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找到皇甫昊的唇,十七将嘴里的血渡过去,直到感觉皇甫昊吞咽下去,又重新再吮吸,再次以口渡过去
第三十三章
不知过了多久,当头顶上传来光亮时,皇甫昊感觉到耳边哭声喊声一片嘈杂,好像有人在移动他,眼睛刺的睁不开,不知道身边的是谁,皇甫昊随手抓着一个人,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先去救十七,刚要张口,谁知满嘴血腥,哽在喉头的一口鲜血喷出,耳边似乎静了一下,紧接着就是更大的混乱,皇甫昊感到一阵强烈的头痛,紧接着就又陷入了昏迷……
慢慢张开双眼,熟悉的龙涎香,熟悉的明黄床帐
这是朕的寝宫,朕被救出来了,十七呢,十七怎样了,皇甫昊转头扫过一圈,十七不在身边
皇甫昊一把撩开被子,咬着牙硬挺的坐起来
端着药进来的华富就看见让他心惊肉跳的一幕
“皇上,皇上,您终于醒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才也决计随您去了,您、您、您这是要去哪里,快躺下呀,太医说您受了伤,……皇上、皇上……”
皇甫昊推开在身边嚎啕的华富,涩哑的喊道
“影卫,出来”
今日轮值的六影,听到召唤,深呼吸一口气,闪身跪在皇甫昊身前
“属下在,主子珍重!”
皇甫昊被华富扶着在床边坐下,惨白的脸上因为这简单的动作而冒出一层冷汗,华富赶紧命身后的小太监倒杯水过来
“十七怎样,太医说伤得重不重”
“主子珍重”
皇甫昊拧眉,拍掉华富递上的水,杯子落地的碎裂声,让华富心头一震
“朕再问一遍,十七怎样了,太医如何说的”
六影依然低着头,却不答话
皇甫昊蓦地心里落过一丝惊慌,急忙就要起身,想要自己亲眼去看看十七
一边单膝跪地的六影,却突然双膝着地,重重的磕头在地哽咽道
“十七护主不利,本应重罚,但求主子念在其赤心一片,饶其安息好走”
皇甫昊慢慢转头,盯着地上的人,一字一言道
“安、息、好、走、”
六影又重重的磕下一头
“求主子开恩”
六影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到皇甫昊的耳朵里,每句话,每个字都听得清楚,但是为什么又这么的模糊,‘安息’是什么意思,‘好走’又是什么意思
朕自小博览群书,为什么这两字却想不起是何意
对了,朕答应过十七说要教他识字,教他作诗,等他为自己生下太子和公主,就和他一起教儿子治国之道,教女儿诗书礼仪
那时十七是怎么回答朕的,哦,十七那时恨不得一副吃了朕的模样说:主子的深思熟虑真让属下钦、佩、不、已!
那时红了耳朵的十七看起来是那么的诱人,那含怒却又无可奈何地隐忍目光是那样的让人着迷
十七,朕还没有娶你呢,你还没有给朕生下太子和公主呢,十七,十七,十七……
“皇上,皇上,快传太医、皇上……”
华富在喊什么,叫太医做什么,朕要见的是十七,应该传十七觐见才对,这个蠢奴才
“皇上,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这样十七侍卫才能走的安心啊,皇上,皇上……”
‘走的安心’,为什么走的安心,谁走的安心,华富,朕要见十七,快传他来见朕,否则朕是会生气的
“太医,太医快来啊,皇上吐血了,这是怎么了啊,皇上……”
华富,朕警告过你不许哭,一点样子都没有,太丢朕的脸了,十七看到肯定会误会朕是一个凶残的人的,朕不能让十七误会,否则他会逃的,他会离开朕的,十七,十七,十七……
“皇上,皇上……皇上醒醒啊……皇上……”
身体向后倒下,眼中的一切都在旋转,他的十七终于还是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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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昏迷中重新苏醒的皇甫昊,眼睛茫然的睁着,一动不动
从小跟在身边的华富,何时见过皇甫昊如此模样,一双眼睛扑簌扑簌的直落泪
皇甫昊对外只称是祈福回来需静养斋戒,而受伤的事只有左右丞相和极少数人知道,而此时左右两相和这些人却跪在皇甫昊榻前
“皇上,老臣岂敢欺君啊,众人四天不眠不休的施救,等找到皇上和十七侍卫之时,皇上气息已是极度微弱,臣当时即令太医施救,且秘密急速回京,而十七侍卫、十七侍卫被救出之时已然……没了气息,太医回天乏术……”
“不可能!”
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的皇甫昊在听到这里时猛然坐起,双目赤红,青筋劲起
“石室坍塌之时,朕护他在身下,况且他伤势轻于朕,朕活着他如何会死!”
左右两相,听得皇甫昊厉声叱问,脸色微变,两人轻躬上身,相互一视
“因为,皇上后背伤重失血过多,十七侍卫为了救皇上,用自己的、的血来……喂……”
右相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皇甫昊那赤红的双目,颤抖的身体,让这位老者觉得这个生杀予夺的年轻帝王此时是如此的绝望、脆弱
“朕、不、信!朕要见十七!”
