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的皇朝，他的天下。他知道灾区的情况肯定会糟糕，但是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他才知道现实和自己的想象差了多么遥远，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像十二那样的铮铮汉子在想自己汇报时会哽咽难言，这里……根本就是地狱！！！！！
皇甫昊看着那些饿红了双眼的人为了争夺一棵草根而撕咬、拼打；看见那母亲割下手臂上的肉嚼碎了喂给奄奄一息的孩子……这一切的一切极具杀伤力的冲击着皇甫昊的内心
十七跟在皇甫昊旁边，目眦欲裂，指甲早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手掌中
“主子，朝廷下拨那么多的赈灾银两，派送了那么多的赈灾粮食，可是这里的百姓却……却……依然活的和……和……和畜生一样，都是那些狗官，属下去杀了那些猪狗不如禽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十七，一把抹掉那怎人也忍不住的眼泪，就要直奔着南希城官府去，却……被一直未言语的那人拉住了
皇甫昊拉着十七的手，没有说话，就只是那样拉着十七，逆着阳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从那双手上传来的力度，还有那冰凉，一瞬间，十七感觉到这个男人心中压抑的不亚于他的痛苦和难过……
“……十七，朕不是一个好皇帝”
“主子……不是你的错……属下……属下去杀了他们！杀了那群畜生！！！！杀了那群狗娘养的！！！！”
听见皇甫昊那句‘朕不是个好皇帝’，感受到从那双手传来的一丝颤抖。十七的心里的又苦又涩，更是红了眼睛，恨不得当即斩了那群狗官
丝毫没有松力的手，仍然拽着，只是冰凉依旧
“……十七，……相信我，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我要……他们为这些枉死的百姓偿命，……我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下万民都是他的子民，他们何其无辜！！！
“主子……”
十七咬紧了嘴唇，最终……收回了手，这个男人，是这个男人的话，一定会比自己更想为百姓讨回公道。
“还有吃的吗？”
“主子，一路上的干粮，甚至连那两匹马的肉，两天前就已经分完了，现在只剩下留给主子的那一份了”
“拿去给他们”
“主子！！！可是……主子”
这些灾民何其可怜，可是主子，又该怎么办。南希城内什么状况还不知道，要是连主子的口粮都没了，那……
“去拿”
十七咬了咬牙，又再次强逼回那眼泪，拿着那份干粮去分给灾民
可是，这点干粮不但起不到救命的作用，反而更让那些灾民如同看见最后的救命稻草。拼了命的争抢，甚至趴在地上去舔那掉在地上碎末……
终于再也忍不下去，十七哭出了声，那紧握的手掌，鲜艳的血一滴一滴的滴下……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
出自【靖宇记事】对当年南希之灾的部分描述
站在南希府衙外，皇甫昊定定的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渗人杀意
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握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睁开双眼，眼里只剩下一片不屑的淡漠。
是的，他现在不能冲动，只杀了这几个败类还不能解决问题，他要的是揪出后台，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十七。去敲门”
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皇甫昊终于说道
“……是”
“……十七，相信我，按我说的去做”
停下脚步，十七没有转身
“……主子，属下遵命”
扣着那扇大门，十七拼命地收起脸上的表情，尽量的按照皇甫昊所说的那样装出一副云淡风轻
“谁啊？？？哪来的刁民，不许敲了，府衙的粮发完了，去山上找食去”
听着里面传来的骂声，十七的怒火一瞬间完全被点燃了，凝气于掌，那黑漆大门，一瞬间就变成碎片飞散
里面那人听的一声轰响，均是一惊
“你、你是什么人，大胆”
一仆役打扮的人哆哆嗦嗦的指着满身杀气的十七问道
“取你狗命的人”
十七看着那獐头鼠目的人，右手就要去拔剑，忽然背后传来幽幽的一声
“李七，还不退下，我们是客，怎能如此无礼，嗯？”
皇甫昊慢慢慢的踱步而出，一脸的淡漠
