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了怔了两秒,然后回了一声:“好”。
这个骄傲了一辈子的老人无法放下尊严对他明明白白地道一声歉,可是从他的话里,潮生已经感受到了真诚的歉意,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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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回到家中,海泰安脸上挂着的笑容都没淡下去,王莹看丈夫心情不错的样子就跟他提了提给智杰找个工作的事。他今年已经26岁了,总这么在外面游手好闲也不是事。
一说起这个,海泰安的好心情就一扫而空,他叹了一声对王莹说:“智杰这孩子,太心浮气躁,前阵子又出了那样的事,我怎么好给他安排差事?低的他看不上,高的他又干部了。”
那五百万赌债,王莹实在拿不出来,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跟丈夫提,海泰安知道这事自然是怒不可遏,把海智杰在家整整关了一个礼拜,一步都不许他走出房门。后来在王莹的苦苦哀求下才把他放了出来。
经过这几天的事,海泰安也开始反省自己,海东麟和海智杰都是他的儿子,可他对他们确实截然不同的态度。由于对长子过于严厉造成了父子关系疏离,所以对幼子采取了放纵的态度,可在王莹的加倍溺爱下,海智杰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父亲,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但他希望能够挽回,能够弥补,在海东麟身上,因为江潮生的关系,他已经看到了希望,可是智杰该怎么办?
的确,给他谋个好职位并不难,但是海明的例子活生生地摆在面前,没准那样做反倒是害了他。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王莹终究没有给儿子谋得一官半职,上楼的时候,听见了全部内容的海智杰对王莹说:“什么叫我高不成低不就,就凭爸的本事,能我弄个油水足的闲职那能叫事?说白了就是不乐意帮我!这要换了海东麟,他早给办妥了!”
第84章
“智杰!”王莹赶紧打断儿子的话,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别说了,让你爸听见怎么办。再说了,海东麟早就不靠、你爸了,这事怎么比啊。”
王莹虽然宠儿子,甚至到了没有原则的地步,但大事上她并不糊涂。她对前妻生的儿子理所当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一码归一码,智杰的事和海东麟无关。
海智杰的脾气也上来了,从上次因为赌博被海泰安关在家里开始,他心里的怨气就积得越来越深,海东麟什么都比他强,父亲眼里只有他,让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听见就听见,大不了再让他关我一个月!”
王莹痛心地拉着儿子赶紧回了房间,生怕被海泰安听见他的话,不过任她怎么劝,智杰都认定了海泰安是因为偏心还不肯帮自己安排工作。无奈之下王莹只好说:“儿子啊,你别着急,你爸肯定会想办法的,估计现在没什么适合你的。”
海智杰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不过面上还是点了点头。他对老头子已经不抱希望了,想要出人头地还得靠自己。他不是觉得海东麟能干吗,那他就要做点大事让老头子看看,自己哪里都不比海东麟差!
他想要做生意,弄一个比海程的规模更加大的公司,之前一直苦于没有资金,不过最近赌钱赢了不少,手头也宽裕了,再赢几笔大的就能收手干正事了。
到时候,他要让别人只记住他海智杰的名字!
贾岩柯是在一个月后回到帝都的,潮生还以为他帮彤彤安顿好自己就回来了,没想到他硬是呆到签证的最后一天,这不得不让他佩服黑熊哥的厚脸皮。
那阵子潮生正忙着生孩子,所以一直就没答应贾岩柯的邀约,现在得了空,就请吴妈照顾下孩子,自己跑了躺店里。
贾岩柯去米国的这一个月,海东麟找了一个对饭店管理很有经验的男人来帮忙打理,虽然他对药膳这一块并不熟悉,但只要是饭店,操作模式大同小异,凭着丰富的经验和独到的眼光,这一个月的营业额不仅没跌,还涨了一点,这倒是让贾岩柯没有想到的。
他本想留住这个人才,不过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是海东麟高薪聘请来的,他一个月的薪酬就快赶上店里的纯利润了,吓得贾岩柯赶紧闭上了嘴,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这位大神。
一切又回到了正规,贾老板重新回来坐镇,江老板继续在店里神出鬼没。唯一的不同就是,自从贾老板从米国回来后,就犯上了一个爱发呆的毛病,而且还是一边傻笑一边发呆,活像思春期的纯情少男。
这不,潮生刚跟他聊了会最近店里的情况,不知说到了什么,贾老板突然没了声音,眼神透过潮生不知看向哪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红晕,双眼变成了少女漫画女主角才有的蜂窝煤星星眼。
看他的德行,就知道这小子又在yy自己妹妹,潮生一连叫了他好几声也没回神,赶紧直接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说:“好歹也是快三十的人了,能别这么恶心吗,你那口水都快流到桌上了。”
最近潮生总有种女儿要嫁人的郁闷感觉,让他看黑熊哥的眼神跟防贼似的。好歹他生的是个小子,要是个闺女,以后碰上这种情况,估计他会扛着扫帚把人扫出们去。
贾岩柯被他一说,下意识地吸溜了一下,这才发现哪来什么口水,于是把手里的餐巾纸团成了团扔向潮生说:“只管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跟海东麟相亲相爱的,我这远距离思念一下都不行?”转念一想,眼前这人是自己将来的大舅子,现在得罪他可没好果子吃,于是换上一副献媚的表情,“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就是想彤彤了吗。”
“滚!谁是你哥!”
