗡作响的耳朵,跟着童桦跳下船,涉水上岸。
“往那边走。”
数着夏致远给的船钱,船老大忙里偷闲的抬了抬手臂,用蹩脚的英文给他们指了个方向。
看也没看他指的方向,童桦抬手遮了一下太阳,微微眯起眼睛,安静的环顾四周。
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刻,热带的阳光直射在沙滩上,视野里白花花的一片,隔着鞋底都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炙热。
片刻之后,他抿紧嘴角,一语不发的朝岛上的一个方向走去。
庞劳岛上没什么高大的建筑物,夏致远跟着童桦走了不多远,一栋圆形的灰色水泥建筑物就出现在他眼前。
“门票一百铢一个人,投注另算。”
百无聊赖的守门人见有游客过来,屈指敲了敲一块英文写的门票价格牌。
正在这时,“轰”的一波声浪从里面传出来,没顾上管门票的事,童桦探头朝里张望了一下。
守门人以为他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又用英文单词努力解释道:“这场比赛快结束,你们可以先进去,下一场再下注。”
童桦点点头,让夏致远买了两张门票,转身率先走进拳场。
虽然外面太阳毒辣,拳场里却是灯光昏暗,阴气森森,不辨日夜。
沿着看台一侧的台阶徐徐向上,童桦开口道:“以前这里是竹子和茅草搭起来的,四面透风。来看拳的都是当地人,没有外国游客,也不收门票。”
比赛可能正进行到高朝,从背面看台上不时传来叫好的声音。和童桦并肩而行,夏致远握住他的手,“就算收了门票,好像观众还挺多?”
“嗯,有无差别比赛的时候,看得人会比较多。”
嘈杂的背景声中,两人终于顺着台阶踏上了看台。
出乎夏致远的意料,虽然建在如此偏僻的岛屿上,拳场的规模居然还不小。
两层环形的看台已经坐的满满当当,观众几乎都站着在为选手呼喝加油,把他们的视线挡的结结实实。
为了看到赛况,夏致远拉着童桦在人丛中艰难的行走,好不容易才挤到上层看台的栏杆前,得以一窥擂台全貌。
居高临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拳场中央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笼,和他看过的自由搏击比赛不同,这个铁笼的顶部完全封闭,两个拳手正在其中腾挪翻滚,乍看简直就像是供人取乐的笼中之兽。
仔细看过去,笼子里穿着红蓝短裤的两方拳手,一个身材劲瘦,和童桦相仿,而另一个则又高又壮,简直和相扑选手有的一拼——原来这正是一场体重差距悬殊的无差别比赛。
不知此战前情如何,他们刚刚占好位子,就看见那个瘦个子躲闪了几下后,被大个子在铁笼一角堵个正着。
一旦卡住位置,大个子仗着自己的体重优势,对着瘦个子猛然砸下双拳。又趁着他被拳头砸懵的机会,拳脚全开,毫不客气的往对手身上招呼。
没过多久,铁笼的地面上就洒上了鲜血,被打的拳手缩在角落里,只顾的上用手护住头面,似乎已经没有还手之力。
拳头雨点般的落到他身上,而随着大个子每落下一记重拳,看台上都会响起一片嗜血的叫好声。
这种赤裸裸的屠杀,让夏致远不禁联想起古罗马残忍的角斗场。看了一会儿之后,他转头问身边的童桦:“都这样了还不结束?裁判呢?”
谁知,昏暗的灯光下,童桦嘴唇微颤,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两位拳手缠斗的角落,根本没理他。
“你没事吧?”
感觉童桦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夏致远伸手搭住他的肩膀。
正在这时,铁笼外教练模样的人对着瘦个子一声呼喝,一直在角落里挨打的泰拳手突然发力,用手肘猛推了一下大个子。
他这一动,正好露出沾了血迹的半张脸。
看台上的童桦蓦然睁大双眼,一下子甩开夏致远搭在他肩上的手。
迅速踢掉脚上的凉鞋,他利索的翻身踏上栏杆,从二层看台一跃而下。
“童桦!”