十七知道这是皇甫昊在提醒自己，只能咬咬牙，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收剑入鞘
“是，主子，属下失礼了”
“呵呵，这位小哥受惊了，麻烦通报你家主人京城李昊求见”
那仆役见十七收回了剑乖乖的立在皇甫昊身后，这才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上下打量了一下皇甫昊，又再瞥了一下十七，思忖着看这两人打扮不似一般人，转了转眼珠，说了句‘等着’，便向后走去
第十九章
见那人走远，皇甫昊瞥了一眼那些差役，转头看着十七，淡淡的低声道
“那南希知府裴永吉，是进士出身，为人小心谨慎，疑心重，城府极深，虽说我易了容，可难免不被他看出端倪，待会切不可自乱阵脚，还有……小心”
说完便转身负手而立，即使这样，十七也捕捉到了那眼底的温柔。刚刚仅仅因为自己难以抑制的怒火，不但逾越了君臣之礼，而且还差点坏了主子的计划，可是他……没怪罪自己……
自己太沉不住气了，眼前这个男人永远都是独当一方，永远有着最周全的计划，永远有着掌控大局的手腕，而自己……十七心里暗暗后悔刚才的冲动
“是，主子”
规矩的行礼，然后依然躬身立在皇甫昊身后，慢慢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过了一会，那刚才的仆役回来了，又是对皇甫昊从头到脚一番打量
“哼，我家主人那是南希知府大人，百姓父母，现在正忙于赈灾之事，哪有空见你这无名之辈，快走、走，小心办你个妨碍公事之罪，听到没有”
看那仆役小人之状，皇甫昊心里冷哼一声：狗仗人势，面上却八风不动一派风轻云淡
“呵呵，无名之辈？！我从京城而来，那是受了一位大人的指点，那位大人在京中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无名之辈？？！！！瞎了你们的狗眼”
皇甫昊本就是天之王者，不怒自威，这下略微假以辞色，那人就被摄的哆嗦的话都说不清
“那你……说……说……那位、大人是……是谁？”
厌弃的冷哼一声，皇甫昊露出一副傲人之姿
“哼，本不该恣意说出大人名讳，但告诉你们也无妨，仔细听好了，那位大人就是……”
“兄台恕罪”
正在皇甫昊就要说出口时，一人自自后堂走出
“兄台恕罪，兄台恕罪呀，本府近来忙于南希灾情之事，实在是有失远迎啊~~~~~~~”
皇甫昊眯了眯眼，看着那走来的的中年男人，一身紫衫，脸廓方圆，
裴永吉！！哼哼，看来你还真是鞠躬尽瘁啊，一直躲在门后等到我要说出京城那人的名号才出来，好耐性！！！
换上笑脸，抱拳相迎
“哪里哪里，大人日理万机，李某怎敢劳驾大人，只是此次是有要事相商，不得不见大人一面啊”
“哦？原来如此，快快请进，你们这不长眼的奴才，还不赶紧让开”
那裴永吉一脸怒气的佯装斥责，看在皇甫昊眼里，心里又是一阵冷笑
“大人，请”
裴永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皇甫昊，一双眼睛里的笑意后面，透露着精明，侧身礼让着皇甫昊
“好，好，李兄快请”
十七跟在皇甫昊身后，边走边细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外面饿殍满街，可仅一墙之隔的这里，却……宁静的太诡异了
不露声色的跟着那裴永吉来到大厅，皇甫昊坐下，不在意的瞥了下大厅四周
青花瓷器，千里河山图，呵呵，竟然还有龙诞香的味道，好一个为国为民的裴永吉
皇甫昊淡淡一笑
“在下李昊，受人指点，叨扰大人了”
裴永吉眼眸一闪，也是微微一笑
“哪里，哪里，只是……唉，我南希遭受天灾之祸，民不聊生啊，身为百姓父母，本府……本府……有愧啊”
十七立在皇甫昊身后，听见这句话，倘若不是路中所见所闻，倘若不是影卫密报，或许，很少多人都会被这样的一番恳切言辞所欺骗
这该死的道貌岸然的东西
“大人何出此言？？这天灾本就难测，与大人有何关系，再说……”
皇甫昊轻轻地在桌上弹了弹手指
“大难当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来闲暇管那些贱民生死”
裴永吉，听得此话，脸色徒然一变，拂袖而起
“李兄此话差矣，本府乃南希父母官，不管他人只顾自己这是何道理！！！李兄慎言”
皇甫昊听完裴永吉的话，不缓不急的站起来，拂拂衣袖
“大人，李某本就只是一介微商，没得那种兼济天下的的气魄，只懂得经营保本买卖，此次来也只是想找得一丝商机而已，”
“这里的百姓民不聊生，李兄却只想着一己之私，不觉得有愧与天地吗”
听见皇甫昊那无所谓的口气，裴永吉似乎有点动怒
“原来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说着，皇甫昊递给十七一个眼色，迈脚就走
“主子，三思啊，就这么走了，那回京如何对林……对那位交代啊”
十七适时的进言
“有你插嘴的余地吗？”
