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文眼尖地看到,心想这事儿是成了,保准刘思勤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敢糟蹋凌家下任庄主的人,不是找死吗?
“你是想重获自由,还是跟着我走?”
宋安文正幸灾乐祸地等着凌龙去大闹刘思勤的婚宴呢,就听凌龙这么对靖琪说。
他和靖琪都傻了,两人张着嘴呆滞地望着凌龙。
凌龙摸摸靖琪的脑袋,好笑道,
“若你不逃出来,此刻应该已经在去凌龙山庄的马车上了。我念你忠心护主,特意给你个选择,是要自由还是跟着慕遥,你自己决定。”
“表、表弟,你的意思是慕遥已经去山庄了?”宋安文下巴都快惊掉了。
他一直以为凌龙因为受了慕遥欺骗,心生怨怼才负气离去,没想到人家暗地里把一切都打点好了。
凌龙平静地喝口茶,点头道,
“我问过他的,他不愿意跟我走,我只好硬抢了。”
强盗一般的话,被他说得理直气壮的,靖琪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求错了人?不过这个人……是公子喜欢的……
“呵呵,表弟你可真是……厉害。”宋安文想了半天,就想出这么个模棱两可的词来夸他。
凌龙倒不以为意,一撩衣摆,站起来对他揖道,
“表哥,我和手下约好在酉时城郊汇合,马上就该走了,就此别过,你多保重。”
宋安文也拍着凌龙的肩膀说了些珍重的话,他知道凌龙一旦接过庄主之位,要想随意出门的机会就少了,两人也再难这般逍遥自在地玩耍,一时难免长吁短叹。
宋安文将凌龙送到楼下,门外已经停了一辆马车,上面画着山庄的标记,宋安文有些吃惊,不仅总管,山庄的三位管事都来了,想来是为着慕遥的事同刘思勤周旋的。
他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心里泛起复杂的滋味。一半是羡慕,一半是嫉妒,又夹杂着零星自讽。
能找到自己愿意倾心相待的人,想来是件乐事吧……
“唔……”
裹在被子里的人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凌龙放开紧搂着他的手,容他调转身来。
“凌……凌大哥?”
因为太过惊讶,慕遥的脸上反而没什么表情,只是颤抖着将手伸过来,极慢,极慢地放到凌龙脸上。
竟然是温热的。
那这个人……也是真的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我马上就要和刘公子成亲了啊……”
慕遥慌张地看一眼周围,生怕从哪个角落里冒出刘思勤的爪牙。只一眼,他的心更乱了,入目都是一片片喜庆的红,窗户门扉上还贴着大大的喜字,可这里,却不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房间。
“这是我的卧房。”凌龙低头亲亲他抖动的眼睫,含笑说道。
“凌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慕遥摸着有些晕沉的脑袋问。
他最后的记忆,便是听到房间外一阵喧哗,接着闻到一阵香风,就失去知觉了。
“你还不明白吗?我把你抢回来了,我们今晚就成亲。”
凌龙觉得他迷糊的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低头亲吻他的脸颊和微微发红的耳垂。慕遥这才发现他仍是穿着刘思勤送来的喜服,而凌龙……穿着一身明晃耀眼的新郎装。
“刘思勤虽然歹毒,眼光还是不错的。”
凌龙挑起慕遥的脸,将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满意地道,
“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凌大哥,你快把我送回去……要是被刘公子发现,你会……你会出……唔!”
慕遥还没把自己的担忧说完,就被凌龙封住了嘴巴。一个又长又深,惩罚式的吻,几乎让他窒息。
他攀着凌龙的手臂不住喘息,忽然觉得耳畔缠绕上了火热的气息,
“慕遥,从今以后不准再提这个名字,还有……”
还有什么?
“我不喜欢你穿别人送的衣裳。”
“!”
话音刚落,慕遥身上的喜服就在凌龙掌下化成了碎片,零零散散地洒在床上,如凋落的花瓣。
慕遥突然心生畏惧,抱着被子掩住自己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害怕了?”
凌龙存了心逗弄他,慕遥后退一点,他就逼近一点,最终把慕遥堵在墙角,困进他的怀抱里。
“凌大哥……你生我的气了?”慕遥红着眼,声音可怜兮兮的,又有些委屈。
“哼!”
凌龙冷冷应一声,收紧手臂,似乎要把慕遥揉碎了吞进肚子里去,慕遥被他抱得有些痛,却不敢吱声,也不知凌龙到底在气什么。
“我听靖琪说,你和刘思勤做了交易,你把眼睛给他,他就放你出府?然后呢?你一个孤零零的瞎子,准备去哪儿自生自灭?”
