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廖晗脸上还是有些不解,以为年轻人脸皮薄,就自顾自说了下去:“咱们坤君能顺顺当当嫁个乾君已经是难得了!魏管事家里只有两个星君,也知道疼人,他管着宫里好几处地方的采购,人也能干的很……”
廖晗终于是明白过来了,一时无语,原来是说媒的来的啊!他还以为魏年真是热心人呢。话说魏年连自己的脸都没见过,这桃花到底怎么来的?……
他忙打断莫五的话:“莫大哥,我现在没那个心思,请你向魏管事转谢他的厚爱。”
莫老五见他说得十分坚定,忙把一个钱袋塞过来:“廖晗,这是魏管事的一点心意,以后有什……”
廖晗知道对方也不是恶意,只是观念不同而已。他把钱袋强硬地推回去,看莫五还有滔滔不绝之势,索性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莫大哥,我已经有婚约了,这可真对不住了。”
好容易打发走了莫五,廖晗把阿定取出来,又喂它吃东西。那东西还是魏年给的,现在廖晗看着不免闹心。
空气中隐约渗出一点危险慑人的凉意,廖晗并没有察觉,阿定作为高阶魔兽却是敏感地发现了,立刻扑棱着翅膀在廖晗手上用力啄了一下。那股凉意只是一瞬就消失了,阿定迷茫地停下来,接着吃东西。
廖晗揉揉发红的手背,在它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埋怨道:“小东西,你啄我做什么?”
黎音回到寝宫后很烦躁,十分烦躁,以至于他回去的第一件事不是沐浴,而是先用信香召来了掌管暗部的甲组头领崎风。
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下去,他这才稍稍平静下来去沐浴了。
等躺在华丽舒适的大床上,黎音枕着双手一脸不爽地看着帐顶,胸口某处又出现那种诡异的空洞烦躁感。他从小到大从没有将东西从垃圾堆捡回来的经历,所以这次连他自己也十分不解。
实际上,那日无聊的选秀结束后,他一回到寝宫就让侍从把关于这个宠物的一切都清理干净了。
床头的话本小说,衣服,梳妆台……寝宫也全部翻新,床换成不同的款式,免得一看见就想起那个不听话的宠物心烦。
当天晚上他就去了黎家祖传的禁地,一年多以来一直在那里整日苦修,训练属于自己的第一支暗卫队伍,也的确没有再想起来过。
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禁地回来见过父亲回到寝宫后,不由自主地就又想起那个宠物的脸,一躺下耳朵就会出现他给自己念书的声音,甚至连他的呼吸、心跳声音,温度……都会想到。难道蝶族血统还修习的有蛊惑人心的邪术?
黎音隐约记得一年多以前王总管回报的是把那个宠物安排到了妙心台,那里都是年龄大的坤君,不会惹出不恰当的事端。
那天他翻开宫殿布局图,本意是要记密道位置的,一不小心就看见了角落里那个小小的妙心台的标注。因为他过目不忘,所以现在还被迫记住那个地方的位置也算倒霉。
整个宫殿又有哪里是自己不能去的?自己想看看没去过的地方,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黎音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着,所以隔天早晨也毫不犹豫地去了。为了防止麻烦,他用幻影术隐藏了气息避开那些灰头土脸的仆从。如果碰到那个宠物,就算自己倒霉。
等终于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平缓的呼吸却奇怪地变得急促了起来。其实现在灰头土脸一身粗布衣衫的少年跟之前那个闻起来很香抱起来很舒服的美丽宠物一点都不像,不过他就是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以前这种街头乞丐一样的人他看一下都觉得污了眼睛,但是此时双脚却是跟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不由自主就跟了过去。
他听见别人都叫这个宠物廖晗,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似乎……从来没叫过对方的名字,不管是南芷,还是他的学名廖晗。
很显然,宠物更喜欢那个学名。
于是,黎音也决定在心里叫他廖晗好了。
他看见少年直接用手抓住那个滑溜溜的恶心生物,眉头不由便蹙了一下,简直恨不得立刻把他抓起来丢进自己的空间,让他洗上一个时辰才能上来!