之前还觉得要是这小子恭敬地喊自己一声哥,那是多痛快多长脸的事,可如今真听见了,那感觉挺复杂,就好像养了多年的闺女被拐跑了一样。
潮生:“你和彤彤到底怎么样了,她给我打电话说你特照顾他,我问她对你什么感觉,她就说还行,但是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啊,你到底是不是在自作多情啊。”
贾岩柯拍拍胸脯,自豪地说:“这你就不懂了,从彤彤还没成年开始,我这双眼睛就挂她身上没摘下来过,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代表了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没准就连你这当哥的都没我了解她信不信?”
潮生不屑地说:“信你个鬼!怎么,你断定能做我江家的女婿?”
贾岩柯信心十足:“做定了!要不我能叫你哥,让你白占我便宜吗。彤彤虽然没有正式接受我,但我能感觉出来,她对我也是有好感的,要不以她的性子,如果不喜欢,早就让我滚蛋了。”
潮生被他彻底打败,这人的脸皮可够厚的。不过当时他让贾岩柯送妹妹出国,本就存了撮合他们的心思,如今事情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这做哥哥的,应该为他们高兴。
不过远距离恋爱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潮生还是对这段感情表示担忧:“那这两年你就这么等着?”
贾岩柯有他自己的打算,“彤彤不是有寒暑假么,平时我有空就过去陪她一两个月。”
潮生点点头,好在自己现在不用上班,除了照顾海宝就没别的事了,大不了到时候他就为妹妹的幸福牺牲一下,天天来店里看着。
不过这也就是个想法,光是海东麟这关就过不了,虽说这人已经改了很多,但在某些方面还是霸道的很,他不喜欢自己总在人多嘈杂的店里呆着,认为那不适合他恢复身体。所以他最近偶尔来店里,都得安抚他半天。
贾岩柯正为自己完美无缺的计划感到洋洋得意,却不知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正经起来:“对了,听说海东麟找代孕弄了个孩子?”
“咳咳咳……”潮生一口水噎在了嗓子里,难受得直咳嗽。
要是贾岩柯不提,他都快把这事给忘记了,怕吓着根正苗红的耿直青年贾岩柯,他和彤彤编造出了一个代孕生子的谎话,只说海宝是海东麟为了向家里交差,找代孕母亲生出来的。
贾岩柯一听这事就为潮生抱不平,两人都是男的,凭什么他海东麟就能传宗接代,他江潮生就不行!
他的话让潮生很感动,同时也有些心虚,只好找了个借口:“不是不行,是我暂时不想要,等过了三十,我也找代孕机构生一个。”
义愤填膺的贾岩柯接受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说:“这还差不多。”
不过他对海东麟的儿子充满了好奇,两人分别的时候,他要求什么时候去看看孩子。潮生满口答应,却叮嘱他一定要来之前先给他打电话。不怕别的,就怕吴妈一时口快说漏了嘴,他得在他来之前跟吴妈打好招呼。
海宝长到四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可以配合奶粉添加主食了。这时候潮生终于确定了儿子的吃货本质,因为他对所有送到嘴边的东西来者不拒,只要是能入嘴的通通放进胃里,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如果不给他东西吃,就抱着脚丫子啃,一副小难民的样子。
因为惊人的食量,他的个头也窜得很快,身长甚至已经超过到了一般孩子四个月的标准,不过此刻的潮生,已经没有了“我家孩子最棒”的自豪感,因为和个头一起疯长的,还有他的体重。
这不,海宝坐在他的婴儿餐桌上,圆圆的肚子把本就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登登的,一双手臂圆滚滚,像一段段的胖藕节,正在空中来回挥舞着,嘴巴砸吧砸吧个不停,表示朕要进食了!
潮生手里端着一碗营养米糊,却迟迟没有给儿子喂下,面前的海宝坐在小凳子上,已经俨然是一座小肉山了,姜百草说他的体重已经超过了6个月的宝宝,已经是名符其实的超重了。
他的五官长开了些,越来越像海东麟,现在,饶是偏心的杨岸青也说不出这孩子像自家外甥多点这样的话了。除了五官还有他的神态,这孩子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除了进餐时段,要么就是老老实实地躺着,要么端端正正地坐着,不哭不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逗他玩也爱答不理的,冷酷的要命。可一到了吃饭时间,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为了吃到更多的食物他可以做出各种让人忍俊不禁的表情和动作,可谓是不择手段。
比如现在,他已经喝下了两瓶奶,却还是对桌上的米糊念念不忘,一边皱起眉头可怜巴巴地看爸爸,一边嘟起下唇往米糊的方向努着,像是要用嘴去够到它。
潮生被这可怜的小模样电得没有了原则,把之前要让他减肥的决心忘在了脑后,一个把持不住就泡了碗米糊端到了他面前。可他一看见儿子和米其林轮胎标识一样的千层肉就瞬间清醒了。
他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服儿子放弃加餐的打算:“儿子,你不能再吃了,贾叔叔都笑话你是迷你肉山大魔王了,你忍忍,我们晚上再吃好吗?”