原来他是为了这件事生气……
慕遥心中一暖,也不害怕了,老老实实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我眼睛虽然瞎了,可手脚是好的,也会弹琴,我就想到时候找一处没人认识的地方,教琴为生,安安静静地过完一辈子。说不定……还会遇到你的……”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快要听不清了。
凌龙的耳力却是极好的,他看着因为羞怯而缩成一团的人,忽然倾身过去,落了一吻在他的头顶。
“傻子。”
“……”
慕遥的咬着嘴角,视线四处游移,凌龙也不强逼他抬头,只把一样东西在他眼底晃了晃。慕遥的眼一下瞪大了,伸了手就要去抢,却被凌龙扬起手躲开了。
“凌大哥,那是我的东西,请你、请你还给我!”慕遥急得声音都变了。
凌龙却好似没听见似的,慢条斯理地把纸条展开,再呈到慕遥面前,已经有些泛黄的纸条上,凌龙两字牵丝劲挺,也不知被人打开又折上多少次,墨迹都有些褪色了。
“什么你的东西,明明写着我的名字。”凌龙笑得既得意又无赖。
慕遥窘得手都不知往哪儿放了,脸又垂了下去,几乎要埋进被子里去了。
凌龙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捞进怀里,咬着他的耳朵道,
“我答应过你的,要送你一个愿望,你既然已经许愿了,那我只好把自己给你了。”
说完,他手一扬,原本好好系在栏杆上的床幔就散落下来,慢慢合拢到一起,两道人影投射在上面,逐渐交缠到一起。
桌上的龙凤烛燃了一夜,滴落不知多少欢喜的泪来。
第二日早晨,慕遥是在凌龙的怀里醒来的,他的眼角泛着红,嘴巴也肿了,声音还是哑的,身上红红紫紫的一片,凌龙看见就心疼了,偏偏慕遥怕了,挣开他躲得远远的,包着棉被像炸毛的兔子,只露出红红的眼睛,还半敛着不肯看他。
“慕遥……”
凌龙伸过手去,慕遥又朝后挪一点。
“你别怕我啊……”
“……”
“都怪我表哥!给我看的什么破书,还说我、我越勇猛,你就越欢……唔!”
他边说,手里还真摸出几本书来,慕遥一看上面没羞没臊的图,急得一下就把凌龙的嘴巴捂住了。
“对不起,昨晚……吓着你了,谁叫你这么好看,我一时忍不住也是……呜!”
好容易挣开的嘴巴又被捂住了,慕遥满脸通红地偷瞄一眼凌龙,被他脸上无辜的表情逗笑了。
“爹爹、爹爹!你在笑什么呀?”
靠在慕遥怀里睡觉的小孩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抬头看见他在笑,也跟着好奇地笑。
慕遥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
“爹爹在想,今天的点心做宸儿爱吃的糖蒸酥酪和桂花糖蒸栗子粉糕,好不好?”
被唤作宸儿的小孩不过七岁多一点,长得白白嫩嫩的,乖巧地倚在慕遥怀里,一张小脸和慕遥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一听有好吃的,高兴地弯起大眼睛,连连点头道,
“好、好!宸儿很爱吃的,爹爹多做一点!”
慕遥摸摸他圆润的小脸,好笑道,
“做多了宸儿吃不完就浪费了,多可惜!”
宸儿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反驳,
“才不会多呢!庄主大叔每天都来抢宸儿的点心,宸儿都不够吃的,爹爹多做一点给他,他就不会抢宸儿的了!”
“小东西,学会背着我向你爹告状了?”
宸儿才委屈地说完,他嘴里的“庄主大叔”就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他身后。
他吓得尖叫一声,一头扎进慕遥臂弯儿里,露出圆圆的小屁股。
凌龙在他臀上轻拍两下,提起小孩的胳膊抱起来,用下巴的胡茬扎他。
宸儿被扎得咯咯直笑,凌龙又捏着他的屁股故作凶恶地问,
“小东西,还敢不敢说我坏话了?”
“不、不敢了!”
宸儿吐吐舌头,心里却是不服,他说的是实话!
“宸儿,你和庄主大叔一起玩,爹爹去做点心了。”
慕遥看宸儿攀着凌龙的脖子不肯下来,便起身嘱咐道。
可他刚从凌龙身边走过,就被凌龙抓住手腕带进怀里,慕遥红着脸挣了挣,没挣开,便小声提醒道,
“庄主,让宸儿看见不好……”
谁知凌龙得寸进尺,一低头亲在他脖子上,
“你是我的人,谁敢说不好了?”
“庄主大叔,你又欺负爹爹,羞羞!”宸儿见他爹的脸红透了,嘟起嘴扯扯凌龙的耳朵。
凌龙转过脸,狠狠亲了几下他嫩嫩的小脸,笑道,
“你爹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我都要欺负。”
“爹爹才不是你的呢!爹爹是宸儿的!”
宸儿拍着小胸脯骄傲地宣布,伸长了手去够他的爹爹,却被凌龙举得远远的,后者又趁机在慕遥的脸上亲了两口,挑眉道,
“敢情我是养了个狼崽子,吃我的点心,住我的屋子,还惦记上我的人了?”
宸儿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歪着脑袋认真地想,慕遥却是听不下去了,掰开凌龙的手就躲进厨房做点心去了。
“庄主大叔,爹爹又害羞了。”宸儿有些无奈地皱眉,像个小大人似的。
凌龙又拿胡子扎他,
“说多少遍了,只有我和你在的时候,要叫我爹。”
“哦,爹!”宸儿甜甜地唤他一声,结果被扎得更狠了。
晚间,三个人坐在一起吃了点心用过饭,宸儿就被凌龙打发去书房习字了,慕遥见他眉心紧皱,知道他心中有事,便问道,
“凌大哥,是庄里发什么事了吗?”
