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还下起了小雨,微凉的空气吹拂进来,潮湿清新。
他起身关上窗户,想了想给秦子航准备了一份简单的晚餐,然后坐在客厅里期待着外面的敲门声。
干坐着等到快七点多钟,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已经停了,空气吹进来显得很凉。
再次打秦子航的手机依然关机,林亦冉出于无聊打开电视,随便换了几个台,回来后听见正在播送世界新闻。
“今日早晨当地时间六点十五分,新西兰奥兰克机场发生恶性枪击案件。据悉,持枪歹徒共有九名,在短短二十分钟内就控制了机场的安全系统,大量乘客被困在机场内,警方赶到时已经出现了三九人死亡、一百零九人受伤……”
林亦冉:“……?!”
他手上还滴着水,呆呆的愣在原地费力的理解着这些词语,尽力吸收它们都意味着什么。
“截至到播报时间,警方击毙5名歹徒,同时一名警官受伤,为保障机场大批乘客的安全,奥兰克警方仍与匪徒处于对峙阶段,……”
新闻播报永远的是用同一个声调诉说着变迁事故,就像置身世外不知春秋一样,丝毫感觉不到林亦冉浑身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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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亦冉尽力保持冷静,迅速上网查看了今日新西兰机场持枪案的全程经过。
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匪徒竟然还没有得到控制,每当警方有所行动时他们就会胡乱扫射在场乘客,现场混乱不堪。
林亦冉查了一下奥克兰机场受伤乘客的名单,但却还未公布。
林亦冉头痛欲裂,摁着太阳穴用颤抖的手指拨打秦子航的手机。
依旧关机。
他记得秦子航工作室的电话,拨过去是秦子航的助理接的,他对林亦冉有点印象,还安慰了他一下叫他别着急。
“我们很少能跟秦先生联系上,最近一段时间只有他传过来备份的照片,本来说好今天回来的,可是新闻上……不过您也别慌,秦先生的飞机不知是什么时候的,如果在之前先飞走了也说不定……”
……可是,也很有可能是在之后的航班,被滞留在机场……
他有点懵,就像去年在四川救助站时的那种茫然和恐惧。
他拼命保持镇定,恨不得直接奔到机场去,皮卡还停在车库里,万分后悔自己过去为什么不学学开车,迫不得已只好找落落帮忙。
他拨通电话,语气十分急促:“喂,落落,你现在在家吗?哦,去华盛顿旅游了啊…….不,没事,我刚才,刚才烤了几块蛋糕,如果你在就给你送过去……”
“啊,那就算了吧你和路轩好好玩,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他失望的挂上电话,继而想到索菲亚前几天就去拜访表妹了,只觉得更加恐慌。
天色昏沈,湿润的空气抽走了热度,外面一片漆黑。
他在美国认识的人屈指可数,现在都不知道可以求助于谁。
打了不知多少次秦子航的手机依旧处于关机状态。林亦冉急得要死,根本无计可施,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最后索性冲到屋外去等。
他就穿了一件单薄的套头衫,推开门一阵微冷,他什么也没顾得上,只想着去大路上打出租车,无论如何也要赶到纽约机场。
美国的晚上很冷清,一路走出亮着灯的街区只有路灯的影子,他小跑着,差点滑倒在湿滑的路上。
他开始懊悔怎么能让秦子航出去摄影,他为什么没干脆和秦子航大吵一架不让他去……
他们之前还关系僵硬,为了婚前财产公证闹得不愉快,说好回来把一切说清楚的,可是万一秦子航出了事怎么办,那岂不是一辈子无法弥补了?!
林亦冉越想越害怕,浑身发冷的站在路边试图打车,等了二十分钟,却没有一辆出租车驶过。
他出了一身冷汗,后背都有些浸湿了,心里乱七八糟又不敢往下想,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快把他逼疯了。
起初只是没有空着的出租车,而越到晚上车辆越少,他就这么站在路口,也不知过来多长时间才看见一辆车驶过,还竟然是一辆警车。
林亦冉顾不得许多了,正打算直接挥手将它拦下,然而却看见警车自动减慢速度停下。
“先生,已经十点半了,这里比较黑,请您尽快回家。”
林亦冉出门时连手机都忘了带,都不知已经这么晚了,如果正常情况秦子航早该回来了,他一时眼圈都有些红。
警察吓了一跳,连忙问:“先生您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我,”林亦冉哽咽了一下,“能不能请您带我去纽约机场,很急,我的爱人现在在新西兰,我们联系不上了……”
“纽约机场离这里至少要开两个小时,但是我半个小时之后就要回警局交班了,很抱歉。”
“求求您了!带我去!”林亦冉冲到车前坚持说。
“呃,您先冷静,一个小时之前纽约也发布新闻,新西兰持枪匪徒已经有六名被击毙三名被擒,情况没有那么糟!”
警察打开车门:“要不我把您送回家去,您看看你还不如先回家看看,万一您爱人已经回来了呢?”