“皇上,十七侍卫的尸身,在、在、三天前就、就火、火葬了”
“滚,都给朕滚开,朕要去找十七……”
左右丞相见得皇甫昊如此失常模样,眼中皆是震惊,跪行到皇甫昊面前,直视道
“皇上,您昏迷了七天,朝中已流言四起,多少大事要待处理,首要之事就是保重龙体,重回朝堂,您怎可为了十七侍卫如此鲁莽啊!”
“是啊,皇上,您身系天下,十七侍卫也必是以天下为先,宁尽忠义也要保全陛下啊!”
看着挡在身前的两人,从来礼贤下士绝不对两位朝中泰斗难堪的皇甫昊寒着青白的脸,斥吼道
“他救朕,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天下为先,什么忠义,只因为我是皇甫昊,是那个属于十七的皇甫昊……”
“皇上……”
左右两相不可置信的喊出声,他们君王、他们恣意狂妄的君王竟然说出‘属于十七的皇甫昊’这样的话
“朕要见十七,挡者,影卫,杀、无、赦!”
八十一影卫,似魅,不知从何处而现,冷、狠、绝,分立两边,黑笠遮面,一袭黑衣,不容置喙的绝对强势,护卫着他们的主子前往影卫阁,因为……十七的骨灰在那里
影卫阁,皇宫最西一隅,阁楼外围被参天大树所环,东南西北四方皆碑铭:擅入者死
皇甫昊在里面呆了一天一夜
八十一影卫守了一天一夜
左右丞相不曾想这个十七侍卫竟会让他们英明神武的帝王如此的失态,他们在‘擅入者死’的碑前跪了一天一夜
当皇甫昊走出影卫阁
当皇甫昊重新出现在朝堂
当皇甫昊以南希为案再次肃清贪污一dang
他们的靖宇帝英武神明一如往昔
左右丞相为这样的帝王而欣慰,百姓为这样的帝王而心怀庆幸
可……华富看着桌前那一夜白了双鬓的主子,偷偷抹去眼角的泪,上前道
“主子,夜深了,您该歇了”
皇甫昊挥了挥手,继续批改着奏折
华富心头一酸,慢慢退下,临出门又不忍的回头看向皇甫昊
自十七侍卫……之后,皇上的生命似乎有一半随着十七侍卫而逝,主子眼中再未有过情绪,这个英年华发的帝王做着这个天下的主人,却要用剩余的生命享尽孤独……
第三十四章
又是春天了,清苑亭的冰也都化了,可是风中依然有着那么些寒意
华富转过头示意小太监去拿主子的披风,唉,主子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子,这让做奴才的情何以堪
华富抬眼偷偷探向皇甫昊,除那变白的双鬓,依然是剑眉凤眸,气势轩昂,谈笑间生杀予夺,可华富却总觉得主子变了,变得深沉了,变得没了人的气息,就像万佛寺供奉的那尊金佛一样,明明笑着,眼睛却深沉如渊
小太监拿来了披风,华富轻轻地抖开,披在皇甫昊身上
“主子,这初春虽说暖回大地,万物重生,但还是有些寒意,您得小心自个儿身子啊”
皇甫昊没有说话,依然就那样站在亭边望着那风起涟漪的湖面
华富静静退下
“万物重生……”
冷不防地,从皇甫昊那传来一声低吟
咯噔,华富心里打个颤,后面的小太监们集体一凛
扑通,所有人低头跪下,不敢言语
皇甫昊伸出手张开五指,感受着风中独属于春天的那份触感
微微涣散的眼神不知飘散在何方,一句低喃从口中溢出
“都快一年了啊……”
眼泪蓦地就涌出了眼睛,华富低着头死死抿着嘴唇,不敢去看那个孤寂的背影
眨眨眼睛,好一会才慢慢平复下心中的酸涩,华富小心翼翼的出声道
“皇上,付阁老已经在外站了一个时辰了”
闻言,皇甫昊转身淡淡扫了华富一眼,撩开衣摆坐下
旁边的侍女赶紧起身将温着的梨花酿取下,为皇甫昊慢慢倒上
华富见主子没怪罪自己多嘴,偷偷松口气,赶紧站起来在背后稍稍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起来,谄媚的为皇甫昊将披风整理好
“华富,你可知为何朕让你跟在身边这么多年”
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蹦到了嗓子眼,华富颤着声道
“因为奴才对圣上您忠心一片,绝无二心,奴才可以向天发誓”
说着就举手向天发誓,以示自己忠心
皇甫昊只是静静的听着,不疾不徐的轻轻啜饮,梨花香伴着涩辣直冲心底
“在这个皇宫很大但也很小,朕要一个人消失易如反掌,而有些事朕选择睁一只眼闭一眼不去追究,则是因为你们所做作为不曾脱离朕的掌控,倘若有人糊涂到认不清这个皇宫里到底是谁在做主,看不清到底谁才是主子,那么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有些事,不是你能做的了主的”
‘扑通’,华富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一下一下的磕着头