他冷着脸终于发现廖晗为什么捉那只青蛙了,原来是当年那个碧风蛋孵出来了。
黎音不由又想起了一些往事,他取来这只碧风蛋,却受了重伤,廖晗很顺从地抱着他一起浸入空间的灵泉中……
他一向讨厌冷的东西,在灵泉中似乎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于是疗伤就变得不那么难熬。
只是想起那些顺从都是伪装出来的,他心里又很烦躁,目光却几乎黏在对方身上。
对方单薄的身体被扁担压得微微弓起,却是一脸轻松惬意,嘴里还哼着歌,心情显然很好。
黎音愈发烦躁,简直恨不得一脚把那两只大桶踢得远远的,心里也是闷得厉害。显然,就算现在和那些低等下人一样,对方还是过得很快活,在朝凤阁的时候也是,对着那些人笑得那么开心!对着自己则是虚情假意……
这么一想,黎音的眼里就多了阴森的冷意。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宠物现在看见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他踢过去一个小石头,廖晗果然脚下一滑停了下来,只是下衫全被打湿了。
他看着少年打个寒颤拧干了衣服,眼睛突然有点不敢看过去,只能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远处,心跳的突然有点快。对方果然发现他了,然后行了一礼后便若无其事地走了,好像自己跟雕像泥塑没什么两样!
黎音不由用大了力气握紧手指,带着怒意看过去。
对方的动作丝毫都不受影响,连脚步都保持着和前面相同的节奏,走到田里,很熟地浇水,遇到个虫子就捏起来,脸上居然还带着笑!
对着那种恶心的东西都能笑出来,见了自己这个夫君就不能笑一笑么?
心里越来越烦躁,黎音压抑地吐出一口气决定离开,回去后也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脏兮兮的宠物。
至于隔天晚上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跑到那个宠物的住所外,黎音归结为睡不着出去散散步。他听见屋里平缓而熟悉的呼吸声,就恼的恨不得把廖晗给拽起来。
他隐藏了气息潜进去,顿时蹙起了眉头。
屋里很多杂物,阴暗潮湿,味道很不好。少年散乱的黑发对着他,蜷缩在一张小床上,在梦里似乎也担心挤到那只笨鸟。
他看着拥在一起的一人一鸟,心里有一种奇怪的冲动。
既想把那只鸟远远丢出去,晃醒了廖晗狠狠教训他一顿,又想上去紧紧搂抱他,将他带回自己的寝宫,还像以前那样睡在一起。
他屏着呼吸看着,心里思绪十分紊乱。最终他握了握拳头,狠狠告诫自己。
就像以前说的,自己的修为会超越历代尚阳城的城主,成为最强的人,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里?只是个不听话的宠物而已……他咬了咬下唇,一摔袖子离开了。
只是隔了几天,晚上却又莫名其妙地跑到那里,还听到那些不恰当的对话,黎音简直是怒火万丈。就算是他丢弃的东西,别人也不能觊觎!
他眯着眼睛冷笑一声,果然不能放这个宠物在外面胡闹,否则还不知道会招来多少人!反正夫君是天,廖晗是自己亲自娶来的星君,现在自己想让他回来暖床,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么一想通,黎音顿时觉得胸口那股纠缠许久的憋闷感觉消失了,甚至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清晨廖晗还在纠结晚上的事,毕竟魏年也是这里有头有脸的人,自己拒绝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这天货物到下午才送来,负责采购送货的管事甚至其他弟子居然都换人了,廖晗松口气的时候也不由惊讶。
莫五没办成事,还拿着魏年给的钱,忙不迭地上前打听。
新管事冷笑着打量他几眼道:“今天早上守城弟子查出魏年的采购车居然夹带禁品,所有涉及弟子杖一百贬出宫去,魏年革职压入牢中。怎么,你和他交好?”
莫五惊得脸都白了,忙摆摆手道:“不是,只是好奇问一声,管事恕罪莫怪!”