他的这席话很有诱惑力,林亦冉多多少少冷静了一点,从车前挪开钻进后座。
开车十几分钟才到家,林亦冉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从外面就可以看见屋内依旧漆黑,秦子航依然未归。
“嗯,”警察也没办法,还是好心道,“不要然我跟队里说一声今天换班迟一点,送你去机场吧?”
林亦冉抑制不住的失望,浑身特别冷,头晕得好像都不能运转了,他摇摇头道了声谢,呆呆的看警车开走。
他根本就不敢想,如果失去了秦子航他该怎么办。机械性的又打了两通电话,然后茫然的蜷缩在沙发上等待。
屋内没开灯,只有电子表还亮着。林亦冉想起了秦子航说过在这之后他愿意陪自己在家,他们还有一辈子。
林亦冉太害怕失去了,因为他所拥有的东西本来就很少,父母的离世带走他安宁的年少,而如今他怎么能想像刚到手的平静和幸福就这么消失?
他不知道一辈子为什么这么难,他们都遇到过这么多困难了,为什么还是要经历种种可怕的灾难?
他就这么麻木的盯着电子表,从十一点到十二点,再到次日一点两点……林亦冉抱紧冷得发抖的身子,忽略发烫的额头,乞求着秦子航的平安无事。
Chapter 68
林亦冉在朦朦胧胧间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还是十五六岁的小少年,在看不见底说深水中拼命向上游着。
水波堵塞了呼吸,胸腔尽是压迫的感觉,几乎将他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
林亦冉根本无法脱离这片窒息,只感到马上就要被覆没的痛楚,一时间想起好多的记忆,父母的离世、举目无亲的孤单、独自生活的艰辛……
他用力呼吸,眼前恍惚出现一个倒影,好像在遥远的光明的岸边有一个人向他伸出双手,用温柔的嗓音呼唤他。
迷茫着摸索着,似乎在黑暗中找到些许方向,林亦冉拼命往前游,努力逃离无边无际的深切寂寞,投入那个人的怀抱。
那个人说:“小冉我带你回家吧……”
……
睡了不知许久,外面的声音逐渐融入自己的意识,嘈杂的声音被刻意压低,类似争执。
林亦冉迷迷糊糊的嚅嗫一声,他的额头覆了一层薄汗,睁开眼睛的片刻短暂失神,入目的是洁白的病房,自己的左手还挂着点滴。
有那么一小会儿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动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却见旁边有人递过一杯水。
路轩温和的说:“醒了就润润嗓子,你的嘴唇已经要干裂了。”
林亦冉微微坐起来,乖巧的接过杯子,抿了一小口就急急忙忙的开口:“秦子航他……”
他呛了一口水,开始剧烈的咳嗽。
路轩拍了拍林亦冉的后背,安慰道:“你别急,你男朋友平安无事,刚才还打电话摆脱我先好好照顾你,他刚下飞机,马上就赶过来。”
“真的吗?!”林亦冉苍白的脸颊上终于泛起一丝血色,“你说的是真的,秦子航没事?”
他盯着天花板深深呼吸,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浑身释怀的感觉让他几乎要激动得晕过去。
路轩看着他叹了口气,他认识很多人,可凭心而论,即使包括落落在内,林亦冉也是他见过最优秀最心疼的人。
他活得太认真太专情,心里所有的弦都只为一个人绷着,恐怕轻轻一扯就会断掉。
路轩和落落昨晚接到林亦冉的电话就觉得很不对劲儿,一会儿再给他打过去就没人接了。他们想了想最终还是不放心,便从华盛顿连夜坐火车回去,结果清晨抵达时看到林亦冉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世。
送到医院才得知主要是病人过于紧张和心理作用导致的急性高烧。附带有发展成为肺炎的征兆,立刻送进住院部。
急忙输液再打了点镇定剂,林亦冉总算体温暂时稳定。他们刚踏实下来,护士又来查房,这时林亦冉的体温已经飙到了39.8,自然又是一翻折腾。
“谢谢你,路轩。”林亦冉轻轻说,稍微冷静了一下,进而感到全身的极度疲惫。
他躺在枕头上,满脑子都是极度紧张过后的混乱,压抑恐惧从心头卸下,反而更想流泪。
……
林亦冉还在怔忡之时,病房的门急匆匆的被推开,秦子航步履急促的走进来。
他和路轩对视了一下,后者道:“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干预,不过林亦冉还在发烧,你最好让他得到充分的休息。”
说罢出去关上了门,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一贯注重形象的秦子航连下颚的胡子都没刮,眼里充斥着血丝,下来飞机就得到爱人住院的消息,此刻疲倦又担忧。
快步走过来摸了摸林亦冉还在发烫的额头,秦子航内疚的开口:“小冉我没事,路上改了航程没告诉你,抱歉让你担心了。”
“你……!”