“我把素容和素柔送去牧场了。”凌龙握住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慕遥手一缩,急道,
“怎么能把两个小姑娘送去那种地方?”
凌龙冷冷一笑,
“十岁不到就能做出那种事来,十六岁应该也能自力更生了。何况她们的小姨跟着,条件虽然艰苦一些,横竖不会吃亏的。”
“凌大哥,她们都还小……以后懂事了,也就好了。”
慕遥还想劝劝,毕竟凌素容和凌素柔是玉月仙子留下的血脉,即使有错,他也不忍心见她们受苦。
“我还指望以后?她们之前害了你不说,现在又去害宰相独子的男妾,若不是我罚得狠,她们还能有命在?”
凌龙气得将茶碗掼在桌上,把凌素容姐妹对苏挽之做的事原原本本讲给慕遥听。
慕遥叹口气,一时也沉默了。
凌龙把他揽进怀里,柔声道,
“当年的事,我也不知做错没有,只是委屈了你和宸儿,你可会怪我?”
慕遥连连摇头,反握住他的手。
他怎么会怪他呢?
当年他们成亲之后,慕遥才知道凌龙是天下第一山庄的庄主,财势大得惊人,几十个刘公子都比不得的,也难怪刘思勤没来找麻烦,他也再没听过他的消息。可慕遥并不高兴,因为凌龙是凌家的独子,又管着这么大的山庄,总是要娶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传承家业的。他就想着,到那时候,也不让凌龙为难,一个人悄悄走掉就好了。可心里搁了事,人就渐渐病了,等凌龙查明原因的时候,狠狠罚了他一顿,还立下重誓此生只他一人,绝不再娶。慕遥又感动又愧疚,于是把一直深藏的秘密告诉了他。
原来他也是神裔,只是当年被卖进南楼,他师傅同情他身世可怜,年纪又小,如果再被人发现是神裔,恐怕早早就失了清白。于是给了他一张药方,每半月服用一次,可以遮掩眉心的红痣。后来时日久了,慕遥就把自己当成普通男子了,也没想过要用神裔的身份做些什么。而且那个时候他和凌龙已经在一起六年了,六年来,慕遥并没有怀孕的迹象,他以为自己的身体恐怕已经发生了改变,不适合受孕了。
可他想要为凌龙生孩子。
凌龙欣喜之余,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给慕遥调养,其实不是药的原因,而是慕遥在南楼那十多年活得战战兢兢的,思虑又重,身子早就虚了,仔细调养几年,就没问题了。
然而,等慕遥快要身体养好的时候,山庄里突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一名浑身是血的女子抱着两个襁褓中的婴儿来投奔凌龙了。
那名女子是玉月仙子的妹妹,名唤青柳,而她抱来的婴儿,却是玉月仙子的遗孤。青柳一见到凌龙就眼圈就红了,边哭边道来事情的原委。
原来玉月仙子一直倾心凌龙,也曾多次表明过心迹,可惜凌龙并不爱她,亦婉拒过多次,直到他娶了慕遥回来,玉月仙子才真正死心,一怒之下赌气嫁给了江湖上也算有名的剑客,最近才产下一对双胞胎女儿。可那剑客善妒,无意中发现了玉月仙子过去写给凌龙的情书,惊怒之下走火入魔,竟在一夜之间把家人都杀光了,若不是青柳拼死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逃出来,估计也已做了刀下亡魂。
“姐姐的一辈子都毁在你手上了,她临死的时候还念着你的名字……她就剩下这两个女儿了,你若还是不要,我就只能带着她们去投河了!”
因为愧疚和不忍,凌龙留下了青柳,还将那对双胞胎女儿认作自己的孩子,对外宣称是流落在外的凌家血脉。
慕遥本就不在乎名分之类的,他也可怜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失了父母庇佑,对她们也十分照顾。
偏偏青柳……也对凌龙动了心,等素容和素柔大一点,她就不让慕遥接近她们了,还多次唆使两个孩子往慕遥身上扔石子,甚至一个大冬天,把慕遥推进结着薄冰的湖里。
慕遥都以自己不小心遮掩了过去,直到素容素柔九岁那年,竟在青柳的示意下,在他的香炉里点了催情的chun药,凌龙觉得不对赶来的时候,他和靖琪已经衣衫不整地搂在一起,若是再晚一点……
慕遥现在想来都后怕,那一夜,凌龙像疯了一般罚他,靖琪也被赶出了山庄,他以为凌龙不信他,也不要他了。
结果第二日,他还是在凌龙怀里醒来的。
“对不起,我气糊涂了,伤到你了……”
他把脑袋埋在他颈窝里道歉,语气懊恼得很,
“谁叫你这么诱人!我上午来看你,发现你弟弟偷亲你,晚上回来找你,又看见你和靖琪滚在一起,若不是后来找到炉子里的‘回春散’,我估计能把你生吞活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