廖晗听了也是震惊,无声地叹口气。他与魏年总是相识一场,也算欠对方一些人情,只能祈祷对方早点摆脱牢狱之苦了。
第四章
几天后,当一队浩浩荡荡的华丽车马出现在简陋偏远妙心台时,众人都被惊到了。廖晗看到为首的灵玉等四个完美侍从的脸,心里更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很快,这种预感就得到了验证。
灵玉等人走到他面前,几人一起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灵玉恭声道:“奴婢们来接星君回宫。”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有礼,好像廖晗现在乞丐的造型和以前那个裹着华服的星君没有半点差异。
看着莫五等人受惊吓的目光,廖晗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一阵乱抖,心里隐隐有些怒意。自己不是武则天,也不是甄嬛,现在的架势怎么搞的跟重新受宠的小老婆似的?熊孩子到底想搞什么?
他忍着怒气尽量放缓了声调:“是少爷下的令吗?为什么?”
灵玉垂着头道:“是少爷亲自下的,您是少爷的星君,住在这里终究不恰当。”
廖晗不觉在心里冷笑几声,哥本来在这里住的好好的,被熊孩子这么一闹,估计以后还真住不下去了。
他走到妙心台那群杂役面前强自一笑,道:“这些日子一来,廖晗多谢诸位的照顾了!”
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都忙不迭地回个大礼,莫五想起自己给他说媒的事情,更是惊得脸微微泛白。
廖晗也没什么要带的东西,最宝贝的阿定也天天带在身上,当下深吸口气,也没坐侍从们抬过来的那顶精致华丽的软轿,而是拉着一头魔兽的辔绳跳了上去。
他朝众人又拱拱手,一拉缰绳,魔兽便如风般跑了起来。
这只魔兽是三阶的,速度比如风要快的多了。廖晗心里烦闷,不住喝呼魔兽放开速度跑,灵玉等人都是忙着紧紧跟着护在两侧,唯恐他出什么意外。
迎面的疾风刮得散乱脏污的头发不住飘散,廖晗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等看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宫殿,他的眼睛已经彻底恢复了清明。
到了寝宫,熊孩子并不在,灵玉道:“奴婢先伺候南星君沐浴更衣。”
廖晗不觉笑了一下,他第一次来这里时,也是一样的台词,熊孩子不就是龟毛嫌他脏吗?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也平静地回了一句:“我饿了,想先吃饭。”
灵玉顿了一下,立刻吩咐下去,很快一盘盘珍稀佳肴就流水般送了上来。
廖晗也不像以前那样努力保持完美的吃相,甚至也没洗手,直接用黑乎乎的手指握着洁白的象牙筷大口大口吃起来,见好吃的还不忘记喂给阿定。
肚子填饱了,廖晗又觉得自己表现的太过幼稚可笑了些。他是不知道为什么黎音又心血来潮把自己接回来,还装得跟以前一样顺从讨好对他来说有点难。
不过得罪熊孩子的确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对方一个命令就可以将他打到地狱里去。在这宫里虽然枷锁多了些,乐观点想,也许还能像以前一样去朝凤阁学习。关键是,黎音这次对自己怎么定位的?
既然想开了,廖晗就去沐浴了,他已经好久没舒舒服服泡过澡了。那头乱发他也没那耐心打理,梳的烦躁索性直接用匕首削去了下面打结的地方,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
洗了一会,他把阿定也放了出来,阿定也不怕水,猛地面对这么宽阔的空间兴奋得直叫唤,一人一鸟玩的不亦乐乎。
反正不知道熊孩子下次发蛇精病是什么时候,现在没必要和他犟着干,关键是身份和实力都太悬殊啊摔!
和阿定闹了好一阵,廖晗这才抱着笨鸟上岸了,换上舒适洁白的内衫。
他不想现在就回去,浴室外就布置的有舒适的软榻,他现在洗了半天觉得身体难得地清爽舒畅,索性就抱着阿定躺在了那里,一人一鸟闹了一会儿很快睡着了。
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居所,黎音一拉辔绳,反而停了下来,难得地发了一会呆。他刚才一路不由地越走越快,现在头发还被风吹得微微散乱。最终,他把心一横,大踏步走了进去。
黎音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以至于他甚至连卧室有人没人都没感应出来,只是在眼睛扫了一圈没发现屋里空荡荡的,立刻召来灵玉,压抑而充满怒气地问:“人呢?”