“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皇上,奴才再也不敢了,皇上,您饶了奴才这次吧,奴才再也不敢了……”
皇甫昊一双眼睛深沉如墨,半敛着眼不言语,
盏茶后,皇甫昊收回视线,轻抬眼睑
“再无下次”
“不会有下次的,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起来吧,宣付阁老”
“是,是,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华富急忙抹干脸上的冷汗,退着出去
站在外面的付阁老远远看见华富出来,整了整脸上已经僵硬的表情,悄悄直了直背
华富脸色一片煞白,走了这段路那跳到喉咙眼的心还是忐忑的不停
付阁老看着华富失魂的样子,心下疑惑,却也未曾显露在脸上
“华公公,皇上可是肯宣我了”
华富被吓得不轻,心悸的说不出话来,只怯怯的抖着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刚才皇上的表情和赐死太后那晚的表情一摸一样,那样的眼神、那样看着一个死物的眼神,自己不会看错的,太可怕了
华富脸上惊恐地表情让付荣的后背也出了一层薄汗,恐怕自己今日所为在圣上那里是不得轻恕了
先探探情况吧,付荣伸出手在华富眼前晃了晃,让华富回了回神
“公公,可是此刻皇上心情不好”
华富左右看了看,悄悄拉着付荣走到一边
“阁、阁老,咱家虽说自小就跟随在皇上身边,但终究只是个奴才,咱家不敢窥测圣意”
付荣心下一顿,华富言下之意的拒绝很明显,他是皇上身边心腹,在他的提点之下皇上脾性上尚且窥不得一二,这要是倘若没了他的旁敲侧击……
“公公……”
付荣轻轻一揖,就要给华富行礼
华富脸上一惊,急忙侧身躲开
“阁老,这可、可使不得,您是两朝元老,折煞咱家了”
刚刚被吓出的冷汗还未下去,这又急的华富满头汗
“公公,皇上昨天早朝所言废后宫之事实乃石破天惊,这怎使得,况且皇上尚未有皇子,这、这可是动摇江山社稷之本啊”
“阁老,慎言慎言”
“公公,老夫本已归隐山林,不再过问朝堂之事,但是老夫既然得知此事就决不能袖手旁观”
说完不待华富回话,便甩袖向清苑亭而去
华富欲哭无泪,昨天早朝皇上此话一出自己也吓得不轻,满堂朝臣就像受了一闷棍似的,整个都愣在了当场,等反应过来朝堂上便是炸了锅,两为丞相更是以长跪不起来劝皇上收回成命,两为老相年事已高,自己实在不忍心,便私自做主派人告诉两相可以去请付阁老将此事从长计议
唉,想起刚才皇上的眼神,华富又是一阵后怕
“草民付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甫昊嘴角含笑
“阁老快请起,看座”
付荣挡开要扶她起来的侍女,依然跪着
“皇上不必如此,草民担当不起”
皇甫昊笑容依然
“阁老这话从何说起,您曾是先帝夫子,也是天下文人之首,桃李那更是满遍天下,御前看座担得起的”
“即承蒙皇上如此厚爱,可否容草民一句谏言”
轻轻晃着手里的酒杯,皇甫昊看着付荣,微笑依旧
“阁老直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付荣重重的磕下一头
“皇上,废后宫之事关乎社稷万万不可行,请您三思”
嘴角笑容加深
“哦,难不成,朕后宫的女人越多靖宇的国运会越好”
“皇上,后宫与国运息息相关”
“阁老所言倒是让朕受教了”
“皇上,后宫关乎皇嗣,关乎我靖宇龙脉传承啊”
“江山本无主,能者居之,如此而已”
付荣难以置信,颤着手指向皇甫昊
“皇上,这、这种逆天之言……皇上,这样的大逆不道之言,您怎么对得起先皇,怎么对得起太宗皇帝啊”
冷冷的看着地上的人,皇甫昊嘴角的笑终于冷冽
“付阁老年近七十了吧,朕听说您有一孙女,正值豆蔻,才华斐然,想来定是端庄大方,不若接进宫来,朕定会、好生待她”
“皇、皇上……草民老来得子,却又丧子,只余这一孙女伴在身侧,她、她……”
“阁老无须担心,待她进宫,朕就昭告天下,此生只她一人,后宫再无他人,如何?”
付阁老面色死灰,独宠一人,擅专后宫,那是千古骂名,多少君王皆是死在“清君侧”之下,这是逼着付家成为一世罪臣啊
眼神中的嘲弄骤然加深
“怎么,阁老这是不愿意么?难道此时我靖宇国运不重要了?”
付阁老嘴唇一张一合,却生生说不出话来
皇甫昊嗤笑一声、盯着付阁老,缓缓站起身
“朕尊你为先帝夫子,敬你桃李满天下,但你终是为臣,朕为君,总莫要忘了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