在深切的担忧之后,有什么能比爱人的生命安危更重要呢?林亦冉闻言像脱力了一般,半晌什么都说不出来。
昨天惊吓过度,哪里有心思责备他,亲眼看见秦子航平安无事已经是万幸,大眼睛里迅速蓄上泪花,眼泪顺着苍白的面颊流下来。
秦子航看见他的眼泪就慌了,声音稍稍有点沙哑的说:“亲爱的,我真的不知道你这样为我担心,还因为这个住进医院。”
他坐到床边,试图缓和气氛的抱住他,林亦冉本来就削瘦,精致的脸庞显得眼睛特别大,秦子航自己心疼自责,搂着他都觉得要小心翼翼。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林亦冉没有跟自己闹别扭,而是温顺的将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良久,他的心情平复了一些,眨眨眼睛,泪光还泛在眼底,声音都不太流畅:“昨天我看到新闻里说,奥克兰发生枪击案,持续了好久死伤很多人,我还以为你也在那里……”
“我们本来是要去奥克兰机场的,可是路上赶上了前方车祸,我们同伴又生了病只好临时改变计划送他去医院。昨天上午又直线赶去惠灵顿乘坐中午的航班,没想到你会着急……”
“我怎么会不着急,枪击案死伤了那么多人,你又一直联系不到!”林亦冉恼火的说,拳头砸了一下床,挂着的点滴瓶晃了晃,“哪怕你发条短信也好,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还记得我这回事吗?!”
“不是的亲爱的,”秦子航环抱着他,讨好似的急切解释:“临走前忙成一团,我根本没有听到新闻,抵达纽约机场后才知道发生了枪击案。”
林亦冉深吸一口气,什么也不想再思考。
就像四川地震时那样,林亦冉只要想一想当时的感受就会忍不住颤栗。
他比谁都更明白生命的珍贵,也更畏惧一个人的生活,他在一片茫然无助之后终于找到了依靠,也就倍加感到患得患失。
想起昨晚恐惧占据心脏的感觉,林亦冉握住秦子航手,又不安的攥紧。
“好了,别再想了,都过去了。”秦子航吻住他的额头没再让他说下去,替他擦干眼泪,温柔的说:“以后我绝对不再离开你这么久,你看你,一点儿都不知道珍惜自己。”
林小圣母又开始口不对心:“你用不着为我牺牲,我又没打算束缚住你。”
秦子航摇摇头:“不是你束缚,是我舍不下你了。小冉,这段时间我很想你。森林海岸的确漂亮,但是我更喜欢你在身边。”
他这句话太深情,就好像在说世界上彼此最珍贵。
“我是认真的,我过去一个人打拼,无论获得多少成绩都不满足,可是现在你陪伴在身边,似乎真的不同了。
他一向是理想事业为先的,林亦冉带着三分怀疑道:“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秦子航缓缓的叙述说:“这次我们在新西兰的海岸上遇到一个男子,他带着九十九朵玫瑰而来,要献给他身患癌症死去的妻子。他跟我们说,他妻子生前多次想要来这里旅游,却被他以各种工作推脱延迟。如今爱人逝去才懊悔万分,为什么当初不多花一点时间陪伴彼此。”
林亦冉愕然。
秦子航极少在别人面前流露出如此的小心翼翼,像发誓一样说:“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也有点明白了你想要的是怎样的生活,我过去觉得很重要的东西,其实都比不上你。”
林亦冉眼睛通红,唇边却淡淡的勾起一个弧度,他莞尔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
他孩子气的伸出小么指,像小时候那样做出拉勾的动作。
秦子航宠爱的笑了笑,和他勾上手指:“不会反悔的,之后的日子里让我来兑现这个诺言。”
床头摆着几束漂亮的百合,花瓣白的圣洁,静静的开在琉璃花瓶里。
Chapter 69
从来都不明白生活的实质是什么,究竟是一许多坎坷连接成的路,还是一个个人连成的回忆呢?
于林亦冉来说,秦子航到底是他人生中最无可逾越的坎坷,还是最珍贵而不可或缺的回忆呢?
是不是因为寂寞的生活总是受过太多苦、流过太多泪,所以上帝安排了一个人,作为补偿来照顾他,与他共度半生年华?
他看着为自己沏药的爱人,心底被许多许多的感动充盈着。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甜?”秦子航刮了一下他的鼻尖,把林亦冉夹在腋下的体温计拿出来,看了看上面的度数又皱了皱眉头。
“今晚你大概要再住一晚上了,你现在38.9℃,我去叫护士,你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林亦冉眨眨眼睛,或许是生了病有些虚弱的缘故,声音略带着撒娇:“我不困并不想睡,子航,你就在这里陪我坐一会儿吧,我们都一个月没见了。”
秦子航想了想沿床边坐下,林亦冉支起身子,摩挲着恋人清俊的脸庞,轻轻凑上他的脸颊印上一吻。
近两个月来,两个人从未如此亲昵无间。
他们靠在一起相依相偎的,就像你侬我侬的小情侣一般,手相牵着,安安静静厮磨着对方的唇。
他们聊着彼此温馨快乐的记忆,林亦冉突兀的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你知道吗,我刚明白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是十四岁,那时候我有一个模糊的愿望。我想一生都只和一个人在一起,只跟一个人拥抱接吻做爱。”林亦冉笑着想了想,“你离开之后我就觉得,这个愿望怕是不可能实现了。”