灵玉忙躬身行了一礼,说是星君他沐浴后累了,在浴室的软榻处小憩。
黎音的怒气顿时收敛了些,哼了一声慢慢喝了一杯茶,脸上那些奇怪的热度也终于退了。
喝了两杯,人还是没回来,黎音猛地站起来,心道,自己这个夫君都回来半天了,他作为自己的星君还在那里大睡岂不是太过失职?
这么一想,黎音就带着怒气往浴室那边去了。
绕过层层叠叠的纱帐,黎音远远看见那片散落的黑发,不觉便隐藏了气息走过去。他仔细打量那张久违的脸,突然有了一种重新认识的奇怪感觉,脸上也莫名其妙地又热了起来。
少年穿着宽大素白的衣衫,有一些漆黑的碎发散落在秀美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低垂,面容十分祥和,一看就知道睡得很好,只是旁边那只蜷着身体的丑鸟看起来实在碍眼了些。
黎音第一个念头就是把那只鸟丢出去,下意识又怕惊动了廖晗,只得暂时忍着。
他发现廖晗的相貌和记忆中还是稍有不同的,原来稍显圆润的脸颊瘦削了一些。当他的眼睛落在那双微微蜷起的手的时候,更是呼吸一窒。
记忆里,他无数次看见这双好看的手划过发黄的书页,指甲莹然如玉,拍在他背上的力度也是分外轻柔,现在那些指甲有不少开裂的,不像以前那么完美无瑕。
其中一个食指明显还有两个牙印,显然是他当年留下了,估计廖晗那天回去没有用药,所以痕迹就一直留了下来。
心里突然涌动出这些奇怪的思绪,胸口微微起伏,黎音的气息不觉露出了一点。
廖晗存着心事本来就睡得不算踏实,察觉到那些冷意,眼睛顿时睁开了,立刻就对上了一对暗波汹涌的紫瞳。
对视了三秒钟,黎音一甩袖子就往外走,怒道:“现在就开始睡!不知道在卧室等我吗?!”
看着熊孩子一晃就不见的背影,廖晗无语地坐起来,熊孩子还真特么的牛啊!说得若无其事的,和以前简直一模一样,好像两人昨天才刚刚分开……
他慢吞吞爬起来,又慢吞吞穿上鞋,哄了哄惊醒的阿定,这才晃悠悠地往居所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着如何为自己争取福利,另外最最重要的是,不能再陪睡了!当年还算是小孩,现在目测比哥高了至少五厘米的熊孩子看起来就有种压迫感啊!
等到了寝宫,黎音正在外间的软榻上半躺半坐着,手里握着一本书,餐桌上已经布置好了饭菜。他听见声音也没有抬头,嘴唇紧紧抿成一线,似乎看得很认真。
廖晗也不叫他,而是一边盘算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这么仔细一看,他才发现黎音还真是长大了不少,已是少年模样了。以前他知道怎么哄那个熊孩子,也知道他讨厌什么,现在多少感觉陌生。
两人都不说话,房间里静的简直落针可闻。
许久,黎音“啪”地一声把书放下,语气隐隐带了些怒意:“你怎么这么慢?饭菜大概都凉了,让灵玉换一桌新的来。”
廖晗走过去坐下,拿筷子尝了一口道:“还好,不用换了。”
黎音一脸不爽,终于是慢慢走了过来坐下了。
廖晗还不算太饿,他也不想像以前那样喂黎音吃,就自顾自吃了起来,吃相也谈不上优雅好看。黎音想出口讥讽几句他粗鲁的举止,回想起廖晗在妙心台的光景,终究还是忍住了,两人算是和平地吃了顿沉默的晚餐。
等吃完了饭,廖晗觉得熊孩子的心情似乎还不错,便带了几分谨慎道:“阿音,你接我回来,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