惊讶之下,夏致远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摸到。
第五十五章:守护
刚刚场上瘦个子的垂死反击,并未给战局带来任何本质变化。
足尖在底层看台的栏杆上点了一下,在周围观众的惊呼声中,童桦跳下看台,直奔铁笼入口。
“你干什么?!”
几步跑到铁笼门闩处,童桦死死盯着笼子里满脸是血的拳手,一言不发的拔开插销。
“拉住他!拉住他!”
拳场的工作人员纷纷嚷嚷着,从四处聚集过来,手快的已经冲上来拉他。
一脚踢开来人,童桦拉开铁笼的大门就冲了进去。
背对着童桦,大个子在角落里又一次堵住对手开始虐打,丝毫没有意识到场上发生的异状。
三两步冲到他背后,童桦照着膝窝就是一记鞭腿,顿时把他踢的失去平衡,向前扑了一下。
没等大个子转过身来,童桦拦腰抱住他用力向后拖去。待把他拖拽到笼子中央,又用双肘夹住他的脖子,膝盖照着他胸口猛顶。
这几下膝顶处处都在要害,一下比一下更狠,直接把大个子放倒在了铁笼门口。
他这几招下去,场内的观众一片哗然。
见战况徒然生变,铁笼外的裁判终于现身,直接广播宣布比赛结束,大个子获胜。
虽然刚刚那场比赛已经有了胜负,但见铁笼里突然多了个人,观众还以为是拳场故意安排的车轮战,都兴奋的喧哗起来。
没有理会满场的嘈杂,放倒大个子之后,童桦远远看了一眼落败的拳手,后退几步,只身挡在他前面。
铁笼门口,大个子反手抓着铁笼的孔隙,喘着粗气倚门起身,却并未就此退场。
见他不肯下场,童桦干脆脱掉自己身上的t恤衫扔到地上,又对他挑衅的勾了勾食指。
已杀到双目通红的大个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挑衅,当下一声呼喝,朝童桦冲了过去……
就在童桦不顾一切的冲下看台之后,夏致远一跺脚,转身顺着台阶急奔而下。
然而,等他挤到底层看台最前面的时候,只看见铁笼里童桦裸着上身,已经快收拾完那个大个子了。
夏致远看了童桦那么多次比赛和训练,却从未见过他这般凶猛的样子。
眼露凶光,招招见血,每一拳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被他这样豁出去以命相搏,之前已经经历了一场恶战的大个子,很快就落了下风。
再次放倒大个子之后,童桦骑在他身上落下一记记重拳,不一会儿就在他脸上开起了染坊。
见血迹飞溅,观众的欢呼和口哨声不绝于耳,整个拳场简直被童桦搅成了一锅沸腾的热粥。
而随着童桦这一番折腾,铁笼外的拳场工作人员也是越聚越多,但直到大个子被他揍到几乎没了反应,拳场内才有广播重新响起。
夏致远听不懂泰文,只看见周围的观众听了以后,失望的“哎”了一声,开始陆续退场。
唯一的投注兑换点前排起了长队,场内的工作人员都跑过去维持秩序。见四下无人,夏致远翻过一层看台的栏杆,朝童桦奔去。
铁笼中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大个子,被工作人员合力拖了出去。而角落里,先前落败的拳手仍坐在原地——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似乎还没有缓过气来。
打退了对手的童桦赤裸着上身,双手微颤,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两人眼神相触的那刻,童桦“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
顾不上对方满身的血迹,童桦颤抖着伸出双手,紧紧抱住角落里的拳手。
铁笼外,离他们一步之遥的夏致远,正清清楚楚的看着童桦的每一个动作。
把头埋进那人的肩窝,童桦的声音泫然欲涕:
“sing,sing……”
******
第五十六章:聚首
有钱能使鬼推磨。
一叠厚厚的现金,让他们三人得以避人耳目,从拳场顺利脱身。
送夏致远和童桦来庞劳岛的船老大仍等在原地,见他们带了个满身是伤的拳手回来,好奇的看了几眼。
待他们在船上坐稳,船老大发动了马达,轰鸣声中,快艇渐行渐远。
童桦一手拉着sing,一边不停的回头看岸边。
“在看什么?”快艇开了一会儿,见他一直坐的不安稳,夏致远问道。
童桦朝他摆摆手,仍是紧张的望着船尾的海面。
随着快艇的行进,船尾余波荡漾。直到庞劳岛逐渐在视野中消失,他才舒了口气,回过头来。
“不用紧张,”sing倒是一直气定神闲,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刀疤不会追来。”
童桦微感诧异,随即高兴的说道:“那等你看完医生,我们赶紧走!”