海宝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碗散发着浓浓奶香的米糊上,压根不理睬潮生的谆谆教导,见爸爸始终不肯给他吃,不由得拍起桌子表示自己的愤怒。
小桌子被拍得哐当直响,可狠心的爸爸还是决定要缩减他的质量。
海宝伸出一双小肉手想要碰到那碗米糊,明明就在那么近的地方,可他就是够不到!偏偏爸爸不顾他的请求,狠心地站在那里不给他吃!
海宝觉得委屈,硬的不行就来软的,眨了眨眼,嘴巴一扁就开始大哭。
他这一哭潮生就再也硬不起心肠了,他把孩子抱起来哄了哄,然后就把那碗米糊倒出了一大半就剩下一点点给孩子喂了下去。
海宝终于通过自己的智慧和顽强不屈的努力获得了食物,开心地双脚乱蹬。不过米糊实在是太少了,没一会就见了底,潮生想要拿走,海宝却抱着小碗和勺子死活不撒手,一边还发出“嘤嘤嘤”的哀求声。
潮生干脆把它们留下给他当玩具,自己盛了一碗鸡汤坐在他旁边喝起来。
海东麟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一大一小排排坐,小的用拳头握着勺子像小狗一样舔个不停,大的喝一口汤舔一下勺子,父子俩别提有多像了。
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每次一看见他们,所有的疲惫和烦恼都会消失不见,心里只有他们给他带来的感动。
潮生已经不会因为在海东麟面前做出这些不怎么雅观的小动作感到不好意思,他十分自然地喝下最后一口汤,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勺子问道:“今天回来这么早,我要的东西带回来了吗?”
海东麟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嗯。”
沉甸甸的满满一袋全是书,潮生爱不释手地抱着他们翻阅着,“真得好好谢谢老师,这些真是太管用了。”
在他生下海宝刚能下地走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去拜访了井教授,海东麟坚持要陪着他一起去,所以两人一起去了井康来的家。
辞职的事一直是潮生的一块心病,他当时走得太过匆忙,仅仅是和人事处打了一声招呼提交了一封辞职信就拍怕屁股走人了,也不知道这给老师带来了多少麻烦。现在刚刚能下地走路就连忙上门负荆请罪了。
果然不出所料,井康来对他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感到十分愤慨和失望,除此之外,潮生一走就是半年,一点音信都无,他这段时间里一直担心潮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井康来的话让潮生感到很内疚,尤其是在他得知,顶着校方的压力,老师硬是把他辞职这件事给转圜成了停职停薪,只要他在学校露面就能够继续教学。
这份恩情让潮生感动得久久不能言语,这份恩情值得他用一生去回报。可他却必须再一次让他的恩师失望伤心。
“什么!你再给我说一次!”在听到潮生坚持要辞职的消息时,井康来怒不可遏。
“老师,”潮生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恩师,“对不起,我又让您伤心了。可是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回去工作,我打算先休整一年,一年后……我想报考系里的博士研究生。”
井康来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忽略了潮生这么做的原因。他二话不说就握住了潮生了手帮他把脉,这下把井康来吓了一跳,因为这么虚浮的脉象的确表明了潮生大病初愈,气血两亏的身体状况。
他的愤怒变成了心疼,他责怪地问潮生:“生了什么病,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潮生内疚地说:“一是怕您担心,二是……”他看了海东麟一眼,“他当时为我联系好了这方面的权威医生,时间紧迫,我没来得及向您解释。”
“原来是这样……”井康来感到无比可惜,这么有天分也勤奋的孩子却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放弃喜欢的工作,真是让人感到惋惜。
潮生隐瞒了真相,他为此感到愧疚,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很难说服从事了一辈子中医药教学的恩师相信男人产子这件事。
“老师,让您为我的事担心了,我会在一年后报考系里的博士生,到时候我希望再次成为您的弟子!”
到时候井康来已经将近六十岁,再有几个月就要退休了,这下可真成了他名副其实的“关门弟子”了。
“好!”
井康来觉得这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就算只有几个月,他也愿意再当一回潮生的老师。
他拍拍潮生的肩膀说:“我会整理一些书籍当复习资料,到时候你来我这取,肯定会对你报考有帮助的。”
海东麟自然不想劳累潮生,从公司回来的路上顺道去井教授那里取了过来。这些很多都是井教授自己整理编撰的,是他一生研究所得的精髓,对潮生来说,无异于天价之宝。
有井教授的帮助,回学校工作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把他无端离职改成病假就可以。但是潮生不想这么做,他有他的打算。短期内他无法参加工作,一是身体没有恢复,二是海宝还需要他的照顾,他根本抽不开身,也无法集中精神投入教学工作。权衡之下,他决定在这一年里养好身体,抚养儿子,多照顾一下店里的生意,同时还能在闲暇时候静心看书备考,如果顺利的话,一年后他就可以回到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