皇甫昊不为所动，依然向外走去，穿过院子，就要出得大门
“李兄且慢”
裴永吉站在大厅外，一脸平静
“李兄，远道而来，何不暂住一阵，一切慢慢来”
皇甫昊不说话只是那样看着裴永吉，似在犹豫不决
这时十七，轻轻的却用旁边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对皇甫昊说道
“主子，外面的客栈都已关门，能落脚的地方只有那些贱民的屋舍了，可是……那里的环境……”
似想起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皇甫昊厌恶的掩掩鼻
“那就……听从大人安排吧”
被人带到后面一处侧屋，十七打量一下，对皇甫昊点了点头，打发了那个下人下去
皇甫昊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屋顶，又再看了十七一眼，十七心领神会，看来主子也发现了：屋顶上有人
“李七，给爷捏捏脚，这一路上忒不舒服”
皇甫昊一派随意，往床上一趟，支起一条腿
“是，主子一路上辛苦了”
十七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为皇甫昊捏起腿
“哼，要不是看着庄买卖利润不小，这破地方，八抬大轿都请不来爷”
“呵呵，那是！在京城，提起爷的名号不说人尽皆知吧，那最起码，谁不给您三分薄面啊”
十七也是顺着皇甫昊，一派高人一等
两人，一言一句，一来一往，把该让裴永吉知道的全都说给上面那位听
过了一会，屋顶上的那位似乎听够了，终于离开
皇甫昊坐起身，刚才的随意姿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而是眼中的一抹冷冽
“裴永吉肯定还会来打探虚实的，最近几天，别轻举妄动，就呆在这府中，静观其变”
“是”
“京城那边，可有动静传来”
“回主子，六影传来消息，关于主子的粮商身份，京城一切都已处理好，属下猜测裴永吉会派人去京城核查，十四和十会提前通知六影他们，绝对不会有丝毫纰漏”
“嗯”
“还有，左右丞相接到暗瑜后，已经着手暗中派送赈灾粮食过来”
“嗯”
“主子……”
“嗯？怎么了”
皇甫昊看着一脸吞吐的十七，眼里没有淡漠，没有疏离，没有高高在上……
“有什么想问的吗？”
“主子，我们就这样等着，倘若裴永吉不上钩怎么办？”
“不上钩？？！！哼，不会的，他私扣官银，官粮，迟早京中会派人来，那么大一批官银和粮食，他比任何人都急着出手，而我们是他唯一的出路，除非……”
“除非什么？”
皇甫昊看着十七，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深沉
“除非，他背后有一股比我们的想象更强大的势力”
更强大的势力？？？！！！怎么可能？？！！！在靖宇，有权势之人，皆在京城中，左右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等权势，主子都不曾忌讳，难道、难道……
“外邦！！！！”
十七徒然一惊，脱口而出
这一出口，十七才意识到，南希之事纠缠是如此复杂，真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而自己先前的冲动是多么的莽撞和愚蠢
第二十章
皇甫昊侧靠在床上，看着十七那瞬间变了又变的脸色，开口道
“怎么，又在想什么？”
“主子，属下……
“知错、降罪、无能、这些话我不想听，十七……”
皇甫昊看着十七那自责的眼神，就知道这个呆瓜又在为刚才的冲动而愧疚
倾身向前，伸手挑起十七的下巴，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不自觉的深陷
“十七，我真怕有一天你会不见，我是天下皇者，从出生就注定伴着孤寂，可是当那次看到你一人浴血执剑挡在我前面的身影，竟然有了种想要这个人永远留在身边的想法，或许在那时只是一时冲动，但是、现在、十七，我再也无法回到那个没有你的孤独的皇甫昊了”
“主子……”
似乎每次在这个男人强势的告白面前，自己只能手足无措的喃喃着‘主子’
“所以，不要、不要用疏离推开我”
满眼的温柔，满眼的霸道，满眼的……疼惜
辗转的躲闪，却还是躲不掉啊……
十七的脸不自觉的又红了，眼睛却不再躲闪，浅浅的一笑
“属下先前答应过主子会陪着主子，一生一世！”
轻轻的声音，却在皇甫昊听来是那么的震耳，似孩童般，睁大了眼睛，就那么一眨不眨的看着十七
看着皇甫昊眼里迸射出的灼人的惊喜，十七的脸又更红深了颜色
这是第一次听见十七主动说出‘一生一世’，皇甫昊的心里的微妙感情如同排山倒海般难以抑制
猛然用力，拉着十七双双倒在床上
“主子！！！！”十七低声惊呼
皇甫昊抱着十七，下巴抵着十七的颈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