“你当他是笨蛋吗?”
见童桦半点没有要遵守承诺按时回去的意思,sing好笑的看着他,“他那些手下都是新人,没人认识你,放你走也就算了。”
“那你呢?”
嘈杂的马达声中,sing对他笑笑,不再说话。
快艇一路轰鸣着回到渔村,童桦小心翼翼的扶着sing上了码头。
“素猜医生在老地方?”
“嗯,”sing点头,又笑着推开他,“你这么紧张干嘛?这种伤你懂,就是脸上难看点,身上没事。”
显然,他的说法并不能让童桦放心。
小小的诊室中,让医生包扎了外伤以后,童桦看到诊室里新添的x光机器,非押着sing去照了x光片,确认骨头和内脏都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一番折腾之后,等他们离开诊所,已是黄昏时分。
诊所旁有一小片连着山崖的海滩,滩上黄沙粗粝,并没有什么游客。
漫天云霞下,三人在海边慢慢散着步。童桦奔奔跳跳的走在前面,sing和夏致远则一前一后的跟着他。
包扎完毕的sing穿上了自己的t恤衫,不出所料,衣服上印了一头怒吼的雄狮。
直到这时,夏致远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身边的sing——他皮肤黝黑,肌肉紧实,比童桦还高一些。虽然在眉骨处包了纱布,却仍能看出浓眉大眼、模样周正。
率先走到山崖边,童桦顺着别人踩出来的一条小径,三两步就爬上了崖顶。
“我今天……真是开心!”
站在崖上,童桦用手做喇叭状,朝他两人喊道。
sing和夏致远同时抬头,都看着他笑。
说完这话,童桦转身,朝山崖边上跑去。
崖边生着几棵歪脖椰子树,其中一棵树上,挂着一条长长的麻绳。
抓过麻绳,童桦往后退了几步,接着又踮起脚尖,手里抓着绳子向前疾冲。
一直奔到崖边,童桦也没收住脚。转眼间,夏致远眼睁睁的看着他双脚离地,靠着绳子的惯性荡到空中……
离海面近十米的高空中,童桦在至高点放开手里的麻绳,一个漂亮的前空翻,“扑通”一声跃入海中。
“童桦!”
这几下动作一气呵成,待夏致远出声叫他的时候,童桦已经在海面上消失不见了。
不知海水深浅,夏致远怕他出意外,疾步跑到海边,担心的看着他入海的地方。
“没事,”sing慢慢走到夏致远身边,“我们从小玩惯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童桦得意的从海面上钻出来,朝他们招手。
见他现身,夏致远松了口气。
“小家伙最近碰上不少事,难得能这么高兴。”
《神雕侠侣》里,杨过十六年后再见小龙女,在绝情谷底一连翻了十几个跟头,心中的狂喜大概也不过如此吧,夏致远心想。
“这家伙真是一点也没变,什么事情都放在脸上。”sing应道。
夏致远一愣,除了今天,他几乎就没见过,童桦把心事放在脸上的样子。
未注意到夏致远的异样,看着童桦逐渐游近的身影,sing问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在念书,”甩开心底的些许异样,夏致远说,“成绩很好,快大学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